朱传文不是那种被人捧得高高的就使劲往里投钱的傻子,虽然这重工业的收益也是可观,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噻。
所以这7千两只是先期的投资,用作招人和建厂房,不同于磨磨唧唧炼钢厂的建设,铁器厂的建设在水泥,红砖,人工的加持下充其量一个月也就能完成。之后,还有3万两投资,两笔投资都是谷庵升、朱春山负责监管的,朱传文不想利用这个东西考验人性,考验合格皆大欢喜,考验不合格,两败俱伤。
说说这3万两的来源,是朱开山那里说的全部家底了,一个月后会跟着三江口运粮的商船过来,也好在之前没动用过老朱的钱,但这笔900多斤的金子是朱开山用来武装朱家保险队的,得还!这点数儿朱传文心里还是有的。
至于那什么还,朱传文现在穷的就剩下煤了,也只能用卖煤的钱还。
当3万两的白银陆续注入之后,这一部分的平床、机床就会置办起来,再加上购买铁胚的钱,也是足够用了,等3万副农具打造好,这铁器厂也算有了盈利,这盈利不动,继续注入投资,如此达到最终的规模,算是形成一个小小的良性循环。
朱传文在冰城的各项事业都在蒸蒸日上的发展着,也乐得悠闲了几天。
在周末的晚上,道格如约来到了瓷房子的门口,朱传文也是赶赴安德烈的晚宴,也不知道道格所谓的好事儿到底是什么?朱传文心想。
安德烈家
道格一回到自己家就像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左手上常年挂着一个白色的毛巾,燕尾服微微翘起,朱传文观察过,就连走路的步伐都在一个频率上,感慨了一句这管家,就是专业。
饭桌上,因为俄国人极其喜爱肉食的缘故,各种从俄国本土运来的各类香肠倒是让朱传文吃的大呼过瘾,相比于甜口,这种腌制过淡淡的咸口更适合朱传文这颗中国胃。
照例,饭桌上两人并没有谈事情,只是在聊些各自认为有意思的事儿,朱传文也将晚晴第一大瓜向着安德烈分享了一下,引得安德烈哈哈大笑。
从李叔同,俩人说道了才子,到这儿算是到达了整场晚宴气氛的顶点,安德烈兴致盎然,虽然饭桌上只有朱传文和他两人,还是仪式感的拿着餐具在杯子上轻轻敲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之后用俄文吟诵起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算突然,而是有感而发,清廷这第一大瓜始终离不开女人,而普希金这位才子也是因为妻子的太漂亮被别人亵渎,找人角斗而死,普希金的死可是让安德烈有些惋惜。对于安德烈这样一个事业型的男人来说,认为这样的具有如此才情的男人为女人而死,着实可惜。
虽然普希金的妻子为其终身守寡,这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在安德烈吟诵完之后,朱传文还问了个一直疑惑的问题,普希金的祖父是不是黑人?黑人这个点,倒得到了安德烈肯定的答复。
但对于“祖父”一词,安德烈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按照朱传文梳理的中国的伦理关系,应该是外曾祖父,曾是俄国商队抓来,谨献给沙皇的“奇珍异兽”,只是后来立了功,成了贵族。大致和不曾考证的“昆仑奴”差不多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因为后世俄中免签的原因,朱传文也曾去过俄国,在莫斯科的一家美术馆看到过一张黑人的画像,导游说是普希金的祖父,在当时这件事儿就成了他心中的疑惑,但现在,这就是实锤了。
闲聊也是到此结束,朱传文随着安德烈来到了书房。
“你那个煤场的煤,以后每个月直接往海参崴送3000吨吧,你的火车停站之后,会有人直接用空的火车车厢和你的人交接。价格会在你售价的基础上,上浮两成。”安德烈坐稳之后,直接吩咐道,没有一丝客气。
“感谢您,大人,您的20%分成会照例拿给道格先生。”朱传文立马明白这2成的上浮是如何来的,赶忙说道。
“恩。”安德烈笑着答应道,朱传文还是那个朱传文,一点就透,这3000吨煤是俄国军舰用的,2成的上浮安德烈也不会全拿,还有海参崴的海军将领等着分润,在相同品质之下,朱传文的煤值这个价格,反正那些俄国商人买给军队的价格也是不比这个低,质量还一般。安德烈拉这个皮条,也是因为他打算往前再迈一步,和海军一系交好,便是小心的试探。
至于这小量的煤,也是海军将领向着安德烈家族的示好,等双方都尝到甜头,往后,这朱传文的煤矿全供海参崴军舰也不是没可能。紧接着安德烈酝酿了一下说道:“有个事儿你应该已经是知道了,帝国已经全面从清国土地上撤军了,你怎么看?”m.bïmïġë.nët
“是的,大人报纸上都刊登了,这事儿在我看来是大势所趋。”朱传文犹豫了一下说道。
“什么大势?”安德烈有些耐人寻味的笑了一下,问道。
“尊重国家主权的大势,毕竟关东三省自古以来是清国的土地。”朱传文也不知道说这话,合不合适,但是该说还得说,该表态还得表态,虽然心底里对着清国并不认同,但是对炎黄一系那是根深蒂固的。
“恩,也对。”安德烈一下就有些兴致缺缺,草草应付一声,虽然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这也让朱传文的心也是提了一下,这笑,无神,更像是政客的掩饰。
这俄国人自打过了大高加索山脉,就像是患上了土地收集癖,这近300年的征战,使他们的疆域无比辽阔,但是能开发的却是很少,西伯利亚平原上,资源是多,但是对于目前的俄国来说,开发难度太大。
如果说后来占领清国关东是为了贪图关东极易开发的资源和旅顺这个深水良港的话,现在旅顺已丢,俄国人在远东的战略地位就有些尴尬,现在北满的各处利益,不外乎为之前的出兵寻求一些找补。
沉默……
朱传文有些后悔刚才提了国家主权的事儿,而安德烈则是带着微笑思索了一会儿。
半晌。
“听说你的武装现在占领着三个府?”安德烈装作若无其事,好奇的问了起来。
“不算是占领,大人,您知道的,我父亲的武装还是听命于清廷的,为的就是剿匪,三府的胡子也实在是猖獗,这给新任的三省总督徐大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农垦有些进行不下去了。”朱传文加上了肢体夸张的动作,试图缓解刚刚的尴尬。
安德烈权衡再三还是继续了这个话题,至于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卖给朱传文军火。
“那倒是,现在冰城也就只有我这一股驻军,防范的就是滨江府胡子对于远东铁路的骚扰。”安德烈说道,武装朱传文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希望在日后能得到朱家的帮助,根据俄国人的情报,这朱家保险队有着很大的自主权利,就目前来看,或许也只有徐世昌才能指挥的动这支军队。
现在的安德烈渴望的和恐惧的都是一种东西,战争,根据他的判断,这俄国人和日本人还会有一场战争,因为日本人有俄国人几个世纪以来最渴望的东西,旅顺港。
所以,作为俄国在清国的唯一孤军,安德烈在俄国撤军之后,没少在冰城的周围修筑防御工事,为的就是一旦发生战事,可以坚守冰城,撑到远东陆军通过火车进行救援。
“大人,如此,我还有一事相求。”朱传文借机说道。
“什么?”安德烈心想总算是来了。
“我这边想从大人这里购买步枪3000支,手枪500支,子弹10万发,机枪60挺,机枪子弹5万发,最好还能购买到步兵炮若干。”朱传文详细的说道。
“这是为你的武装准备的吧?”安德烈明知故问道。
“是的大人,您知道的,三府的地界确实辽阔,这样的兵力才能维持住三府的安定。”
“一个月之后,你可以来找我,我需要从海参崴调集一批。”安德烈保证道,这也是远东司令部的意思,扶持一个在清国的亲俄势力。
“赞美您,大人。”朱传文右手搭在胸口,起身微微向着安德烈鞠了一躬。
朱传文也看出来了,安德烈这会儿似乎从刚刚开始,变的有点心情不好,随即起身告辞。
当朱传文坐上安德烈的马车往瓷房子赶的时候,安德烈的书房发出了一阵乒铃乓啷砸东西的声音。
道格闻声过来,看见安德烈此时双眼几欲冒火,狠狠的盯着朱传文刚才坐着的地方。
“少爷,这是?”道格轻声的问道,很少看见安德烈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是怎么了?上次如此发怒还是安德烈的父亲被暗杀中弹的时候。
“道格,朱传文这个人根本不想当我们的代理人?”安德烈恶狠狠的说道。
“不会吧少爷,这个人在这种事情上很聪明啊。”道格有些吃惊。
“真的,他刚刚还跟我谈论国家主权?真是好笑,弱国哪里来的主权?如今,我们撤军不过是暂时收缩力量而已,国家主权,一个统治者连首都能轻易丢弃的国家有什么资格和我沙俄帝国谈论国家主权?”安德烈笑的很是猖狂,但话糙理不糙,当年左宗棠抗俄其实已经让俄国人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所以远东的局势可不能失控,这里是安德烈迈向俄国权利的阶梯,刚刚沉默的半晌,安德烈突然有了个计划也发现,刚刚并不是和朱传文谈论成为俄国代理人的好时机。
这是最矛盾的地方,如果是其他清国人,安德烈会主动放弃,但偏偏他还瞧得上朱传文,刚刚那种感觉,有点像人给流浪狗喂火腿肠的时候,流浪狗嗅了嗅,舔了舔,然后一扭头走了……
所以这个火腿肠就成了没人要的东西,那种被地位卑下者藐视或者说轻视的感觉,让安德烈发起火,不过一顿发泄之后,这邪火还是抒发了出去。
“那少爷,朱传文要不要?”道格此时也就抛弃了和朱传文的私交,对于道格来说,威胁,这个词儿还有点够不上,以朱传文此时的身份,说恶心更加合适一些。对就是恶心,恶心到安德烈人都该死,道格就一条狗,一条对安德烈家忠心耿耿的狗。
“暂时还没必要。”安德烈却说道。
此时安德烈的脑子里有了一个完善了那个更加有意思的计划,一个更加符合他手腕,匹配他野心,彰显他能力的计划。
安德烈的目标是成为俄国的俾斯麦,将这个以古罗马继承人标榜的古老、沉闷的国家带上更巅峰。
如今,聪明的朱传文便成了他的猎物,这是一场猎人和猎物之间的游戏。
在安德烈看来,朱传文这个很有野心,从他刚刚的发言就能看出来,一个向往拥有国家的主权的野心,而且现在还对清国有感情,好,那我安德烈就允许你有感情。
你朱传文是老虎,不是狗,自己争夺过来的才觉得是自己的是吧,好,我也允许你自己争夺。
我会给你提供武器,给你在冰城经商的便利,
但是当有一天你发现,只有俄国人是靠山、是大腿的时候,再会主动的靠上来,这时俄国和朱传文的捆绑才是最为牢固的,所以不管如何,安德烈还是会支持朱传文,更加不遗余力的支持朱传文。
古希腊历偶史学家希罗多德曾经说过:神要使一个人遭难,总是让他忘乎所以,后来延伸为: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安德烈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打算资助朱传文的野心,当他真正开始膨胀,终有一天会走向清廷的对立面,那时候才是俄国在远东最为合格的合作伙伴,也才是安德烈所想象的合作伙伴的样子,到了那一天,当整个你朱传文打算和整个清国为敌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弱小,才会完全投入俄国的怀抱。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根绝情报分析,安德烈很理解朱传文这种在土匪窝里长大人,山头主义,目光短浅,从来没见识过国家之间的较量,听、说、看和切身体会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有着强大帝国主义后盾的安德烈如是的想到。
“道格,你和朱传文的关系还是要保持好。”安德烈自然知道自家老仆的德行,事关他,道格就如同疯了一样,会将一切威胁安德烈的危险斩杀在幼苗之中,典型斩草除根似的人物。
“懂了,少爷,那这今后对朱传文的帮助?”道格问道,大事他不懂,安德烈一个人懂就行,他只需要听从安德烈的指示。
“照旧!”安德烈在平复了呼吸之后沉稳的说了一句。舌头又不自觉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这可比之前的直接和朱传文摊牌有意思多了,原本安德烈以为会得到一条狗,却没想到遇到只幼虎,一条驯服的老虎可比一条听话的狗作用大多了。
如果朱传文知道安德烈所想,会不会同样轻蔑的一笑,笑嘻嘻的接受这项挑战,在猎人与猎物这项游戏上加大筹码,并且在胜负揭晓的那一刻,笑着说道:“安德烈大人,不知您看过这么多华夏文化的书籍,有个养虎为患的成语,您知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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