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幼娘才张开嘴还未出声,即墨江年便不悦一叱:“你怎地又来?大军将行,大战将起,无事快些回京。”

  吴幼娘笑脸僵住,俏脸生寒地福了一福,这才见礼,“参见陛下,卫将军遣我来看望陛下!”

  随行她身后的护卫,也随之拜下,“参见陛下!”

  即墨江年冷哼一声,接过亲卫递来的的鱼鳞裈甲一面系,一面道:“朕何需你看?卫将军身怀六甲,正离不得人,速速离营回京。”bïmïġë.nët

  即墨江年怜惜吴幼娘孤苦,且他心中有愧,便将这吴幼娘安排给了卫菡,做了卫菡的亲随。

  宋玉书之死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卫菡屡屡请命出战他都不允,他要卫菡将宋玉书的孩子平安生下,留在京中养胎。

  自京中崩乱后,吴幼娘便频频往他军中跑,替卫菡传信。

  军中皆男子,他不愿吴幼娘常来,回信让卫菡派男丁传信,不知吴幼娘给卫菡下了什么迷魂药,回回都遣她来。

  吴幼娘神情幽怨,从身后的随行府卫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重重往赵正奇手中一塞。

  “女将军说陛下‘害喜’,让末将给陛下送零嘴来。包裹里有杏脯,酸梅什么的……”

  害喜?即墨江年系着革带的手立时一顿,痛楚一阖双眸,久久未启。

  自渭江折返后,他呕血数日,更兼呃逆不止。

  太医为他诊判:呕血是因大悲大痛以致气血离经。但呃逆一事查不出原因,只能判为妇孕夫感的离奇之症。

  他呕足四月呃逆之症便停了。也正因没了呃逆之症,他才夜夜恶梦,惶恐不安。

  他深谙熟知安王阴毒的脾性。

  宋卿月被安王捏在手中,他根本不敢深想,宋卿月会面临何样的境遇。

  他怕孩子不保,更怕宋卿月被安王折磨,遭遇不测……

  抑着头心剧烈的痛楚,他面无表情地给手臂戴上鳞甲臂鞲,“拿回去吧!回去告诉卫将军,往后不要再往军中送了!”

  吴幼娘冲他背影撇了撇嘴,伸手去抓赵正奇怀中的包裹,赵正奇却抱着包裹笑嘻嘻一避。

  “陛下不吃,我吃啊!你迢迢送来不易,这些果脯便留下吧!”

  吴幼娘白了赵正奇一眼,将退欲退之际,声音细如蚊蚋地问:“欠我那三千两,陛下看何时……”

  即墨江年接过横刀挂于腰间,手按腰刀转身。

  寒凝一睨她,冲帐中亲卫一扬下颌,沉声:“将她带出去,马上!”

  吴幼娘顿时跳脚,红眼叱道:“你已贵为帝王,富有天下,却昧我一个弱女子三千两不给。你,你没良心……唔……唔!”

  尚未骂完,她被惊慌失措的赵正奇捂紧了嘴巴,然后被人高马大的赵正奇抱着拖出了营帐。

  即墨江年双目喷火,瞪着人离帘垂的营帐门口。

  全天下都在跟他要钱、要粮、人。

  可他的妻儿流落敌境,生死不明,他又向何人去要?

  营帐外,吴幼娘埋怨不休,赵正奇站在她背后好生安慰。

  “许我三千两,却死皮赖脸拖了半年不给,我就没见过这么黑心烂肺,臭不要脸的人!”

  “快收声吧!陛下派你做了卫女将军的参军,往后衣食无忧,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穷,怕没钱!”

  “等我军饷发了,我给你!”

  吴幼娘转身冲赵正奇冷冷一撇嘴,“皇帝身边没一个正经货色。说话像放屁,又臭又假,你也一样!”

  “我又不是那石蔡二使,我正经着哩!你放心,待我发了军饷,我第一时间遣人给你送去!”

  吴幼娘半信半疑地睨着他,“你凭什么给我钱?我又不是你父母兄弟。”

  “咳!”赵正奇掩饰一咳,嘻嘻一笑,“帝债臣偿,我替陛下给你钱花,还不好?”

  吴幼娘眯起了眼睛,将这个年轻的千牛卫中郎将上上下下打量。

  直看得赵正奇红了耳根,眼神躲躲闪闪地咳嗽起来……

  ……

  大军开拔于崇山峻岭之间,人压声音,马上嚼环,以便在荆王的队伍发现前尽量接近。

  群山间晨雾蒙蒙,更兼细雨绵绵,天地间灰蒙蒙一色。

  绵延数十里的队伍,若蜿蜒于山间的一只走蛟,急待寻到大江大海,入水化龙。

  即墨江年坐在雪蹄玄马上,黄澄澄的甲胄上积了雨露,便连眉梢眼睫都凝着水珠,朗目里血丝遍布,脑子里过着事……

  人说自古荆楚之地出才子,依即墨江年看来更出蛮子。

  荆楚两地俊才抚得了琴,也吟得了诗。百姓却也扛得了枪,耍得了棍,打得了仗。

  此前,即墨江年一直是与北方的即墨沛宗过手。

  即墨沛宗是他征战十多年以来,遇到的,最活学活用兵法的人。

  与其对仗半年,各有胜负,即墨沛宗便是胜在兵法诡谲之上,且胆大妄为。

  眼下他要对仗的不仅仅是即墨沛宗,还有迢迢而来的荆楚兵。

  据大将孔成元等人奏禀,荆王用兵对仗不行,但其手下兵将个个能扛能打,所以半年间,孔成元三人与荆王打了个平手。

  即墨江年倒要看看,荆楚之地的人,到底有多难打?

  约摸酉时头,队伍前方探马来报,荆王的队伍就在前方百里,未有停下休整。

  荆王的队伍要夜里行军?即墨江年立命队伍散入山道两边的丛林里,守株待兔。

  他带着五万大军殿后,前方遥遥遣了五万大军打前战,摆下布袋阵。

  想必前方队伍早已发现荆王的部队,并将荆王的队伍放了过来。

  待荆王的队伍近了,他便会杀出去,与前方部队将其前后包围,围而不打,坐等即墨沛宗来救。

  于山林间潜伏一日一夜后,远远的,山间林道上高擎的旌旗最先跳入眼帘。

  一个时辰之后,长途跋涉,满身风雨的荆王部队,于群山中的林道上现了身。

  茂密的山林两侧,久等静伏的即墨江年队伍屏息敛气,静看绵长的队伍在山下的林道上徐徐行军。

  待大军接近最佳攻击距离……

  即墨江年一声令下,号角声“呜呜”吹响,惊得林鸟齐飞;战鼓声“通通”擂鸣,吓得百兽狂奔,万箭齐发……

  突然遇惊变,猝不及防,荆王队伍阵中起了慌乱与踩踏。

  即墨江年的兵将如猛虎下山,骑于马上,自丛林间扑出,挥着刀枪槊戟,打马直朝荆王部队杀去。

  未待荆王部队回神已是两军相接,霎时杀声震天……

  即墨江年未下杀招,仅是辇着荆王部队打,荆王部队见进路被堵,且战且退。

  于日暮之际,荆王部队后方出现了即墨江年的前头部队,被前后夹击了。

  荆王的部将们终于发现,他们掉到了乾月皇帝的口袋阵里,六万大军被即墨江年的部队,首尾围困了两日一夜。

  即墨江年也只是小打小闹,在队伍后前后两头,时不时扰上一扰,疲敌弱敌。

  突围不能,荆王部队派出探马无数,趁夜于山林间潜出,欲向邓州请援。

  此举正合即墨江年心意,他让将士们假意疏忽,放探马过去。

  围困荆王部队于崇山峻岭间五日后,即墨江年见自己的斥候来报,说是邓州出兵了。

  ——带领邓州大军的,正是即墨沛宗。

  他坐于马上,浓眉缓挑,暗道妙极!

  即墨沛宗领着五万大军到达,两军对接,已是又五日之后。

  荆王的部队被困在山间十日,人疲马乏,更山中风冷雨凄,士气低下。

  闻听汴梁王支援已到,顿时士气高涨,再次向即墨江年的前头部队突围。

  却奈何队伍尾巴上,被即墨江年另外五万人咬得死死,几战几歇后乏下攻势。

  时近午时中,即墨江年对接上了小梁王的部队。

  小梁王的即墨沛宗时年三十,比即墨江年大四岁,若论亲血,即墨江年还要称其一声“堂兄”。

  坐于马上,临于阵前,他望入旌旗招展的小梁王阵中,目光定在“梁”字旗下一甲胄被身的将军,他嘴角缓缓挑起。

  便是这位即墨江年素未谋面的堂兄,让他烦恼了近半年。

  许是晓他最擅奇袭,屡屡于千军万马中直擒敌猷,小梁王从不与他对仗,仅于后方坐镇指挥。

  今次小梁王竟敢阵前现真身……

  素来笃信擒贼擒王之道,即墨江年改了主意,要将小梁王活捉了。

  鼓啸如雷,震得崇山峻岭间飞禽走兽四逃,双方令旗一展,嘶杀声震天响起。

  百里奔袭,潜伏半旬,为的就是今日这一仗……

  身后的荆楚部队自有后方五万大军咬尾,脱不开身,即墨江年全力迎击小梁王。

  他的兵是沙洲边军,身经百战,个个猛如虎狼,一声令下冲入小梁王阵中,杀得血流成河。

  即墨江年的军中炮声隆隆,火箭万发,引得小梁王兵将全神贯注于阵前,抵挡不及,亲卫护着小梁王且战且退。

  混战中,一支千人的队伍,从后方山林斜刺里杀出,冲入敌阵,令小梁王及亲卫始料未及。

  这千人的小队,人与军马皆玄色重甲披身,刀枪不入,锐不可挡。

  他们正是由即墨江年领着的,横冲直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

  两军一照面,即墨江年便带千数玄甲重兵隐了。

  他带人潜上山林,于丛林间潜行半日,绕到汴梁王部队身后,发起了这场突袭。

  即墨江年明黄色甲胄被身,手擎陌刀一柄,手起刀落,挡路的战马与汴梁兵纷纷倒下,血溅他一身,如罗命的鬼煞。

  纵使小梁王知晓即墨江年胆大,亲见他敢带一千人杀入五万大军之中,依旧被吓了一跳。

  眼见千人就要杀至眼前,小梁王的亲卫,赶忙护住主帅朝阵营后方撤退。

  偏即墨江年所领的玄甲军,连马蹄都包裹着玄甲,刀枪砍上仅溅起几道铁花,根本阻拦不住。

  即墨江年惯爱冲阵……

  玄甲重骑兵为他苦练了十年的精锐,常年随他冲阵擒敌斩,无需指挥,簇着他紧咬小梁王而去。

  主师被人追咬,小梁王阵中阵脚大乱,加之即墨江年的正头部队随之压来,小梁王大军霎时溃散。

  乱仗中,小梁王被五百亲卫护着直直朝邓州猛逃,他们身披轻甲,跑得很快。

  眼见追撵不能上,即墨江立命玄甲重兵弃甲弃盔,轻装直追。

  终于在天黑前,即墨江年带着冲阵余下的八百多人,将小梁王拦在邓州城八十里外的长河边。

  一场血战后,小梁王身边的亲卫所剩无几,被即墨江年逼到河边。

  一身血一身汗的小梁王弃马落地,站在风猛水寒的长河边,手握腰刀直指笑看他的即墨江年。

  小梁王笑得前仰后合,“你以为就你会带兵打仗,你以为你就胜了?”

  即墨江年递陌刀与亲卫,摊开两手一耸肩,半戏半谑道:“你眼下落到朕手里,邓州应许也被朕的人拿下。若这还不算赢,那算堂兄你赢?”

  小梁王须眉被河风拂得潦草,大笑道:“若本王不联手荆王陪你演这场戏,若本王不现身,岂得诱你在此浪费半旬时日?”

  即墨江年笑意敛尽,凛冽了眉眼,“梁王何意?”

  “本王舍得一身剐也要为父报仇,教即墨承彦的儿子坐不稳这上唐的江山。”

  小梁王大笑着放完话,转身纵入身后的长河,溅起水花一片。

  即墨江年翻身下马,卸甲弃剑,飞扑向河边,暴喝:“通通下河,将他给朕捞出来!”

  ……

  回京路上,吴幼娘嘀嘀咕咕将那个臭皇帝骂了一路,听得身后卫府府卫们耳朵生茧。

  “臭皇帝,烂皇帝,臭不要脸的无赖皇帝!”

  “坑我人,昧我钱,良心被狗吃了!”

  有府卫听不过意,坐在马上懒洋洋劝声:“好了,好了,吴参军歇歇嘴吧!”

  吴幼娘忿忿然扭头,见身后的府卫们尽皆一面不耐,这才住了声。

  从邓州至商州一路,花了众人近五日时间。吴幼娘少不得抱怨,为给皇帝送个零嘴,害得她往返路上近十日时间。

  待近商州百里之外,一行十余人忽遇大军。大军为汴梁兵,约摸近二十万人,进军方向正是商州。

  卫府府卫及吴幼娘心惊,遥遥缀行其后,见大军绕商州城不入,直扑京畿道,似是剑指都城上京。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被落难皇子讹上后,我独享娇宠素手禅心更新,第306章 计中有计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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