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雾携卷的两人隐约听到了最初的一声轰然炸裂声,却也未曾想到此刻魔族祖坟的青烟乱冒,毕竟彼时放眼望去,石碑石棺都不是什么易燃物,也不知怎么竟然真的燃起了些火色。
魔君棺材底的那片天道意识的碎片,当然不是真的。
一定要说的话,大约是类似于激活,亦或者说开启光雾的开关。
虽然不知道正确用法,但湛兮这一剑刺下,毫无疑问,已经激活了镌刻在棺材内壁上的符阵机关,否则两人也不会如此一路穿行于虚空之中,距离那片墓地越来越远。
此行不知终点。不知过了多久,也有可能只是一瞬,两人的面前重新有了光。
是星芒。
璀璨的,细碎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星芒闪烁在光雾之外,虞绒绒怔忡片刻,缓缓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感悟并没有出错,此处确实有一片天道意识的碎片,只是并非如自己所见那般,躺在棺椁的底部,而是被更隐秘地藏了起来。
虞绒绒伸手想要去抓住那片碎片,然而无论她如何探手,亦或变幻手的姿势和握发,面前的碎片却都仿佛虚影一般,从她的指间穿过,好似什么难以触碰的梦。
可感知如此前所未有的清晰,天道碎片就在她的近在咫尺。
她突然想到了此前听过的那句话。
不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要去感受。
于是她重新闭上眼,神识穿透光雾而出,再顺着自己神识探知的方向重新探出手。
熟悉的碎片触感落在她的掌心,再被她收拢的手指攥住。
某种烈火灼灼的感觉倏而扑面而来。
“小师妹!”一道声音倏而响起,很难听到傅时画如此带着急促的呼唤,他似是一把将她回护在了身后,虞绒绒猛地回过神来,再睁开眼。
原来刚才的感觉竟然不是错觉。
分明她闭眼之前,光雾还在她的周身,四野也还是一片寂静漆黑,但此刻,光雾没了踪影,而他们则站在一条简陋的小船上,船下是血红的水……而与其说这是一条不知前路为何的血河,不如说那河中的水,却反而更像是燃烧的火。
分明肌肤还极冷,然而某种灼烧的感觉却从船底透体而出,仿佛要缠绕在每一寸神识之上!
河很宽,河边种满了奇特的花朵,那花足有齐人高,花朵巨大,那样的红粉之色密密麻麻地挤在河边,诡异有靡丽,几乎能灼伤人烟。
下一刻,这千万朵花仿佛有意识般,一并转过头来,向着河中小船的方向齐齐喷涌出了混着魔气黑雾的烈火!
……
“尊上,不用追吗?”几位魔将齐齐单膝跪地在棺椁边,强压着怒意问道。
又或者说,那也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棺椁了。
且不论此前的那些爆炸对整个墓地造成了怎样巨大的伤害,旧墓重建的艰巨恐怕更盛于彼时的魔宫重塑。
面前这具本应是现任魔君身陨后的栖息之棺,也已经四分五裂,碎裂成了千万块石块。
那些石块的边缘极其锋利,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被炸开的,反而像是被一剑一剑切削开来,光滑平整。
魔君俯身,从地上捡起了其中一块石块,手指在上面摩挲了片刻,神色比之前更苍白了许多。
魔族以力量为尊,他能坐稳魔君的宝座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他的血脉,不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是因为直到现在为之,魔族都没有人的修为……能够超过他。
然而千百年来,他却也一直止步于此,好似他的上限,又或者说,魔族的上限……就在此处了。
此事他从未对外提及过,但从来都是他的心魔之一。
因为不仅仅是他,还有他的无数先祖前辈们,这万年以来,都没有人……能够突破他此刻的修为,抵达更高的彼端。
可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的起源,分明是那位凌驾于人族与魔族顶端的魔神,昔日的天玄道尊。
所以他才与无数先祖一样,意欲想方设法地复活魔神,只为让整个魔族的修为……更进一层。
可白塔上光团之中的存在,分明是有意识的,却从来都不肯对他的请求回应半分!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因为不完整而衰弱,反而这一次,上一次,对方竟然分明还有余力来阻止他!
比如那柄剑上的颅骨,他分明要席卷而上,再试图将那具颅骨夺回,然而他却清晰地感觉到,在彼时的顿挫之后,另一股力量再阻了他一阻,所以他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臭虫消失在了眼前!
而此刻,他体内魔气正在翻涌不定,五脏六腑刀割般地疼,他已经很久很久都不知道疼的滋味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守在这具棺椁之中的黑雾,是他以自己四分之一的修为所炼铸成的分/身,而此前那一片剑影落下之后,竟是硬生生将他的这一具分/身撕碎了开来!
魔神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诸多疑惑与不甘掠过魔君心头,他的魔气弱了这么多,他却不能表露出半分,否则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试图挑战他的位置,甚至杀了他。所以他只淡淡道:“不必追了,便是逃出这里,他们也渡不过魔魂血河。”
听到这四个字,所有魔族的眼中都带了深深的忌惮与恐惧,再一并更深地俯下了身:“是。”
……
“这是哪里?”虞绒绒一符斩碎面前汹涌的火焰,再愕然道:“我们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还是……?”
“你拿到天道碎片以后,此前困住我们的秘境想来是破开了。”傅时画冷静地挥剑,将面前的火焰搅碎,散开来的火星照亮了他冷白如玉的侧脸:“然后才落入这里的。”
火色袭击得太过突然,两人勉力挥剑画符抵抗,直到虞绒绒后撤了半步,小腿撞上了什么。
“咦?”虞绒绒小声低呼,再回头去看,却见自己身后空空荡荡,可小腿处的触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疑惑地俯身,伸手去摸,也摸到了一面小桌。
稍顿了几瞬后,虞绒绒出手如电,将小桌四周所帖的隐身符全部撕烂,于是两人这才发现,这本就几乎只能容两人对坐的小舟上,当中竟然还有一张竹桌。
桌子上散乱地放着些纸张,看起来像是书信,也像是什么特质的传讯符。
很显然,除了他们,一定还有别人来过此处。
并且很大概率并不会被河岸两侧的喷火花攻击。
虞绒绒和傅时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然而两岸的喷火花的攻势密集,他们根本腾不开手去看桌子上到底有什么。
虞绒绒再出符划开一片火色,手指微顿,倏而做出了一个在虚空中挽弓的动作。
符意在她拉开的无形弓弦中凝聚,下一瞬,已经带着她一并藏在掌心的爆炸符,向着颇为遥远的岸边而去!
喷火花只是仰头再起,火便能燃到小舟旁,虞绒绒这一箭,却是在三分之二的路段就已经下落,再爆炸开来。
两岸的喷火花仿佛有神智般顿了顿,也不知是不是虞绒绒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的符箭所指方向的喷火花在某一瞬间,向后蜷缩了几下,再在没有被波及的时候,悄然松了口气。
虞绒绒甩了甩手:“太久不用符箭了,弓都拉不满了。”
“倒也不尽然。”傅时画抬剑指向岸边,再向下点了点河面的方向,挥出了一道剑芒:“这不是普通的河。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是有什么将你的箭拽了下去。”
虞绒绒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喷火花上,闻言这才将目光落在了船下的川流上。毣洣阁
血色浓稠的液体缓缓流淌,不断地有火苗坠落其中,却甚至无法掀起任何一点涟漪,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火苗堪堪触及河面的刹那,就已经将火色彻底吞噬殆尽。
虞绒绒试探着扔了一张爆炸符在湖面之上,爆炸符是炸了,那样巨大的威力甚至让她的长发都向后飞去,再被背后袭来的火色燎到了一点发尾。
可这条血河的河面却依然是平静的。
平静到比岸边堪称聒噪的喷火花还要让人恐惧。
但虞绒绒到底已经有了决断。
“我再试试看。”她重新看向岸边,重新抬手举箭时,掌心已经捏了足足九张爆炸符。
符箭在渊兮揽起的剑风中呼啸而出,渊兮斩开所有的火,爆炸符一张接连一张,仿佛有节奏般迭次落下,爆炸声几乎要连成一条笔直的线,而这一次,虞绒绒的符箭也终于真正到达了岸边!
一声巨大的轰然。
仿佛有某种尖利的痛呼声从岸边响起,痛呼声此起彼伏,让人新生烦躁,硝烟之后,却见岸边的喷火花少了一大片,像是一排整齐的牙齿上,突兀地少了一颗。
所有的喷火花攻击在这个间隙里,终于仿佛被震慑了一般,顿了一顿。
虞绒绒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认真去看身后小桌上到底有什么,她只飞快俯身,将所有那些纸张等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了一个乾坤袋中。
血河静静流淌,小舟随之向前,然而前路不知为何方,如此漫漫而前,也不知究竟是否会有真正的尽头。
直到一片火色再次扑面而来,而这一次的火,好似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更加的灼热,更加的霸道,甚至仿佛带了愤怒的气息!
于此同时,傅时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握紧手中的剑,看向前方,低声道:“河道变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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