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震撼,目瞪口呆,还带着一丝感叹。
这一路过来,虞绒绒的用符之路多少有些坎坷,也有些费钱。
且不论第一次挥符就炸了傅时画和二狗,再赔了傅时画三百柄剑,之后在浮玉山一路乱炸,再来梅梢雪岭磨了一道精湛无比的碎剑符——是的,她已经直接将碎了三千剑,又碎了燕灵的剑的那道符直白命名为了碎剑符——的时候又是赔了三百再三千。
而如今,她、她仿佛已经不满足于普通的碎剑,居然开始炸擂台了!
虞绒绒自己也很怕。
这么发展下去,假以时日,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最关键的是,其他的她还尚可弥补一二,但比剑台不是用钱可以赔的东西。
顶着梅掌门和几位长老们的目光,她一句“略有薄产”卡在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了仿佛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愧疚,还有些炫耀自己家世的意味,不说则显得她不想为之负责。
虞绒绒蹲在别人的比剑台上,感受着身后带着迟疑的剑风霍霍,进退维谷,表情懊恼极了。期间,她还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某个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隐约看到了某个小老头的熟悉身影一闪而过?
七师伯是去逍遥了一圈,终于知道回来了吗?
却见一手提住如此碎裂擂台石块的梅掌门突地稍微向上抬了抬手。
她表情依然很平淡,一双眸中却倏而剑意大盛!
如果说虞绒绒的符,是将那方比剑台碎成了无数石块,那么梅掌门的剑意就是彻底将这些石块搅碎成了细碎的粉!
下一刻,那些细碎的粉被过于浓郁的剑意挤压在一起,竟是硬生生重新凝聚成了一块新的比剑台!
新比剑台没有了之前的剑痕,却保留了继往所有的剑意,再重新升腾上来。
与此同时,被符意切割开了深深一道裂痕的高山也被这样过于浩然的剑意挤压,硬生生重新将哪一处割裂重新填满,好似此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黄粱一梦。
虞绒绒被这样的通天手段震住,再下意识向着这位此前不知为何总是被她有意无意忽略了的梅掌门看去。
依然是鹤发瘦小的华服老妪,但那双眼却绝非暮年之人所有,反而锐利异常,在她脸上扫过的时候,虞绒绒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好似被彻底看透,什么秘密也不剩。
“哼。”梅掌门做完这一切以后,冷哼一声,目光淡淡点在了方才耿惊花踩灭了符意的方向,又收回目光,重新坐了回去,再微微闭眼,好似很快进入了新一轮的入定。
虞绒绒心底微讶。
此前比剑之中,她未曾听到梅掌门的声音。这会儿的这一声轻哼却分明年轻异常,再加上那双眼睛,就仿佛梅掌门是被硬生生塞进了这具过分衰老的躯壳之中。
一道传音倏而传入她耳中。
“梅掌门已入灵寂,不可多看。”
是五师伯任半烟的声音。
虞绒绒猛地收回目光,老老实实重新落在了自己面前的新擂台上,再跳了回去。
这恐怕是她见过的第一位灵寂期道君。
行走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修士都囿于万物生之中,炼气最多,筑基则构成了行走世间最庞大的群体,到了见道门再合道这一门槛,再过滤去了大半筑基期真人,等到一步踏入夫唯道这个大境界,才真正算得上是超凡脱俗,有移山倒海之力,可开一方门派,守一方天地。
唯有真正的大宗门中,拥有最好的资质,享受了最顶尖供奉和资源的那些老祖们,才有可能到化神,再去见一见所谓长生。
修道一路,之所以被称为逆天而行,本就在于此。
人从出身之时,□□凡胎,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经历少年、青年、中年再缓入暮年,最后遵循世间所有生灵的规律,走向死亡。
唯独修道之人,不甘于这样的衰败,妄图借天地之道元灵气,与天同寿,由此长生。
这也是洞虚、灵寂与长生期被合称为“见长生”的缘故。
只有到了这个境界,其实才是真的长生可期。
但长生何易,到了这等境界的老祖们大多早就不在世间活动,不问世事,大多都成了近乎“传说”般的宗门存在,鲜少会现身于弟子之中。
所以反而是像这位梅掌门般的灵寂道君,可谓极其罕见。
虞绒绒惊诧间,还不忘俯身摸了摸脚下的比剑台,再默默起身,认真向着梅掌门的方向一礼到地。
是致歉,也是道谢。
梅掌门眼皮都没掀起来,但不说话,也不避开,就是受了这一礼。
虞绒绒痛定思痛,在心底重新走了一遍方才的“江山何在”符,决定不到要紧时候,不再出这一符。
她这样思忖间,最后一块擂台也先后决出了胜负。
十六月一早就击败了观山海,阮铁在虞绒绒碎了比剑台时就已经胜出,最后这一剑则出自宁无量之手。
四个名字在擂台一侧的榜单浮凸出来之前,大家先下意识看向了稍远的峭壁上,字迹巨大的百舸榜。
百舸榜的名次悄然有了一些变化。
十六月依然高居第一,虞绒绒一符碎了比剑台、击败江拂柳后,“虞六”的名字再上升了几个,到了第六的位置。
“虞六虞六,天下第六,她家里人给她起这个名字,也还是挺有深意的耶!”一位弟子胡言乱语道:“欸你说我改名叫胡一,会不会去第一?”
“你?倒数第一还差不多。”旁边的弟子毫不给面子地冷嘲了一声。
再向下看,阮铁赫然已经到了第九的位置,而宁无量的名字则是在稍顿以后,悄然落在了虞绒绒头上,停在了第五的位置。bïmïġë.nët
虞绒绒正在看这块新比剑台上的纹路,所以本来是蹲在比剑台上的,但在看到这个名次后,她慢慢站直了身体。
如果……宁无量的名次比她高许多,譬如他在第五,她在第十五甚至二十五名,那她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这样刚好卡在她上面一名,这样挨着,就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再攥紧拳头。
……
小楼之上,几位师姐师兄们也攥紧了拳头。
“这个宁什么玩意儿的怎么能压在我们绒绒头上!给我改了!立刻马上改了!”
三师姐抬脚想要去踹面前的榜碑,却被六师弟死死从背后捞住,声音沙哑道:“三师姐!冷静!你那一脚下去,榜它可就、可就没有了哇!”
三师姐不能冷静,她恨不得自己抄家伙现在就去梅梢派帮小师妹干架。
四师姐从影子里探了个头出来:“你们说我现在游去琼竹派,埋伏在那个宁什么玩意儿回去的路上再暗杀他还来得及吗?”
一旁已经被冬日暖阳晒得快要脱水的二师兄苟延残喘般递过来一根针:“用这个刺他,见血封喉,药石无救,刺立死。”
六师弟倒吸一口冷气,很怕四师姐真的就这么去了,却又不敢真的冲进影子里像拉住三师姐这样去拦她,否则只怕自己才踏入影子,就已经被这位看似空灵如仙的四师姐一刀封喉。
他决定力挽狂澜。
“小师妹的事情,大家怎么能擅自插手呢?”六师弟气沉丹田,打断了大家的话:“更何况,也轮不到你们出手,毕竟大师兄也在……我不信他能忍!他可是坐在云梯最上面等小师妹上来的!你们都忘了吗!大师兄的光风霁月都是装出来的!”
小楼中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二师兄微微直起了身,三师姐愕然转头,四师姐悄然缩回了影子里。
六师弟愣了愣,猛地捂住了嘴,再从指缝里漏出来了一句结结巴巴的话:“不、不是,大师兄你听我解释,你没贴那个、那个传讯符吧?没听见的吧!!”
说这话的六师弟还不知道大师兄早就没忍住,用四把破剑将宁无量抽了个满脸开花,也不知道傅时画看着百舸榜,微微眯了眯眼,竟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太过仁慈,没有再多用点力气,干脆把他淘汰出去,省得在这里恶心碍眼。
踩灭了符意的,当然是耿惊花。
若不是他出手,梅掌门也不会向着这边扫来一眼,再冷哼一声。
他叹了口气,又隐匿了身形,骂骂咧咧地随意靠坐在了身后的石头上:“她必定是在哼你,不是我,净幽和尚,希望你有点觉悟。”
净幽和尚却不理他,于是耿惊花眼珠一转,突然道:“来打个赌吗?”
他也不管净幽说不说话,径直道:“就赌……咱们那小师侄,会不会甘于第六。”
泡灵泉的时候,耿惊花早就百无聊赖巨细无遗地讲了好几遍他为小师妹收的好徒儿的故事,净幽便是想装作不知晓都难,他看了百舸榜片刻,目光再浅浅地落在了虞绒绒身上。
“我赌不会。”净幽倏而开口。
耿惊花噎住:“你不是个和尚吗?怎么真的和我打赌的呀!你赌不会,那我赌什么?!呸,一边倒算什么赌!不赌了不赌了,扫兴!”
长老席上,笑眯眯的吃瓜雷长老突然开口道:“不如今年半决赛的规则稍改一改?”
刘长老下意识就想要怒叱一声“胡闹”,话到嘴边才发现说话的居然不是任半烟,而是雷长老。
雷长老继续慢悠悠道:“不妨先问问他们,自己想和谁打呀?”
任半烟猛地回头看向雷长老:“老雷,可别说是我多想啊,你是不是……”
“是呢。”雷长老承认得极为坦然:“想看一些热闹刺激的比剑有什么错呢?更何况,又不是强制,只是给大家一次选择的机会嘛,你说呢老刘?”
任半烟难以反驳。
在听雷长老讲完了宁无量退婚的八卦以后,她也很难对此人有什么好观感,此刻见到他居然比虞绒绒高了一名,任半烟也难免悄悄攥紧了拳头。
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虞绒绒身上。
站在擂台上的少女也正在出神地看着那块百舸榜,表情似乎很是平静,看不出是否有什么旁的想法。
但她还是挑了挑眉,道:“我同意老雷的意见。”
其他几位长老也都表达了无异议,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开始宣读了比剑规则的那位弟子于是一步踏出,再大声道:“半决赛四位弟子可进行一轮自由选择对手,若均无意向,再自由分配。”
他话音才落,面无表情的虞绒绒已经站在擂台上举起了手:“我有意向。”
满山都安静了下来。
雷长老笑容更深,任半烟睁大眼,竟然有了久违的莫名激动。
二狗用翅膀捂住嘴,避免自己发出过大的惊呼,耿惊花说着不赌了,这会儿却还是颇为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傅时画轻轻挑了挑眉,露出了一抹笑意。
虞绒绒举起的手落了下来,再直直指向宁无量的方向。
“我想和琼竹派这位宁真人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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