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颜等人从最初发现三人消失的焦急,到揣度这一回是几分钟还是三四个小时,逐渐地,随着秒针一点一滴地往前走,他们心慌又疲惫。
怎么又变了?
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外界从吵闹热议变得静悄,一群观众流连忘返,喊着“安可”,呼唤着所有参演者的名字,最终只能在浅浅失落中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迄今为止最长的时间,从黑夜等到远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转瞬起了朝霞,灿烂绮丽,橘红色的云朵映着夺目的阳光,唤醒了整个城市。
卓颜靠在墙上,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蓦地,有人突然喊道:“回来了!”
这一声里带着哭腔和惊喜,等该人看清楚那三个瘫在地上的身影是何等状态后,立刻转作惊慌,转身向外喊着“医疗组在哪儿”。
而在他那一句“回来了”出现以后,室内、门口、走道上沉默守了一夜的人们,已经在重复着这三个字,向外面传递了这个消息,使其直直地去往更多的地方。
而后,“医疗组”三个字,也成为了大家口中的高频词汇。
卓颜从墙边起身过来,太久没动作,脚和膝盖都有点麻。
“怎……”她的话音消失在看到阮渔三人的一刹那,卓颜的眼眶蓦地红了。
卓颜猛地朝着前方扑去,被旁边的人伸胳膊拦住:“卓姐等等,不要造成二次伤害。”
卓颜其实在过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点,脚步也顿了顿,是以没有冲到对方身上,而是停在了他的前面。
“对,不能……医生呢?准备的医生呢?”她焦急地寻找着,想看到白大褂的踪影。
那边,地上的阮渔胸腔猛地起伏了一下。
“噗——”
她吐出来了一滩棕褐色的东西,带着血,还有块状物质。
“医生!!!”
·
带着石头穿越时空的感受总是很刺激的,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亦是。
阮渔从半空跌落,她没有维持在母虫那边趴着的姿势,更像是被谁抓住了脚踝,直接丢了回来。
一侧的背部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大理石板上,肩胛骨一阵疼痛。
她听不太清楚周围的动静,眼前模糊一片,看东西跟打了马赛克似的,只有不规则的色块,没有清晰的边缘。
脏腑疼痛,胸口被挤压得难受,喉咙间似乎多了什么在试图往外挤,阮渔没忍住,猛地朝外吐了一口。
她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呼唤,可惜听不清楚内容。
阮渔顾不上这么多了,这一下之后,她觉得胸口被挤压的感觉舒缓了许多。
整个人缓缓地蹭了蹭,从侧躺翻到了正躺,天花板的颜色就规则了许多,眼前基本都是一大片白。
看着舒服多了,阮渔心想。
但她这一下子,把周围的人快吓死了。
连朔聂云呢?回来了吗?还好吗?阮渔想着,张着双眼茫然地扭着脖子撇来撇去地寻找。
“你别乱动!”
“别动了。”
“你在找什么?”
有人在问她,听到阮渔的耳朵里,只有“呼噜噜”的声响,辨认不出来具体的发音。
“连朔呢?聂云呢?”她张口,声音嘶哑。
咦,我是不是没有发出声音?
医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摇晃,大声道:“回来了!在旁边!回来了!”
阮渔只觉得有人在自己上方晃来晃去,方向似乎是上下。
在点头吗?
哦,那我说出来了啊。
所以,是我自己听不到了?
她的耳朵依然很疼,疼到快要没知觉了。
随即,阮渔感觉自己怀里多了个好大的东西,大概是因为她变成了仰躺,所以整个压在了她的身上。
摸了摸,有点凉,不太沉。
勾着脖子看一看,只见到了一坨发光物质。
真跟着回来了。这是阮渔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三人衣物整洁,如果不是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流出了不少的血,大家还以为他们没有遇到麻烦。
阮渔那一口血,也让在场的众人惊诧不已,随即就是万分戒备。bïmïġë.nët
更何况,血在地上,块状物里有东西在蠕动,稍后立刻消失不见,似乎被蒸发了似的。
旁边的人手再快,也没那玩意儿消失的速度快,只能眼睁睁看着地上的血里少了一大块实质物体。
好在摄像机一直开着,周围有人监控,后续复盘的时候可以再行研究。
此时却是先要把这个疑惑置后了。
医疗组很快赶来,一批人半跪在阮渔身前替她检查,另有两批分别在连朔和聂云身边。
相比没几秒就昏迷的阮渔,连朔和聂云好了许多,他们甚至在这个间隙里,就此次穿越经过做了简短的汇报。
“到了异世界,遇到了虫族,还有星际人。他们在爆发战争,而阮渔找到了碎片,也就是另一块更大的石头。石头可能是星球医生,可以治疗崩溃的星球。”
几句话便说清楚了此行经过,连朔痛苦地皱着眉头,医生连忙让他停下,他觉得交待好了,于是也就不再坚持。
稍后,三人被抬上了担架,送去了军区医院。
阮渔怀里抱着石头,没人敢去触碰它,于是只能暂时维持这个姿势,连人带石头地直接送上了担架。
三人被送走以后,现场的其余人等开始了新等级的保密工作。
因连朔的简短汇报,“虫族”一词让人瞠目结舌,本就被严阵以待的穿越事件,再次调高了保密等级,并对这一片区域进行了更高级别的隔离。
自从上次去往花格星以后,阮渔身边就随时待命了医疗组,负责在突发事件后安排一系列隔离工作。
他们担心万一什么时候有异世界的病毒被带了回来,那就糟了。
虽然不清楚是否从异世界带回了东西,虫族对三人有没有其他的影响,但这个第一现场,直接按照最高规格传染病预防的方式,被早就等在此处的疾控专业人员铺开了隔离设备。
除此之外,其他的小组也紧张有序地开展着他们的工作。
阮渔三人尚未到达医院,这边,就已经有换好了全副隔离服的几位拎着箱子进入了隔离区,开始搜集未被破坏的资料。
关于那个在阮渔的血里消失的物体,成为了他们研究的关键。
·
救护车上,医生护士手里动作稳且快,他们目不斜视,对阮渔怀里抱着的石头毫无兴趣。
只除了有点嫌弃它太大,影响给阮渔扎针和佩戴仪器。
“心率、血氧……”有声音在说话。
但这些与阮渔没有了关系。
她闭上眼睛,怀里抱着石头,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深海。
·
阮渔抬头,看到顶部不是蓝天,没有太阳,而是波澜起伏的水纹,透着清澈的光线,折射出来了浅浅的蓝色。
这是哪儿?
她好奇地左右张望,见到了许多的小鱼,色彩斑斓,成群结队。
阮渔低头往下,发现自己光着脚飘在水里,脚底下是深得似墨的颜色。
“海洋吗?”她不由呢喃出声,却发现自己居然能发音,还可以听到。
“诶?”
阮渔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她在这里是不影响自己呼吸的。
是梦吗?梦还可以这么形象的?
她有了兴趣,在水里翻转了一下,摆动小腿朝海底游去,将海面越抛越远。
压强对她没有任何影响,阮渔觉得自己游了很久,但却一点都不累。
这里的水很凉,她能感觉到,不过并不觉得难受,也没有抽筋痉挛的预兆。
她左右翻转,在水下笑出了声,有一群黄色的小鱼游了过来,绕着她缠了个宽松的彩带。
然后小鱼陪着她继续往下,直到它们受不了这个深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阮渔舒展手臂,冲它们摆摆手,告别了这群热情可爱的小家伙。
下潜的有点深了,这里的光线很弱。阳光不足以穿破海底,深海总是黑暗又可怖的。
有一只大家伙朝着阮渔游来,速度极快,发出了一连串的哼唧声音。
阮渔扭头,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等待那个大可爱。
很快,一只灰鲸出现,从远到近,傻傻的大脑袋在阮渔的视野内逐渐变大。
它来到了阮渔面前,围着她转圈,还不住地张嘴嚎叫。
阮渔伸出手,抚摸着它的皮肤。
坑坑洼洼的,她想。
灰鲸的皮肤凹凸不平,都是被鲸虱、藤壶等寄生动物附着以后留下的痕迹。
阮渔揪了下它淡黄色的鲸须,问:“你来找我的吗?”
灰鲸哼哼了两声。
阮渔失笑:“我要继续往下,你还要一起吗?”
灰鲸基本是浅潜水之后,进行一次较长时间的深潜水,深度大概在一百米左右。
从上面追到这儿,阮渔能感觉到它的勉强。
鲸鱼是海洋哺乳动物,要定期到水面换气,所以潜水深度都不会太深。
灰鲸又哼哼了两声,跟撒娇似的。
阮渔:“好,那一起。”
阮渔在这里是自由的,但灰鲸不是。
随着向下深潜,水压变大,它的肋骨、胸骨、脊椎骨等地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胸部收缩,肺也收缩。
直到到了某个深度,灰鲸表示它不行了,要上去补个呼吸。
阮渔笑得乱晃,拍了拍它,说去吧。
灰鲸跟那群小鱼似的,不舍地叫了一声,然后甩着庞大的身躯离开了她。
阮渔继续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觉得就要往下面去,也许到了某一个深度,就能知道了。
至于这里是否危险,自己的梦,为什么还会危险呢?
有人有深海恐惧症,见不得海洋的深沉,连看到旁人下潜到一定的深度,自己都会感到呼吸艰难。
阮渔没有,起码她现在没有。
这里黑了下来,几乎看不到光亮。
有发光的水母过来陪着她,也有其他的小小生物,路上遇到了一只抹香鲸,伴随她一路往下到了两千米的深度。
阮渔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她踩在了有实质感的地面上。
这里是海底,有着海床的地方,深不见日,有奇怪物种在她周围游来游去。
一批又一批,长得挺丑,还自带光芒,生怕别人看不见它们似的。
“好像去别的地方玩,当地人出来看热闹啊。”阮渔感叹。
鱼们:瞧,来了个稀奇古怪的人。
她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而后,脚下有了一道浅浅的光亮,从一点到一线,从豆子大小到亮如日光。
阮渔抬脚,不怎么费力地轻轻飘浮后退,站在一旁看这个从海底下冒出来的东西。
“咔——”顺着这条线,两侧的海底向旁边裂开,露出来了一指宽的厚度。
阮渔好奇地蹲下,低头去看,伸手摸了摸它。
这种行为一般很作死,不过此时没有让阮渔挂掉。
她的中指指腹抚摸着那条露出来的白线,触手之际是温暖,像是泡进了温泉里,让阮渔不由得喟叹出声。
而后,她感觉到了一股蓬勃的生命跃动之力。
“咚咚咚。”
是心跳,是水流,是撞击,是绵延无尽的能量。
阮渔看到了——无数的碎片落于此地,凝结成了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在这里改变了一场死亡冰柱的既定事实。
它逆转了生命的旅程,将无数海洋生物从死亡中解救,赋予它们新生。
阮渔看到了——数不尽的族群到了这里,在这块深埋海底的石头之上,旋转、回游、舞蹈,而后离去。
一批又一批,从它的位置到海面有着数千米的高度,最繁盛时这条线上处处有鱼群。
“你想告诉我,你就在这里吗?”阮渔看着它,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我带着碎片来找你了,你开心吗?”
白光闪了闪,可能是在说,开心。
阮渔笑了起来。
·
卓颜坐在病床前,看着熟睡的阮渔。
“怎么就是不醒呢?”她无奈地叹气。
医生检查没有其他的问题,耳朵也治疗了,慢慢地就能够恢复如初。
隔壁的连朔和聂云都可以下地跑了,阮渔却还是在这里躺着,就是不醒。
石头没有人敢动,便只能让它挨着阮渔,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原以为会跟上一次一样一起消失,没想到只要碰到了阮渔,真的就是完整的。
之前它从阮渔身上滚落到一边时,周围的人倒吸一口气,还以为要糟糕了呢。
卓颜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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