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双部之战

　　第一单打，青学的手冢国光对冰帝的迹部景吾。

　　教练席前，榊太郎正在对迹部景吾做赛前的最后嘱咐，“短球和「手冢领域」，需要格外注意这两点。”

　　“知道了。”少年将球拍往自己的肩膀上敲了敲。

　　“不管对手是什么人，基本上你是不会输的，我是这么认为的，要是这也不行你就不会是冰帝的部长了。”

　　“多谢！”

　　“我给你的忠告就这些。”

　　这时，迹部景吾开口反问了一个问题，“监督你知道吗？”

　　“什么？”

　　“不得了的家伙，在兴奋等待高潮开始的时候会听到一种声音，”迹部景吾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光芒，“现在就有一种好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来吧，手冢！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如箭在弦，心弦紧绷的气氛，火神仿佛也被这股气氛所感染般，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在空中，接下来他将见证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比赛？

　　突然，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骚动，火神循声望去，发现观众席里多出了一些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学生，不用火神特意去打听，接连有人说出了他们的身份。

　　“第3种子队，千叶代表六角中学。”

　　“东京山吹中学。”

　　“……以及王者立海大附中。”

　　目光转到那个穿着土黄色校服，头戴鸭舌帽的少年身上时，火神不禁愣了一下，他不是……对方注意到火神的视线，朝下看过来后，神情也是一怔。

　　看来他们互相都认出了对方，时隔几个月，还能一眼认出，只能说，各自的相貌都太有记忆点了，火神想起自己曾经看错年龄把对方叫成大叔的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方倒是率先反应过来朝火神点了点头以表致意，火神连忙也回了个礼。

　　“认识真田？”

　　火神回头，迹部从教练席那边走过来了，瞧见火神的脸上因为他的问题而露出的茫然表情，少年顿了顿，重新开口道，“真田弦一郎，立海大附属中学的网球部副部长。”

　　“噢！”火神恍然，“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啊。”

　　“你……”迹部无语地与火神对视了片刻，余光瞥见去热身的手冢国光回来了，也懒得和火神在这些小事上纠结，“火神大我……”

　　“嗯？”

　　少年微扬起下巴，傲慢骄矜地说，“下一场比赛，让你好好看看本大爷的觉悟！”

　　火神呆了呆，满是惊异地看着迹部，随即笑着点头道，“比赛加油！”

　　“那么我上了！”迹部最后看了一眼他的部员们，走进了球场。

　　“喂，你不把你的外套留下吗？”火神吃惊地喊，搞什么，还要穿着长袖运动服去打网球吗？

　　“噗——哈哈哈……”几声没有忍住的笑声，火神转头，瞧见近旁的几个冰帝网球部的人都在捂着肚子窃笑不已。

　　火神：“？”

　　“迹部他，”回答火神疑问的是稍微走过来的忍足侑士，他边笑边说，“他的外套……还有其他用处。”

　　其他用处？不等火神细问，观众席上的冰帝应援团就爆发了几局比赛以来最热烈的加油欢呼声，“冰帝！冰帝！冰帝！”

　　迹部已经走到了场地中央，竖指指向天空，冰帝应援团紧跟着改变了应援口号，“迹部！迹部！迹部！”

　　迹部移动手臂，指向一边的观众席，冰帝应援团的口号变成了，“胜者就是冰帝！胜者就是冰帝！”

　　老天啊，火神看得目瞪口呆，迹部这是在指挥吗？

　　接下去迹部又摆出了几个姿势，应援团喊的口号固定在了，“胜者就是冰帝！赢的人是迹部！……胜者就是冰帝！赢的人是迹部！”

　　脸皮厚的人天下无敌，火神都要羞耻得看不下去了，迹部景吾显然十分享受这一切，少年举手朝天“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应援团马上安静了下来，迹部拉开运动服外套的拉链，把外套随手往外一扔，“——赢的就是我！”

　　下一秒，应援团的齐声尖叫响彻了球场内外。

　　好的，他终于明白这个外套是什么用法了，等待尖叫声平息后，火神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在心里无奈地想，迹部景吾，一个从各种意义上都很强大的男人啊，注视着网球场上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火神期待地笑了起来，“It\'sshowtime！（好戏就要上演了）”

　　“冰帝学园对青春学园，第一单打的比赛现在开始！”

　　“一局定胜负，冰帝迹部发球！”

　　利落又快速的发球，网球从迹部的手中发出，如闪电般直击球场边线的角落，但手冢国光的动作也不慢，顷刻间就出现在了落球点，挥拍将网球击了回去，迹部连退几步，再次挥拍……一番你来我往的对打，网球擦着球场中间的球网边沿而过，落入手冢国光的半场，手冢飞奔救球，打出了一个近网短球，迹部趁机跳起扣杀，飞跃的身姿映入手冢的眼底，手冢侧转身体，试图接球，但他的球拍被这个重球击飞了。

　　迹部得分！

　　“15-0！”

　　青学那方响起了一阵混乱的惊呼。

　　“部长！”

　　“手冢！”

　　“骗人的吧！”

　　有着优秀洞察力的迹部从刚才那一球里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讯息，放下了点在眉间的手指，提高声线说：“沉醉在本大爷的美技中吧！”

　　“啊啊啊啊啊啊迹部！迹部！迹部！”冰帝后援团的人又在尖叫。

　　其他学校的学生们都有些受不了了。

　　“那家伙好会吹捧自己。”

　　“通常会有人这么说自己吗？”

　　“看来脸皮厚点比较好。”

　　火神已经不想吐槽了，见过了之前的大场面，现在这些就不算什么，而且他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慢慢习惯迹部的自恋了，习惯真可怕！他还是认真的看比赛吧，就比赛角度而言，“他们俩互不相让啊，第一球就火药味十足。”

　　“因为是手冢，”接过火神话的忍足说：“迹部一直很想和他打上一场。”

　　“惺惺相惜的对手吗？”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这边，向日岳人扯了下忍足的衣服下摆，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侑士你干嘛跟他说话？”

　　“毕竟是迹部带来的人。”忍足低头小声地说了一句，总不能真的就一直把人干晾着吧，他们可以不热络，却不能够失礼，从小到大的教养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做，而且迹部既然能带他来看比赛，本身就是一种承认，起码这个人，迹部是不讨厌的。

　　“好吧，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向日不得不承认道，“可是我不想和他说话。”

　　“有一个就足够了。”所以，他这不是出面了嘛。

　　“啊，侑士你最好了。”

　　忍足轻笑了笑，觉得岳人还是小孩子脾气，喜欢和讨厌都这么的直白。

　　场上的比赛你争我夺，手冢接连打出了几个左右角的斜线球，由于落点在边角，非常容易出界，迹部一边调侃着手冢，一边轻松地将球击回，来往之间，手冢这边也打出了一个擦网球，与第一球相似的情景再现，但这一次被狙击的是迹部景吾，迹部回球，手冢截杀……

　　“好，照刚才的那份足量地还给他。”

　　可惜要让青学的部员们失望了，迹部早有准备，双手握拍用「JackKnife」将这一重球迎面击回。

　　“那位手冢要不妙了。”立海大的二年级正选切原赤也如是说。

　　没那么简单，坐在切原旁边观众席上的真田弦一郎双手抱臂。

　　又是几个来回，局势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很快众人就发现手冢无需多加移动，迹部回击的网球就自动飞回到了以他为中心的一步之内，就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一般。

　　“是「手冢领域」（TezukaZone）。”忍足说。

　　“什么领域？！”火神倏地一下转过头去，“ZONE”这个词可是挑动了火神的敏感神经，那个叫手冢的少年进入“ZONE”了？他看着不像啊。

　　火神这么大的反应也是让忍足有些意外了，不过他还是为火神解释道，“这是手冢国光的绝招之一，通过在击球时增加相应的旋转，之后再不断调整，能够达到这种不论怎样击出的球，全都回到手冢在的地方。”

　　听了忍足的解释，火神才明白，此“ZONE”非彼“ZONE”，舒了口气的同时他不由得又在想，网球和篮球说起来都是运动，既然篮球里有“ZONE”的存在，按理网球中应该也有类似的境界存在才是，那个必须推开大门才能进入的境界，无数运动员梦寐以求的境界，眼前的这些少年们，将来有一天也有人能够脱颖而出进入那个境界吗？

　　火神思考间，手冢拿下了这一球。

　　“15-15！”裁判宣布。

　　“迹部竟然会被打得如此被动？”场下的冰帝部员们不敢置信，场上的迹部景吾却肆意张扬地大笑起来，“行啊，手冢，就凭那种手腕。”

　　“手腕？‘就凭那种手腕’是什么意思？”

　　观众席上因为迹部的话议论纷纷。

　　“迹部他看出什么来了吗？”

　　“他的那双眼睛，能看穿对手弱点的眼睛。”

　　迹部继续挑衅，“嗯~你的左手，手腕在作痛，是吧，手冢？”

　　手冢国光没有说话，面对这个针对性很强的问题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的波动，但场外的大石秀一郎没能忍住，大喊着反驳道，“不对！手冢的手肘已经治愈了！”

　　什么？众人惊讶地看向大石。

　　“原来如此，”迹部遮在脸上没有被手掌掩住的唇角向上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冢国光，“是手肘啊。”

　　大石：“！！！”

　　“你说的是真的吗，大石前辈？”

　　“怎么回事，大石？”

　　青学那边的观众席上顿时陷入了一阵慌乱。

　　呜哇，好惨，居然被骗出了答案，火神心有戚戚，大将的伤势被揭露可是很容易引起军心不稳的，但话又说回来，也就是他现在是个局外人，才能这么冷静，如果换个位置身处其中，还不一定能够忍得住，所以在比赛中保持冷静的一方，会占据更大的优势，这不是没有道理的……火神瞧着比赛，自我感悟了一番，目光从青学的观众席转到场上正在比赛的迹部景吾的身上，深觉对方刚才的表现十足十的反派口吻，迹部你又在想什么呢？

　　对于迹部的发言，手冢国光虽不语，却用行动做出了回答，一记「零式削球」拿下了迹部的发球局。

　　“青学手冢胜出，比分1-0！”

　　迹部失语地望向球场对面，手冢执拍坚定道：“不用客气，迹部！动真格吧！”

　　……

　　“青学手冢胜出，比分3-2！”

　　“交换场地！”

　　随着裁判宣布，迹部景吾和手冢国光从赛场上下来，稍作休息。

　　教练席前，榊太郎为自家学生分析道：“手冢从比赛开始就一直采取积极进攻的态度，将球打到左右角，让你来回跑消耗你的体力，就他来说，稍微有些急于进攻了。”

　　迹部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眼神瞥向正坐在教练席上休息的手冢，迹部自信道：“这大概说明他也在害怕吧。”

　　“迹部，”榊太郎沉下声音说：“别大意，是时候拿下比赛的主导权了。”

　　“呵，”迹部举起的手向着掌心收拢了手指，“我已经握在手里了。”

　　休息时间到，两位选手再次回到球场。

　　仍旧是互不相让的对打，突然手冢打出了一个吊高球，这对迹部而言是个机会球，立海大的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都见过迹部去年参加青年选拔赛时使用过的绝招——「破灭的圆舞曲」，他们本以为迹部会趁此机会拿下这一球，没想到迹部只是平淡无奇地将球打了回去。

　　“为什么不扣杀？”

　　这个问题正是现场绝大多数人都想问的问题，迹部景吾会失手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迹部的另外选择是否意味着他有别的什么图谋？

　　随着比赛继续往下进行，不二周助的脸上露出了严峻的神色，“这场比赛不妙！”

　　“不二，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什么意思？”大石对不二和乾打的哑谜感到不解。

　　场上，迹部景吾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的确，你的手肘确实好了，手冢。”

　　闻言，场外众人惊疑不定，迹部要做什么？他说这话不是正推翻了他之前所下的结论？

　　“手冢，你的那个「零式削球」很完美，受伤的手肘是打不出那种削球的，你的手肘是痊愈了，但是你的肩膀会怎么样呢？”无意识间为了保护手肘而增加的别处的负担，迹部飞奔几步，用力地抽出了一个球，他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藏在眼前的这副身躯下的一个暗雷，这个弱点已经被他牢牢掌握住了。

　　“啪”的一声，手冢国光接球的球拍再次被击飞了出去。

　　“0-15！”

　　“手冢……”

　　“部长！”

　　迹部转着自己的球拍，目光锁定在手冢国光的身上，过去那种二十分钟就能结束的比赛先不说，这次可不一样，手冢你的肩膀能支撑着打持久战吗？比赛持续一个小时，你的网球生涯就会到此为止。手冢，只是取胜可就太无趣了，最差你也要撑两个小时哦，与那个肩膀一起破灭吧。

　　赛事在慢慢变长，每一球的拉锯都用了很长的时间。

　　青学的不二周助是最快反应过来的，“迹部在故意延长比赛。”

　　“他为什么这么做？”大石疑惑地看向不二。

　　“持久战对手冢不利，”不二的声音里带着如霜的寒意，“这会使手冢的手肘崩溃的。”

　　“长时间的比赛……”大石回忆起自己陪手冢去看医生时，医生对手冢的嘱咐，那时医生就说手冢的手肘虽然好了，但暂时不要进行长时间的比赛，也不要打削球比较好，“迹部他……难道从一开始就瞄准了这一点？”

　　“开什么玩笑！”桃城武生气道：“不能速战速决吗？”

　　“迹部不是那么简单的家伙，”不二否定了桃城的说法，“他和手冢一样是全国级的。”

　　“而且急于进攻一定会产生破绽，”乾贞治补充道：“无论手冢是什么级别，迹部绝不会放过那个机会。”

　　“认真全力比赛就是这样的。”

　　与青学如坐针毡的焦急不同，冰帝这边看出了迹部的打算后，心中大定。

　　“长时间的比赛，是迹部的拿手好戏，”向日岳人开心地说：“这场比赛已经被迹部支配了。”

　　“嗯，”忍足同意道：“这完全是迹部的节奏了。”

　　说话间，忍足蓦地意识到他另一边空气的安静，那个叫火神的少年似乎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了，他不禁转过头去，火神现在的身高有185cm，忍足的身高是178cm，略微的身高差距，让忍足无法看清火神那双深红色的瞳眸深处所蕴含的情绪，但那下压的唇线与蹙起的眉头不容错辨，有冷凝的因子在空气里发散，极具压迫性的气势让站在火神后排的凤长太郎不断扫来不安的视线。

　　忍足的心里暗暗叫苦，迹部这是从哪里招惹来的煞星？但他的心中又实在好奇，对方在想什么？眼下的这个情形对方不想看到吗？忍足开口问出了问题。

　　好一会儿，火神才意识到忍足是在和他说话，“你认为谁会赢？”这是什么问题？难道是因为上一局他猜中了，所以这一局也想叫他猜上一回？火神奇怪地看了忍足一眼，忍足侑士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狡猾，平光眼镜下的深紫色眼睛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凭心而论，火神不是很想和这类看着就精明干练的人物打交道，因而两人虽然说了几句话，但相处总是淡淡的。

　　不过既然叫人问到面前，火神看过忍足，目光重新转回去关注着场上，过了片刻，才答道：“我不知道。”火神说的是实话，他是个网球的门外汉，从技术层面的角度来说，他看不出迹部和手冢的实力差距，只直观地觉得两个人都很强，即便眼下大家都说优势在迹部这边，但火神秉持着赛场上瞬息万变的情况，并不想轻易地下判断。

　　“那你希望谁赢？”紧随其后，不疾不徐又分外犀利的问题。

　　“？！”这话让火神再次诧异地转过头来，迎上忍足侑士脸上挂着的不露声色的笑容，火神终于反应过来，估计是他先前的某些举动叫人给误会，才有这些针对性的问题，啼笑皆非的同时火神又有些不耐，他惯不会打马虎眼，当下直言道：“我没在想他们的输赢。”

　　忍足侑士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比赛不看输赢看什么？不过看火神已经有些着恼的样子，忍足见好就收，没有再接着追问。

　　火神的心情确实不爽，看着球场上进行的比赛，表情越发得凝滞与冷涩，他在想的事说复杂其实也简单，之前说过火神对网球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所以比赛发展成持久战时，他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想的是不管是闪电战还是持久战，考验的都是选手们自身的能力素质，技术、体力与意志，一一在比赛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才能算得上是全力以赴。

　　保持着这个想法的火神是直到听见从青学那边传来的愤慨的讨论声，他才了解了迹部的用意，迹部他是在将对手的弱点洞察得很透彻后故意进行持久战的，是在明白选择的后果后才做出决定的。

　　攻击对手的弱点，火神能理解，也不觉得哪里不对，他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迹部是真的想要毁了青学的那位部长的手肘吗？

　　由于过去经历过与雾崎第一高校之间的比赛，火神一向对比赛中以卑鄙手段致使对手受伤这种事深恶痛绝，他也不想去相信最坏的可能性，眼前的这场比赛究竟会导向什么样的结局？

　　迹部，火神在心里道，你要予我看的觉悟，我还没有看到。

　　……

　　“啪！”

　　“啪！”

　　“啪！”

　　大片的阳光倾泻到露天的网球场上，没有风的下午，开阔的空间也显得沉闷，在球场上空来回往返的网球，比赛持续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即将逼近的临界点……

　　真不愧是你，手冢，每打出一球都将我逼到绝境，让我疲于奔命，迹部在奔跑，他掌控了这局比赛，但同样的他也被手冢打出的网球牵制住了，两个人的体力在等比消耗着。

　　虽说如此，但手冢一定比他痛苦，迹部在比赛间隙向着赛场对面投去了目光，□□的效力正在发作，时间流逝带来的崩溃，不断累积压力的身体会有多么的痛苦，是时候了，手冢，再不强行进攻的话就会形成致命伤了，好了，快急躁地攻过来吧，手冢！

　　下一分钟，下一秒，还是下一球，注视着从地上弹起的网球，小小的球体上施加的力量和技巧不减半分，迹部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猛地意识到，这家伙，莫非……

　　有凛然浩荡之气在赛场上攀援而起，在燥热的空气中进行的这局比赛，这首金鼓连天的战曲还不到变奏的时候，因为其中一个擂鼓的少年并没有选择放弃。

　　“手冢……难道他打算……”

　　“以持久战来对应？”

　　“手冢！”

　　在赛场上继续鸣奏的战意，让观众席上的所有人心神震动。

　　“他有一定要达成的事，他的眼神是这样说的，没有一丝的犹豫，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眼神。”

　　“手冢国光，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和自己的手比起来，作为部长的他选择了青学的胜利。”

　　“他决定挑战持久战！”

　　网球与球拍之间的碰撞声，模糊得像是心跳的重音，却又如此清晰分明地在他的耳边响起，手冢国光，手冢国光……迹部的心乱了。

　　“青学手冢胜出，比分6-5！”

　　青学那边响起了欢呼声，比赛以青学领先的方式正式进入了决胜局。

　　“怎么会，迹部他？”

　　“岳人，”忍足打断了向日岳人想要脱口而出的丧气话，“比赛还没结束。”

　　“没错，”宍戸亮紧跟着说，“现在离胜负揭晓还远的很，迹部不会败在这里，他可是我们的部长。”

　　火神没有参与进冰帝众人的讨论之中，他在看着手冢国光，像，真的很像，青学的这位部长和他的前辈木吉铁平，木吉前辈是火神一直尊重和敬佩的前辈，火神说像当然不是指外貌和性格，他是从手冢国光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愿意为了团队不惜一切的精神，木吉前辈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坚持和执着，更让人觉得戏剧性的是，这两个人都受着身体伤痛的折磨，但他们却还要强撑着自己，只为了帮助团队赢取胜利。

　　他自己能做到吗？火神自问，为了团队的胜利，他能付出多少代价？真要仔细琢磨这件事，似乎是在钻牛角尖，但可以肯定的是，支撑整个团队的支柱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不止是个人实力的强大，更是内心力量的强大。

　　迹部，你碰上了一个绝好的对手，一个真正的强者。

　　新的一局，手冢的发球局，在终盘，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的现在，手冢仍然展现了他精准的控球力，并且在经过费时间的拉锯赛后，手冢主动出击了，一个弹向界外的压线球。

　　迹部不甘示弱，“手冢！”迹部大喊着，将球打了回去，为什么？你的手臂难道不是到了极限吗？为什么你还能继续？

　　手冢打出了吊高球。

　　这一次迹部不再藏着掖着，他打出了「破灭的圆舞曲」，第一次起跳扣杀瞄准了手冢的握拍处，但手冢在千钧一发之际降低球拍，正面接到了网球，迹部没能成功打掉手冢的球拍。

　　不要太得意了，手冢，迹部第二次起跳扣杀，这次他瞄准了手冢右边空着的赛场，他算准了手冢再去救球一定来不及了，却没想到「手冢领域」已然悄无声息的发动了，之后紧跟着的就是「零式削球」。

　　“15-0！”

　　手冢……迹部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的对手，你是不死之身吗？

　　尽管手臂里掩藏着炸弹，进行了时间如此之久的比赛，却仍能把对手的球引到自己的领域内，再用绝招打回去，太强了，这种强劲，超越了凡人的境界，这场比赛，无疑是中学网球界最高水准的比赛。

　　“40-0！”

　　最后一球。

　　还有一球！

　　足以坚持下来！

　　手冢国光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球坚持下来就结束了。

　　少年朝着碧蓝的天空扔出黄色小球，抬手扬拍，只要击出就好，可……是否老天爷惯爱开这种折磨人的玩笑？下一瞬，犹如一道雷霆劈过少年的手臂，神经骤然轰响，球拍从没能握住的手中往下摔落，手冢右手抱着自己的左肩，痛苦不堪地单腿跪倒在地。

　　“手冢！！”

　　“部长！”

　　“手冢部长！”

　　青学的部员们惊慌万分地大喊，再顾不上其他，冲出观众席，向着赛场上的手冢跑去。

　　“别过来！”手冢国光厉声喝止，他褪去血色的脸上布满了冷汗，用着全身的力气在抑制着手臂痛苦的颤抖，几乎是稍微感觉好了一点，他就重新拿起了球拍，对着自己跑进球场的同伴们说：“回去！比赛还没结束！”

　　“手冢还是放弃比赛比较好。”观众席上的观众们都看出了手冢国光现如今的状态有多么的勉强。

　　“不知有多少选手因为肩膀受伤而被迫引退，像手冢这样的选手，为了以后的网球生涯也应该现在退出这场比赛。”

　　“他这种状态是无法和迹部正面对决的，已经致命了。”

　　“那接下来会怎么样？”

　　“手冢放弃的话就是2胜2败，虽然例子很少，但这种情况恐怕会让双方的替补球员上场比赛。”

　　“越前吗？”

　　冰帝这边也在关注着手冢国光的情况。

　　“迹部他果然厉害，”向日岳人吁了口气说，“他早就瞄准这点了吧。”

　　“现在的形势可以说是大逆转了。”

　　“可是……”

　　“啊，迹部那家伙……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那家伙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紧抿的嘴唇，眉宇间沉着郁色，忍足侑士何曾见过一向自信的迹部脸上会出现如此不华丽的表情……说到表情，忍足转头，意外地发现火神神情平静，仿佛之前的不豫之色都是他们的错觉，红发少年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迹部。

　　忍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向火神询问道：“手冢国光会弃权吗？”

　　“……”火神看着忍足，心里有些无奈，为什么这个人老是喜欢问他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觉得是，“不会！”

　　忍足闻言，点了点头，没问火神是依据什么判断的，反而问，“你现在想知道他们的输赢了吗？”

　　火神眼神微怔，瞧着对方，过了片刻，认真地应了，“嗯，我想知道。”

　　比赛进行到这一步，无关其他，这种纯粹的意志比拼，精神上的胜负，火神想要见证那最心潮澎湃的时刻。

　　“青学——！”

　　一声远远传来的大喊，火神和忍足循声回过头去，是青学的河村隆，他从医院回来了，站在观众席最高处的台阶上，双手挥舞着他们网球社的那面大旗，为自己的部长加油打气，“Victory！手冢！加油！！青——学——！加——油——！！”

　　来自受伤返场的同伴的鼓励让青学那方倍感激动，而手冢国光握着球拍的坚定姿态，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少年的选择，冰帝这边五味杂陈，这一刻，即便是站在对立方的他们，也不得不对其心生敬佩。

　　一道身影循着从上往下的台阶靠近了火神他们，是同样从医院回来的桦地崇弘。

　　“桦地。”忍足对归队的队友打了声招呼，桦地呆呆得没有给出回应，不过这种情况是常态，忍足也不在意。

　　火神低头瞧了一眼桦地的手，受伤的手掌被白色纱布缠绕着，看来是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高大的少年来到观众席后就沉默地注视着赛场上的迹部景吾，一如往常，火神意识到对方恐怕对这场比赛的情况还一无所知，不由得开口说：“迹部还没有放弃比赛，不如说……他更加坚定了决心。”

　　忍足惊讶地看向火神，似乎是吃惊火神会为迹部说话，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下一秒，桦地缓缓地答了一声，“……嗯。”

　　桦地居然会和别人说话？！尽管只有一个字，也是够让人吃惊的了，忍足诧异不已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桦地，对这位身为迹部忠实簇拥的同伴没有办法，大概是因为对方提到了迹部吧。

　　手冢在万众瞩目下重返赛场。

　　“让你久等了，迹部，做个了断吧。”

　　两个少年隔着球场中间的球网遥遥相望，对于手冢国光投射来的带着战意的视线，迹部没有避开，但他也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这个男人，他的对手，面对破灭也要继续前进，如果是这样，那他也决不能——认输！

　　……

　　“冰帝迹部胜出，比分6-6！”

　　“迹部追上了。”

　　“接下来要进入抢七局。”

　　抢七局，顾名思义谁先得7分谁就是胜者，而在6-6的情况下，一方需要连拿2分，否则就一直持续下去，总而言之，仍旧是持久战。

　　“冰帝迹部发球！”

　　迹部朝着上空扔出网球，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怦怦乱跳，长时间的比赛让他的身体和精神疲惫不堪，但也只有这时候，这种时刻的较量，对自身和对对手实力的认知才能清清楚楚。

　　“1-0，青学手冢领先！”

　　这家伙还能战斗，迹部是体会得最深的人，在真刀真枪的比拼中，只有交战双方才能感受到的，如火一般燃烧着他的心。

　　“你这个发球算什么，手冢？！”

　　“1-1，冰帝迹部得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不知道，迹部之前也从不曾感触过，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为了这一切而颤抖，这种附加在比赛上，通过网球传递过来的信念。

　　“3-3，青学手冢得分！”

　　手冢国光，之前是他想错了，迹部认栽，他本以为手冢应该是更加冷静和深思熟虑的家伙，他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热血，不顾一切的一面。在这种极限状态下，试问还有多少选手能展现出这样高水平的比赛？手冢你竟然有这样的蛮劲，谁能想象的到？是他没能看穿，手冢为青学付出的用心。

　　“5-6，冰帝迹部领先！”

　　手冢，你赌在青学上的热情，要由他来切断，无异于让他陷入了不义之中，但是这场比赛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独一无二的一场，所以，他也要在每一球上打出他的最高水平，无论这场比赛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两个少年全身心地投入进比赛，时间在他们之间如川流奔腾，一球、十球、二十球……球落地时产生的急促节奏，搅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冰帝！冰帝！冰帝！”

　　“青学！青学！青学！”

　　“真是不敢相信，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决胜局。”

　　“谁都不肯让出这2分，这是场挑战极限的比赛，可怕的不是技术，而是面对面的战斗。”

　　“那个迹部，竟然也会打得这么热血沸腾。”

　　“两个男人激烈的灵魂，通过网球碰撞到了一起，还有谁能够阻止？”

　　如同激流之上两个剑客的巅峰对决，空气里充斥着震荡颠簸的气息，他们所盼望的，他们所甘愿的，他们所付出的……将意志与觉悟寄予其中，每一拍的挥出就是一道浪潮，这是能与自己匹敌的强者，耳边轰轰地响起波涛汹涌的冲击声，这倾尽全力的怒吼，这场比赛能够如同江潮一般永不停歇吗？

　　手冢侧转了球拍，在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再次打出了「零式削球」，球越过球网，迹部飞扑着赶过去，球落地后不会弹起，反而向着球网的位置直线滚动，这是「零式削球」的厉害之处，但这一次，球往外弹起了，飞扑而来的迹部正好赶上了这一球，迹部摔倒在地，球飞向另外的半场，奇异的吸引力出现，吸引着小球飞向手冢，是「手冢领域」，手冢挥拍，这一球决定了胜负。

　　“噗”的一声轻响，黄色小球撞上深绿色的球网，嗦嗦的摩擦声后，小球滚落在地，像往水面投入了一块石头，溅起了几朵轻盈的水花，是如此的漫不经心，又是如此的残忍难言。

　　所有人怔怔地瞧着这一幕，寂静在瞬间笼罩了这里，一切都变得空虚。

　　直到“嘟”的一声长哨，裁判唤回了众人的思绪，“比赛结束！冰帝迹部获胜，比分7-6！”

　　几滴晶莹的汗珠顺着手冢国光昂起的侧脸滑落，少年闭眼从胸腔里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他没有遗憾。想到这句话时也不是在逞强，对他来说，这样就够了。再睁眼时，手冢握着球拍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迹部的手。

　　两只汗津津的手握在一起，下一刻，手冢感到自己被握着的手紧了紧，迹部握着手冢的手朝上高高地举了起来，这不像是迹部会做的动作，手冢近乎讶异地发现迹部第一次避开了看着他的视线。

　　“喔哦哦——部长真的打败那个手冢了，”冰帝的观众席上响起了激动的欢呼声，“太厉害了！不愧是我们的部长！”

　　迹部走下赛场，垂眸没有看向任何人，“桦地，给我毛巾！”

　　“WUSHI！”

　　坐在位子上的迹部，把他疲惫的面庞隐进柔软的毛巾里面之前，火神无意间窥见了少年的表情，装载了太多纷繁复杂的情绪，以至于只是看着他，就会将他与整个观众席的欢呼声割裂开来。

　　火神轻轻撇开眼睛，向着远方望去，将近两个小时的比赛，太阳已经向着西方移动，天空变得苍白而茫然，天际处则隐隐浮现了一道道绚烂的金边，比赛彻底结束了，可火神却觉得自己的身心仍然沉浸在那场激烈的比赛中，像一首宏大的交响乐在他的灵魂中缓缓流过，带来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撼感。

　　火神按了按胸口，胸口的悸动无法平复，曲声已去，心却还在为此颤动着，甚至这份因为共鸣而挑动起的渴念越演越烈，已然无法忍耐。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勉强。

　　一个大跨步越过观众席上的长椅，火神找到之前被自己扔下的运动背包，捡起背带，将背包挂在了肩头。

　　“你这是……你要走了？”见到火神的一系列动作，当先问出问题的竟然是向日岳人。

　　听见声音，迹部偏过头来，眼神穿过毛巾的间隙定定地落在了火神的身上。

　　火神与他目光交接，从始至终他需要给个交代的也只有迹部景吾一个人，受君邀请，予以还礼，虽然觉得迹部这么高傲的人，无需任何安慰，想了想，火神说：“你的觉悟我看到了，这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精彩的一场网球比赛。”

　　“呵！”他可没有忘记先前火神说这是他第一次来看网球比赛，迹部扯了扯嘴角，不是一贯的洋溢着自信的声音，却仍是舍我其谁的笃定，“本大爷的比赛……那是当然了。”

　　果然无需担心，火神凝视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我走了，和你说一声。”打完招呼，火神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经过忍足侑士身旁时，少年略显低沉的声音传入火神的耳朵，“比赛还没定胜负哦。”

　　火神站在冰帝与青学观众席中间的台阶上刚想说些什么，恰在此时，从上方的台阶上下来了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少年，对方走过来，径直与火神擦肩而过，没有丝毫的停留，火神的眼睛微微睁大，回味着刹那之间瞧见的那个眼神，无法抑制的微笑出现在嘴角，嘛，他是觉得很不必回答忍足的问题了，新的狼烟已经在眼前徐徐升起，火神转头，抬手拍了拍忍足的肩膀，“总之……你们好好加油吧！”

　　忍足：“……？！”

　　这个时候离开观众席自然引人注目，但因为下一场候补比赛马上要开始了，落到火神身上的视线也只有寥寥几束，火神沿着台阶一路往上走，最上面一排观众席坐着的正是立海大的网球部部员们，真田弦一郎、柳莲二和切原赤也。

　　距离最上面还有几节台阶时，火神迎上了从黑色帽檐下投射来的笔直目光，“不看完吗？”真田弦一郎问。

　　“不用了。”火神摇了摇头，一场就够了，最好的对手进行的独一无二的比赛，火神还没有天真的以为这样的比赛会有多么的常见，这一场就够他看得心满意足。

　　“对了，上次你帮忙的事，我好像没有正式道谢，多谢你了。”

　　嗯？副部长/弦一郎助人为乐？切原赤也和柳莲二疑惑地朝真田弦一郎看去，柳莲二问：“弦一郎怎么回事？”

　　“只是在电车上伸手扶了一把。”真田觉得是小事，没必要细说。

　　“反正谢我是谢过了。”

　　切原赤也上上下下地打量过火神后，好奇地问，“那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要去做什么？去做能让他心中的躁动平息的事。

　　“当然是——打篮球了。”

　　真田：“当然吗？”

　　“啊，就和你们打网球一样的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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