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其它小说>玄瞳变般若兰宁>第 127 章 章一二六 道消魔长
  滚滚妖风,天愁地惨。骸生枯魍现身的同时,后方追杀的一众白骨灾兵也已逼至左近。今夜之战本意乃在试探暗袭,仰仗一椽书舍圣文阵法,所需对阵的也不过寻常白骨精怪。忽然情势翻覆,莫说修为全然难当此阵的十几名炼气士,即便林明霁与言中伦同样倍觉重压临身,想要全身而退当真难如登天。

  言中伦的情况还要更为狼狈些,法器被破的反噬伤势越是拖延越觉严重,在又咳出一大口伤血后惨淡一笑:“林楼主,今夜此地就是老夫命中注定的不归路,且让老夫断后,你带着众人速退……能走一人就是一人。”

  林明霁抓着竹笛的手背上青筋乱迸,也已深知情况凶险,闻言仍是喉中一哽:“言师……”

  “快走吧!”言中伦深吸一口气,反手抓住林明霁搀着他的手臂,又用力向外一推,“一瞬一命,不容你我耽搁……嗬!”说话间,一气已贯神庭丹田,原本受创干涸的经脉中瞬间真元鼓荡,一道清光甚至直接自掌心透出,圣文简牍浴于其中,黯淡的灵气随之暴涨,几个吐息间便已臻完美之境,祥光流转,如天箓宝卷,轰然一开。

  不过一掌可握的尺半之卷一瞬尽展,竟如浩浩之长无穷无尽。漫天金字光芒璀璨浮于根根竹简之上,如天生律矩、大道择法,赫然降世。随即字字间灵光相结,化作一道圣律锁链,金声荡荡,直向骸生枯魍。

  林明霁也是头一遭见到圣文简牍彻底施展之时的全貌,眼前金光灿烂一息涤荡妖氛魔威,凛然之势气压全场,更应言中伦心念而起,只闻叮当声连绵,已将骸生枯魍好大一具狰狞白骨身匝绕锁住,道道圣字金链犹自疾转不休,搅得他周身幽火妖光连片破碎,阻路魔障顿开,露出其后一条生路。

  见言中伦忽然发威制住对面白骨尊者,人群中顿时一片绝处逢生的惊喜呼声。不过如林明霁般知晓他分明在以透支命元的惨烈方式为众人辟开逃生道路的也不在少数,登时不需再多催促,急忙各行遁法冲过被困的骸生枯魍。林明霁落在最后,掌上竹笛疾转如风,凝现无数青翠叶刃射向后方白骨灾兵,更有濛濛青气摇曳竹林之影,虚虚实实相间,一时间倒也绊得追兵脚步稍滞。林明霁趁此之隙,急忙伸手欲抓言中伦手臂:“言师,快随我走!”

  但尚未等他手指沾碰到言中伦的衣袖,一阵刺耳尖声陡然自半空传来。层层禁锢着骸生枯魍的圣文锁链上不知何时竟有一缕一缕浓黑之气攀附,绕链旋磨如砺粗石。而金链上灿烂灵光受其侵蚀,登时以极快的速度暗淡了下来。金光每暗一分,魔气便盛一筹,片刻之间,强弱之势已然倒置,言中伦闷哼一声,周身真元仍鼓荡不歇,却分明在抗衡中落了下风,自锢锁间隙漏泄下的魔气更是落地成沼,将还在匆匆退离的众人尽数困在其中,莫说施展遁法,一时间连挪动都是艰难。

  言中伦见状,毫不犹豫双手相和,掐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指诀,“噗嗤”连片细碎密集的爆裂声响起,一股强悍真元夹杂着蓦然生出的大片红雾以他立身处为中心猛的荡开。林明霁正赶到他身边伸手欲抓,就被那股力量扫得踉跄连退,足足退出有数丈之远。他神色悚然大变,伸手在脸上一抹,一片微湿微腥,沾身红雾原是血雾,提升至极限的真元以命为抵。顿时金链之上遍抹红光,清圣之气蒙杂血气腥甜,强行撼上凛凛魔威,接连不断的震荡巨响在金链上隆隆滚动。片刻之后,震动之中又掺入了“咔嚓”“咔嚓”的迸裂声,从金链末端一直蔓延至被紧紧锢锁着的白骨妖身。蓦的,一阵“嘿嘿”冷笑响起,像是已经欣赏够了垂死挣扎的戏码,对接下来的乏善可陈再无耐心,骸生枯魍胸腔中的幽碧之火陡然一涨,惨绿的火光将整具白骨身躯都包裹其中,一圈圈金链立刻绷紧,但仍难以制止他一分分变得庞大。就在白骨之身涨大了足足一倍之际,“哗啦”一声脆响,一根金链终于难承重负崩成了两截。一根骨臂猛的抬起,将断裂的金链一把攥住,骸生枯魍磕打了两下颌骨竟是颇为满意的赞叹了一声:“老家伙,修为不差!”

  赞叹一声,骨臂一振,层层叠叠的金链同时失控般急剧颤动起来,宏大魔威沿金链逆行而去,言中伦一声大叫,眼前条条金链崩裂倒卷,瞬间反将他紧紧缚住,本就因释出一身气血而千伤万创的身体再遭魔气凶蛮撞入,血肉脏腑寸寸被翻绞成糜,惨叫声一瞬中止。随即,随着骸生枯魍再次抬手,金链尽成墨染颜色,好似被一双无形巨手拧紧到极致后猛的放开,束紧了言中伦的无数长短不一的黑链飞旋成残影,一大团血雾轰然四溅,泼入了漫天黑气之中。再看锁链之上,唯余一具残破骨架摇摇晃晃,片刻后“哗”的跌落一地,散不成形。

  眼睁睁看着惨烈至极的画面直接当面上演,比之之前黑雾吞噬活人化成白骨更让人肝胆俱裂。但没有半点停顿,将言中伦绞杀之后,被魔气侵染了的漆黑锁链如凶蛇四散而出,直取仍被困在魔沼中的众人。前一瞬刚刚目睹了这些魔化锁链的威力,自问修为法器全然无法与言中伦相提并论,只道此番必死,受困诸人中甚至有不少干脆直接放弃了抵抗,只待黑链穿身之时……一缕笛音陡然破开魔障后发先至,层层荡开的音浪如屏,轰然一响,竟硬生生在众人头顶接下了这必死一击。林明霁身若翩鸿踏空随至,手抟青光,掌笛并举,宏大一式直接拍向骸生枯魍,这一掌时机拿捏妙至巅毫,正是黑链攻势被破,骸生枯魍回气换招的毫厘之隙,青光如电窜入白骨胸腔,迎头撞上正在体内游走烁动的幽火,青光瞬息溃散,露出裹在内中的一滴竹心清露,“滴答”一声滴落火上,也不过只停留了一息之久,就被燎烤成了一缕细小烟气消散。

  但也就是这短短一息的接触,竹心露水乃至清之物,落于骸生枯魍体内幽火之上,净秽之冲使得正向四周狂肆蔓延的魔元为之一止,困住众人脚步的魔沼之力登时削弱。生死关头,顿见受困众人齐心合力,法器兵刃齐出,汇成一股威势强悍的洪流,轰然一撞,乱气飙飞,将阻路魔沼彻底掀翻。

  但竹心清露的克制之力也在此时被骸生枯魍胸腔中的幽火尽数焚化,狰狞白骨一声怒吼,双臂一展,骨爪两分,一掌引动浩荡魔气卷向逃命众人,再没半点玩弄猎物的耐心;另一掌五根指骨上钢钩暴凸,森森利爪开金破石,当胸抓向林明霁。两方同是必杀之招,便是已从后方追杀至左近的一众白骨灾兵脚步也不由为之一顿,不敢轻易上前冒犯魔威。

  电光石火间,战局之中骤然掀起万叶涛声,数不清的翠叶身化清风卷过魔流,几乎不分先后涌至,一为杀一为救,但见青翠之风一举将众人吹得如纸鸢倒飞,转眼将出混战之地,汹涌魔流却间不容隙如影随至,喷吐出无数黑索宛如妖蛇,望空一搅,一片惊呼惨叫,方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的众人竟被捆拿住了大半,黑气钻肉吮血,一经沾身血肉皆溃,转眼半空之中红雨横洒,惨烈之状更甚于修罗狱景。

  另一边,因将大半真元分出救护众人,晃眼骨爪破风临身,林明霁匆忙回气一挡,金声一锵,仓促间聚拢起的青光顿如琉璃破碎,尖锐的爪钩狠狠抓在了一根翠绿竹笛上。但也只是转眼,笛身上就蔓延开无数裂痕,“啪”一声碎成一团齑粉,狰狞骨爪再无拦阻长驱而入,纵然林明霁旋身急躲,耳边仍传来“噗”的一响,剧痛随后方至,足有一尺多长的锋利骨尖已将他左肩扎了一个对穿,一蓬血色从伤处飞溅出来。林明霁脸色霎时一白,右掌凝光猛的也拍了上去,强行借力将自身震离了穿身骨刺,随即润泽的青色漫过伤处,将还欲继续破坏肉身的残存魔气迅速祛除。林明霁也藉着这伤上加伤的一掌疾退出数丈,运气抬头望空一唤:“玉翎!”

  九霄之上,鹤唳清声。听闻主人召唤,一大团白影疾速排云而下,周身洁白翎羽隐见如玉光泽流转,遮蔽了大半天幕的混暗魔气对其全然无碍,转眼笔直冲至混战中的旷野上空。而与突入战局的大团白影同时入眼的,是一片刹那生死,血雨泼天。林明霁脸上神情一瞬空白,望着不远处漫天血肉飞溅的惨烈之象瞪大了眼睛,十数条性命弹指须臾破碎如斯,张牙舞爪正向着自己涌来的魔气似在宣告之前一切的奋力挣扎都不过一场笑话,如今大戏落幕,合该无一生还——吞没了一切的魔潮中还有仅存的三两点微弱的灵光在苟延残喘,但也不过是将灰飞烟灭的时刻稍稍推后了片刻而已……

  林明霁眼底掀起的波澜骤然一平,下一瞬,一道青光随着他拂袖的动作笔直落往魔气肆虐处:“玉翎,去!”,拼尽余力的一击将滚滚暗潮撕开了一道豁口,通体纯白的灵鹤一头钻入内中,舒爪张喙,将气息奄奄的幸存三人一并捞起,随即双翅一振冲霄,轻灵快捷之速,妖风邪云全然追之不及,转眼间踪影已失。

  一鹤穿云而去护下生机,气力两亏的林明霁转眼被四周拥至的魔气与白骨灾兵淹没。放眼环顾皆是妖邪之声,他右掌中青光一运,簌簌翠叶凝成叶刃四射而出,阻得一众白骨灾兵身形一滞。但更有大片叶刃一入浓黑魔障就被无声吞没,随之是骸生枯魍得意的“嘿嘿”笑声传来:“好修为,好魂元,本座今日算得上不亏……”

  一者张狂一者沉默,就在对峙双方皆以为尘埃就此落定之刻,一缕细如金线的灿烂光芒突然自外而来,刺透了广弥四野的幽深魔氛。那光芒初才一线,转眼百百千千万万乃至无穷,好似暗夜之中忽升大日骄阳,以强悍不可当之势降临于此。炫目烈光中,一条身影挟开山辟海般的一道剑气快若奔雷长驱而入群妖环伺深处,狂放之剑横扫白骨灾兵而剑势未竭,轰然直向骸生枯魍。骸生枯魍同样一声厉啸,喷吐出一团幽光迎上。剑气妖光瞬间相撞,爆震连环冲击旷野,沙飞石走的余势鼓荡了足有数十息才渐渐平复,而一众白骨灾兵犹被那片辉煌明光刺激得眼前颠倒朦胧,好半晌才接二连三的尖叫出声:

  “人呢?”

  “那个人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都不见了!”

  “是谁……”

  混乱中,骸生枯魍眼中幽火烁动,腾腾溅出骷髅眼窝尺余:“熟悉的气味,是那个人!”

  白骨晃动脖颈,“咔咔”作响:“是你失手了的那个魂魄,又出现了,终于又出现了!”

  “抓住他,这次一定要抓住他!”

  一望清波悠悠荡荡,月也迷离、花也迷离。

  好风好月好水吹拂玲珑荷瓣,一方天地俱笼细红绡下,是清景更是胜景,寻常人当此不醉奈何。

  偏偏此时此景的洗心流中,不见赏景人,只见一条人影矫健腾挪于水面一处浮台上。手中剑舞如银龙翔跃,在身周洒下万点银星。一簇簇细小风旋更随着他的步伐时有化现,卷动浮台四周清莲点水、荷叶流珠,全然不复如画静谧,反倒生出了许多楚楚可怜的凌乱。

  舞剑人对此无半点怜惜之心,剑舞愈疾,银光翻飞,几乎将他自身都团团裹入了剑光之中。银光掀起的潮头一浪高出一浪,卷动水与花的劲风也逐渐从一蹴之地扩散至整个浮台——数片白莲翠叶——乃至半幅清波。水浪声声扑溅如雪峰,飞波涌沫皆受剑势牵引而起,天即水,水成天,天水交融的一刹那,剑上真元箕张,抟搅漫天水气,无形之水呼啸涌来,竟皆攀附于剑势之上,渐渐凝作一柄巨大水剑,锋锷可见、刃脊分明……但就在水剑将成形还尚未成形之际,一声破裂的嗡鸣蓦然自半凝水体中响起,带动水剑猛的扭曲失控。下一瞬,聚拢起的磅礴之水哗然溃散,无数水流在半空中崩解飞溅,威凛之剑转眼成了一场瓢泼大雨当头淋下,将浮台上的舞剑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更有数不尽的银线白珠扯天扯地落入水面,砸得满湖清荷颠颤不休,楚楚可怜之极。

  一股浩大无锋的真元也就在此时自湖心银阙中铺开,一展荡遍洗心流。凡所过处,风复轻、水复静、花复好,绯红月光剔透照一片静谧祥和,再无半点波澜翻涌。

  与真元同出的还有裴长恭一声轻叹:“又寒,明滟潋的精髓在融在化,非是以蛮力爆冲,你用力过猛了!”

  君又寒一身湿漉漉的尴尬收剑,拧紧了眉头咬了咬嘴唇:“师父,我再试一次!”

  “今日不必了。”银阙中又传一声,随之门外两盏银灯一晃而燃,分明是开门见客之态。君又寒愣了愣,后知后觉:“师父有客人要来?”

  “既是月儿引至洗心流,想来是客非敌。”裴长恭声音中略带几分笑意,“去迎他们进入吧。”

  浮台下一瓣白莲自花托脱落,未坠入水反倒乘着清风翩跹而上,化作一簇红焰绕着君又寒飘舞了几圈后“嗤”的消散在空中。湿淋淋的衣冠肤发就在红焰的这几圈盘旋中蒸腾起了大片雾气,随即风吹雾散,君又寒上下里外重复一身干爽洁净,脸上微微发红的冲着银阙遥遥一拜,转身向月桥方向跃去。

  月桥之上,来访之人正到桥头,便见洗心流门扉洞开,君又寒站在门内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大小姐,师父已在银阙相候了。”

  裴澹月闻言一笑,向与自己同来的炼气士莞尔道:“叔父虽长居洗心流静养,但也非是不闻外事。行师今既为北地苍生而来,想来也不会受到为难,还请不必过于忧虑。”

  行中虑只能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万望如此。北地局势如火燎眉,再耽搁不起了!”

  说话间,两人已入洗心流内。绯月流丽,荷风香浅,绝妙之景对于初来乍到之人不可谓不为之惊赞。不过行中虑思虑重重,全无赏月观花的闲心,裴澹月已大略听他说过此行缘故,便也不在不必要处引人蹉跎。三人步履匆匆,片刻直入银阙厅堂,华堂之外银灯璀璨,堂内明烛两排高烧,照耀层层纱幔珠帘清光流转。正当中八扇琉璃插屏簇拥软榻,榻上的红衣人似倦非倦随意倚坐着,行中虑心道此人想来就是碧云天那位口口相传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之弟、南天云主,却不好失礼的刻意打量,只连忙拱手见礼,自报家门。

  裴长恭却比他想象中要开门见山得多,又或者是常年病体倦怠,不得不长话短说:“北地与平波海相距千里,你迢迢来此,有何不得不为之事?”

  行中虑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挥开了脑中那些千回百转的琢磨,微一躬身,也直言不讳道:“为求云主的离火之种,以救北地苍生与诸修门白骨之劫。”

  “白骨之劫?”裴长恭略略挑眉,“北地素来偏僻宁静,是出现了什么变数,让千嶂城与一椽书舍联手都无法镇压?又与离火之种有什么干系?”

  此时方见裴澹月驱前几步到软榻左近,虚搀上裴长恭手臂轻声道:“北地近来确有灾殃,只是天高路远,远不及平波海,故而消息不传……不过小师叔与风师兄先后前往,此际也已卷入其中了。”

  行中虑也忙藉势道:“正如澹月仙子所言,我此番前来,就是得了西天云主的指点。要破白骨魔身,如我等寻常修者唯有依仗离火之种净魔之力才可。否则白骨灾兵势众,龙弦凤翼虽是神兵,到底分身乏术,难竟全功。”

  “龙弦凤翼……”裴长恭这才终于正色看向行中虑,“连玄曦和风天末都为之棘手?说说看吧,到底是怎样的魔祸。”

  见他问及了白骨兵灾的细节,行中虑心中反倒踏实,大约是觉得但凡听闻了北地魔祸之惨烈,以碧云天的立场便断不会拒绝援手,当下立刻将兵灾掀起至受指点求火诸事详而不繁一一说来,又有剑清执亲笔书信一封作为佐证,递于君又寒转交。

  不想裴长恭听他说罢,眉眼间神色陡然一冷,开口却问细枝末节:“剑清执与风天末都先后受了重伤?”

  “……”行中虑一肚子准备好以应对问询的话都没了用处,舌尖急急在嘴里一转,“是……但二位云主倒非是被白骨灾兵而伤,且当下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大略无碍了。”

  裴长恭却不太耐烦听他这几句俗套,直接将书信展开,一目十行一扫而过。信中寥寥数行字同样言简意赅,只写了北地蒙灾与对东皇离火克魔之用的揣度,余事半点不曾提及。裴长恭将薄薄一张信纸一眼扫到头,哼笑了一声:“满纸无聊!”

  裴澹月以袖掩口:“小师叔当是不愿你为他担心。”

  裴长恭又轻哼了一声,眉宇间重掩上丝丝缕缕的倦怠,向后合身靠在软榻背靠上,缓缓对着行中虑道:“离火之种可允你带去,今夜让人安排客舍好生歇息,明日自有人带火种于你,届时速返,莫误了北地要事。”

  得了裴长恭这一句话,行中虑终觉不负这一行的重托,心中也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心神畅快的出了洗心流随早已等在月桥下的侍者自去休息了。

  见君又寒引人离开,裴长恭仍靠着软榻,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闭着眼闲散问了句:“你不回去?”

  裴澹月双手攀着软榻蹲下身,好似一个小女孩模样,将脸颊贴在裴长恭散开的长长袖摆上轻声咕哝了一句:“我想留下看看。”

  “看什么?”裴长恭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语气随意柔和,倒也当真似对着一个自幼娇宠抚养大的小女孩。

  “二叔要取东皇紫气滋养出的离火之种,我想再看看东皇神剑。”

  “……”裴长恭眉头顿时一皱,睁开了眼,“我说过,你不要想得太多,有我和你父亲在,再大的风波也扰不得你。”

  裴澹月摇了摇头,一手轻轻拉扯着裴长恭的衣袖卷绕:“我知道二叔和爹爹会一直对我好,只是,我也不能再见不得东皇剑。”她又叹了口气,手指沿着袖子悄悄向上攀援,直到攀上了裴长恭的肘弯小心勾住,“二叔,我是碧云天未来的宗主,也会是下一任东皇剑主,我不能怕它,我得能拿得起它,不管之前曾发生了什么事!”

  裴长恭倏的默然,半晌后,才将另一只手在裴澹月的手背上拍了拍,是为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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