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鬼王善弄幽魂幻境,搅扰人心,方青衣与他累世夙怨,自然对此知之甚深。但先见尸骸,又逢怨鬼,分明各个真实,非是幻术凭空弄巧而来。此间魔窟存世至今数百年,也不知吞噬了多少生人性命,禁锢了多少不得超脱的冤魂,如今尽数化作偃鬼王抛出的手段,前路阻行,煎熬道心。方青衣对此反觉几分讥诮,淡然道了句:“黔驴技穷。”随手甩袖,朗朗清风将障路鬼雾辟开一线,昂首而进。
甫出数步,眼前忽然鬼影一闪,跌出一道矮小的孩童魂魄。这魂魄似是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更惧怕方青衣身上道韵清湛,瑟瑟缩成一团,尖利啼哭不止。
方青衣被他拦路,见这小鬼一身血污狼藉,生前想来也不过五六岁光景,垂髫稚子,竟成鬼洞冤魂,心生叹惋的同时,指拈道印推出。灿灿法篆落在小鬼身上,转瞬化作一道清圣金光,小鬼周身盘绕的青黑怨气触之如雪消融,顷刻间还了他本来面目,也是一名稚气可爱的胖乎乎小童。小童受此法箓淋身,怨障尽破,登时清明,颇是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又将一双胖手捂到脸上揉了揉,冲着方青衣甜甜一笑,奶声奶气道:“多谢道长!”话音落,魂体散做澄澈微光,已受超度而去。
从不见天日的鬼洞乍现超脱之机,甚至连绵鬼哭都为之一顿。方青衣分明察觉到无数幽魂齐齐窥探过来,只是犹然胆怯,不敢上前。他也不作多余之举,沿着小鬼让出的方向继续前行。清圣灵光绕身护持,一落脚步,一点微光,只是身后行来的路途,却即刻重被怨气鬼障充塞,归于无尽黑暗。
大约是这点希望太过来去匆匆,稍有迟疑,便再不得见。一片嘈杂啼哭声中,又冲出一只一身褴褛的女鬼,对面也不开口,扎扎实实双膝跪下,冲着方青衣只是叩头不止。磕了一连七八个头后才瑟缩着扬起脸,露出一脸血泪斑驳。
方青衣也不多言,一如前例施下道法金箓,待到那女鬼身躯亦复解脱归无,一旁翻腾鬼雾中暗影晃动,化现出一名身着长袍的书生,拱手一躬到底,口称“仙长留步”。
这鬼书生神智更比之前小童女鬼清明,只是同样一身血迹淋漓,如曾受刀斧加身。方青衣一眼看去,他已依着长揖的姿势继续道:“我等身遭无妄大劫,陷身此鬼域中不知岁月、不得解脱。天幸仙长今日来此,拨开昏昧。求仙长大道慈悲,超脱我等苦命人出此炼狱,必当永铭仙长大恩,生生世世不敢稍忘!”
随着他的话语,周遭怨云翻涌如沸,一片鬼哭声中,又有几许怨鬼哭嚎出声:“求仙长超度我等!”
声音起初尚是零散,渐广渐大,飞快蔓延开来,直至无尽鬼魂齐齐哀嚎,啼血哀声汇如山呼海啸:
“求仙长超度我等!”
“求仙长超度我等!”
“求仙长超度我等!”
……
一条条鬼影纷纷露现真容,本就浓郁的鬼气粘稠到几成实质,那许多枉死之鬼,神态似迷似醒,只知奋力拥耸向前,大声号哭啼叫,哀求眼前唯一解脱之路。方青衣的护身清光受此激荡鬼气冲击,亦不免削薄了几分,更有数点猩红乍落,滴在咫尺之距。
方青衣微仰头,视线所及,上方浓重的大片黑暗已被扯天漫地的赤艳遮蔽,冲霄怨气难见天日,转而凝聚成血雨腥稠,在万鬼哭声中瓢泼洒落,污极秽极恶极,甫一与清圣灵光相接,便溅出一片“嗤嗤”之声,侵蚀起一片细碎光屑。
方青衣此时无进亦无退,目之所及无非怨鬼与血雨,纵然他一身道气缥缈,被淹没其中也无端渺小许多。而鬼哭之势如潮浪之涌,血雨也随之愈发滂沱,撑起的护身清光受其层层消磨,不过片刻,已隐见龟裂,摇摇欲碎。方青衣犹然伫立在原地,放眼环视上下四周,终成一声慨叹:“为偃之伥,亦是尔等灾劫!”
话音落,脚下阴阳道印碎散,清光亦随之而灭。漫天血雨无了阻碍,登时当头泼淋而下。然而本是浓稠腥雨,触及方青衣之身时,赤红血色却乍然尽褪,化归澄净虚无。此时方见破碎的阴阳道印溅化成的无数流光纤若微尘但又分明光华熠熠,自他脚下飘摇而起,倒卷上冲,如同一道拔地而起的清圣光幕,猩红的雨珠但有触及,皆尽消融其中,而光华灿烂不减,直至重在暗域上方凝聚,巨大的道印周流星转,覆盖无垠。
就在鬼众齐齐惊诧仰望头顶法阵变化之际,方青衣踏步挥麈,喝出道道法篆,不可计数的光尘受箓,依次于法阵之中绽芒,如周天星斗,同现此地此时,又皆化作璀璨星光飘然而落。刹时分明鬼域,却见天星引路,灵光作雨,沛降于地。凡受星雨所淋,无论新魂旧魄、冤鬼怨灵,一身恶气悉数洗褪消无,无非寻常巷陌老□□女,在拂开了黑暗的光芒中向着方青衣遥遥拜谢,从此褪去今生最末一道苦愁枷锁,化归天地之间。
鬼众浩荡,星都法阵运转不歇,剔透的星光将广阔暗域的每一个角落都彻底点亮。方青衣默立阵眼所在,一力将其撑起,真元耗损之大,难以估量。直到最末一点星光坠下,再无怨鬼存留于此,纵然修为高深如他,也颇觉气力巨耗,一时难以尽回。而随着头顶法阵得成全功后渐淡化无,漫天星光亦次第隐去,本被驱离的黑暗登时卷土重来。纵然已有大量怨秽鬼气消散,本源滋生的阴晦仍如此方地界与生俱来,此消彼长,狼奔豕突吞噬着残存未尽的星点华光。
方青衣倒不曾去在意这些微的拉扯,举目再看四周,已能依稀分辨巨大的山腹空洞,造化与人力凿出层层分界,宛如十八地狱垒叠而上。其间山隙或通或阻,难能尽见,却分明有一丝熟悉又憎恶的气息就隐于尽头,方青衣毫无犹豫,甚至连再稍作停留用以调息的停顿都无,登时转身循向而去。
然而就当他一步迈出之际,一阵阵涩重刺耳的刮石声也同时在四方响起,沉沉脚步震动石屑迸溅,似乎有许多人拖曳着铁锁重链大步而来。声音在山腹中往来回荡,越是靠近,越杂乱得无从分辨方位。蓦然,四面八方齐齐发难,数条漆黑锁链穿透阴沉浓雾,纵横交错飞射而来,粗大的铁链狰狞如怪蟒,一端铸接铁爪,刃尖上森森乌光挟带血色,另一端也自雾气中表露来者形貌,各个身披骨甲,双目蒙翳,非人非尸,正是偃鬼王惯于祭炼号令的鬼将。毣洣阁
这一众鬼将数目不下数十,前突者已挥舞铁链攻向方青衣,鬼雾中尚能听到继续向此汇集的脚步声。方青衣意动身动,脚步轻转,已避过看似密不透风压下的链网,但攻势一波甫尽,一波又至,层层叠叠铁索横拦,其意在困不在杀,以非人无畏生死之躯,将方青衣欲去之路生生断止。
方青衣身在困阵当中,应对攻势仍是从容,拂尘挥洒间,纵然链沉钩利,但凡近身三尺,皆被信手拨开。只是余势不尽继续袭在鬼将之身,那些狰狞怪物同样不痛不痒,不过微微晃动几下,就又张牙舞爪涌上。
这般纠缠着实使人不耐,方青衣几次尝试,寻常攻势难伤鬼将筋骨,即便加持以道法清气,也不过剥洗表面皮肉罢了。泥犁洞乃是偃鬼王老巢,鬼气经年累月侵染之下,整座山体便是一座巨大阴窟,根源不绝,就有阴秽之气源源不断滋生,藉以将鬼将身躯残损处修复,供给其力。事到如此,纵然已做过先前两场浩大声势,方青衣也不得不再催真元,指上凝现剑意锋凛,一点万化,散作一片剑气纵横,疾扫四方。天极剑意无坚不摧,即便以鬼将不坏恶躯,也登时纷纷受其贯穿。余劲不止,更纷纷激打在周围石壁上,溅起大片碎石飞扬。
一如先前局势,众鬼将每每受创,鬼窟之中便见阴气翻腾,如同无穷无涌来滋养其身。但这一遭凛冽寒气之速更胜阴秽恶气,以剑气所至为经纬,自鬼将之身,沿至远近石壁之上,尽头汇于方青衣指端,璀璨寒光刹那极绽,仿佛千载冰风自极北冰河浩荡而来,席卷一切可见可及,无论生死恶障,一瞬皆于冰寒之下消弭无声,唯见茫茫之白,成了这一片山腹的主宰。
至此,方青衣并指如剑划落,风与冰与剑浑然相融,啸鸣如雷在冰封的山腹横冲直撞,铁索、钩爪、鬼将,乃至被一并封冻的里层石壁,在咆哮声中尽化冰糜顷刻烟消云散。此中更见数道剑光如素练,自内直冲山腹之顶,迅猛之势强不可撄,所经之路但有横碍山壁兀石,皆尽摧弥涤荡。一时间,鬼窟中地动山摇,宛若将崩。而方青衣身化长虹,衔遁于璀璨剑芒,彻底脱出层层困陷关隘,径入泥犁洞最深隐奥秘之处。
鬼女阿萝一刹翻脸,无数鬼藤如臂使指,将来路去路一并封闭。寒潭高座上,唯见她抚鬓而笑:“你既不肯作梅君,那就只能作妾身修行所用的一点魂光了。殊不知诸位的魂元灯火,又是何等颜色。”
只是她自问自答,并不待几人如何回应。话声未落,寒潭水花翻溅,无数粗大藤蔓破水而出,一瞬延展如灵蛇怪蟒,漫天挥舞成一片白影,袭向三人立足之处。
好在两相对峙,彼此皆有戒备,阿萝姿态甫变,朱络登时警觉,喝了一声“小越留神!”寸心鞭划出一道火弧,将当先而至的几条藤蔓扫开,顺手扯住越琼田疾退数步,又闪开了从侧方袭来的两道攻势。越琼田反应同样不慢,心念动处,将三光定乂收回,右掌再抬起,一点星光已出现在手心的位置,然后迅速放大拉长。待到又有几条臂粗藤蔓如吐信毒蛇般窜至他面前时,那点星光已绽放到三尺长短,只迎面一削,如割朽木,削落了一地纷纷扬扬的白色丝萝。出现在越琼田掌中的,正是那柄清透如水的怀剑“清缠”,刃光寒透,比起在三里村野林的初次现芒,宛如脱胎换骨,仙气杀气俱是凛然。
两人兵刃上手,各自应对阿萝布下的阵仗,尚是从容。然而同在蔓藤攻势之下的髅生枯魅却颇凄惨,他一身修为俱被方青衣禁锢,只余微末,如今阿萝翻脸之快,更是对他一视同仁,全无半分情面。眼见藤蔓挟尖锐风声挥舞而来,只来得及大叫了一声,漫天白影如鞭,已毫不客气的把他没能喊叫完的尾音和一副骷髅架子一起抽飞了,“哗啦啦”撞上洞壁,甚至把坚硬的石头也磕出了许多细小凹坑。这一下换做寻常无法动用修为护身的炼气修士,只有被拍成一滩肉饼的结果,好在髅生枯魅那一身骨头坚硬,又无肉身血脉拖累,一连串的惨叫之后,竟还能颤巍巍爬了起来,这次连叫也不及再叫,手足并用窜得飞快,躲到了朱络更后面的位置。
阿萝似是此时才又记起他的存在,眸光一闪,微微笑了声:“九幽之体,不破不灭?有趣!修界正道、魔尊遗脉,竟也能走到一起同仇敌忾,倒是破天荒的稀罕。”
朱络手上不停,将髅生枯魅也圈进了寸心鞭的范围,闻言同样笑一声:“人死为鬼,忘本成伥,岂能与尊者这般天生地长的白骨精灵并论?可见魔尊遗脉不过一句笼统出身,各有前途,各行其是,道也不同。你今日之慨,来日未必稀罕。”
两人口舌各自争锋,彼此攻守之势却毫不耽搁。藤蔓漫天如龙如蟒,几乎将整座石窟尽数遮蔽,而阿萝高据石座,尚能冷眼观战,显见已稳握上风,更视几人为囊中之物,或杀或擒,不过时间而已。如此一来,她反而又在越琼田身上升起了几分心思,虽说之前一计挑拨瞒哄不成,但眼前少年到底仍非与梅君真无瓜葛,前世之因,此世承缘,一身灵光纯粹,看在鬼物眼中几可灼目,乃是用以修炼的绝佳魂元,正是当下偃鬼王大功告成最为急需之物。心念一动,长袖轻舒,顺手牵住一缕雪白丝萝乘势而起,半空中红影翩然荡过,径自跃入了混乱一片的战局中。
阿萝身形一动,朱络登时察觉,手中长鞭一挽,便要迎上。他自此役中不再遮掩出身跟脚,鞭如火云炽烈,辟邪之火妖鬼亦不敢轻易直撄。阿萝意动更快,寒潭掀浪,丝萝长藤挟鬼水而起,一瞬在她身前织成护壁。离火玄水,相交相激,顿时一片喧声大作,灰白水雾大团大团腾起,叫人当面一时都难辨彼此。忽听茫茫雾气中,无端传来金铁之声,朱络眉头一扬,左手于身前疾点,刹那蔼蔼云生,虚实相转,真身移出的同时,便见数根青黑鬼爪撕破水雾,将留在云团中的虚影扯成粉碎。继而随其后势,四名鬼将一拥而出,身如铁塔爪如长刃,各分方位围向朱络。
这一来兔起鹘落,形势丕变,鬼将之身非生非死,又坚逾金石,即便受离火灼身,也不过留下深深浅浅数道焦痕,并不碍其攻势行动,登时将朱络脚步缠住,一时旁顾不得。而战况自此两分,阿萝掣肘一去,当下长袖一甩,卷向越琼田。
先前藤蔓攻势虽说来自四面八方,但朱络将寸心鞭挥舞得得心应手,越琼田持剑在侧,不过查漏补缺,应对起来尚是从容。不想阿萝陡然入阵,朱络又被鬼将隔在一边,情势立刻直转而下,阿萝鬼魅之身缥缈难测,更有藤蔓两旁协攻,越琼田直感压力激增,清缠舞动,以星都剑法勉强应对。好在昔年他虽武脉孱弱,却也仍在玉完城家传的身法“月射千江”上下过一番苦功,名门嫡传,本是不俗,此刻施展开来,正可见缝插针,救急救命。阿萝此刻待他之心尚在擒而不在杀,手底不免保留三分,两方因此有来有往,虽说一者如狸猫戏鼠,一者屡屡惊险求生,倒也暂时对峙下来。
但这般对峙,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不过鬼女手中游戏罢了。朱络仍被四名鬼将纠缠,难以脱身,髅生枯魅亦步亦趋避在他这一侧,见状忍不住摇晃着骨头架子探头探脑:“这鬼女厉害!很厉害!打得过么?打不过吧!逃吧,逃命吧!”
朱络被他气笑出来,一时也懒得和他争论什么,只在打斗中抽空道:“小越先前许了你的佳肴美食,你若逃了,便了了无无了。”
髅生枯魅一呆,他自身立场暧昧,又自持九幽之体,就算被碾成了骨头渣子也照样能够活命,不过多吃些皮肉苦头罢了,因此很是不愿掺和进眼下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事中来。但一念及之前越琼田对自己信誓旦旦的许诺,若是就此全抛,又不免十分的心塞不甘。登时语塞,生出了几分犹豫。
朱络犹自添柴加火:“何况方前辈在你身上落下禁制,你弃了他的爱徒独自逃命,怕不是日后就只能长长久久当这么一副小骨架,再要找回冥迷之谷尊者的威风,难!难!难!”
髅生枯魅心情登时更是纠结,雪白的骷髅头上几乎都能看出一片惨淡颜色,兀自勉强嘴硬道:“可他不是鬼女的对手!他怎么可能是鬼女的对手!等下鬼女打死了他,就轮到你我了……”
朱络嗤笑一声,截断他的嘀嘀咕咕:“小骷髅,莫要自说自话,你可知他是谁?”
髅生枯魅被问得有点懵,“咔嚓咔嚓”的晃着颈骨两边张望:“越琼田?他不是越琼田么?方青衣的徒弟!”
朱络勾勾嘴角,轻声笑道:“他是越琼田,玉完城的少城主,英华君唯一的宝贝侄子。你以为獬豸印就是他身上最好的法宝?在下敢打保票,英华君肯放他出来独自走动,身上至少给搁了十件二十件能救命的宝贝和后手。他打不过鬼女是真,但不是偃鬼王亲身前来,这鬼女也不要想能伤了他的性命。”
不过朱络信誓旦旦说得轻巧,越琼田此刻的处境却当真艰难。眼前漫天白影如鞭如网,鬼怨之气纵横其中;更有阿萝魅影隐现,每每出手,刁钻奇巧,两者都远非当下的他能够一敌。又不过十数回合,纵然身法灵动,宝刃在手,越琼田仍是被压迫得步步后退,狼狈万分。他出身富贵仙乡,如珠似宝的养到了十五六岁,即便是与朱络伏九一同跋涉往龙山古月的那段日子,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更勿论生死关头,还要受这一番戏耍折辱。但他生来的秉性却也颇不同寻常,越在这般恶意压制下,反而越生韧性,颇有几分傲霜之姿。这一点骨子里带出来的天性,要说与梅君全无瓜葛,连他自己也难说信。之前懵懂,尚以此为荣,但自从略略得知了梅君与方青衣的前缘纠葛之后,就再不愿多想一分,只愿整日痴缠在方青衣身边听道习武,做个娇憨磨人的乖巧徒儿,恨不得与前世那个身份再无半点相似。
但当下没有方青衣,有的只是鬼女妖藤、滔天恶意。越琼田的心境因此反倒趋于清静,掌中清缠运转如意,腾挪闪避之间,竟还能抽隙还手一招半式。虽说不过是削断几条白蔓的程度,也足以让他斗志勃发,咬牙缠斗不现萎靡。
越琼田于战中生出十分坚韧之心,阿萝的耐心却差不多到此耗尽,更有神念之中察觉泥犁洞深处要地隐生变故,当下眉间神色陡厉,五指一捻,原本乱网般扑打着越琼田的藤蔓乍然生变,四合成束,拧做一条足有水缸粗细的巨鞭。随即巨鞭越缩越细,数息之间,已不过窄若手指,凝于其上的厉杀鬼气却浓郁得粘稠若墨。蓦一声利啸鞭鸣,昏暗的洞穴好似中劈开一道凄厉闪电,噬向越琼田立足之处。
越琼田彼时连呼吸似乎都为之停滞了一息。只是生死关头,阿萝辣手变招,漫天藤萝收束而露出短暂的喘息之隙,亦也是他冷静寻觅了许久的机会。鬼闪藤鞭击落的同时,他亦将左手一扬,挥出一片星光。同时抱足缩头,整个人用一个狼狈却最便宜的姿势,团成一团,脊背朝天。那鞭影呼吸间已至,阴鬼恶气更是同时压向全身,所及之处,宛如无形枷锁加身,一时难以挪动分毫,越琼田至此已无余地闪避凶鞭,索性就那么用后背硬生生的迎了上去。随即两声爆响,两声惊呼,不分先后同时响起。
越琼田出手的那片星光,初看不过毫末微尘,星星点点,脆弱如萤火。但漫天压下的鬼气与鞭啸,连寻常炼气修士都可轻易撕开,却撕不碎这一片微光。点点星芒不受外力所乱,亦不受阴气所侵,眨眼间便由光屑凝做光团,再由光团延做光梭,而待到刺至阿萝身前一寸时,已拉成了一道灿烂银虹,光屑流转,接引三光中星辰浩瀚之力,诛鬼杀邪,莫可能挡。
阿萝尖叫一声,心知法器厉害,即便以越琼田当下修为发挥远远不足,也不敢轻忽,登时双手一叉,十指之间,无数丝线般的女萝白蔓蠕动而出,织成一张细网,抬手迎上。轰然巨响中,银虹丝网相撞,迸开无数星光鬼气。随即星光消散虹箭回头,白网亦是寸寸崩裂,化作飞灰。脸色青白的阿萝飞退至寒潭之上凌波而立,肩上一处红衣破碎,溢出丝丝浓郁鬼气。她反手捂住,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来:“星辰梭!”
“你倒有见识。”越琼田也呸出一口血沫从地上爬起来。他乍看之下比阿萝要狼狈百倍,束发的玉冠玉簪都崩得粉碎,一贯梳得整齐的漆黑头发乱七八糟披散下来,遮头盖脸。身上的衣衫更是从领口开裂到下摆,皆被那一鞭之力撕扯成了无数碎布。只是破烂不堪的衣袍下,却闪着一片柔和的浅浅金光,宛如流淌的金沙裹住了他的整个身躯,随即又渐渐隐去,重新化作一件寻常绢布裁做的杏色内衫。
髅生枯魅亦在那一鞭落下之际脱口惊叫,此刻终是信服的冲朱络点了点白惨惨的骷髅头,赞叹一声:“果然一身都是宝贝!好多宝贝!”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玄瞳变般若兰宁更新,第 75 章 章七四 困网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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