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惯不惯你!
人还没到里间,便被从后追上来的男人一把抱住。
“我的两个选项里,可没有这个。”
玉桑试着挣了挣,结果惹到他,直接打横抱起她往里走。
刚刚点亮的灯又灭去,只留小小一盏。
灯影摇曳,在昏暗的房中描出一抹悄然的旖旎。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亲吻渐渐褪去了融着复杂恨意的狠厉,不再像是惩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凭心而为的渴求,裹挟着遮掩不住的温柔。
可即便有这份变化在其中,他也从未逾越那一步。
仿佛渴求的同时,又在隐忍。
玉桑并非不知这份变化的背后隐喻着什么。
她和稷旻之间的男女之情,亦如江钧和江古林之间的父子之情。
即便知道问题分歧在哪,甚至抽丝剥茧细细掰开,也得不到解决。
归根究底,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所求不同,人心作祟,放不下罢了。
但她不确定的是,稷旻这份温柔下暗含的隐忍,是试探还是拖延。
玉桑一分心,稷旻便察觉了,他停下来,撑起身看她。
玉桑收敛心思,眼睁得圆溜溜与他对视。
稷旻没追问她在想什么,翻过身就要躺下。
玉桑眼疾手快,伸手一抄垫在他背后将他托起来。
稷旻看她:“做什么?”
这事玉桑忍耐已久,“你……”
稷旻:“我怎么?”
玉桑瞪住他,不如不快:“你身上还穿着外袍,就往人家床上躺!”
稷旻盯着她看了片刻,嗤的一声笑了。
他撑身坐起,拉过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衣带上,朝她偏头:“那就替我脱了。”
玉桑一怔,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按得更紧。
稷旻含笑看着她,仿佛在说,自己往脚上砸的石头,就别喊疼……
……
几声衣料窸窣响,男人宽大的外袍被理得平平整整,挂上衣架。
稷旻躺在床上,偏头看着玉桑忙碌的背影。
挂好衣裳,玉桑回到床边,稷旻伸手一拉让她靠坐在床头边,继而身子一挪枕上她的腿。
他闭上眼睛,低声道:“两刻钟后叫醒我。”
玉桑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见他真的染了倦意,昏昏入睡,到嘴边的话又咽住。
房中安静极了,有冬芒在外守着,她倒不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听着稷旻渐渐平顺规律的气息,玉桑难得认真考虑起他们如今的关系状态。
虽然重逢至今,她一直反抗不了他的亲近,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在这种事上坚定的表态。
久而久之,倒像她默认了此事,才让他习以为常,频频找来。
其实,玉桑很清楚,自己从未真正从心里排斥过稷旻的亲近。
其一,是因为前世记忆。
她本就不是带着对他的恨与厌离开,相反的,她希望他往后能好好地。
所以每每触碰时,身体的记忆与习惯比意识更快复苏。
不过他存心激怒,要她不痛快时得另论。
那种情况下,他呼吸都是错的,更遑论碰她。
其二……大约是个有些羞耻的原由。
她活过两世,才不像他说的只是个噱头。
她敢说,男女情爱,两边宅子的未婚娘子加起来都没她懂得多。
食髓知味这种事,不是只有男人才会有,她就是女子中的典例!
但……这是不对的!
既不愿同他回宫,就不能抱着这种无所谓的心态与他卿卿我我。
他们之间实力悬殊是事实,却不能成为她纵容自己的幌子。
可话说回来,与稷旻相处多时,眼见他与上一世的诸多不同,玉桑多少了解他。
真要制止如今这种见不得人的缠绵,恰恰不能与他对着干。
越是摆出三贞九烈的姿态拒绝他,就越是勾他心底疯态。
况且,稷旻一样了解她,熟悉她,她是真不愿还是假作态,他一试便知。
届时被他当成个情.趣,同她发起狠来,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与稷旻的差距,不仅在于男女力量上的悬殊,还有身份的悬殊。
要他寸步难近,可不能凭她这副小身板亲身上阵。
得以夷制夷,将他隔得远远的!
玉桑继续琢磨起自己刚才的主意,想着想着,思绪发散,渐渐天马行空起来
其实,她并非离了稷旻就活不了的。
大概是因为两世加起来才尝过他一个男人,他又不错,才会馋他的身子。
三条腿的难找,三条腿的男人不是比比皆是?
等她尝了别的男人,比他更好的男人,一定就把他忘了!
玉桑越想越亢奋,忽的,腿上的人动了一下,似是被她惊到。
玉桑连忙稳住坐姿,收敛气息。
她静静打量枕着自己睡去的男人,思绪又是一个跳跃
稷旻曾说,上一世他登基为帝,三宫六院满满当当。
那他应当像如今的陛下那样,稳坐宫中,等着旁人将妃嫔抬到床上,睡完再送回去。
而今,却是她稳居江宅,他频频将自己送上门来,亲一亲抱一抱,再自己走。
这不是成了那些被抬来又抬去的妃嫔吗?
不对,不一样,旁的妃子是由圣人选去侍寝,事后还会缠着同寝共眠。
他是自己选自己,自己来再自己走,懂事不粘人……
且慢!她到底是在想什么呀?
玉桑心中尖啸,让自己冷静克制,面上却忍不住窃笑。
“什么这么好笑?”
她低头,就见声称小睡两刻钟,让她数数到时喊醒他的人自己醒了。
玉桑讶然道:“你、你怎么自己醒啦。”
稷旻枕着她的腿,从下往上看她:“那你数到多少了?”
诶?
玉桑暗道糟糕,原本还一心二用的,最后竟一心一意开小差去了。
她眼珠滴溜溜的转,是在想辙。
稷旻抬手按住她后脑,往下一压,迫她对视。
他刚醒来,睡眼惺忪,无端添了几分慵懒姿态:“说说,想什么呢。”
玉桑觉得,“想男人”和“想你现在宛如侍寝妃嫔”两个答案,是哪个都不能说的。
回答不上的问题,得有技巧的化解。
玉桑抿唇,暂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决心,抬手将鬓边碎发勾到耳后,忽然倾首而下,主动亲上稷旻的唇。
啾。蜻蜓点水。
稷旻只觉香气扑鼻而来,还有碎发扫在脸上的微痒,以及唇上温软。
这轻快的吻落在他唇上,化作心头一声震动。
稷旻笑道:“原来在想这个。”
玉桑见他要起,连忙帮扶一把,顺道岔开话题:“殿下瞧着很累,是近来有烦心事?”
稷旻起身到一半,动作顿了顿,然后才坐起:“听说什么了?”
玉桑极尽乖巧,温声道:“听说……殿下在朝中提议,要给父亲追加赐封。”
稷旻偏头看她,嗤笑一声:“父亲?”
玉桑对他的暗嘲故作不察,眼睛眨巴眨巴,一本正经:“殿下安排这个身份给桑桑,桑桑理应认真对待,江古林,就是我父亲。”
稷旻也不争辩,拉着她一并靠坐床头:“还听说什么了?”
玉桑:“还有……圣人驳回了殿下的提议。”
稷旻没回应,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默。
玉桑偷偷瞄他一眼,不由愣住。
她已很久没见过他这般姿态,沉重又颓丧,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思。
玉桑的眸中浮起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忧色。
“殿下。”
稷旻转头看向她。
玉桑抿了抿唇,缓缓道:“殿下曾说,从未想过要让玉桑进宫,这话是真的,不是设计或试探吧。”bïmïġë.nët
稷旻挑唇:“我何时设计试探你了?”
身边的人安静了一阵,忽然道
“给曹広投毒;让江家陷入表面的风波,是殿下的设计。”
“长鸣百穗玉佩,殿下的毒药和玉佩,是对我的试探。”
稷旻眸光轻动,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幽深。
玉桑没打算翻旧账,只是做个区分:“但这次,与之前都不一样。”
“我与殿下一样记得很多事情。今朝的夏国看似还是那个夏国,但很多地方都不同了。”
“听闻益州之事,殿下又作诸多规划,除了追封父亲的事,其他都得到圣人赞许。”
“殿下规划皆在治漕,此刻提出追封父亲,犒赏他功劳,应当与治漕息息相关。”
“桑桑斗胆猜测,殿下是想借父亲来实施鼓舞政策,挖掘人才。”
“追封不比当下的赏赐,人都没了,再丰厚的荣耀也只会随他去地下,是最划算的赏赐。”
“但对活在当下的人来说,便是天大的诱惑与鼓动……”
稷旻忽道:“若说你猜错了呢?你就没想过,或许我只是想抬一抬你的身份,然后接你进宫?”
玉桑想了想,平静的问:“那殿下想重新治漕吗?”
她明明在问,但却像已笃定此事。
忽然间,在益州同她对峙时,她说过的那些话在稷旻脑海中复响。
比起身边这些附庸,陛下心中更重要的是江山社稷。
对你来说,男女情爱并非最重要事。
不知何时开始,在她心中,他为家国天下万民福祉而放弃她,成了合情合理无需犹豫的事。
所以,乍闻此事,她毫不犹豫断出因由,毫无错漏。
即便到这一刻,明知自己不会对她放手,可稷旻依然不敢断言,若真将她和江山社稷万民福祉放在一起作取舍,他一定会选前者。
但当她替他做出选择站定立场时,他心中竟像是被什么绞过凿过一般。
稷旻抽回手,眼神别向一旁:“方才那句是骗你的,可你猜对又如何?”
“这对我来说,这不是需要二选一的事。”
“即便你不进宫,我也不会放手,别说天涯海角,只要我不点头,你连长安城都走不出!”
他嘴里说着狠话,以至于没能瞧见玉桑脸上一闪而逝的无奈笑容。
其实,玉桑心里清楚,若稷旻真的像刚重逢时那样设计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带她进宫。
以她的身份,大概会成为东宫最末等的宫婢,活在他眼皮子地下,夹缝求生。
他想折腾她,都不用设计,哪怕多看她一眼,多温柔一分,都能为她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
在她明确抗拒后,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不必担心,他也不愿。
安排她来境况并不顺遂的江家,换来一个体面的身份。
安排仆人来她身边,明里暗里都是保护助力。
大费周章,迂回费事,恰如他在亲近时那些悄然无声的变化,都是他的暗示。
他已不要她认错了,他要她服软。
乍闻追封江古林之事,玉桑毫不犹豫判断为是他计划之一。
因为她从不觉得自己能与国事挂钩,成为令他烦忧甚至需要抉择的心事。
这种时候,得分轻重。
幽静的床帏内,响起少女的叹息与嘀咕:“谁说不是呢?”
听出她语气的变化,稷旻慢慢侧首看向她。
玉桑靠在床头,两只手当空画圈,圈出整个账顶的范围:“殿下一只手这么大,整张天都能遮住,殿下不放手,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少女侧颜明动,是笑着说的。
可在稷旻眼中,所见画面仿佛融开又聚拢,周边骤亮,是前世的种种画面。
玉桑望向稷旻,手掌摊在他面前,用指头随便点了点:“大概,也就占殿下手掌上这点儿位置,妨碍不到殿下想做的事,也成不了殿下的后顾之忧。”
“无论殿下做什么,待回过头摊开手掌一看,我还在这儿稳稳拿捏着呢。”
她一个举动,在稷旻眼中化作无数个,全是与她有关。
曾经,他也受前朝诸事困扰,可一到她宫中,烦扰从不过夜。
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第一时间作出判断,要以何种姿态陪在他身边。
那时,他只管听着那些稚嫩逗趣却叫人豁然开朗的话,径自舒心。
却从未想过,这或许是她苦思冥想,历经几番心绪变化,数遍删改才得出的。
要促成交换,最起码要等价,纯粹的欺骗只会换来严惩。
她的出现的确是一场安排,可要他真心,她也是用真心来换。
眼前的玉桑,和过去每一个她重合,在他身边或笑或闹,或哭或恼,最后重回眼前的她。
忽然间,仿佛是附着在心上的沉疴,正在一点点愈合剥落,露出深处的柔软情意。
那些稍稍忆及都觉心痛难耐的回忆,在眼前人的陪伴下,镀上了明亮的颜色。
所以,她说的其实不对,并不是他们要的彼此都给不起。
是他从一开始就判错了自己要的东西。
而她要的,他都给得起。
玉桑还想再说点什么,叫他先宽心,打起精神专心做正事。
无意间看去,却发现前一刻还别扭不定的男人正看着自己,唇角微微露笑。
玉桑拧眉,试探的喊:“殿下?”
稷旻一改刚才的异常,精神许多,重新伸手揽过她:“你说得对。”
咦?
玉桑偏头瞧他,“什么?”
稷旻道:“左右你跑不掉,我得先做正事。”
玉桑的眼神去了几丝忧色,前一刻下定的决心重回理智之中。
她不动声色的溜出他怀抱,又往外挪了挪,说:“那殿下赶紧去呀。”
稷旻看一眼空落的怀抱,又看她一眼,到底没将她拽回来,屈腿搭臂,意味深长道:“你也说我想用鼓励政策挖掘人才。眼下,暂时没有比追封一个死人更划算的鼓励方法了。”
玉桑眼珠一转,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凑了凑:“殿下,圣人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稷旻的目光敏锐的度量着她的位置,笑了笑:“是。”
玉桑来了精神,下意识又朝他挪了挪,压低声音:“若殿下打定主意,可需要玉桑帮忙?”
稷旻不动声色把手伸到她身后,保持虚虚环抱的姿势,挑眉道:“你帮忙?”
玉桑唯恐他多想,觉得她满心促成此事只为不进宫,又发疯发病。
屁股再挪一寸,与他耐心解释:“殿下亲口所说,追封父亲一事,对殿下而言不是需要做抉择的事,既不影响你我的事,那我帮帮忙,也谈不上有何私心。”
稷旻隐隐含笑的看着她:“那你要如何帮?”
玉桑这会儿又收敛:“其实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试试也无妨!”
她冲稷旻摆摆手,“绝不会影响到殿下的!”
稷旻笑着点头:“好,你试试也无妨。”
这是允了?
玉桑并不知稷旻心中变化,一时激动,直接挪回他怀里:“若是成了,有什么奖励吗?”
做事就要邀功,稷旻可一点都不意外。
他笑意加深,配合她倾身:“那你想要什么?若是放了你之类的话,此刻也不必说了。”
一句话扑死大半希望,玉桑撇撇嘴,在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
但这也在她的料想之中。
是以,玉桑清清喉咙:“那就……除了殿下排除的这种可能,我要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眉飞色舞讲条件的样子,简直动人心魄。
稷旻想也不想,欣然应允:“好。”
玉桑正欢喜,眼一转,忽然发现他们之间好像隔得比刚才还近。
他的脸近在眼前,稍稍低头就能亲到。
前一刻下的决定再度复苏,说好要拉开距离呢?
只要做成这件事,先把这个条件提了!
不许在夜闯她房间搞这种卿卿我我的事!
玉桑刚要爬开,稷旻直接蓄势已久的手臂直接收拢,轻易将她勾住,拥入怀中。
原来,即便她跑开了,他不强硬去拽,她也会自己回来。
他出来时间不多,现在心情大好,抱着人翻身一压,伏在她耳畔低语。
“喔,对了,类似不许碰你这种条件,也不可以。”
玉桑被他吻住,眼睛瞪得圆圆的。
他一定是趁亲亲时往她嘴里吐蛔虫了!
一定是!
作者有话要说:劳动人民不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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