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和朱允炆相对而坐。
谁都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当纪纲和亦失哈赶到的时候,李景隆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见到来人,朱允炆面色平静地起身。
“九江,贫僧去了。”
“过往种种,都已经过去了。”
“不必太过介怀,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一落,朱允炆径直转身离去。
李景隆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上。
他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哽咽呢喃道。
“罪臣李景隆……恭送陛下!”
他李景隆这一生,对不起太多人,这里面最对不起之人,无疑就是建文皇帝朱允炆。
先是两战直接打没了人家的精锐大军,而后又在燕军攻打金陵帝都时,直接打开金川门投降放燕军入城,直接葬送了朱允炆最后的希望。
而人家朱允炆,却一直对他李景隆恩遇有加,一直对他信任无比!
回想起过往种种,李景隆也罕见地生出了愧疚之心,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假,可他毕竟也是个人,也有那么一点点良心!
现在朱允炆被找到了,他此去入宫,下场可想而知。
这一去,可能就会要送命了!
但朱允炆面色一直很平静,因为他知道,当他拒绝出海之后,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
看着眼前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紫禁城,朱允炆罕见地有些恍惚。
毕竟,这座紫禁城,以前可是他的家,他才是这座紫禁城的主人!
这世间万般皆苦,尤其是现在最苦。
朱允炆苦涩地笑了笑。
当他抬脚想要入宫时,却是被值守的禁军甲士给拦了下来。
禁军甲士并不认识朱允炆,所以见到这个陌生面孔,照例想要盘查搜身。
亦失哈见状吓得头皮发麻,直接上前掏出了陛下赐予的腰牌,一众禁军甲士这才低下了头,不敢阻拦。
可他们心中难免生出了疑惑,此人究竟是谁,竟能直接入宫,还要皇帝陛下亲自下令,御前大珰亦失哈亲自护送?
疑惑自然是存在的,可惜没人会告诉他们。
越往皇宫里面走,朱允炆的神情就越是落寞。
他以为自己参禅打坐了一年多的时间,早已放下了过往种种,可是直到此刻故地重游,他才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未曾放下过。
是啊,这又如何放得下?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主宰天下臣民的命运!
可是现在,情况却完全反过来了,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外如是!
只是这一幕,朱允炆至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也并未惊惶,反倒是步履从容,一步一步走向他最终的归宿。
行至大内,沿途所有宦官宫娥全部都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批披坚执锐的禁军甲士。
但他们全都低着头,手中捉着刀,不敢直视来人。
毫无疑问,这批禁军甲士都是皇帝心腹,也或多或少地洞悉一些情况。
如若这来人还敢妄动,他们势必会让他血溅当场!
昔年御极天下的建文皇帝,值得他们这般重视!
亦失哈率先进入坤宁宫禀报,片刻之后又匆匆赶了出来。
“纪指挥,陛下有命,您就留在这外面值守,严禁任何人窥伺擅闯,若真有的话,格杀勿论!”
纪纲神情严肃地躬身领命,随后退到一旁手中捉刀,巡视四周护卫宫廷。
亦失哈这才看向面色平静的朱允炆,也不多言,而是躬身示意,随即就低垂着头,手中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一路行至寝殿宫门,亦失哈低声开了口。
“稍候。”
朱允炆停下了脚步。
亦失哈入殿,高声道:“陛下,娘娘,人来了!”
朱棣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同徐皇后对视了一眼。
“宣!”
亦失哈同样心神动荡。
毕竟这是大明两位帝王的又一次相逢!
“进!”
话音一落,某个家伙就有些急眼了。
“那个陛下啊,臣在这儿有些不合适吧?要不臣回避一下?”
李弘壁是真有些急眼了。
这特么地狗皇帝你装逼非要拉上我干嘛?
咋滴想让我给你当观众,然后点评一下你这逼装得好不好啊?
朱棣威严无比地瞪了他一眼,低喝道:“老实坐着,别吭声!”
李弘壁无语了,还想开口,可随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他也不敢吭声了。
这是一个和尚,剃了头发,身着袈裟,面容慈悲,一步一步走进了大殿。
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朱棣竟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
朱允炆!
果然是你!
虽然面容发生了太多变化,蓄起了胡须,还饱经风霜,但朱棣还是一眼就确认了,眼前这人就是朱允炆,他让锦衣卫苦苦搜寻的建文皇帝!
一时间,朱棣心神激荡,下意识地就豁然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允炆。
一旁徐皇后也是神情动容,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果真是这朱允炆啊!
现在他被抓回来了,那大哥的事情也可以顺利解决了。
一想到这儿,徐皇后就忍不住会心一笑,雍容华贵,尽显皇后威仪。
而朱允炆却是抬头,直视着朱棣,丝毫没有退让。
这个位置,这张龙椅,以前是他的!
可惜现在,物是人非,事事皆休!
朱棣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幽幽开口道。
“你倒是好手段。”
“宁肯一把火烧了紫禁城,也要让朕背上一个弑君的骂名!”
朱允炆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四叔,此事非贫僧所为,皆是忠奴自作主张。”
诚然,他当年是想以死殉节,可惜忠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朱棣闻言冷哼了一声,随即又讥讽道:“怎么?剃发为僧,削发明志?”
“皇考若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老朱家的皇帝,竟然去做了和尚!”
一旁李弘壁正在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暗自吐槽。
狗皇帝你这有些大不敬嗷!
太祖朱元璋同志当年不也是做过和尚撞过钟?
你敢瞧不起和尚,质疑皇帝当和尚,信不信朱重八掀开棺材板打你屁屁?bïmïġë.nët
朱允炆闻言一怔,随即吟诵了一句佛号。
“那四叔可曾想过,皇考若在天有灵,见四叔坐在这龙椅之上,又会作何感想?”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李弘壁却是激动得面红耳赤,快要高潮了。
牛啊,不愧是建文皇帝!
这个回答,绝了。
你朱棣不是在这儿耀武扬威吗?
还敢跟我扯什么太祖高皇帝的在天之灵?
太祖高皇帝要真是在天有灵的话,见到你朱棣造反篡位,第一个就要扒了你的皮!
朱允炆这家伙,念了一年多的经,敲了一年多的木鱼,这嘴上的功夫见长啊!
李弘壁奋笔疾书,全都记在了小本本上面。
记下来!
必须全都记下来!
这可是历史性的会晤时刻!
完全可以作为第一手历史资料!
耀武扬威永乐帝!
争锋相对建文帝!
两大帝王的宿命重逢,究竟谁胜谁负?
请看弘壁世子的第一手资料,保管让你嗷嗷叫!
一想到这儿,李弘壁就忍不住怪笑了起来。
“桀桀桀桀……”
朱棣:“(╬◣д◢)”
朱允炆:“(;一_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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