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清。
可当他亲眼目睹顾妙音悬立空中,一手缠着紫电一手执剑与雷电护砍,他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安业村离不动山下四五里路,中间横隔了一片小丛林。
说小其实也不小,三亩占地总是有的,偏偏他一入林中就遇见了她。
这不是宿命是什么?
顾妙音之前已经被雷劈过两道身了,如今这一道被她徒手拽着,半边身子都电麻了。可她就是不服,凭什么只有她挨打的份?她就不能打回去?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这是她被劈十年生涯中第一次拔剑对抗天雷。
天道似乎也震怒了,用力绞杀着她的左臂。
顾妙音咬着牙将骨剑穿过雷电,用尽内息挥剑一割。
雷电如紫绳暗了暗,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强的光芒,化作天外流星一闪飞出千里之外。
顾妙音,“……”
她闭了闭眼,摇摇晃晃落了地。
“倒霉雷去哪了?”她持剑撑地,半跪在地。
“那个方向是京安王都。”
顾妙音眸光一颤,抬眸看去。
季怀瑜手里拿着一柄油纸伞,身后山林都掩在夜色里,唯他一人渡着月光衬得黑暗都圣洁了几分。
“小师父?”顾妙音咧了咧嘴角,“别告诉我你又是来采药的。”
季怀瑜慢步走向她,“这次不是。”
顾妙音将手中骨剑一丢,瘫坐在地上,“真的奇怪,我往前人生都是威风凛凛的,怎得每次这般狼狈的时候都能被你瞧见。”
“第一被雷劈的半死不活,第二次偷胖龟,这次又险些被打趴。”
她自嘲地笑了笑。
季怀瑜温声,“可有受伤?”m.bïmïġë.nët
顾妙音微愣,桀骜的眼神闪过片刻呆滞,但她一向要面子,立即否认道,“区区小虫雷能奈我何?实不相瞒,这样的雷我一年不知道接多少道~都麻木了。”
她原本是想吹牛显得自己有本事,但季怀瑜听后不觉又多看了她一眼,“既是如此,何为不躲着?”
顾妙音扣了扣额角,“小师父,你不懂,这不是躲不躲的问题?宿命这东西如果能躲掉就不是宿命了。”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季怀瑜垂眸,将手中的伞交给顾妙音,“回去吧。”
“……”这不是那日大雨她偷偷悬在小佛子头顶的那柄油纸伞吗?顾妙音不解看着他,“你大晚上出现就为了给我送伞?”
季怀瑜眉眼平和,“物归原主。”
顾妙音低头看着他掌中的伞,他的手指修长如玉,微微垂握着泛黄的竹节手柄,冷白的月光穿过他的掌心好看到晃眼。
原来他知道这把伞是她送的。
物归原主?
顾妙音抿了抿嘴角。
只怕送伞是假,小佛子是想来与她划清界限的。
也对。
他是天生佛子,自有命道垂青。
他们是不可能做朋友的,宿命也不会允许。
她眼角一弯,有些娇蛮,抬手将他手中的伞打落在地,“天又没有下雨,要伞作甚?”
“……”季怀瑜看向沾上泥土的油纸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顾妙音本想再说几句狠话,却在看见他鼻尖那一点黑痣忽然心软了。
她转身将气撒在地上的油纸伞,“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想搭理你呢。”说罢,一脚踹飞油纸伞。
季怀瑜抬头看她。
她梗着脖子不愿服输,转身捡起地上的骨鞭点足跃出千里之外。
“轰隆——”
闷雷响彻云霄,顷刻间暴雨夹杂着大风倾盆落下。
季怀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翼从鼻尖痣慢慢滴落,他的睫毛被打湿,平和的眸光里氤氲着光泽滟潋的水汽。
这眸光让他的圣洁多了一丝颓靡。
良久,季怀瑜挪动脚步往原路折返。
*
彼时的安业村,所有村民都被浸了水的麻绳捆着脖,男丁一簇,妇孺孩童一簇。
暴雨肆虐,那些身形魁梧的恶徒踩着被雨水打湿的泥土,正在挨家挨户四处搜查,防止还有漏网之鱼。
季母躲在人群里小心张望,生怕季怀瑜这个时候回来被他们抓住,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儿子要出门时她不曾阻止,不然今晚只怕也要落入这些贼人之手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这些贼人身上披着蓑衣戴着蓑帽,粗壮的腰身别着银月弯刀,稍有不如意便抽刀砍去。
平地上,一男子带着狼头面具,大马金刀坐在泥泞的地面。
“快!跟上!”里长被贼人拖拽着脖子,如牲畜一般丢在男子脚下。
“殿下,此人便是这村落的管事。”
拓跋祁红抬脚,用尖尖的鹿皮靴将老里长的半边脸踩进泥里,“你们村子的人都在这了?”
他的口音与晋人的口音完全不同,一听便知并非大晋族人。
里长万万没想到,逃得这么远,有生之年他们竟还会遇见胡人。
这里的村民都是从北境迁徙来的,胡人侵占大晋半壁江山,北境是被荼毒最厉害的地方。那里的人对胡人有着一辈子都驱散不去的阴影。
“都…都在这。”
就是有不在的,这个时候也不能说。
“不!他撒谎!季家那个小畜生就不在。”
此话如平地惊雷,吓得季母心都悬起来了。
陈母阴沉沉盯着季母,嘴角咧笑着,她的眸光似癫若狂,时不时捂着嘴冲季母笑。
从陈家大郎毒发身亡,这妇人便患了癔症,时不时就要犯病。季母没想到这黑心肝的竟在这节骨眼戳刀子。
陈母笑嘻嘻指着人群里的季母,“就是她家大郎!她有大郎,我也有大郎,可是我家大郎死了,嘻嘻嘻~是喝药喝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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