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城隍,可释为城墙和护城河。人们修建城隍,自然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城市。
这种守护家园的信念,在千百年的积淀中逐渐成为信仰,为了使信仰有所寄托,人们便将那些在生前德高望重、功劳赫赫之人奉为神.明,以守护城池,并冠以“城隍”之名。
不同地方的城隍是不同的,州有州城隍,县有县城隍——青阳城的便是县城隍。bïmïġë.nët
按理来说,城隍神一经诞生,轻易不会消亡。
但青阳建城不久,此地的城隍神更是在建城之后才诞生,因为这种信仰是迁徙至此的中原人带来的。
在那之前,当地人多是随了边地民族的信仰,崇敬天地之神、自然之神。也因此,虽有了城隍庙,可信奉城隍的人数并不算很多。
信仰不足,自然会使得城隍力量薄弱,神格不稳,虽不知具体情况,但这极有可能是导致青阳城城隍消亡的原因之一。
在望见城隍庙以后,沈淑更为肯定这一点——这破烂不堪的房屋,竟也能称得上是城隍庙么?
不同于其他城隍庙那般选址于城池内部,这座城隍庙被建在城郊荒地,此地人迹罕至,大殿前方已是杂草丛生,只有通往大门的方向被踩出了一条不宽的小径。
瞧这荒芜的程度,足见青阳城中的怪状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却不知究竟是多久。
看男孩那熟练领路的样子便知,这条路应当就是他和他阿姊踩出来的。那小男孩说带他们来城隍庙,却没说他们就借住于此。不过也难怪,寻常人家的孩子,谁会注意一座无人问津的城隍庙在哪里呢?
沈淑心下一动,问他:“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男孩想了想,给她比了个“一”。
“一年……”沈淑同谢必安说,“这也就说明,青阳城这样至少已经有一年了。”
况且,观其破败之状,也远非一年光阴就可以形成。
必安道:“不论如何,先进去再说。”
男孩似乎听懂了他们的未竟之言,在空地上写了两个字“姊知”。
沈淑问他:“你的意思是,你阿姊知道这里的情况?”
男孩点点头,黑葡萄般的眼眸晶亮,满含期许,以及一点掩藏不住的担忧。他害怕这两个他好不容易找来的人,又一走了之了。
沈淑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不由莞尔:“放心,我们这就进去。”
男孩这才放心。
看着他瘦弱却挺拔的身形,沈淑忽而停住了脚步。
谢必安亦驻足,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犹豫一瞬,还是同必安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孩子。”
但还不待谢必安回答,她又摇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
必安知道沈淑并非那种捕风捉影的人,不过这会儿也确实没有什么证据,只说:“这也未必。他虽年幼,举止却落落大方,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他说他们是一年前才来到这里,或许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变故,使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
沈淑道:“也是,可能我们见到他阿姊就能知道了吧?若她真是京中来的官家女眷,我许是见过的。”
正说话的功夫,前方忽而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却是小男孩在推门——不知不觉间,城隍庙已经近在眼前了。
门原就是虚掩着的,男孩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开了,只是腐朽得厉害,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各地的城隍庙有不同的规模和布局,但无论如何,眼前这座不可谓不简陋。
不像其他地方的城隍庙那般还有诸多附属建筑,这儿进了大门即为正殿。殿门上的匾额与楹联皆已褪色,看不清字迹。
殿中奉城隍神像,神像本为神.明寄身之所,但青阳城隍既已消亡,这像就成为了一座普通的塑像,灰扑扑的,因为久未修缮而显得格外陈旧。
男孩径直带着他们去了正殿旁的厢房,厢房中亦布置得十分简陋,可对这两个孩子来说已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好去处。
床上躺着的一个瘦弱的姑娘,看起来年不及豆蔻,面色憔悴,苍白中泛着青灰。她正阖目睡着,但眉头紧蹙,眼珠转动,显然正深陷梦中。
男孩进了房便直奔床榻而去,少女眼睫一颤,似有所感般睁开眼,果然看见了小弟。她虚弱一笑,问他:“你去哪里了?”她的嗓音因这场久久未愈的病变得沙哑,说到最后近乎失声。
男孩对她比划了一通,少女面露惊愕,忙撑坐起身,这才看到了沈淑与谢必安。她挣扎着欲下床来,却因四肢僵硬而使不上力。
沈淑瞧见她的面容,心中恍然大悟,总算知道对男孩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会儿见她手足无措,忙道:“你身子不适,就莫要起身了。”
少女倒也不拘谨,顺着她的话应下,歉然道:“请恕晚意沉疴缠身,不能相迎。”又揽着男孩的肩膀说,“此乃我弟晨风,他生来有疾,无法言语,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沈淑与谢必安自然不会介意,道她弟弟很是聪慧守礼。
沈淑顿了顿,决定还是直接问,她并非那拐弯抹角的性子。再者,沈淑看得出来,晚意虽年纪不大,为人处世却很通透,不是那种会虚与委蛇之人。
“敢问晚意姑娘,令尊可是礼部的向侍郎?”
果不其然,晚意虽面露惊愕,却还是应了下来。不是没有防人之心,只是一来这并非什么秘密,二来,就他们姐弟二人的处境而言,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人图谋的。
再者,若对方真心怀不轨,她又如何能抵抗得过呢?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向晚意苦笑道:“的确如此,但家父早已不是那所谓侍郎了。”又问沈淑,“这位姐姐,可是见过我?”
她们俩自然是见过的,但是向晚意仅是普通人,看不破沈淑的障眼法。
沈淑没有要表露身份的意思,只颔首,半真半假地说:“仅有一面之缘。”
向晚意便知她没有要多说的意思,聪明地不再问了。
向晨风见几人始终谈不到阿姊的病,十分着急,但他不敢直接问出来,怕惹恼了这两位好不容易找来的“贵人”,只扯了扯向晚意的袖子,眼巴巴地凝视她。
晚意明白弟弟的意思,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少安毋躁。小弟告诉她,这两人同意为她看病,条件是要知道关于这城隍庙的事。她不是不希望能尽快病愈,但既然是求人办事,总得有求人的礼数。
于是,她主动说:“不知二位,想知道些什么?”
沈淑闻言,不由暗赞其通透。她生前曾见过的贵女不知凡几,多数都只有几面之缘,为何独独对向晚意印象深刻?正是因她这性子,温和知礼却不恪守死理,还有许多年长之人都不曾有的处变不惊。
她们二人身世颇为相似,都是年幼失恃,不同的是向侍郎并未再娶。或许正是这点不同,才使得她成了一块冥顽不灵的石,纵使再般伪装也有磨不平的棱角,而向晚意却是不折不扣的玉,看起来一派温润,内心却坚如磐石,不会轻易动摇。
谢必安瞧她走神,一时没有回话,就替她问:“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沈淑这才回过神来,倒也没有多言,必安问的正是她想问的。
沈淑本打算来问一问青阳城中的事,没想到会遇到向家姐弟,更没想到会牵扯出去岁之事。相较之下,自然还是与谢瑾言有关的事更能牵动她的心肠。
之所以说和谢瑾言有关,还是因为这两件事发生的太过凑巧,但凡和谢瑾言沾边的,她总想知道地更多。
差不多也是去岁的这个时候,镇北大军出征在即,礼部侍郎向叔平却不知为何触怒龙颜,被贬到西北做了个提辖。
向叔平此人,出身不高,然为人清俊儒雅,才气非凡。他是他那一年科考的状元,与沈佩是同年,后又通过沈佩结识了谢修北,三人相交甚笃。听闻谢修北战死,他甚是伤心,特意作《行军赋》以纪念。
沈淑曾听父亲说过,他最欣赏向侍郎的一点,就是对方明明是寒门出身,却从不趋炎附势。这样的性格,有人喜欢,就有更多的人不喜,在众党羽排挤之下,他虽有才能,却只在礼部做了个侍郎,于官场上并不十分顺意。
向叔平被贬谪时,她心系即将出征的谢瑾言,无心他顾,只听沈佩提过几次,后来更没了音讯。但想也知道,他一介文官,却来这偏僻之地任个武职,总归是不会太好过的。
但再怎么样,他的儿女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现在就连他本人也不见踪影。另外还有疑团,他当年晋升在即,怎会突然被贬,还是在大军即将出征之际,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向晚意虽聪敏,其父却不一定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沈淑本不抱希望,没想到向晚意不但知道,还道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向晚意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斟酌片刻,才问沈淑:“姑娘既然知晓家父,却不知是否听闻他于去岁被贬之事?”
“略有耳闻。”沈淑应道。
晚意本要说什么,瞧见依偎在她身旁的小弟,忽而一顿,吩咐他说:“阿风,你去烧一些汤来吧,总不好叫贵人渴着。”又说,“招待不周,只恐怠慢二位。”
沈淑明白向晚意的意思,只笑着说:“怎会,向姑娘有心了。”
向晨风到底是个孩子,不懂大人那些曲曲绕绕,只知道听阿姊的话,没听出来阿姊这是要支开他,重重一点头,哒哒跑出去了。
向晚意看见小弟出去了,才收回目光,解释道:“阿风还小,不该让他知道这些。”
谢必安见沈淑欲言又止,心知她不太赞同向晚意的做法,但没有立场去说,他却不在意这些,更不想沈淑为难,就提点了一句:“总不能瞒他一世。”
晚意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对弟弟保护太过了。其实他们二人虽为姐弟,但相差不过两岁,向晨风是因为先天不良才显得格外瘦小。
她总想着,小弟生来就失了娘亲,还口不能言,现又遭受这般坎坷,心性却始终善良单纯,就本能地不想叫他知道这些腌臜之事。却不曾想过,如今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她一介弱女子,又怎能时时护他周全?有时保护太过,反倒不是好事。
“是我想岔了。”她叹道。
沈淑这才劝她:“你有这心自然是好的,可他总得长大,”又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
晚意应道:“是,我日后会慢慢教他。”
向晚意明白,对于旁人来说,这种事情提了是情分,不提也是本分,所以她虽未表露出来,其实心中甚是感激,又知自己无以为报,就想着尽可能多说一点。
言归正传,她就接着先前的话头从向叔平说起。
“关于家父被贬一事,原本我亦不知内情。只是此事牵扯太大,他忧心自己若遭遇不测,那这秘密也将随他长埋地下,就将所有事情一一告诉了我。”
提及父亲,她的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哀愁,晃了晃神后,才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还是要从去岁那场战争说起。”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寻魂无晏更新,第 58 章 第五十七章 城隍庙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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