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紧闭着,以沉默的姿态应对面前这个不速之客。门上一如既往地张贴着神荼和郁垒的版画,画像因长久的风吹日晒而略微褪色。
莫府的这两位门神已经和莫伊人很熟了。犹记当年,还是小小一个仍要被父亲抱在怀中的莫伊人亲手将画贴上去的,自那一刻起,两位门神就入住门中了。
看见莫伊人回来,画像瞬间活了起来,神荼对她眨眨眼,郁垒也略略颔首,十分明目张胆,也不怕被途径之人瞧见。莫伊人失笑,和他们道了声“辛苦”,方穿门入府。
府内是意料之中的寂静。许是因为今日是中元,人们一概都早早地回屋了,但正房仍亮着灯。莫伊人靠近屋门时,还听到了低微的交谈声。
她叹了口气,进到房中。
好像有一阵风穿堂而过,路过烛台时,其上的烛火是这般耐不住寂寞地摇曳着。
莫父莫母坐在桌边,莫母手中还捏着一枚长命锁。
未满周岁的婴儿又小又软,初为人父的男人仅用他那两只蒲扇般宽大的手掌就将可以自己的孩子托住,他那姿势不像是在抱孩子,而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可不就是易碎么?谁让这个孩子先天不足,在娘胎里就带着病,一生下来不是睡就是哭,偏偏睡也睡不安稳,哭又哭不出来,像只幼猫般哼唧着,声音细弱。
没有人瞧见这样的孩子会不心疼,更何况是她的亲生父母?父亲一日三趟地往医馆里跑,母亲一夜十次地惊醒过来查看,所有的父爱和母爱最终凝聚在了这枚由母亲礼佛百日方求来的小小银锁中,被放在小婴儿的襁褓中。
长命锁。
莫伊人平静地想,自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大抵也算得上长命吧?
她将视线顺着往上移,看到莫母眼睛红肿,眼角尚有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莫父揽着夫人的肩,低声安慰着,可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眶也是红的。
莫伊人突然觉得很可笑。人总是这样,等事情都无法挽回了,才知道悔恨。
可爹娘有多爱自己,她也再清楚不过。就是为着这份将她从小呵护到大的爱,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一个七品的小官,你要他如何去抵抗新皇的旨意呢。
要怪就该怪那个人啊,明明有万千粉黛供他选择,怎么就偏偏看中了她呢?
莫伊人看着眼前的父母,几十年的光阴于她而言恍若弹指,却在二老的身上留下了道道刻痕。她还依稀记得,幼时她病得不严重时,爹就会将她放在肩头,带她在花园里嬉闹。娘坐在一旁,说是要趁着光线好做女红,却一直含笑看着他们父女俩,半朵花都没绣。
到现在,爹的脊背已然弯了,再也不能将一个小孩儿举到肩头,娘的眼也花了,再也不能做女红。
那一瞬间,莫伊人的心中仿佛有万千种情绪在翻涌,又仿佛是被剖掉一块那样空。她飘到莫母身边,隔着一点距离将莫母环住。
她们已经阴阳两隔。
莫母原本正垂首抹泪,此时竟突然抬起头看向莫伊人所在的方向,神色茫然,目光中却流露出希冀。
“是囡囡吧?囡囡回家了?”
莫伊人不自觉地抬手抹了一下眼角,但指尖是干涩的,眼中也是干涩的。
莫父闻言,浑身一颤。可他到底理智一些,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趁机劝夫人:“是啊,是乖囡回来了。但她看到你这样伤心,必然也是要难过的。”
莫母怔了怔,也清醒过来。她知道夫君是在哄自己,可她还是扯出了个笑容:“对,对,我们早点休息,不要让囡囡牵挂……”
两位年逾耳顺的老人,互相搀扶着缓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待躺下了,莫母方觉还未熄灯,她半坐起身要下床,莫父忙拦着她,问:“怎么了,老婆子?”
莫母:“哎呀,烛还燃着呢。”
莫父哪里会让老妻下床:“你折腾什么,我去吹了就是了。”他一边嘟囔着人老了不中用了,一边又颤巍巍地爬起来。
烛火静静燃烧着,蜡油沿着烛身滑下来,又很快冷却凝固,好似何人脸颊上将落未落的泪。
莫伊人不再看,转身离开。离开前她挥了挥袖,熄灭了快要燃尽的红烛。
莫父一愣,下意识以为烛火是被风吹灭的,可看到紧闭着根本漏不进来一丝风的门窗,心中骤然一紧,低喃道:“真是……乖囡回来了?”
那厢莫母又叮嘱他要小心别磕着碰着,不过他也根本没走出去几步。他摇摇头,压下那时不时就要冒出的幻想——想什么呢,乖囡早就该转世了吧。
出了正房,莫伊人突然有些不想离开。她无所事事地在府中逛着,还在她曾经的“病居”逗留了一会儿。
房间仍保持着她进宫前的模样,熟悉她的人,或许能从留存下来的每一处生活痕迹中窥见一两分她的性情,可她自己瞧着,却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她记得自己曾坐在桌案前挑着灯读书,时常读着读着又因体力不支而趴伏下去。可她记不清那罩着精巧镂孔灯罩的烛台,是娘因为担心她哪日被烛火燎了头发而特意去给她买来的,还是爹在娘的唠唠叨叨下忍痛割爱。
她记得窗边那株蓊郁的树,可她记不清它是否曾因为常常被她浇灌苦涩药汁因而叶子蔫黄,像个喝了苦药后没精打采的小孩儿。
都变了。
但凡是活着的,没有哪个会停滞不前。
待了没多久,她就感到无趣。活人住的地方,到底同她格格不入。
路过某间后罩房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两个小姑娘喁喁私语的声音。似乎是曾经在莫府借住过一阵子的表小姐近日来过得不甚如意,她远嫁淮阴,从前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但不知为何她突然夫君性情大变,云云。
从莫府出来,再拐几个弯,就到了街上,这里还甚是热闹。虽然时近子时,但到底是中元,节日难得,对于平日里在地府被紧紧管制的众鬼来说,一时半刻都格外弥足珍贵。
同样是张灯结彩,与上元节繁复多样、五光十色的花灯相较,中元所挂的鬼灯大多式样呆板,发着幽暗的光,看起来颇为阴森。数不清的冥灯随缘般点缀在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或是檐角,或是窗缘,或是屋顶,甚至是半空中都有可能飘着一盏。
这景象没有半分阳世过节该有的热闹,若有哪个命格轻的过路人不幸撞见,只怕会以为他是不甚闯入了地府。
但据说地府其实被阎王改造得和阳间没有太大分别了。
前方不远处围了一堆鬼,莫伊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断头鬼在表演杂耍,不时赢得一两声凄厉的鬼叫好。
她停了下来,姿态慵懒地倚在墙边,似乎在认真地观看表演。
其实她是在放空思绪。
但思绪空了还没多久,周围突然嘈杂起来。莫伊人回过神,站直身子,却发现那些看热闹的鬼霎时如惊鸟般四散开来,倒有点像是在逃命。那断头鬼更是冲在了第一个,因为跑得太快,他的头甚至和身子错开了一段距离。从莫伊人身边经过时,那颗断头竟然还有空对她吹个口哨,嬉皮笑脸道:“多谢美娘子赏脸!”
莫伊人:“……”
等鬼都跑光了,她才看见,在原来断头鬼表演杂耍的位置上,站着一个高壮的黑衣鬼差。
哦,是范无救。
莫伊人想,来得正好,省得她再去找了。
范无救突然转过头,厉声呵道:“谁在那?”
莫伊人想了想,继而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到阴影里。
不过范无救还是发现了她,莫伊人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反正面具上那副怒目圆睁的模样是挺凶神恶煞的:“原来是你这厉鬼!你现在待在这里,待会儿到了子时可别跑。”
莫伊人仍站在暗处,范无救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能听到她柔柔的嗓音从那个方向传来,不知为何有些飘忽不定,宛若春风里初初抽芽的柳枝:“我正在看得高兴呢,八爷将他们给赶跑了,我可不要在这里等您的赔偿么?”
那柳枝柔柔地拂过范无救的耳廓,又一刻不停地钻入耳中,最后不轻不重地缠了一下他的心脏。
范无救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几次话已到了唇边又被他咽回去,最后只道:“……不抓你已是开恩。”
不知为何,莫伊人突然笑了出来,甚至当她从暗处走出来时,她脸上的笑意仍没有褪去。
她平时也笑,可那些笑在范无救看来,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要是问同为女子的沈淑,那沈淑必然要笃定地说,莫伊人笑得太刻意了,刻意端着那副娇柔文弱的样子。
但此刻,范无救也不知道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笑成这样,眼睛都笑弯了,唇边还隐隐地旋出两个梨涡。那墙上浮现出半盏破烂的鬼灯,微弱的火苗在风中颤抖着,昏黄的灯光就这样轻轻地落在她脸上,或明或暗,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看不分明,又惹人靠近。
莫伊人笑盈盈地看着范无救,什么话也不说。范无救被她看得尴尬起来,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不争气地红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鬼了,哪里还会脸红呢?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发生变化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在何时被拉近,范无救甚至一时想不起是他在往前,还是莫伊人在往前,或者是他们一起这样做了。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莫伊人的手搭在了自己面具底部,正要将面具揭开。范无救一惊,忙大幅度地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注意到莫伊人因为他们两个颇有些大的身长差距稍稍踮起脚,身体也随之前倾。因此在他后退一步后,他身前之人也因为重心不稳而往前一跌,重重扑进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莫伊人,下一秒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松手。可他再次忘记了一件事情,他忘记了自己的面具还在莫伊人手中。
莫伊人手里拿着面具,主动退开一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范无救的脸。这张脸说不上有多么英俊,但也不完全平平无奇,至少称得上周正。
或许是因为范征小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致使如今的他在不笑的时候,唇角也是略微向下撇的,这令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当他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偏圆眼睛专注地看着你时,你又会觉得他有几分憨厚与无辜,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犬。
他实在是很黑,又穿一身黑衣,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莫伊人摸了摸鼻子,抑制住自己想要再次笑出声的冲.动。
街上一下子变得冷清,甚至不见半个鬼影。冥灯的光仍旧很黯淡,即使是把十几盏放在一起,也是幽暗对幽暗,可周遭似乎亮了一些,光像是从天上来的。
莫伊人略略抬起头,发现遮蔽着那轮圆月的一小片如影随形的乌云悄悄散了,月也不再昏黄,清亮的银辉铺洒下来,整个世界好似就此被蒙上了一层水光。
子时到了。
莫伊人敛容,转身径自往前飘,出乎她意料的是,范无救竟然没有跟上来。他站在墙边,有半个身子被阴影笼罩,明明手中已经握上了勾魂索,明明脚已经迈出了半步,可他剩下的那只脚却仿佛深陷于阴影之中,使他无法再向前迈动一步。
他拿着勾魂索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触手却是冷硬。
无救想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再同我耍花招了。可话还未出口,他便觉舌尖似乎被针在轻轻戳着,不痛,偏又让他异常烦躁。
她总是笑,像是在生前还没来得及展颜,所以死后要把以前储存的所有笑容一口气用掉。但无救无法否认,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明明带着那样一副病容,可她又总是笑着,是不在意,还是习惯了?还是说,这是她迷惑人的手段呢?无救是知道的,他知道莫伊人有多么厉害,连他自己在她身上都讨不了多少好。
这种外柔内刚、表弱里强的强烈冲击对比,赋予了这个女子一种独有的魅力。
范无救是个粗人,他绞尽脑汁也难以想出什么词句来形容这种魅力,他只知道“好看”,所以在心中反复地把这个词赠予她。
压在喉咙深处的那句他真正想说的那句话蠢蠢欲动,最后冲破了层层束缚,脱口而出。
“罢了,你走吧。”
莫伊人这回是真的有些讶异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在短暂的讶异后,她竟然又笑盈盈地对范无救发出邀请:“陪我走走吗?”
于是接下来,莫伊人在前面慢悠悠地飘着,范无救就在她后面心不在焉地跟着。偏偏莫伊人还喜欢去热闹的地方,然而那些偷偷留下来的鬼一见到范无救,真的是吓得魂都要没了。
莫伊人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语气有些无奈:“你怎么又把面具戴回去了?”
范无救看着前方那人的背影:“规定如此。”
“也罢,不强迫你。”莫伊人忽然驻足。不远处,只一抬眼的功夫,莫府的牌匾就轻易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伊人忽然道:“你……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吗?”
身为鬼差,范无救自然是知道莫府同莫伊人的关系的。
伊人微微昂首,露出一小片颈项,幽黄的鬼灯落在她细腻的脸颊上,步摇上坠着的珠玉还因为她先前的动作微晃着,为她平添几分活气。
她就这样安静地伫立在那。
范无救莫名觉得,这就是她生前的样子,沉寂而孤独地活着。
完了。范无救心想。
无救不敢深想下去,只好顺着她的话接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是裘州人……”
不管莫伊人心中是如何想的,但至少她在听到他父母双亡时表现出了几分歉意。毣洣阁
范无救语气平淡:“无碍。我饮过孟婆汤,从前的事于我不过是一段回忆罢了。”
莫伊人闻言,“唔”了一声以作回答,又状似无意地问:“那七爷……?”
范无救深吸一口——她为什么要提到将军?他这样想着,面上却没有分毫表露,只道:“他不一样。”
莫伊人闻言,没有再说话,垂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范无救看了她一眼,也沉默下来。二鬼一时静默,只沿着路慢慢飘着。
正当莫伊人欲言又止时,范无救接到了谢必安的传令。
范无救立刻严肃了起来,皱着眉看传令,看完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谢必安处。他似乎是忘了莫伊人的存在,径自离开了,但她仍然选择了跟着。
飘了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谢必安同范无救的约定之所——沈淑放河灯的廊桥。
莫伊人远远瞧见了沈淑,对她勾勾唇。
沈淑看到莫伊人,也有些惊讶,在莫伊人走近后淡淡地唤了声姐姐。
范无救过去,向谢必安道:“将军!”
谢必安颔首,又对阎王传音:“大王,都到了。”
下一瞬,众人便见前方半空中一阵波动,旋即是阎王的半个剪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不过是从腰到脚那半个。
众人:“……”
有一道被刻意压低的浑厚男声响起:“哎,错了!崔钰,快帮一下本王!”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那双腿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阎王故作严肃的脸。
众人移开视线,仿佛方才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两位无常率先同阎王行礼。
虽然对这人的身份有些猜测,可当真确认了他是掌管阴间的冥王时,沈淑还是有些恍惚。
莫伊人拽了拽沈淑的袖子,沈淑这才回神,两人一起行礼。
阎王摆手,颇不在意道:“哎,不必多礼,本王不讲究人间帝王那些虚礼。”随即他又严肃下来,直接进入正题,“沈淑,本王已知你和谢卿之事。”
沈淑闻言,神色不改:“大王何意?”表面上她好像很冷静,可天知道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因为强行压制而导致魂体有一瞬不稳。
她这细微的变化,大抵唯有离她最近的莫伊人注意到了,但莫伊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沈淑原本以为自己又要失态,可没想到自己比想象中要坚毅得多。她本想跪下,想到阎王说他不重虚礼,又怕惹他不虞,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动作,但魂体仍似不受控制一般向前飘了一小段距离,迫不及待地问:“我……”
她的眼神中盈着多到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的祈求,看到这样的沈淑,谢必安突然觉得胸口处很闷,像是喘不过来气,偏偏他又无法靠大口呼吸来缓解这种异样之感。
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记忆中所谓的“难过”?
阎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莫急,本王自然是同意的。”说着,他定定地看了一眼沈淑,沈淑却近乎惊愕般地瞥了一眼谢必安。
尽管她很快就做出了掩饰,但谢必安和莫伊人还是注意到了。
阎王又像是没事人一样收回目光,对谢必安说:“必安啊,这是你该了的因果。”
谢必安沉默片刻,道:“必安知晓。”
阎王满意地颔首,随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切莫因小失大啊。”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不过沈淑却明白阎王的意思,但她仍是不甘。她并非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是支撑着她的执念中有大半都是复仇,厉鬼的执念哪能这么轻易消退?
不过她也不会轻举妄动,毕竟眼下有了比复仇更为重要的事情。
莫伊人半垂垂眼,清冷的月光落在她浓密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同眼下泛着的轻微青黑相叠合。
沈淑的愿望是能找回谢瑾言的遗骸,这需要谢必安与她一同前去寻找。但若谢必安走了,白无常的位子就暂时空缺出来了。
阎王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先是懊恼了一会儿——天知道沈淑是怎么在他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脸上看出懊恼的,继而目光十分“不经意”地掠过莫伊人,眼睛一亮。
沈淑四人:“……”还敢不敢再浮夸一点儿?
阎王一脸的高深莫测:“莫伊人,你迟迟不肯投胎,滞留人间,扰乱了地府秩序和自身命数,本当重罚。但念在你虽为厉鬼却未曾伤人性命的份上,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将功折罪。”
莫伊人很是配合:“大王恕罪。”
阎王半真半假地叹道:“唉,你转世时机已过,想要再世为人只怕困难。如今就先替谢卿一段时日抵罪,待时机到了,再去地狱领了剩下的刑,如此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投胎了。”他突然点了正在出神的范无救的名,“范卿——”
范无救被惊得一个激灵,忙应道:“在!”
阎王“呵呵”笑了一声:“你要好好照顾你的新同僚啊。”
他说这话时,别有意味地看了范无救一眼,无救愣了愣,道:“无救谨诺。”这四个字出口时,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格外低,显得颇为底气不足。
阎王没说什么,又分别给了沈淑和谢必安一颗敛息珠,以便他们在阳间行走,嘱咐了他们一些事宜,随即借口“公务繁忙”离开了。
莫伊人将沈淑拉到一边,沈淑也由着她,她握住沈淑的手,细细打量一番,感慨道:“妹妹这样,可比原先好多了。”
沈淑抽回手,直视莫伊人的眼睛。今晚事情的发展真的是超出了沈淑的意料,却不知莫伊人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一个人怀有一个人的心思,也不知到底是谁如了愿,谁失了意。
还不到撕破脸的时机,沈淑敛眸,到底没将话问出口。
谁料莫伊人竟将她自己发髻上的步摇取下,簪到沈淑的头上。她捏了捏沈淑的脸上,这回终于捏到了一块儿手感颇佳的软肉。
“我知道妹妹想问什么。你莫要担心,我先前说的都是真的,妹妹是我的恩人,我总不会害了你。”她调整了一下步摇的位置,“这步摇可保你一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取下。”
沈淑扶了扶步摇,感受到上面有法力流转。莫伊人这番话触动了她,不管怎么说,这半年以来,的确是莫伊人助自己良多。她缓了神色,语调中带了几分真诚:“多谢姐姐,你亦要当心。”
莫伊人莞尔一笑。
那厢,如今的谢必安本就不善言辞,对于离别他更是无谓,只对范无救道了声保重。范无救却很是煽情,一个身高近八尺的大个子,愣是红着眼对谢必安嘱托这叮咛那,啰嗦了许久。
夜将尽了,中元已过。
各路鬼怪将自己散落各处的物什和部□□体找回收好,同鬼差的追逐游戏还没有结束,他们该躲的躲该藏的藏,但仍有不幸被鬼卒捉住的,一时哀嚎四起。
可对于阳间来说,黎明时刻是如此安宁,在千千万万或甜或苦的梦中,新的一天来临。
沈淑望着谢必安的侧脸,在心中默念一切顺利。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寻魂无晏更新,第 15 章 第十四章 暂将别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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