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都市小说>寻魂无晏>第 68 章 第六十七章 天地换
  雪终是在入夜以后停了,可天却变得愈加酷寒。风吹路面,扬起一片雪雾,恰似这无形无色的风也被冻住了一般。

  这样冷的夜晚,各家各户皆已早早安置,四野阒然,万籁俱寂。

  忽而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划破了这份寂静,只见空旷无人的永安大街之上,正有马车接连向着大内驶去,在积雪的路面上留下凌乱的车辙和蹄印。

  他们都是今夜突然受召入宫的官员,人数并不算多,却均为朝中肱骨。能混到这个地步的,没有哪个不是老狐狸,可眼下也难免生出几分茫然,只因眼下发生的事委实有些匪夷所思——瑞元帝竟然醒了。

  皇帝醒了,这当然是好事,然而醒来的这个时机却很微妙。更何况他还连夜召见这些重臣入宫议事,究竟是什么事这样紧急,竟连一夜都等不得?

  然而他们也没法子和其他人交流一番,宫里派来的人正与他们同乘一车呢,都是眼生的面孔,难保不是某些人的眼线。

  诸位大臣心中无不惴惴,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或多或少有一些预感,他们也着实没有想到,这位贤王竟如此雷厉风行,就像是在担心夜长梦多。

  大臣们一路胡思乱想,恍惚间马车已行至宫外,下车以后遇见同僚亦不敢多言,只闷头赶路。入宫以后又是步履不停,片刻不敢懈怠,就这样到了天宸殿以后,众人才惊觉自己竟在这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身汗。

  迎他们进殿的是高进喜,这位也是老熟人了,凡是身居高位的大臣就没有哪个是没和他打过交道的。高进喜是个会做人的,又在御前伺候,以往有类似这种突然召见的情况,多少也会给他们透露点消息。

  然而这次,高进喜却摇摇头,只说:“诸位莫要再问,进去以后便能知晓了。”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更觉不安。他们移步西暖阁,便见瑞元帝已坐在桌案后,正扶额假寐,周景云侍立在一旁。

  瑞元帝久未在人前露面,众臣险些要认不出他来了,变化实在太大,倒的确是重病在身的模样,形销骨立不说,面色也极其憔悴。他坐在那里,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截枯枝、一段朽木。不过数月功夫,他那身为帝王的威严与矜傲便荡然无存,若非他还身着龙袍,谁还能认出这是当今的九五之尊呢?

  高进喜走到瑞元帝身边,小声道:“陛下,人来了。”

  朝臣们只好按捺下复杂的心绪,齐齐向皇帝请安:“臣等参见陛下——”

  瑞元帝过了一会儿方睁开眼眸,说出的话音似是在拉风箱:“平——咳咳,平身。”

  “谢陛下——”

  众人本打算听候瑞元帝的旨意,谁料他说完方才那句话后,又沉默了,垂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就在这时,周景云忽而出声道:“父皇若是累了,那便明日再宣吧?”他说得不急不缓,偏偏在“明日”二字时加重了语气,好像在强调什么似的。

  瑞元帝面上毫无波澜,搭在桌案上的手却轻轻一颤,他偏过头,用那双堪比恶鬼的通红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周景云,终是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地说:“朕,无碍。”

  这诡异的氛围让众臣头皮发麻,然而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便听到瑞元帝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下面的话:“朕欲传位于贤王,众卿何意?”

  众卿何意?众卿哪敢有意见!自三皇子倒了以后,如今这朝堂都快成了周景云的一言堂了。

  惊讶是有的,可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之感,近日来朝中的一切动荡无不是为此刻做准备的,只是他们想不到这一刻会来的如此突然。bïmïġë.nët

  站在这里的官员自然不全是支持周景云的,可三皇子的势力已然垮台,其他皇子又不成气候,因此他们皆是一副诺诺的态度,不敢发声。

  另一些则是中立者,一如沈佩之流,他们是真心欲为大晋做实事的。对他们来说,周景云着实不是一个担任一国之君的好人选,其人太过狠厉偏执,虽然镇日里端着张笑脸,可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多疑和刚愎相较于瑞元帝来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个老臣捋了把雪白的胡须,正要出列进言,就听瑞元帝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众卿无异议,即日起便着手筹备登基大典,此乃传位诏书。”他顿了顿,又说,“三皇子德行有亏,铸下大错,即日起贬为庶人,终生侍于皇陵不得出。”

  诏书本当由专人起草,还需经过审议,方能公布执行。但皇帝也并不是不能直接拟旨,却很少这样做,一来没有必要,二来越过制度行事也容易遭人诟病。而这道诏书不仅由他亲书,还加盖了印玺,所有人便明白,瑞元帝这是铁了心了。

  至于对三皇子的处置,在传位这样的大事之前便颇显微不足道了,更何况对三皇子来说,这样的结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臣等遵旨——”

  有的人志得意满,有的人愁眉不展,有的人忧心忡忡,不论他们心中如何腹诽,在这个寒冷的雪夜,大晋的天就这样变了。

  官员们陆续离开,阁中便又只余下瑞元帝和周景云了。

  瑞元帝长叹一口气,这条曾叱咤风云的龙终究是老了,在自己更年轻、更强势的儿子面前低下了头,他道:“如此,你可满意?”

  周景云抚摸着圣旨,言笑晏晏地说:“自然。”

  瑞元帝看着他的动作,冷笑一声:“呵,朕倒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竟连朕都辨不出真假。”

  “父皇何出此言?这诏书不是您亲手所书么?”周景云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时神色颇为无辜。

  瑞元帝不置可否,只说:“记得做到你说的,否则玉玺你也莫要妄想了。”

  “父皇莫忧,儿臣自会将皇弟安置妥帖的。”周景云含笑道。

  瑞元帝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这个孽子离开。

  周景云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他可不想再把自己的好父皇气昏过去,以免对方错过自己的登基大典,但行至门前时他又停住了脚步。

  周景云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什么。他的话音很低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可不知怎的,瑞元帝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他说:“父皇,从前我道你只是皇,今日才知你亦为父,只不过——非我之父罢了。”

  瑞元帝愣了愣,待回过神时,那人已经离开了。偌大的西暖阁里,终只剩他一人。

  *

  京中正风云变幻,边地倒是一副安乐的景象,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这样平淡却安稳的冬日是少有的。

  因为那些邻近国家——尤其是乌桓——多逐水草而居,一旦入冬,他们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抢。所以即使不发生大的战争,每年年末他们也要时不时过来劫掠一番,哪怕不会有太大的伤亡,也令人不堪其扰。

  虽说如今大晋面临着有兵无将的窘迫局面,但好在去岁才打了一场大胜仗,使晋国最大的劲敌乌桓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侵.犯,其他小国若是来袭,晋军倒是尚能应对,也算是让晋国能有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只叹胜利所带来的影响犹在,那个指挥战役取得胜利的将领却不在了。

  离丢失的魂魄越近,谢必安能感受到的共鸣就越多,就明显的表现就是记忆的恢复。因此一踏上玉凉关的土地,他的脑海中就涌现出许多记忆,这也说明他的魂魄的确是被困在这里。

  只是,谢必安却独独无法回想起他生前的最后一段记忆。

  沈淑得知这一点,反而对那幕后之人越发不屑:“均是畏手畏脚的鼠辈罢了,愈是妄图掩盖的,愈能说明那便是真相。”

  谢必安倒是反过来安慰她:“左右已经到了玉凉,急不来的。”

  沈淑嗔他:“你自己丢了魂魄,倒是半分不急。”恼归恼,该操的心还是要替他操,她思索片刻,问必安,“你可知如今这玉凉关的守将是谁?”

  谢必安道:“我只记得当时那位守将战死,却不知此后朝廷又派了何人来任职。”

  沈淑后来特意关注过此事:“是方宏。你可记得此人?”

  “方宏……”谢必安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沈淑:“他本是羽林中郎将,去岁和乌桓的战事结束后,他就被派去玉凉做了守将。”

  “无怪我听来耳熟,却没什么印象,”必安道,“子澈曾同我提及此人,说他乃是由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年方而立便官至四品,不可小觑。”

  子澈便是江益清的字。从汉崇城出来,动身去往玉凉之前,沈淑也曾同谢必安提及江益清。不过那时谢必安还未恢复记忆,对他曾经的军师也不甚在意。

  如今主动提及对方,他不由神色一动,问道:“你可知子澈的下落?”

  “我只在谢府见过他一次,后来便不曾听闻他的消息了。”沈淑道。

  必安对此却并不感到意外,只摇摇头说:“他虽年轻,却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那时边关战事紧迫,玉凉关便是靠着他才能撑到等来援军。如今战事已了,他自不愿被困在京中。”

  沈淑虽只江益清相交寥寥,但也对此有深刻体会,闻言,不由慨叹:“江先生确为洒脱之人。”

  言归正传,谢必安知道沈淑必不是无故提及这个方宏,定然是此人有什么特殊之处。方宏是瑞元帝的人,由他一手提拔,自然对其忠心耿耿,更别提他还被派到玉凉关戍守。要知道他原先虽为中郎将,然羽林军到底同守边不同。这一点的确不得不令人生疑。

  “你的意思是,以方宏为突破口?你怀疑他亦是知情者?”说到这里,谢必安蹙了眉,“甚至说,他就是执行者。”

  沈淑闻言,不由莞尔:“知我者,七爷是也。”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寻魂无晏更新,第 68 章 第六十七章 天地换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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