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年在刑罚大长老手下做事,这些年把各个主峰跑了个遍,但是在印象中,我好像没有在门内见过前辈。”毣洣阁
轻轻摇头,星浔回答:“我就是邀月宫内的修士。”
“啊……”女修思索片刻,猜测道,“那大概是前辈隐居闭关许久吧。”
星浔没有多解释,不置可否。
女修以为她这是默认的意思,便没有多想。
毕竟她去各个主峰巡逻,也不可能每个角落面面俱到地走到,没见过一些有意隐藏踪迹的前辈大能很正常。
而晏如玉却敏锐地察觉到,可能有些不对劲。
星浔给她带来的压迫感甚至隐隐超过当初的魔尊,如此实力,即便心性淡泊,有意隐居,也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作为大师姐,她手里掌握的权限比普通弟子大很多,偌大邀月宫内四十九位长老、十二位大长老还有宗主大人,她都有缘见过,其中并不包括眼前白发白衣的修士。
除了担任职务的长老等,邀月宫内还有不理事务,只凭借实力坐镇邀月宫的四位老祖,可晏如玉也很难将有关他们的描述和星浔联系起来。
修为可能堪比魔君,杀伐煞气缠身,待人温和有礼,还是一位剑修……
晏如玉想着想着,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心头。
——除了性别不对,这些特征与天璇仙尊简直完美匹配啊!
感到荒谬之余,她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好像有点道理,脸色越发苍白。
“前辈还想逛一逛邀月宫?那我们晚辈就不多打扰了……”
挥手与星浔告别,女修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随后转头看向晏如玉,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大师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才注意到,你从刚刚开始,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连前辈走前都一言不发……”她匆匆忙忙地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小瓶静心丹,把小巧玲珑的白瓷瓶塞进晏如玉手里,关切道,“你先吃这个稳住,等会我给你诊断一下。”
“谢谢,但是诊断就不用了……”晏如玉吞了几颗静心丹,深呼吸。
“比起我,也许云鹤真人的麻烦更大。”
……
继续独自闲逛了一会儿,星浔对邀月宫的结构和整体风貌有了大致的了解,又暂时不想接连面对原主的熟人,于是来到侍剑峰上原主的住所。
侍剑峰山脚尚是葱葱郁郁,到山腰开始落雪,为枝桠树梢镀上一层银白,与皎洁月光相映。
至山顶,大地完全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四下干干净净的白茫茫一片,疾风卷着雪花,在空中盘旋。
对修为不够的人而言,那覆着薄冰的石阶滑不可攀,途中又有迷雾飘散,举头垂首皆是雪白,很容易迷失方向。
天璇仙尊喜静,即便是修为足够的人,也很少有那个胆子常常上山打扰。
所以原主所住的峰顶极为安静,人迹罕至。
星浔登上山巅,只见一些院落、松竹静默立在风雪里,这是山上罕见的异色。
原主的洞府开在一侧绝壁之上,洞府旁只有一株深深扎根于黑青色岩石中的松树,姿态奇绝,向外探出,树冠如同一朵青云。
星浔注意到,洞府周围的雾气有些独特,蕴含灵气,似乎有屏蔽视线神识的作用,只有洞府主人才能看破迷障。
走进洞府,原主住所的陈设也很简单,没有一丝烟火气,她似乎仅仅只是在这里生存,而非生活。
星浔的目光掠过苍白的石桌、石凳,停留在壁上挂着的画卷上。这些画富有灵气与活力,与洞府格格不入,所画的是青松翠竹、花鸟鱼虫,画技几乎能以假乱真。
看画卷落款,其皆是云鹤真人亲笔所画,赠予原主的。
放到外界,这些画个个有价无市,但原主只是简单地挂在洞府内作为装饰。
落款旁有题字,简单描述了作画的前因后果:
“与好友共游青檀江,望一鲤鱼迎江潮而跃龙门,功成化蛟,有感所绘。”
“与好友研习观星,未果,后饮酒宿醉,酒后即兴所作。”
“庆祝好友一剑破阵,诛杀妖魔万千,特赠青松,人亦如此松。”
“听闻好友近来心剑大成,成就剑道第一人指日可待,赠画勉励。”
“……”
星浔一幅幅画看过去,透过这些题字,仿佛可以看见无数过去的画面重新在眼前,世人敬仰的仙尊从书本传说中走了出来,变成一个鲜活的“人”。
她也曾经与好友同游、饮酒、修炼,意气风发。
看来原主与云鹤真人的交情,确实很不错。
除了这些画卷,星浔找到的值得注意的还有一本笔记,是原主所留。
星浔大致翻了翻,里面记载的内容大部分是原主总结的修炼口诀、心法,还有部分如何改进剑法的手稿,只偶尔会简单记录与云鹤真人、天音尊者等同辈人之间的来往。
原主毕竟是临时顶替了天璇本人的身份,要从一个没有经过专业指导的侍女急起直追,直到修为敢追天璇、后来远远超越天璇本人,她似乎一直怀着一种修炼上的紧迫感和恐怖的毅力。
她的生活几乎被修炼和剑道占满,拼尽全力去学、去吸取各种知识,很少分心去想其他的事。
但星浔知道,原主只是懒得想,并不是空有武力的莽夫,否则她也不可能临时策反人为她掩盖身份,帮助她成为“天璇”。
如果遇上值得她动些心思的对手,那她对人心的感知、把控和操纵无人能及——这似乎是原主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
“等等,这是……”笔记翻到最后,星浔忽然顿住,眉头蹙起。
在笔记的最后几页,原主破天荒地没再记录修炼上的事宜,笔迹变得有几分潦草,似乎下笔时有些急切而匆忙。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边迟月长得和梦中之人一模一样?”
“而且一旦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我对他的记忆就会逐渐模糊,最后回归全然陌生,对他的印象也仅仅是‘众人口中的魔尊’。”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如果这是他策划的,那他有什么目的?”
“为了防止我在找出真相之前再次遗忘,我要把他画下来……”
“还有那些反反复复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我也应该趁着自己还没完全忘记,快点画下来——他们会不会也是本就存在的人?”
眼眸深处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星浔茫然而焦急地翻到下一页。
“不知为何,我总会不自觉说出一些新奇的字词,最近更是频繁梦见奇怪的东西,比如形同甲虫的铁制载具,灰白色石头打造的高楼……”
“很奇怪,但是我又觉得很熟悉,好像我本就应该生活在那里。”
“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镜子里的我不应该是这个模样的……”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最后的几句话力道极深,墨痕浸透纸背,原本凌厉果决的字迹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癫狂,一撇一捺如同刀剑般直直刺入眼底,给人带来极大的冲击感。
星浔保持着翻笔记的动作,面上久久没有反应,然而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原主笔记中描述的梦境世界,让她联想到了穿越前的都市……
莫非云鹤真人从原主那里获得的“画本”灵感,与前世的漫画形式很像并不是巧合?原主真的通过梦境接触到了易玦曾经生活的世界?
还有原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陌生是怎么回事?
难道……
想到某个可能,星浔的身影顿时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难道原主其实也是穿越者?
只是她与易玦不同,穿越之后缺失了很大一部分记忆,甚至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直到很多年之后记忆才逐渐复苏?
在她的世界里,有《指尖山河》这本大热小说;而在这个世界里,有可能不止一位穿越者……
星浔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穿越是否只是一个巧合?
这两个世界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疯女人……你又在翻你那本神神叨叨的笔记了?”
洞府中突兀响起的声音,把星浔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星浔回过神,发现那声音是从洞府里唯一一面镜子中传出来的。
那是一扇立起的圆镜,比手掌大不了多少,摆放的位置尤其古怪,靠在不起眼的墙边上。
镜中显现出一道人影,长着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熟悉在于,原主曾经顶替天璇身份的千百年里,每次垂首面对水面、镜面,便会看到这么一张脸。
陌生在于,这张脸被原主所用,便如天上皎月,温和而遥远,洒下一片泠泠清辉,而在镜中人脸上,却变得庸俗而腻味,透着一股被酒色侵蚀的浊臭。
镜子里的人,是死于星浔剑下的天璇本人。
星浔注意到,镜中的天璇色厉内荏,嘴欠忍不住开口挑衅,却在她目光投向他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底有些惊恐。
“蠢货。”星浔轻笑一声,来到镜子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她的眼神中并无轻蔑、愤怒或厌恶,正因什么情绪都没有,反倒让天璇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完全没有被看在眼里。
人会被一颗小小的尘埃激怒吗?
不会。
所以她自然不会为天璇这类人产生愤怒——乃至其他任何情绪。
她甚至会饶有兴味地观赏他的丑态,眼神中是一片幼童般的清澈与残酷。
“你……”天璇看着星浔的笑容,敢怒而不敢言,同时心里也有些发毛,“你说什么?”
“我说你蠢啊,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星浔眼底只余漠然,“你甚至不会用你脖子上面长着的那个肉球想一想,为什么这次我进洞府之前,直接用的是本貌?”
天璇怔愣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目眦尽裂:“不、不可能!我生母是绿萝仙子,我生父是玄明道君!我是他们唯一的血脉,宗门不可能放弃我的……”
星浔嗤笑一声:“你自己听听,除了出身好,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无言以对,天璇的表情越发扭曲,良久才讷讷道:“师尊,对,师尊呢?我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会不管我的……”
“是,你是师尊看着长大的,所以你的不堪,也都被她看在眼里,”星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比起一个品行不端、心性不正、顽劣不堪的弟子,她更想要一个她能够欣赏的徒弟,更需要一个能在她走后撑起大局的正道魁首。”
“我记不清自己到底斩杀过多少妖魔,平息过多少天灾人祸。光是仙魔之争中,我就参与了大大小小两百多次战役,从无败绩,只要有我在,人族从未后退过一步。”
“你何时能够认清,我可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距离飞升只半步之遥,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仅仅因为我是我。”
“只要给我学习、成长的机会,我不怕摸爬滚打,刀光剑影,总有一日会成为剑道之尊。”
易玦冷静地说出星浔的心声。
她真觉得天璇想碰瓷原主,认为原主的功成名就离不开他,也不低头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现在她也没有留着他的必要了,留下他反而是留了一双监视她的眼睛,是个隐患,不如给他一个解脱。
似乎是预感到死亡将至,天璇从被所有故人抛弃的茫然中挣脱出来,疯狂拍打起镜面,妄图从中逃离。
“我不想死!”他趴在纹丝不动的镜面前,面部被挤压得变形,看上去各位丑陋,“如果你不想再见我,我可以从此以后进入深山,再也不出现在人前,或者你想折磨我,就继续把我囚在镜子里吧……”
“我不想死……”
这几百年来,他日日夜夜待在镜子里,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洞府,忍受着漫长的寂寞。
他本以为,自己至少有了赴死的勇气。
但原来,到头来他还是宁愿苟活,什么都不敢做,不敢反抗、不敢求救,甚至不敢体面地去死。
星浔微笑着看他,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睡吧。”
天璇只听见星浔叹息一声,然后就看见一只手覆上镜子,遮盖住他的视线。
最后,他的世界陷入一片无尽的漆黑。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更新,第 91 章 我应上青云(5)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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