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琰不记得从前的事,金光瑶一向觉得没什么——毕竟,从前的他卑微如尘土,她记不住也是正常。
他觉得,只要聂思琰以后能记住他就行。从前的事,就由他一个人记住好了。
玄正拾柒年,金光瑶十三岁——那时候,他还叫孟瑶。他母亲孟诗尚未离世——但也是久病缠身,卧床不起,再无当年的风姿。
他在云萍的一家客栈里,给账房先生当打下手的小厮,每日里挣几个钱,补贴家用。但日子,过得仍旧十分清苦。但他不觉得苦,回家见到母亲,便觉得劳累都是值得的。
初夏,一日早起,孟瑶忽然听母亲说,想喝鲫鱼汤。他高兴坏了——
孟诗一向用不下什么东西,如今也有了想吃的饭食,想来是有好转的可能。
孟瑶倒空了所有的荷包,凑出些碎银子。他心里盘算着,又去看了看米缸和菜篓子——
米缸见底,篓子里只剩了几片发干的菜叶,鸡蛋也仅剩一枚。
他掰着手指一点点地数日子,还有一旬的时间才能拿到工钱。若此时买鱼,之后十几日吃什么呢?
孟瑶满心地愧疚,他握住母亲冰凉的双手,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傻孩子,是阿娘对不起你。”
阿娘,你从未对不起过我。
可惜,这句话他一直都没来得及说。
南方夏日多雨,又大又急。
孟瑶举着自己补过多次的油纸伞,匆匆忙忙地赶往客栈。
刚一进门,就被店家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他满脚的泥泞弄脏了地板。今日,可是有贵客要来的。
孟瑶沉默地打扫干净前厅,
就在他要掀开帘子走近后面逼仄的小屋时,
他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名义上的父亲的嫡妻。
南宫瑜的美,风华绝代——
香肌玉肤,美眸流转,长眉入鬓。
几步之行,如弱柳扶风,婀娜蹁跹,暗香盈袖。
就算他不愿承认,这位夫人的姿容也是远压他母亲。
她身边还围了两个孩子,男孩子略长女孩几岁。
孟瑶觉得奇怪——
他只听闻自己有一位嫡亲的兄长,却未曾听过还有妹妹。
那个少年面容俊美,青丝高束,衣着华美,神色傲然,腰间挂着的佩剑流光溢彩。
他低头看看自己简陋的衣衫,羡慕极了。
那个少年偶似想起了什么,弯下腰与女孩低语几句,两人一同“嗤嗤”地笑了起来。
扎着双垂髻的小姑娘拉着她哥哥的手,蹦蹦跳跳地往楼梯上走——鬓边的银铃轻响着。
她一抬头,面上的笑容犹在。目光扫过了孟瑶站着的阴暗角落——
那个明媚的笑容,如夜明珠一样,照亮了孟瑶阴沉的少年时光。
除去他曾见过的泽芜君,没有人对他这样笑过。
孟瑶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她上楼的脚步声。
任是脚步声消失了,可他的心跳依然那么响。
那天中午,店家不在,账房先生便与人喝酒赌钱。
他看着想拦,却被大声呵斥,还被人扔进了外面的大雨里。
孟瑶浑身湿漉漉地从后门回到后间的小屋里,勉强拧干了外衣——
至少,不会再弄得满地是水了。
账房回来后,趴在桌上鼾声如雷。
他独自算了那一日的账目,把东西收拾好了,等着店家回来。
孟瑶靠在一条长凳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那个小姑娘,此时大概在楼上的某处吧?要是,他也能上楼就好了。
黄昏时分,店家回来了。他拿着账簿细细一瞧,目光扫过桌上一张被阴湿的纸——
响亮的耳光打在他面上,打得孟瑶直直跌了出去。
原来,账房先生睡着时,压住了那张账纸。流出的涎水,模糊了字迹。
他努力地解释着,却被账房先生“泼了一盆脏水”——账是他算错的,纸是他弄脏的。
“闹什么!”
正当他被按在地上一顿痛打时,有个凌厉的女声叫账房停了手。
孟瑶抬起头,却见一个着秋香色对襟窄袖衣的女子——早些时候,他见这女子陪金夫人一道上楼。
账房陪着笑,说是教训下人扰了贵妇人休息。那女子眉眼一冷,说道:
“扰得我家小姐背不进去书!正事不做,却有这样的闲心!”
“秋姑姑!”脆生生的童音自楼梯上传来,“晚膳好了没有?”
他看见早上那个戴铃铛的小姑娘走到楼梯的一半处,歪着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他。
“他犯了什么错?”
这下了不得,店家也从一旁的屋子里赶出来。一番解释后,小姑娘的眉尖轻微地蹙了一下。
“是你算错的?”
孟瑶很想说不是,很想解释——他不想让这小姑娘觉得他蠢笨。
可他看到店家和账房凶狠的目光,又退缩了。
这小姑娘没两日就走了,而他还要在这儿生活很久——他还有母亲要照顾。
他只能把所有的血泪都咽回肚子里,低声地答道:
“是。”
“罪不至死,到此为止。”
说罢,衣摆飘舞,消失在了楼梯上。
他听见有声音从楼上传来,
“小宝,你跑下去做什么?有坏人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我都九岁了,轩哥哥还瞎操心。”
声音软糯,一点都没有方才的傲慢。
后厨传来阵阵鱼香味,听说店家特意让人炖的鱼汤——给夫人和小姐滋补养颜最好。
孟瑶一边沉默地收拾东西和自己满脸的伤痕,一边暗自想着:若这汤是给他的,那该多好。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被人给叫住了。他一转身,看到方才那个被唤做“秋姑姑”的侍女。
“我们小姐说把这汤赏给你,还让你以后做账当心些。”
他的眼神在鱼汤和楼梯之间来回移动着——鼻子发酸,险些就要泪如雨下。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报答她的。
只是,恐怕她此生都不会需要吧?
几日后,他见那夫人与公子一道出门。
他想着,楼上的小姑娘,该是很孤单吧?
那天店里人少,他早早做完了账,准备回家。
天光浅淡,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走出门,他看见那个小姑娘站在屋檐下,只有她一个人——
一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臂间挽着一条银白的披帛。
乌亮的双垂髻上用红绳绑着一双小巧的银铃,修长的脖颈上戴着一只璎珞圈。
眉间描着一朵漂亮的芙蓉。
小姑娘的侧颜清秀,上扬的眼角和翘起的睫毛有几分冷冽的美。
从她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几分南宫瑜的样子,却没有她那般惊世骇俗的艳绝——
两道浓眉弯过,不觉间平添傲气与威严。
孟瑶觉得,她不笑的时候,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但因为年纪尚小,意蕴不足。
她昂首看着雨水自屋檐上成线地落下来,落在地上,溅湿了她的绣花鞋。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恍惚羽毛飘过他的心间。
他看着小姑娘伸出手,玉笋样的指尖沾上了水珠。
“这个给你!”
他将那把被他补了多次的伞塞进小姑娘手里——她等了这样就,应该是在等她的哥哥和母亲吧。她肯定很想去找他们,可没有伞,她怎么去呢?
孟瑶一头冲进了雨里,生怕会被追上来——生怕,她不要他的伞。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一点事情了。
那一夜,孟诗的病情突然加重——骤然间,就到了要撒手人寰的地步。
孟瑶连夜四处奔走,找遍了邻居才勉强凑够看病的钱。
他在母亲的病榻边摇着蒲扇煎药——没有再回店里。
他怕极了,生怕自己一走,便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孟瑶在家中衣不解带地照顾孟诗月余,
当他再回到店里时,毫不意外地被赶了出来。
可他不甘心,站在店门外问那位夫人的去处。得到的回答却是,
“他们两日后就走了。听说你不再来了,自然也没有把伞留下。”
第二年春寒未散,孟诗便撒手人寰。
为了孟诗的病,孟瑶可以说是变卖家当——
如今,连丧葬的费用都出不起。只能将母亲草草埋葬。
他带着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一颗润泽的珍珠,前往金麟台认亲。
那是孟诗,毕生的夙愿。
他用尽了最后的钱财,买了拜礼,置了衣冠,只为能认祖归宗。
二月二十,是他的生辰,亦是他兄长的生辰。
可他一想到那个小姑娘,又觉得有些难过——
若他真的回去了,那便只是他妹妹了。
但是也好,作为她的哥哥,他能够理所应当地护着她——总归他希望她一生都好。
是她什么人,比起她的安好,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大殿内歌舞升平,众宾欢庆。
他被拒之门外,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
孟瑶苦苦哀求着,举着那颗被母亲视若珍宝的珍珠,一遍遍地说着:
“侍卫大哥,您看看,这真的是金宗主给的!”
“滚滚滚!金家百万家财——珍珠如土,金如铁。这算是个什么东西?!”
孟瑶不信,他母亲看得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如此不值得一提。
他还欲辩解,却被人一脚踹开。
金麟台的台阶那么高,
摔碎了他的拜礼,也摔碎了他的期望和自尊。
就连那颗珍珠,也不知去向了。
孟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用受伤的手整理衣冠——
他记得母亲说过,“君子正衣冠”。
就算别人看不起他,他也要为了母亲,对得起自己。
他抬头望向台阶的尽头,
看见他所谓的父亲站在云端,不屑地如同睥睨一只蝼蚁。
而他的兄长,站在他父亲身后几步,冷眼旁观。
孟瑶咬着牙,擦掉面上的血迹,拱手行礼。
“轩哥哥!”
孟瑶转身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大殿的方向传来。
他走得愈发快了——生怕被那个小姑娘看见。
一路上,人人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嘲讽。
行至金麟台的大门时,他被一个侍女赶上——是被她唤做“秋姑姑”的人。
那女子递给他一个小罐子和一把伞,
“小姐让我送来的伤药,还有替她还的伞——请公子善自珍重。”
“多谢。”
孟瑶还想说很多话,但终究都咽了回去。
这样的他,配和她说什么呢?
他一路漂泊,行至清河,拜入赤峰尊门下。
如此,他才知道世事凉薄——不止那些金尊玉贵的人瞧不起他,就连那些与他同样职称的人,也一样轻视他。
而他珍爱敬重的母亲,则被他们冠上“娼妓”这样的名字。
既然世上无君子,那自己,也不做这君子了。孟瑶这样想着。
孟瑶是个聪明人,比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聪明——
他略施小计,便登上了副手之位。赤峰尊器重他,就连清河的二公子也十分喜欢他。
可他就算登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高位,他手下的人仍在背后看不起他。
总有一天,他会让看不起他的人后悔。
那一年的暮春,赤峰尊突然去了兰陵的金麟台。而孟瑶则在不净世,陪伴怀桑。
他真心喜欢那个整日看花逗鸟的少年——
没有红尘的世故,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那么善良,那么真诚,是他曾想成为的样子。
赤峰尊回来时,还带着一个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
孟瑶见了她,高兴得差点连心跳都停止了。
原来,这是清河聂氏的三姑娘——聂思琰,只不过自小养在金麟台而已。
幸好,他们不是兄妹。
孟瑶发现聂思琰很安静,明明该是活泼的年纪,
却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天空发呆。
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掉下眼泪来。
他连夜做了一只风筝,很大很大的那种。
孟瑶拿着风筝,站在墙角处,积攒了好久的勇气。
“孟瑶!”
聂怀桑的喊声吓了他一跳,那个小姑娘也看了过来。
“这风筝好漂亮!刚好今日有风,走吧,咱们去放风筝!”
不等他再开口,聂怀桑便朝那个小姑娘跑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
“走!跟我去放风筝!”
孟瑶看着他们在后山疯跑了一下午,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
聂思琰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和他曾经见到的一样。
日暮西山时,他收了风筝线,准备带他们回不净世。
可聂思琰跑累了,怀桑也跑得走不动。
孟瑶叹了口气,将风筝挂在胸前。
他背起聂思琰,和怀桑一起回到不净世。
想是小姑娘玩累了,行至半路就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轻柔的呼吸吹在他颈边。
孟瑶觉得,这人间还是有不少美好的。
很快,孟瑶就发现聂思琰有很多奇怪的执着——
一场大雨过后,她追着一片云跑了好远。
那朵云的确比其他的好看些,可孟瑶想着:不过就是一朵云而已。
但他不放心聂思琰一个人出去。
他追着她的步伐跑了很远,一路上的目光全在她身上,生怕她摔着。
到了,摔着的却是他。
但孟瑶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爬起来得格外快。
最后,他在一弯流光溢彩的长虹下追上了小姑娘。
她回过头来,那张和金子轩一样骄纵肆意的脸上生出了几分歉意。
“哥哥可以不用一直笑着的。”
只有这一句话,孟瑶便觉得,他此生的苦痛再多,都能笑得出来。
“对阿琰,如何能笑不出来呢?”
把夜明珠捧在手里,他如何都会笑出来的。
孟瑶很聪明,聂思琰对他那点懵懂的情愫,他看得明白。
但他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该肖想她。
他尽一切可能地对她好,却也真的不敢看她的喜欢。
他得想办法,成为金家名正言顺的公子。
乱世给了他机会——
他不仅认祖归宗,还成了人人敬仰的“敛芳尊”。
可他却被“金光瑶”这个名字生生绑住了。
他的一切都是金家给的,他心甘情愿地为金光善卖命。
但南宫瑜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都说得轻了。
而金子轩,对他不咸不淡,绝对谈不上把自己从小带大的妹妹交给他。
至于金光善,他不愿意多想——那是他的父亲。
如果他进好儿子的本分,或许他会考虑这件事吧?
他恪守着本分,不敢越界——生怕迈出一步,便再没有了机会。
聂思琰十四岁生辰时,他请来能工巧匠替她打了一双金雀钗——
这是第一次,他亲手送她礼物。
想到最后,他还是只送了一支。
一来她如今还小,一双戴着不免太沉了。
二来怕她弄坏了没处修,坏了一支就坏了,他给她备着就是了。
三来,若能娶她,这一支就在大婚那日替她簪上。
聂思琰很喜欢那支金雀钗,
但南宫瑜不喜欢——因为她厌恶他,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不配她正眼瞧。
可小姑娘很执着,总是趁她姨母不注意,偷偷地戴着。
金光瑶看了心疼,
觉得委屈了她。
金子轩大婚,他忙里偷闲去露华殿看看她——
前些日子得了一钵正红的胭脂,是用名品牡丹淘的。还有金粉,点在眉心妆上,最是好看。
他拿着笔,在春风里替她描眉。
但愿以后的日子也是如此,
为她描眉,替她点妆。
“瑶哥哥一笑,胜过漫山遍野的万艳群芳。”
金光瑶嘴上说她不正经,心里却是高兴的。
傻姑娘,这世间的群芳,是为你而开的。
阿琰爱听他弹琵琶,尤其是《霓裳》和《春江花月夜》。
看她拘谨地为南宫瑜的为难而道歉,
金光瑶觉得她过分紧张了——
她们两人在他心里完全不想干。
南宫瑜对他千万般的不好,他已经不在意了。
那天夜里,他抱着琵琶走向月下阁。
却在路上被凝霜拦了个正着——
“婢子替夫人传话——秦姑娘今日有空,说想听琵琶。夫人应允,想必此刻已经在瑶台等公子了。”
金光瑶心里一凉,看来今夜是要爽约了。
阿琰该是很失望吧?
就算是曲子被改过,他还是认出了那是《凤求凰》。
空灵、浑厚两种声音,一起合奏却是分外地柔和。
他十分惶恐地分辨出编钟的乐声——阿琰,你在和谁一起合奏?
那一曲《十面埋伏》他弹得心事重重,指法凌乱。
秦愫坐在他对面,仍旧满面含笑,
“金公子的琵琶,放在旧朝堪称国手——竟真的弹出了危机渐近的紧迫。”
阿琰,那你听出我的无奈了吗?
大婚那日,他在大殿内忙前忙后——无暇顾及一众去接新娘、闹婚礼的人。
直到晚宴时才听说了一桩“妙谈”,
竟是江宗主一首催妆诗便催开了大门,还催出了一位聂姑娘。
“三思后行”的故事,在各家间传开了。
一瞬间,金光瑶有些嫉妒和担忧——
他数年的关怀无人知晓,而他江晚吟的笑闹却百家传唱。
他终究,是为什么不如人?
好在第二日江晚吟便回了云梦,
金光瑶原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但他没想到,南宫瑜竟然把阿琰送去了云梦。
临别前,他见了几次那个小姑娘——
金雀钗上的红宝石被换成了珍珠,而她的腰间也多了一枚青玉质地的聂氏家徽。
金光瑶隐约之间觉得她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却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了。
硬要追究,
只能是她看他的眼神,变得清透了——就像是不净世后山的溪水,一眼见底,毫无掩饰。
虽然担忧,但他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即使有别人的传闻,但他能看出来,阿琰和江晚吟之间有几分芥蒂在,并非如外界传的那样。
阿琰很聪明,那一把算盘也是经他指点过的。
更何况,他也不相信南宫瑜真的只是为着旧人那点情谊才把阿琰送去——
她想拿下江家,用这个方法真的不是很明智。
毕竟,江晚吟虽然根基浅,但他不傻。
江晚吟的确不傻,甚至聪明的有些过分。
金光瑶自己习惯了与人算计,却忘了,还有另一种拿下江家的办法——
联姻。
当他不断听到江湖上的传闻,看见金光善日益阴沉的面孔,他方后知后觉。
他以为,江湖的争斗只存在于上一辈之间。但不知不觉间,风浪已经席卷了那朵开在高墙内的小花。
他完全没想到,江晚吟会卑劣至此。更没想到,他视若珍宝的人会被他们当做争锋的棋子。
可他想阻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的信,他的礼物,全部被扣下。就连聂明玦都对他守口如瓶,除了江湖传闻,他没有半点阿琰的消息。
更让他心慌的是,阿琰来信的次数少了,写的字数也短了——
从前,她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想讲给他听。
如今,到底是莲花坞的日子太无聊了,还是有旁人取代了他的位置?
就在他焦虑的时候,姚柏年突然开始兴风作浪。
他被迫去解决姚柏年的事——
姚氏和欧阳氏被收服,江晚吟才能真正受到威胁。
终于,在他的恳求下,江厌离为他说话了。
他把信夹在金子轩的信封里,连带着那一只风筝一起送出去。
金光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那么想她——
念卿去,何日为期;放纸鸢,遥以相寄。www.bïmïġë.nët
阿琰,我千万不能失去你。
金光瑶曾以为,自己以哥哥的身份守在她身边就够了。
可人一旦有过希望,就会不断地奢求下去。
他清晰地感知过那一份懵懂的喜欢,
就像他在黑暗中的夜明珠一样,
让他依赖,眷恋,不肯放手。
成了他心里,深切的执念。
中元节过后,他赶往不净世。
金光瑶十分小心地问起阿琰的事情,却被聂明玦一笔带过——
“她昨日劳累,如今还在休息。”
他知道聂明玦对他的看法,也知道聂明玦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那好,那便不用他答应了。
清心音混着乱魄抄,
只要他耐心就够了。
中秋那日,金光善带着他一道迎接聂氏的三兄妹。
他站在金光善身后,心情焦灼至极,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
金光瑶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她,甚至是质问她。
可见到阿琰,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除了对她温柔地笑一笑,他的七窍玲珑心早已没了用武之地。
看着她和怀桑因为一个风筝争吵,金光瑶无奈地劝架。可他心里,却觉得安心——
就和从前在不净世的时候一样。在他这里的好,他们两个总是要争的。
金光瑶知道她那句“最喜欢瑶哥哥了”!是随口一说——
他如何能排到金子轩前面去?
但阿琰能这么说,他觉得很满足了。
可一进门,尖锐的事实就击中了他的心。
那一声“江澄!”,恍如刀锋,刺进他心里。
“我给你写了那么长的信,你两句话就打发了,合适吗?”
“都说了忙得很,你不长眼吗——信上写得明明白白。再说了,你不也忙得很吗?”
原来,曾经对他说的话,都说给了江晚吟。
金光瑶看着江晚吟那漠然的态度,放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攥紧。
江晚吟,你不要不知好歹。
说到底,是他自己不知好歹,自作多情。
阿琰说了很多话,但金光瑶知道,那都是为了维护聂明玦和南宫瑜。但他还是往好处想了想,应该是为了给他面子。
他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小姑娘立刻就跳了一步远——
曾经这样亲昵的动作,他们都习以为常。
这次,金光瑶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惧。
“你待所有人都那么好——自然一辈子都是我哥哥!”
他不想只当她的哥哥,可在她的眼里——他只是哥哥了。
他听着阿琰不停地念叨着云梦,笑得越发苦了。
“云梦就那么好吗?”
身旁的小姑娘像是陷入了沉思——没有回应他。
金光瑶注意到了,阿琰的装扮变了——
她发间的金雀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紫色的龙纹簪,还挂着一串莹润的珍珠。她腰间除了那枚青玉家徽,还多了一只小巧的玉莲蓬,和江晚吟的莲花佩像极了。以及,她手腕上的五彩绳。他一样都没见过,陌生得带着别人的气息。
还有她的衣裙,由从前的鹅黄桃粉,变得清淡起来。
金光瑶终究是没等到阿琰的回答,
“我有些东西落在房里了,你们先去吧——在猜谜的地方等我就是了。我回去片刻就来追你们!”
他看着小姑娘如小鸟般地飞远了,那翻飞的裙摆让他如何都抓不住。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珍珠的流苏在她耳边轻晃。
她有多久,不是跑着来见他的了?
他们在猜谜的地方等了许久,仍然不见阿琰的影子。
金光瑶想着,兴许是耽搁在‘滕王阁’了——不知是不是又新出了什么点心,绊住了她。
他真是希望,自己从未看见过那样的场景,
这样,他的梦还可以再久一些。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魔道祖师/陈情令]从君行·江澄bg糯米紫薯更新,第 45 章 不还曲·其一(上)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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