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众弟子中间,双手交叠于胸前,弯腰行礼,
“遵师命。”
而后右手覆于左手上,行叩首礼。
和从前一样,蓝启仁端坐于上位,背后是一扇雕窗——晨起云雾缭绕一棵古松,恍若仙境;午后阳光零落,阴翳有致;夕阳斜照映入厅堂,恢宏大气;夜里应当是月光如水,盈盈满地。
“礼成!”
这一次听学,比之从前,人数更多。男女分作两边,各自坐好。
虞茗姬一向是各家仙子的表率,行为端正,自然是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我依稀记得,曾经江澄就是坐在那里。秦愫坐在她身边,姿态淑雅。她们两人性格迥异,但相处起来,倒也还算融洽——听人说,她们俩分到了一个院子里。
她们二人是真的诚心求学,也希望建立宗门美名。而金婉和金妍,那就完全是为了引人注目——
坐在靠前的位置,却是娇柔的姿态。尤其是金妍,还时不时地秋波流转,在一不小心与某家公子对视时再含羞地别开脸。和她比起来,一心希望被蓝启仁夸赞的金婉就显得耿直了很多。
莫漓在离她们不远的位置上,垂首坐着,目光盯着面前的蓝氏家规,仿佛能从那绣着卷云暗纹的锦面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我跟南宫懿和梁溯一起,坐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上——前有人挡,后有人遮,行动方便。
早晨的时候,聂宗辉见到梁溯跟我和南宫懿走在一起,他就开始叹气——
“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给我家小姐带歪了。”
南宫凛走在他旁边,哈欠连天,满不在乎。
“你家小姐怎么了?我看挺好。”
蓝氏的礼生站在蓝启仁身边,手中展着一张卷轴,高声唱道:
“兰陵金氏,行拜礼!”
我往男修那一边看了看,这次金氏来的男修,皆是些旁系的平庸弟子,再要么就是几个纨绔——都成不了气候。原想着恐怕只有金婉一个人,可我却看到一个略显瘦弱的男孩站起来,手中捧着一只礼盒,与金婉一起走到过道的中间。
“兰陵金氏金婉——”
“兰陵金氏莫玄羽——”
“拜见先生。”
“闻先生风雅避世,特献松烟胶墨两块——愿先生写诗作画,更添意趣。”
那个名为莫玄羽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瞧着与我年纪相仿,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仔细看看,便能从他眉宇之间看出与莫漓相似之处——原来,金婉说起过的莫漓的兄弟,便是他。这少年看起来平平无奇,我从前亦没听说过这个人,想来也没有惊世之才。那究竟是为什么......
“孟瑶”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我恍然大悟——
莫玄羽,便是第二个“孟瑶”。
但说起来奇怪,从前金光瑶上金麟台认亲那一次我也在,金光善对他的态度可是轻蔑到了极点,压根儿都没有见他就让人赶走了。那这莫玄羽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能让金光善主动把他接上金麟台呢?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我记得,当年金光善让“孟瑶”认祖归宗后,立刻就赐了他金光瑶这个名字。但莫玄羽去金麟台这么久了,金光善都没有任何动向,甚至都没让外人知道他收了这么个私生子。莫玄羽也是以一半门生、一半公子这样不伦不类的身份待在金麟台——金光善并没有承认他。
这就说不通了。我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莫漓被接上金麟台,大部分的原因应该是为了控制莫玄羽,也有少部分原因可能是她是金光善的私生女。但私生女对金光善而言,似乎没什么利用价值。
金光善把莫玄羽接上金麟台,又不给名字,又不给身份,却让这么个人代表金家的男丁来云深不知处听学,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更奇怪的就是金婉和金妍——金氏旁系众多,金光善挑谁不好,非得挑两个旁系的女儿来,有一个还是庶女。金氏已经没落到连个得力的公子都挑不出来了吗?
还是说,金光善压根就是怕旁系惦记他的宗主之位——
不等我再继续思考,就听那礼生又唱道:
“清河聂氏,行拜礼!”
我赶紧起身,整理了一下对襟交领,与聂宗辉对视一眼,一起来到蓝启仁面前。我站在手中捧着锦盒的聂宗辉前面,行礼道:
“清河聂氏聂思琰,拜见先生。”我将盒子接过来,亲自递进蓝曦臣手中,“蓝氏崇教,小女抄《孝经》十八篇——孝乃教之始也,献给先生。又抄蓝氏家规一本,写心得一篇,以表诚意。”
蓝启仁的目光欣慰,伸手捋了一下山羊胡,微微点头,“甚好。望以后三月,聂姑娘能践行今日所言。”
我一下子惊呆了,满屋子的人也都愣住了——
从前听学,不管别人送了什么好东西当做拜礼,或是说了什么好话,蓝启仁也不过就是点头而过。这一次,竟然回了这么长一段,还直言“有所期望”......我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大哥提前给他写信了,让蓝启仁好好管教我——他才用这样的方式,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要“好好听学”这件事上,逼我就范。
可无论如何,蓝启仁都是德高望重的师长。他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可能说“不”。
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些,诚恳地说道:
“定不负先生期望!”
回到座位上后,南宫懿悄悄戳了一下我的后背,
“表姐,你真的手抄四千条家规啊?”
“是啊,我自己抄的——我哥从前来听学,超了几百遍不止,现在想到就直作呕,根本指望不上。”
梁溯抻着脖子听了一耳朵,不禁咂舌,“你可真是女中豪杰——蓝氏家规你都敢抄。”
“呵。”我干笑了一下,“等以后有机会跟你们解释。”
“长安南宫氏,行拜礼!”
我们说话的功夫,江氏和虞氏的拜礼都已经过去了。南宫家此次有嫡长子亲自前来,便不需要南宫懿再去。
蓝氏的校服是按照中原的对襟广袖做的,颜色素雅——好像披麻戴孝,广袖长袂,温润如玉。美则美意,就是有一点不方便。而这点不方便对于穿惯了窄袖短襟的南宫凛,那简直就是折磨。
他自早上见到我其,就开始抱怨这衣服穿着多不合身,多么行动不便。最后,我实在是不耐烦了——
“可你穿着这校服,还挺好看的。”
虽然有搪塞他的意思在,但也确实是事实。而且,就南宫凛那一张脸,很难把什么衣服穿得难看了。
我之前一直以为,只有深冷的颜色能把他那一头金发衬得熠熠生辉。可没想到他穿上白衣,却是别有韵味——灿比夕阳的长发和一身白衣胜雪相互映衬,远远看去便是流云卷着炎阳。再加上他额前的明珠映衬一双湖泊般的眸子,这一身浅色在他身上也是和谐。
我在一旁用手撑着下巴,打量着南宫凛的背影——
身材高大,宽肩窄腰,因为常年斗兽,显得更为魁梧。校服穿在他身上,肩膀的部分略微绷紧,能隐约看出臂膀和背部有力的线条。莫名间,我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可他却又把我震惊了一次——
南宫凛腰间佩着望舒双刀,右手抚上左肩的一次,微微倾身弯腰。而后,双掌向上,在身前上下交叠,收拢回身前,单膝跪下,
“长安南宫氏南宫凛,南宫梓梦,拜见先生。长安乃盛唐遗存,文景繁盛,特献三彩陶俑一座。”
我万万没想到,他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都还执拗地行草原礼。在中原礼仪最盛的云深不知处,仍然不肯退让。
蓝启仁的眉眼间隐约出现了不满的神色——显然他不喜欢挑战常规礼仪的人,更不喜欢以异类自居,还引以为傲的人。
但刚好这两项,南宫凛都占了。
兰室里寂静无声,静得我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蓝启仁眉尖微蹙,垂眼看着他,不言只字片语亦没有认可的意思。而南宫凛也仍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双手交叉,抬在面前的位置,垂首看向地面。
我生怕再如此僵持下去,最后局面要失控,只得赶紧求助得看向蓝曦臣。
蓝曦臣一身银蓝色的外袍,立于蓝启仁左侧。我借着前排的遮挡,避开蓝启仁的视线,朝他悄悄招手。吸引到蓝曦臣的注意之后,我用手指了指南宫凛,而后用十分诚恳的眼神求他帮帮忙。
他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上前,掀开门生手中锦盒的盖子,开口道:
“三彩俑乃大唐绝技,后世外界失传——仅唐一朝所有,如今也只有未央阁的匠人才有此绝技。此俑色泽明丽,釉质润泽,神态生动——一俑之间,便可见盛唐遗风,浩然繁华,实乃佳品。多谢南宫公子用心,也替本座谢过南宫宗主。”
见蓝曦臣亲手接过锦盒,南宫凛方站起来道:
“泽芜君言重。”
“素问南宫公子性情直率真挚,不驯权威。只是过刚易折,有所退让,亦为好事。”
“谢泽芜君教诲。”
新修的蓝氏家规四千余条,等念完已经过了午时。各家弟子自寻亲近者散去,回精舍休息,准备明日正式开始的听学。
听学起初的内容和我印象中差不多,挑拣蓝氏家规中重要的内容进行讲解,并引出出处——《朱子家训》、《朱子诫》、《论语》、《大学》、《孝经》、《中庸》等等,均有涉猎。
这些内容听得我们几人是昏昏欲睡,几乎是课间便要猜拳——谁输了,下节课就谁去坐前面挡着另外两个人睡。
文赋一门就相对好一些,蓝启仁虽然古板,但他讲唐诗宋词汉赋却是格外新颖,亦有独到的见解——听起来,并不让人觉得乏味难耐。只不过,主要的还是专注于“仁义礼智信”这几个方面,多读忧国忧民的诗文——多是杜甫、韩愈或者范仲淹、欧阳修等人的作品。有时候,也会讲一讲《诗经·国风》的内容。
而我则是更喜欢李白那样文辞浪漫飘、陶渊明一样出尘,或是像王维那样半仕半隐,既能忧天下,也能避世俗——能看现实的残酷,也能品人生的清幽意境。可惜,蓝启仁讲得很少。不过,就他而言,大概不怎么赞赏李白一类的“侠士”。
史论课我还是比较喜欢的,不是说蓝启仁念书的声调有什么起伏变化,而是历史本身就比较有趣——由无数的故事组成,本身就是一部现实的话本。
一日下课的钟声响后,我同南宫懿和梁溯结伴回精舍,半路上碰到了蓝曦臣。
蓝曦臣银冠束发,月白的广袖常服,头上覆着云纹抹额。梁溯见了他面色如常,只是脸颊两侧有了一点红晕。
行过礼后,他对我说道:
“没想到小妹下学后与挚友相约,如此突兀实在是打扰。但确有重要之事,需尽快同小妹说。”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南宫懿和梁溯都表示理解——先行结伴离开。
“二哥可有什么要事?”
蓝曦臣不语,只是引我向后山处走去。
过了冷泉,在清一色的横斜疏影、绿叶浓荫之中,掩映着一座小屋,远远望去,其中有人影走动。再靠近些,我便看到了秋痕的身影——
秋痕手中的盘子里是一只紫砂小壶,旁边扣着两只茶盏,凝霜坐在一处矮石上做女红。一旁的树下扎着一座廊椅,只见姨母披一件浅黛色的斗篷,笑盈盈地看着阿沐在院子里练刀。
一阵暖意自腹部蹿起,直冲后背头顶。我感受到背后发热,渗出些许薄汗,眼眶酸涩,不觉间落下了眼泪。
我站在原地,激动地捂着嘴,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
这场景太过于美好,美好到了似曾相识的地步。
曾经,姨母也是这样,抱着我坐在云菲殿的秋千上,看轩哥哥练剑。
我生怕这是一场梦,我轻轻一动,眼前的画面就烟消云散了。
“金夫人醒转有两三日了,但前几天还太过虚弱,禁不起折腾,我便没有告诉你。”蓝曦臣的声音传至我耳边,“小妹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我抬头看着他,哽咽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多谢二哥救命之恩,思琰无以为报,岂有怪罪的道理。”
蓝曦臣看着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自怀中抽出一块锦帕递给我,
“别哭了,快去吧。若再哭,金夫人见了就该担心了。”
我连忙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可瞧着手中沾满了泪痕的手帕,我总觉得这么还给蓝曦臣似乎不太合适。但我要是私自拿着,好像更不合适。
“快去吧。”蓝曦臣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背,“这手帕你且交给秋痕姑姑,请她洗净后,我过几日再来取。”
我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多谢二哥。改日......改日我想好了再谢你!”
“去吧。”
我攥着那方锦帕,想跑又不敢跑,可走着又觉得太慢了。一路抖抖索索来到门口的一棵树边上,我推开眼前的枝丫,走近小院的篱笆。
“姨母。”
我的声音在发抖。
姨母回过头来,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的眼中便涌出了泪水。她从廊椅上站起来,提着裙摆跑到篱笆边,推开院门,一把抱住了我。
离开金麟台数月,姨母身上的花香却一如往日温柔。她的面颊贴着我,使劲地拥着我的肩膀。她眼角的泪水滑落,温热的温度留在我的面颊上。
姨母的手顺着我到肩膀的头发,好一会才松开我。她的手抚上我的面颊,怜爱地看了我许久,她的手自我的面庞滑落,抚至手臂处时轻轻皱了一下眉。我尚未反应过来,她便拉起我的左臂,一下子撩开衣袖——腕口处的伤痕仍在,小臂上一月多前的烫伤如今虽然已经愈合,但血痂尚未完全脱落。部分脱落之处露出新生的粉色皮肤,与旁边的肤色格格不入。
“姨母,我——”
我再次被她拥入怀中,一个熟悉的吻落在我前额处。
“你这又是何必......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搂着姨母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面对她,此刻的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管对外人我是多么的“巧言令色”,在姨母面前,我永远都是个笨呼呼的孩子。说什么,都说不利索,干脆就撒娇不说了。
“傻孩子,你又是何必?”
她的手拍抚着我的后背,仿佛儿时哄我入眠一样。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语,如夏夜的微风晃过发梢。
“断发放血皆是伤己,你何必为了我做这样的事。你若不好,我活着亦不觉得开心。你若是开心,我在黄泉之下也觉得快意。以后再没有这样的事了,听见没有?有危险,有难处,你就先走——不用管我的,知不知道?从小就教你,我的小宝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最重要的姑娘,有危险一定要先保自己。”
我没有回答,姨母也不责怪我的不予回应,任我撒娇一样搂着她不肯松手。
“瘦了,”她的手抚过我的脊背,“肩胛摸着都硌人。这肩膀,瘦得只剩骨头了。”
姨母放开手,细细打量我一番。
“面色不如以前亮,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了。你眼下的乌青这样重,每日什么时候才睡——蓝启仁留的功课很多吗?”
“倒是略长高了几分,还算不错。”
“姨母,我来云深不知处才没几日。其实,在不净世那十几天,我长胖了不少——”
“你脸都尖了,哪里是长胖了?还是说,之前消瘦得更厉害?”
姨母将披风解下来,搭在我肩上,“春捂秋冻,这云深不知处本就建在山上,不比彩衣镇里暖和,穿得这样少免不得要发热的!”
“蓝启仁和泽芜君把你之前的丰功伟绩都和我说了,”她展开我的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以后不许了,明白吗?万事以你为重,有事就退,不要硬撑——没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知不知道?”
“你哥哥走了,我万万受不起再没有你。小宝,千万要珍重自己,明白吗?”
她拉我在廊椅上坐下,我倚在她的肩上,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其实,如果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但姨母的话,是她的真心,我没有必要反驳。
“蓝家的饮食清淡,想来不是很合你胃口。我明日就让秋痕下山去采买,往后就不必去饮露堂了。”
“我想喝鸭架笋汤,想吃炸酱面、萝卜炖牛肉,还想吃芹菜虾仁,爆肚、涮肉、烤鸭......”
“怎么,姑苏的点心比‘滕王阁’的还好吃?”
“嗯?”
我抬头去看姨母,她却是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光想着大菜,也不见你想‘滕王阁’的点心。莫不是,这姑苏的点心比‘滕王阁’更胜一筹?”
“那倒没有,就是有得吃,没想得那么厉害。”
秋痕扶着凝霜,与阿沐一起回了屋子里。我靠着姨母的肩膀,坐在廊椅上。四月的姑苏天气宜人,空气里都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草木芬芳。林间有鸟鸣声传来,悠然回荡再渐渐散远。
姨母的手环着我的肩膀,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地拍抚着,嘴里哼着一首我儿时听她唱过的歌。我安安静静地倚在她身边,手指点着她裙子上绣着的水仙。
哥哥总是抱怨云深不知处听学多么难受,多么痛苦地让他记忆犹新。但我很喜欢这里——
有知己好友,有严厉但让我尊重的师长,有姨母。每天都需要担心第二天会不会默书,然后再和南宫懿一起看画本子看到很晚。
课上一起走神说话,默书就铆足了劲找机会作/弊。晨起,在哈欠连天里看雾气迷蒙,听鸟鸣清脆。下午,在读书声里跟梁溯一起昏昏欲睡。晚上,和南宫懿抢点心看画本子。
这样的生活简单而有趣,像是周而复始。我开始担心那些琐碎的小事,关注生命里的细节,至纯的快乐回到了我身上——只要一点点的小事,就足够我开心很久。
姨母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角,说道:
“我听泽芜君说,你在听学时交了不少朋友?”
“没有很多。”我捻着手指,“就是梁溯梁晚烟,和阿懿。”
“阿懿我知道,说说那位梁姑娘。我总听说,梁姑娘是个顶清冷的孩子,怎么跟你和阿懿搅到一起去了?”
我一下子就笑了,用手指绕着腰间的带子,先把昨日金婉和虞茗姬的事提了一下,而后才道:
“朔子她只是面上看着冷淡些,人还是很有趣的。她也爱吃点心,爱听各家公子和仙子的轶事,还爱看画本子。她以前那么冷,大概是沧海涧消息不太灵通吧——不然,怎么虞茗姬喜欢江澄这样的大事她都不知道?”
姨母拍抚着我肩膀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不在意自然不会知道——”
“从今往后都和我没关系了。”
“小宝,我不是要——”
“江澄他人很好,并没有和我计较之前的事。这回把你从河内送到云深不知处,还是多亏了他帮忙。我想着,他会是个很好的盟友——聪明、可靠,还有江家作为根基。我以前也没少干对不起他的事,说到底还是我不如人家大度。”
我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而后靠在了椅背上。我仰过头,看着头顶的树叶,斑驳的日光洒落在我脸上。
“我听说,辰儿也来了——拜礼上,还闯了不小的祸。”
说到南宫凛,我不自觉翘了一下嘴角,“表哥?他在拜礼上确实闯祸了——还是不肯行中原的拱手礼,把蓝先生气得够呛。不过,这事是蓝先生告诉您的吗?”毣洣阁
“能把蓝启仁气得找到我门前来,也算他有本事。你明日告诉他,趁早改了,不然看回了长安,他父亲怎么收拾他。”
“姨母!”我拉住她的袖子,“这告人阴状的事还是不要干吧!”
“说起告阴状——”
“算了,没事,反正蓝先生会给舅舅写信的。”
“看来,宗辉那孩子没说假话——你和辰儿的关系,的确亲近。除了你哥哥,我甚少见你维护谁。”
我皱眉疑惑道:“聂宗辉?”
“你大哥遣他来看看我。既然都来了,我便请他在院子里坐了一会,问了他几句话。”姨母看我一眼,“你也不必回去怪罪他什么,就算他不说,我也能知道。”
她抬手拨弄了一下我额前的眉心坠,“这眉心坠,是回纥的郡主世子才能戴的。我第一次见这一枚眉心坠,是在药罗葛·阿依慕身上。之后,便是在药罗葛·祖木莱提汗那里。”
姨母的眼睛看着我,其中有我读不懂的深意。
“药罗葛·祖木莱提汗这个名字你可能不熟悉。”她的目光平和,难辨悲喜,“但我想,南宫凛这个名字,你一定很熟悉。”
我心里一惊,还没想清楚便先开始解释,“姨母,不是那样。我当时断发后什么簪钗都戴不了,表哥也只是好心——”
“我知道。”姨母的手拂过我的面颊,“但我依然会担心。可我也不想对你过多干涉——所以,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不要以后,才觉得后悔。”
我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南宫凛琉璃般的眼睛又出现在我脑海中,还有那一日在彩衣镇里,他在我耳边悄悄说的那句话,
“阿琰,这眉心坠,你戴着真好看。”
没有心动是假的,可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我不仅想不清楚,更没法做什么决定——
跟南宫凛在一起,确实很简单。所有的情绪,都单薄而易懂。
但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那样让姨母担心的情愫,我真的说不好。
因为我只有在和他靠得很近的时候,才会听到心跳的声音。
“我不是在催你或者逼你——只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而已,让你做事都有些分寸。”姨母温柔地拍拍我的手,“过几日有空,请他们去你那里用次晚膳吧——我叫秋痕把膳食做好了拿过去,正好我也想见见你这几个好友。”
我略有几分惊喜地抬头看着她,“真的?不过,我们男女修的寝卧分开,表哥怕是去不了。不如,来姨母这里?”
姨母摇了摇头,“我还是去问问蓝启仁,看他能不能暂时借一处无人的屋子给我们用一下吧。这里是蓝氏后山禁地,是冷泉所在,旁人是不让来的——我在这里养病,全是因为离冷泉近,方便疗养——已经十分对不住了,不该再让人来打扰。”
“你有这些朋友,我自然是高兴的。从前,你只和你哥哥玩,跟别人总也处不到一起去——我知道,你一向不是很喜欢阿离,这些我都知道。你再小一些的时候,我还担心你回不净世了孤单,但好在怀桑是个好相与的,在那里你有他做伴,我也安心。”
“只是,你这一辈子不可能只在金麟台和不净世这两处。就算不嫁,你也还是要出去走动的——赤峰尊、怀桑还有我,都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如今有了他们,一定好生珍重。除过亲人,挚友亦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想到你此生都会有人相伴,我便觉得安心。”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魔道祖师/陈情令]从君行·江澄bg糯米紫薯更新,第 59 章 第四十三章·云深处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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