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都市小说>[魔道祖师/陈情令]从君行·江澄bg糯米紫薯>第 81 章 第六十二章·秋风辞
  用过晚膳,又陪着一众长辈在未央阁略略散了会步之后,便见一轮明月升上天空——清影如霜漫过阶石,夜露坠在草叶上恍如珍珠般莹润。

  月团和美酒被一一呈上,我们就借着月色,一边赏月、一边吃着月团。金光善等几个人几杯玉液入腹,竟说起了从前的事。

  略有几分醉意的南宫琨勾着虞楠的肩膀,晃着杯中的残酒说道:

  “你可还记得,从前金宗主是仙门百家有名的风流才子,更是各家公子中一等一的俊朗人物!”

  虞楠听了,笑道:“自然记得,阿鸢听学时没少跟我说从别处听来的轶事——谁不是每天夜里睡前下注,赌明日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那时候咱们几人半夜里喝酒下注,是不是还给蓝启仁那呆子抓到过?”

  “那可不是?他们家家训,咱们几个谁都没跑!”金光善拎着酒杯嗤笑一声,“但咱们倒不是最让他头疼的吧?”

  他话音刚落,立刻被虞楠接上,“那最让他头疼的必定是藏色散人!诶对,再加一个南宫宗主的小妹!”

  提及母亲,我便来了兴致,偷偷地向他们那边歪了歪,想听得更清楚些。

  南宫琨的面上也浮现出少有的柔情,想来母亲当真是十分可爱灵动的女子,不然怎么所有人回忆起她,都变得如此柔和。

  “小妹虽顽劣些,却性情真挚——闹腾得厉害,但抄书也抄得认真。”

  “可惜,斯人已逝......”

  几人沉默了片刻,倒是南宫琨先开口,“他们几个孩子怕是不愿意听咱们在此叙旧,不如放他们去玩——叫辰儿带他们去燃一把篝火,开心开心。中秋团圆,愁思可不该给了他们。”

  大哥由于长我们许多岁,便没跟着一起来。反倒是江澄,又被虞茗姬请动了。

  我暗自腹诽,果然男人没一个有定力的——别人漂亮姑娘说两句,他就愿意了。

  其实,我还想再听一会,可怎奈何所有人好像都对那篝火更感兴趣。没办法,我也不愿当那个最最特立独行的,便跟着众人向未央阁后山处的林地走去。

  夜风拂过耳畔,送来身后追忆往昔时浅浅的叹息——

  “当年还有人传过,说蓝氏有双壁,南宫有双姝。我当时就说,开什么玩笑,青蘅君便罢了,蓝启仁那谁受得了?”

  “金夫人当年每每去找阿鸢,两个人可没少说蓝启仁的不是!”

  那一段故事早已沉寂在岁月深处,久经年月,已经模糊了当年的色彩和实情。就连那一群少年,都已经不复当初......

  我看着他们如今的模样,实在是想不出,他们曾经也和我们一样在云深不知处笑过、闹过、挨罚过。

  来到后山,在林地的边缘已经有家仆在一处土坑内架好了木柴。围着土坑不远的地方,摆放着几条原木,估计是用来坐的。

  南宫凛扬了扬下巴,几个家仆便上前去引火——

  不一会,就瞧见明艳的火舌舔着木柴蔓延向上,噼啪作响。

  我们几人分别落座后,又有家仆搬上被削成方形的木桩,随后布上酒食。

  山风卷着秋日的气息拂过肩头,带着点点凉意和秋虫的低吟向远方流去。面前的篝火熊熊燃烧,明黄色的光照亮了浓重的夜色。透过那被火烤的微微颤抖着的空气,我发现坐在我对面的江澄正用手肘撑着膝盖,望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发呆。

  又在发呆,我笑他,不过也挺好。

  虞茗姬坐在他旁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气氛似有几分沉默,大家都静静地坐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这样的情况很快被家仆门送上的生食给打破了——

  金媛盯着那一盆被穿在木棍上的肉,嘴角抽了抽,“南宫姑娘,这......这我们如何......”

  南宫懿看她一眼,豪迈地一挽袖子,猛地把我也薅起来——

  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在地上。好在我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腰,才没在众人面前出丑。

  “金姑娘向来自持,怕是没享受过我们这等自然之趣。”南宫懿笑得眉眼弯弯,“肉当然还是得自己动手烤才好吃!阿琰,咱们上!”

  说实话,其实我没烤过肉,但架不住南宫懿的热情实在太高——我就十分顺从地跟着她一起去了。半路上,还拉上了梁溯。

  无意中,我看到虞茗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一盆肉,满脸写着跃跃欲试。我想她时常出门夜猎,估计烤肉的手艺是不错的。

  “虞姑娘,不来试试吗?”

  虞茗姬听了,立刻点头,好不客气地挽了袖子就走上前来——完全忘了之前有过的恩怨。

  很快,秦愫和金媛也加入了我们几人的行列,还有哥哥也拉着金光瑶上前来凑热闹。

  不得不说,烤肉这方面,南宫懿和虞茗姬是堪称老手——

  两个人是一手一串烤的十分娴熟,火候也把握的恰到好处。

  “阿懿,”我被篝火升起的热气熏得有些犯困,“你以后考不考虑开一家炙肉店?生意肯定特别好。”

  南宫懿愣了,反倒是虞茗姬先抿了抿嘴,低下头去轻轻地笑出了声。而南宫懿也很快反应过来,瞪了她一眼——但毫无气势,一点都不凶。

  于是,虞茗姬立刻正色道:“我觉得,聂姑娘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看南宫姑娘手艺娴熟,而且,烤的确实香——很有天赋。”

  “嗯。”南宫懿敷衍地响了一声,“虞姑娘,你这肉再不翻面,可糊了。”

  飘动的火苗向上跃起,携着木柴上跳动着的火星散出阵阵热浪。火苗尖端处的猩红拂过肉块的表层,逼出层层油花,映着明灭的火光。略带焦香的烤肉味钻进鼻腔里,明明晚膳吃了不少,却是有止不住地口中生津。

  相比起南宫懿和虞茗姬,秦愫的“作品”可真是惨不忍睹——就算有金光瑶在一边时不时指导两句,她还是把那块肉烤成了一块炭。

  见秦愫举着手里那块面目全非的烤肉耳根发红,虞茗姬笑着将手里已经刷好了酱料的递给她——

  “金公子先顾好自己吧,等秦姑娘吃了这一块,有力气了,你再慢慢教她。”

  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还有十分少见的亲和。我发现,当虞茗姬笑起来的时候,也像是宝石一样,明艳夺目,艳烈灼灼。加上她精致的眉眼和略带几分傲气的神色,竟......和温情有几分神似。

  篝火映衬着她的笑靥,我又想起那个消散在苍白的冬阳里的少女。

  她们那么相似,都美丽、高傲而又坚韧。即使在相貌上没有半分的相似,但因为那一身的傲骨,她们的影子在我眼前重合......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会对温情心动,却看不到这样耀眼的虞茗姬?

  还是说,就是因为故人无法被代替,才毫无回应?

  想到这儿,又觉得不免心酸——

  “故人”。究竟,谁才是谁的故人?

  这时候,忽然听到秦愫“嘶”得一声,本来还只是耳根发红,这一下却是整张脸如同着火了一样得“烧起来”。

  我被她这一下子惊醒过来,蹲了一会的腿有些发麻,正有些不稳的时候被从我身边疾行而过的金光瑶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从后面取了茶水,递给秦愫。

  秦愫接过金光瑶手中的茶盏,饮尽了杯中的水,一边克制住眼角泛起的泪花,一边用手向口中扇风,“虞姑娘,你这肉烤的很香——可就是佐料也太辣了,这放得是什么呀?”

  虞茗姬很不好意思地撕了一口尝了尝,“我没想到秦姑娘如此怕辣,实在是对不住——可这辣椒酱,我尝着确实不辣。”

  “虞姑娘自小在眉山长大,吃得辣些是自然的。”秦愫咳了两声,“多谢虞姑娘的好意,不妨事,我用水冲一下便好。”

  哥哥把我扶起来,不慌不忙地往烤好的肉上撒枯茗粉和秦椒粉。他瞥了一眼秦愫举在手中的烤肉,抿了抿嘴,

  “我原以为是秦姑娘不能吃辣——毕竟这秦椒粉也没有多辣,不过是提香的作用,谁想用得竟然是辣椒酱。看那成色,估计是蜀地一带过来的。”

  梁溯嚼着嘴里的烤肉,腮帮子鼓鼓的,声音略有几分含糊,“我以为长安一带吃辣都是提香、增鲜或者去腥的,没想到还会有这样辣的辣椒酱。”

  “长安离蜀地不算远,倒也不算多奇怪。”

  等吃过了烤肉,便有家仆奉上茶水解腻。月色清朗,口中的茶香愈发凛冽——

  哥哥从袖中掏出一只陶埙来,和着月光吹了一曲。

  埙乐空灵似羽化而上,又好像将月光都凝出了形状,细纱一样层叠朦胧地挥过这漫天的夜色。

  这是一首清河的小曲,是少有的温柔。

  我靠在哥哥身边,一手撑着下巴,跟着他轻哼这首曲子。第一次听这首乐曲,似乎是金光瑶给我唱的。那时候,我才刚刚回到不净世,午觉睡不着,他便十分耐心地哄我。

  想来,哥哥也是他教会的。

  一曲落幕,哥哥将陶埙收进袖中,“表弟,听说草原上有一种丝竹之器唤做马头琴——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能听上一听?”

  南宫凛湖水一般的眼眸在篝火的映衬下好似晨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含情脉脉。只见他轻轻翘了一下唇角,露出一颗小虎牙,“表哥若是想听,直说便好。”

  长安是通往西域的要道之一,因此从西域传来的乐器也不少。很快,便有乐人奉命前来演奏。

  马头琴浑厚悠扬,似草原上蜿蜒的河曲涓涓流淌,又似草原的长风苍茫缠绵......

  下一刻,有歌声传入耳中——唱的,是另一种语言。

  少年的嗓音是极为独特的音色,兼具着青涩的清冽和男子的浑厚。复杂的发音在他的唇齿见飘过,让人看到了葱茏的草原、低垂在天边的云彩,还有远处巍峨的雪山。

  好像晶莹的雪水汇聚成了溪流,欢快地流过粗粝的岩石,迸溅出点点水花,倒映着耀眼的日光。

  那首歌的高潮处,南宫凛丝毫不带任何修饰和技巧的嗓音就像是草叶窸窸窣窣的相碰,带着零星的颗粒感,却又那么的通透和沉稳——一字一句,唱进了人心里。让人的脊背处,流过一阵颤栗。

  即使听不懂歌词,却也听得出曲中蕴含的深情。

  “叮铃”——

  南宫懿红色的裙摆摇曳着,裙子上的暗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穿着珠玉的腰饰随着她转动的身姿飞舞。她牙白的窄袖被火光映作藤黄,明媚的不得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南宫懿还会跳舞。

  只见她拍着手中的小铃鼓,和着她哥哥的歌声,围着篝火,舞步轻盈。

  这样的舞蹈,大抵是她来自回纥的母亲交给她的——

  热烈而质朴,比任何一捧雪水都更加干净,也比此时的篝火更加耀眼。

  南宫懿的身影自我眼前晃过,旋而又露出了她身后南宫凛的面容。

  在火光的映衬下,南宫凛本就利如刀刻的线条变得更加锐利——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骨、薄薄的嘴唇,金棕色的修眉压着碧蓝色眸子......

  而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我从未见过的柔情。那样的情深,堪比利箭,一击中的,直直插进人心里。

  南宫凛绝对是草原上耀眼的太阳,是西域的稀世宝石——有着艳烈、惊人又极具攻击性的美。他这样的深情,恐怕比杯中的美酒更烈,都不用碰一下,只一眼就足够醉人。

  他这个人,就像火一样,带着一阵狂妄和肆意卷过世间,让人神思朦胧,迷蒙不已。

  “叮铃”——

  南宫懿的铃鼓敲响在我面前,她带笑的眼睛看着我,清亮可人。

  那歌声随着南宫懿的舞步渐渐慢下来,我忽然发现,这曲子我竟也有几分熟悉,似乎能跟着哼出来。

  她的舞步就这样停在我面前,我跟着南宫凛,哼着这首温柔的歌,笑着看她跳舞。

  南宫懿肩后散开的长发随着她转动的舞姿飞扬,如同浓云一般飘过我眼前。若非她纯粹的中原样貌,所有人都会把她误认成西域的舞姬。

  这对兄妹,一首歌、一支舞,就唱醉了所有人。

  “叮铃”——

  随着南宫懿再一拍她的小铃鼓,脚下一停,便是一舞即毕。

  她的胸口一起一伏,眉眼间尽是笑意。南宫懿转过头去,和南宫凛相视一笑——

  南宫凛碧色的眸子里也有浅浅的温柔,温和而淡然,带着一点点的无奈和宠溺。

  “阿琰,”他带笑的眼睛望向我,火光落尽他眼眸深处,被那深色的瞳仁吸进去,“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回纥有名的情歌——”

  “若是男子在姑娘的帐前唱这首歌,姑娘回应了,就是答应了求婚。”

  他冲我挑了一下眉,眉眼弯弯,蔷薇色的嘴唇带着蛊惑人心的弧度,

  “阿琰?你是这个意思吗?”

  饶是我此刻整个人朦朦胧胧,却也被他如此直白的......直白的......的,的......震得耳边嗡嗡直响。

  除了我和南宫懿之外,几乎可以说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大——

  我哥哥一口水呛进鼻子里,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喷出来;秦愫的手一松,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金媛看起来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要装个大家闺秀,下巴都要脱臼了;梁溯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由于忘了自己嘴里还有一口水没咽下去,张嘴就漏了自己满身,只顾着擦灌进脖子里的水。

  金光瑶和虞茗姬大约是最正常的两个人——他们一个坐在秦愫身边,十分努力地舒展了眉头,露出一对小酒窝来;另一个则是僵在了江澄身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至于江澄,我也不敢妄自揣测他到底是因为激动、惊讶还是说感叹南宫凛的枉顾礼法,而直接捏碎了手里的酒盏。

  我从未想过求婚的场面会是如此的混乱——我猝不及防,而南宫凛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时起意。

  没有聘礼,没有誓言,没有脸红和心跳,更没有两个人之间私密的低语。只有我穿过火光,茫然地看向那双蓝色的眼睛,周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做出反应,可我除了愣在那里,别无他法。无数的想法从我的脑海中穿过,却没有一个是能被我抓住的。

  短短的片刻,我背后冒出的汗就湿透了里衣和襦裙的内衬,我甚至觉得胸前的束带都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手紧紧地攥着裙摆想了好久,才勉强地笑着说出一句,“你......你,你怎么,怎么也没提前提过一句?”

  “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诉你。”

  俄而有人踩了我一脚,转头就看到哥哥冲我挤眉弄眼,我即刻明白我说的这话大有问题——

  我是要跟他说明白的,怎么被他这一下牵着鼻子走了?他提前说,我便会答应了?

  我立刻强迫自己从尚未平静下来的震惊中挣脱出来,控制住自己不住打颤的手。我理了理方才捏皱了的裙子,起身说道:

  “今日有些突然,我也是意料之外——扰了各位赏月的雅兴,实在抱歉。但此事,我还需和南宫公子单独谈。先行一步,向各位赔个不是。”

  哥哥拽了我一把,我对他悄声说道:“一刻钟时间。你让他们都散了,你在这儿等我。还有,跟梁溯说一声,如果半个时辰咱们俩还没回去,就去找大哥。”

  “好。”哥哥拍拍我的肩膀,“没事,我在这儿等着。你快去快回。”

  我和南宫凛往林地更深处走了几步,月色被树叶绞碎,零落在他的金发上,仍然那么亮眼。

  南宫懿的那句话回荡在我耳边,‘阿琰,我哥哥不坏。你若嫁给他,不会受委屈。’

  我赶紧将这句话赶出我的脑海——

  这与我受不受委屈,没什么关系。

  这一次中秋宴,我也明白,其实就是为各家在室的公子小姐相看姻缘的。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江澄的身上。

  而各家之间的联姻,其实和真心基本没有什么关系。或许虞茗姬对江澄确实有心,但每一位宗主考虑的可不只是江澄这个人——更是他所代表的云梦江氏。

  这一场宴会,适龄的公子小姐都来了不少,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看似平静,却让我莫名地惴惴不安。

  可这太多太多的东西搅在一起,再加上一个南宫凛,实在是让我疲于应付,不知从何解起才好。

  但我心里明白一点,我的婚姻——这十分重要的一步,决不能就这么莽撞地交代在这里。

  “阿琰,怎么不说话?”

  仿佛又回到了云深不知处,那一日我从彩衣镇回来,南宫凛在精舍门前等我。

  那些悸动不假,但我此时看着他,却也是如此的平和。

  我们如此不同的两个人,如果真的就这么在一起了,大概不会有善终。他这么明艳的一个人,还是不要跟我去蹚那一潭浑水的好。

  南宫凛的心那么自由,眼里看到的或许也只有湛蓝的天际和飘逸的彩云,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世界上还会有阴暗而血腥的角落。

  他那么想回草原去,一匹快马,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南宫凛曾对我说过,那儿遍地是牛羊。葱翠的草原上,开满了粉红的格桑花。

  南宫凛或许真的能带我离开这一片混乱的纷争,但他永远给不了我内心的安宁。毣洣阁

  他的草原、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就像那一片星河,低垂在天地相接之处,圆月明朗,伸手就能碰到。

  那样的景色,只会让我觉得孤独。

  我离不开不净世后山上秋日的枫叶,离不开冬日里簌簌白雪覆盖的潇湘绿竹,离不开中原遥远的夜空——那是无数文人墨客写过的琼宇,高高在上,神秘而遥不可及。它留给我无数的幻象,赠我今生数不清的诗意。

  夏日里白瓷碗盛梅子汤,碎冰碰壁叮当响。我能想到的,也是坐在山间的小溪边,或木质的码头上,双足被清水没过——

  身后不是青山层叠,就是平湖漫卷。

  “祖木,你想携手余生的,必定是志趣相投,愿意和你重归草原的人。”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近在咫尺,我心中又升起了几分烦躁。

  “阿琰,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回去,我知道。但我肯定不会跟你走。”我眨了眨眼,坚定地和他对视,“咱们两个人,终究走不到一起。”

  “为什么——”

  南宫凛的眼中充满的疑惑,他向前一步想拉住我。可我却极快地躲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我柔和了目光,微笑着看着他,“有时候,我也想问你为什么。问一问,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

  “表哥,我们从前不是没见过,但也不过点头之交——十几年,从未亲近过。我知道你从前可能是觉得我太小了,又不喜欢动弹,不愿意带我玩。我不是怪你这个。”

  “我只是好奇,像你这样直白、热烈又灿烂得像太阳一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你决定这个从相识到求娶不过数月时间的人,就是你此生要携手共度的人?”

  南宫凛碧蓝的眼眸暗淡了下去,“你怀疑我的真心?”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真心话。”我看着他,“你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有必要坦诚相待。我确实想不明白。”

  他看了我一会,风自我们之间穿过,携着凉意,飘动我们的头发。

  “好,我告诉你。”南宫凛微微俯身靠近我的脸,我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躲开,“那次在河内,你满脸是血地缩在一边——我当时都没认出来是你,我就想着,想保护你。让你不要整日担惊受怕,还时不时出现性命之忧。”

  “我知道你很乖,也很柔弱,但你身上不是没有反骨——中原人最忌讳断发赤足,你不照样也都做了?”

  “你总是安安静静的,笑起来像草原上的月光一样温柔。个子那么小,像格桑花一样,随手就能折断——就这样你还总唬我温书。你性子温柔又随和,虽然有时候也会闹脾气,但你总是能容我!你还会帮我一起抄书,担心我抄不完被蓝老头骂——你说好了只帮我一个人抄书的!”

  南宫凛看着我,眼中满是求证的急切。

  可我只觉得鼻内发酸,喉咙发紧,眼中升起了水雾——原来,我在南宫凛眼里,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呀。

  温柔、内敛、平静,似月如水一样的美好。

  如果是这样,我更不该嫁给他,不该破坏他心中这个美好的形象。

  南宫凛的话不是让我丝毫没有动容,可我清楚地知道,表象消散之后,恐怕只会徒留悲伤,直到最后相看两厌——

  那就让我们彼此,留在这最美好的年华里吧。

  他该是这世上自由的风,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我怎么能就此折断他的羽翼。

  我也明白,我现在说什么南宫凛都不会听,也不会试图去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决定以最简单的语言,结束这场不知从何而起的牵绊。

  “可是,表哥,”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便让我眼眶中的水雾凝做了夜露,坠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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