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少悬一推,门从里面锁上了。
她心里发了毛,学着习武之人的模样,直接一脚给踹开了。
门后似乎有重物抵着,童少悬和沈绘喻合力将门打开,发现抵着门的是一直跟随唐见微的两名随从。
包厢里没有人,不见唐见微的踪影,窗户敞着,冷风不停往里灌。
童少悬立即奔至窗口,往下看,楼下的小巷子里依稀可见车辙的痕迹。
沈绘喻探了一下随从的脉搏:“还活着,是被人击中后脖子晕倒的。能将他俩一击晕倒,无论是偷袭还是正面交锋,必定都是极为厉害的高手!”
“阿慎被掳走了……”童少悬一阵晕眩,立即扶住了窗沿。
沈绘喻上来扶她:“当心啊!”
管事的赶紧送上茶水,童少悬接过来之后都没有将茶水倒出来,直接用壶子对着嘴喝,咕咚咕咚几口下去,心口那团焦躁的火焰被熄灭了不少。
童少悬强行将理智拉了回来,此刻她必须得镇定。
下楼到了包厢窗口下的巷子,跟随着车辙一路到了闹市。
闹市车来车往车辙早就被撵得稀烂,无法追踪。
阿慎去了何处?被谁掳走了?
三月三,倒春寒。
童少悬站在寒意浓浓的街头,浑身冷汗热汗交织,焦灼和晕眩感一直在干扰她的思绪,她深深地呼吸,告诉自己不能乱,重新梳理一下这件事。
阿慎是被阿姿约出去的,约到了茂名楼。阿慎一向谨慎,要不是冒充阿姿身份冒充得毫无破绽,阿慎必会起疑。
此人应该对阿姿很熟悉。
敢约在茂名楼,还有自信从随行的高手手中不惊动茂名楼其他人的情况下将阿慎带走,可想而知这是个身手了得之人。
两者一结合,童少悬立即确定了一个人——吴显意。
想到这儿,童少悬立即让随从去探查吴显意在博陵的所有住处,就算再偏僻的也不可放过!
除了沈绘喻之外的人都办事儿去了,沈绘喻担心童少悬的安危,留在她身边。
“走,回童府!”童少悬立即和沈绘喻上马车。
出来的时候带了一拨人,但人数太少,偌大的博陵府等他们摸到唐见微的踪迹,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童少悬和沈绘喻赶回童府,没敢惊动宋桥和童长廷,直接去找了路繁。
路繁手握帮派近千人,全都是熟悉博陵情况的万事通。
路繁立即撒网出去,务必要将唐见微找出来。
“阿念你别着急,博陵各处都有我们的人,只要留下一点点的痕迹,都能追踪得到。”路繁持剑上马,亲自带人去找。
童少悬则去浣洗房的水盆子里,捡了唐见微换下还未洗的衣衫,将她们家的老狗阿黄给牵出来,让阿黄嗅唐见微的气味,或许阿黄能凭借灵敏的嗅觉,追踪到唐见微的踪迹!
阿黄已经很老了,但因为主人爱护,即便嘴上的毛都白了,依旧很精神,时常精神矍铄地站在角落里,看管着童府后院,俨然是童府的守护神。
如今童少悬火急火燎地让它嗅唐见微的衣服,它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了主人的意思,很快神采奕奕地奔出门。
童少悬握着牵引绳,跟在它身后一路小跑。
沈绘喻和唐伏等人追随童少悬,就要出门时,阿难过来问道:
“唐娘不见了?”
沈绘喻本来都要出门了,见阿难居然从私塾回来了,还听到了方才的话,立即上前对阿难说:“没事的,你先回房去。”
阿难声音平稳:“阿沈,你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
“好朋友之间不可以撒谎,唐娘是不是找不着了?”
沈绘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阿难倒是帮她解围:“你不说就是默认。童娘这是让阿黄找唐娘的气味去了。哎,阿黄老矣,鼻子怎么有阿花灵光!”
说着阿难颠着小步伐,迅速跑到后院,给阿花也闻了唐见微的衣衫,骑着阿花就往外跑。
“阿难!”沈绘喻赶紧追上去,“不可乱跑!”
童少悬听到动静,回头张望,见阿难着急道:“阿花的鼻子灵得很!若是阿黄闻不出来,指不定阿花还能顶上!多一个阿花,多一个机会!”
沈绘喻为难地看着童少悬,童少悬想起阿花曾经拱出她私藏的零食,以及让唐见微发掘出了“黑君子”这顶级食材过往这些丰功伟绩。
虽说阿花能找到它感兴趣的食物,未必能跟狗一样追踪气味,但也不是不能一试。
就像阿难所说,多一个机会。
“走!”童少悬带上阿难,一同出发。
阿黄和阿花相互配合着,从茂名楼之下的那条巷子开始,一路贴地闻着味道,时而确定时而游移地前进。
它俩多数时间方向都是一致的,即便有犹豫的时候,最后都会在确定之后往同一往一个地方前进!
路人都在好奇,对着一狗一猪评头论足。
这不是童少卿么?今日这般有闲情逸致,不去明江边上的筵席吃酒,竟在这儿遛猪遛狗?
阿黄和阿花带着她们越走越偏,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童少悬觉得她距离唐见微已然不远!
.
唐见微不知道喊了多久,吴显容才逐渐有了意识。
“阿慎?这是何地?”
唐见微将吴显意所作所为说了一遍,吴显容想起来了,她刚从外地回到博陵,在半路上遇到袭击之人,根本没看清对方是谁,就被打晕了。
袭击她的竟是吴显意?
吴显容纳罕:“因为博陵将有动荡,她这是想要保你我一命,才将咱们困于此地?”
“这是我的推断。”唐见微忍着痛,将困在身后的双臂往上抬,幸好她自小习武筋骨柔软,一举拧到了头顶,顺利翻到了身前,“真的服了你这个姐。或许澜宛将有大举动,若是澜宛胜了,我必活不成,你或许也会被牵连其中,所以她才会将咱们藏在这儿,好躲过澜宛屠刀。
”
吴显容安静了一会儿后,冷哼道:“我与她早就断了姐妹之情,我与吴家已然没有任何关系,她这么做又是何苦,只会招人嫌。”
唐见微双手并在身前,过来看吴显容的情况。
吴显容一只手和身后的墙相连,一只腿连着地锁,相对于唐见微可以自行行走,吴显容根本站不起来。
而她俩都被铁链牵制着,无法抵达门口,更不用说想办法开门逃出去了。
“不行。”唐见微浑身是汗,越来越焦躁,“博陵将有异动,我得快些出去通知阿念!”
用尽浑身解数疯狂挣脱,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以她俩的□□凡胎根本无法撼动铁链。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唐见微和吴显容同时屏住呼吸,交换了眼神。
唐见微悄然躲到了门边……
门口窸窸窣窣的动响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咔哒”一声,是锁被打开的声音。
“吱嘎——”门开了,一丝光亮挤进了屋内,正好铺在吴显容的脸上。
吴显容被那光照了个正着,难受地眯起眼睛。
“阿姿?”
来者扁着嗓子声音极轻,唤着吴显容的小字。
吴显容“咦”了一下:“你……”
那人立即进屋,冲着吴显容就去。
唐见微从黑暗处一跃而起,抬起双臂用扣着她双腕的铁锁勒住来者的脖子!
这一下快准狠,迅速把对方制住了!
唐见微和那人滚在一块儿,骑在对方身上:“交出钥匙!放我们出去!”
那人被勒得说不出话,不住地拍地。
“等一下阿慎,她好像是——”
“咳咳咳咳——”
脖子差点被勒断,吴明砚都不敢大声咳嗽。
好不容易顺过来气了,眼里含泪看着唐见微,一言难尽。
这个唐三,上次见面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上房揭瓦不在话下,这回见面居然差点被她勒死!
唐见微很不好意思,向她道歉:“我还以为是吴显意呢。”
吴明砚脖子上一道红痕,用刀砍了半天好不容易将二人的铁链给砍断:“是,都怪我太英明,一直在暗地里盯梢吴显意,摸到了此地。你们都没想到有人能救你们吧?行了,道歉什么的回去再说,我也不稀罕三言两语的道歉,请我去茂名楼搓一顿就好。”
唐见微心急火燎的立即要走:“行行行,只要咱们能顺利离开这儿,别说是请你去茂名楼搓一顿,就是你住在茂名楼躺着吃菜都有人伺候。咱们快点离开这儿吧。”
“等下。”吴明砚拦住唐见微,“这儿是吴显意的私宅,有家奴看守,你们得跟着我走,惊动了守卫,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吴明砚平时混不吝惯了,突然严肃起来倒有几分压迫力。
吴显容觉得奇怪:“你怎么会对此处这么熟悉?”
吴明砚走到门口,指了指右边:“我一直留意吴显意的动向,看她常来这荒宅就知道她有所图谋,便趁夜来‘拜访’过一次,趁机记下了这儿的路。你们跟在我身后,来。”
唐见微和吴显容跟着吴明砚,一出屋子就看见有两个守卫倒在地上,长剑落在一旁都没来得及防卫,脖子上都是深深的血口,看上去便是被极其利落地割喉。
唐见微和吴显容万分好奇,这些人都是吴明砚杀的?
吴明砚似乎看出了她们的疑问:“回头再跟你们解释,现在先离开再说!”
唐见微拿了剑,吴明砚带着她们在这到处都是小路、回廊的府邸穿梭,有时候吴明砚需要想一想,有时候则走得极快。
躲开了三、四位守卫,她们终于见到了一个后门。
“等等。”
吴明砚十分谨慎地让她俩蹲到草丛之后,下巴往西南方向抬了抬。
她俩顺着吴明砚的指示看去,见树上有一非常隐蔽的塔台,有个弓箭手藏在塔台里,双眼如钩,正在监视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所有的风吹草动。
居然还有塔台,这是私宅还是城门啊?
塔台极高,若是冒险上塔台的话必然会被发现,那弓箭手看上去注意力非常集中,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下如何是好?www.bïmïġë.nët
唐见微和吴显容相互看了一眼,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吴明砚做了一个让她俩全然没想到的举动。
她从后背的包袱里抽出来一个东西,弓箭。
吴明砚:“你俩后退。”
唐见微和吴显容震惊地看着吴明砚:“你会射箭?”
吴明砚引弓:“射着玩的。”
可她射箭的姿势极为挺拔,弓弦被拉满,丝毫不像是随便玩玩的模样。
塔台距离她们有百步之远,还有许多枝枝叶叶干扰,唐见微这等射箭好手都未必能射中,吴明砚看上去却是胸有成竹。
唐见微乃是个骑射好手,见吴明砚的动作便知她深藏不露!
果然,一箭夺命!
箭矢破空而去,正中塔台上弓箭手的脖子,刚劲有力,直接射穿了他的喉咙。
那人一声都没发出便倒了下去。
唐见微和吴显容看呆了,同时道:“东小门射杀六皇子的人正是你?!”
吴明砚似乎对自己这一手神技全无激动之意,用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镇定表情对她俩说:“正是在下。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很崇拜我,赞赏的话等出去再说不迟。走!”
三人猫着腰抵达了后门,就在她们要溜之大吉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人在这儿!在后门!”
唐见微飞起一脚直接将门踹开,推着双吴往外奔。
后门有辆马车,是吴明砚早就准备好的。她们跃上马车就要走,身后追兵竟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前方亦有六位穿着禁军铠甲的骑兵围堵。
“行啊,居然私自调用禁军,吴显意这脑袋是不想要了。”吴明砚抽出弓箭连放数箭,将身后的追兵逼退。
唐见微一剑狠狠割在马屁股上,马吃疼狂奔,直冲着骑兵撞去!
马车里放着吴显容的鞭子,没想到吴明砚还挺有心!
她拾起自己的趁手武器,为唐见微开路!
发狂的马匹有飞射的箭矢和皮鞭护航,直接将骑兵们撞开。
“追!”骑兵在身后紧追不舍,吴显容鞭长莫及,吴明砚站在马车上抬臂便射。
路窄,本该是箭矢发挥威力的大好时机,可这几位骑兵训练有素,抽剑抵挡,竟将吴明砚射过去的箭挡得七七八八。
吴明砚带来的数个筒箭转眼射了个精光。
有一人中箭落马,但还有五人紧追不舍!
……
今日上巳节,博陵依旧只有一扇城门可以开启。
只允许必要的秘史、军机情报和运送食物的商伍进出,且都需严格审查,等人走后立刻关上,闲杂人等不可能穿行。
城门令已经有两夜没睡了,依旧精神抖擞,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可疑人物。
远处有一匹马扬着尘土而来,吸引了城卫们的注意力。
马上人歪歪斜斜地挂着,直到奔得近了,城卫们才发现此人后背上插-着三支箭,已经奄奄一息。
“报……封县,告急。有伏兵,攻,城……”那人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后就咽了气。
“封县告急?”城门令不解,“为何塔楼没有看见警示的烽火?”
封县是博陵南边最近的一个县,若是有任何战情都会起烟,以警示博陵和周遭各县。
博陵塔楼的确未收到烽火预警。
城卫声音有些哆嗦:“莫非……攻势凶猛,封县根本没有时间起烟?”
城门令立即让人将战况上报,此时,城墙上的城卫大喊:“城门令!有大军接近博陵城门!”
“什么?多少人?!”
“太远了还看不清,但起码有数万……”那城卫还没说完,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劲风,众人抬头一看,黑压压的竟是铺天盖地的箭!
箭如雨一般从高空扎下,城墙上的城卫们顿时被射杀一大片,黑色利箭横扫大地!
耳边是无数的惨叫,城门令一个滚身躲到了掩体之后,声嘶力竭地大喊:
“敲钟!快敲!”
回应他的并非是警戒全城的钟声,而是城墙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砍杀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门令冷汗频生,注意力高度集中时,连自己的腿上中了箭也不知道。
他全然顾不上其他,一心只想着要敲钟——
敲钟!
城门令抬头看向城墙,发现那儿刚才还有的喊杀声,如今是一片死寂。
死光了?
城门令脸色惨白如纸。
不可能全是城外的军马所为,他们方才射出的箭只是掩护,想要在瞬息之间杀光城卫,此中必有内贼!
若是继续耽误下去,没有援军,城门被破,那城中的百姓就全完了!
城门令紧握着剑,深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从掩体后猫腰快步移动到城墙石阶下,贴着墙壁往上走。
小心翼翼地靠近城墙。
探头一看,满地都是被血浸染的尸体,还有一个小城卫的尸体挂在警钟边上,后脖子被开了一道致命的血口,就差最后一步便能将钟敲响!
城门令看见了凶徒。
那是和他一样,穿着大苍甲胄的士兵!
此刻城墙上起码有一百多人,他们的铠甲沾着同胞的血,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笑意。
这些人正是澜仲禹的旧部,为首的便是澜氏宗族的小将,澜凌。
潮水一般的大军已经悄然抵达城门口。
而城中正在踏青,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依旧欢歌笑语,丝毫还未察觉没顶之灾正在步步逼近。
城门令回头,见身后十五六名浑身带血的城卫跟了上来,一个个喘着气,明显伤得不轻。
但他们并没有放下兵刃。
澜凌等百余人已经发现了城门令等人,蔑视地冷笑:
“居然还有老鼠活着。”
城门令回首,问城卫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
“好。”城门令大笑,“是我大苍忠魂!你们的妻小、父母就在身后!你们若退缩,他们便无人守护!任人践踏!我问你们,杀不杀!”
部卒们高喊:“杀!”
此情此景将澜凌逗乐了:“行啊,想死,小爷成全你们。”
百余人对十几人,这实力悬殊之战,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屠杀。
澜凌看着这帮傻子拼尽最后一口气,直到血肉模糊也未能靠近警钟半步,亦未能拿起冲天炮,放一枚把警戒的狼烟,不免觉得可笑。
只会送死的莽夫,除了会吱吱哇哇地乱吼乱叫,还有何用?
澜凌眯起眼睛看着城门令的尸体,似乎还带着笑。
他思索片刻,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些不安。
“糟了。”澜凌立即快步走到城墙边,向城内看去。
有援军来了。
原来方才城门令只是在转移注意力,拖延时间,他们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上巳节热闹,到处都是人,巡查的士兵也不敢怠慢。
一直在附近巡查的禁军一部分立即来增援城门,另一部分已经赶往最近的城楼,准备鸣钟示警!
澜凌“呸”了一声:“去最近的城楼,万不可让他们敲钟!”
“喏!”
“给我大开城门!博陵……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你们血债血偿!”
.
一小贩灌了两大桶劣质酒,架好了摊子,就等着今日这热热闹闹的上巳节,人来人往能够狠捞一笔。
摊子才刚刚摆好,正准备吆喝,忽然身后的小巷子里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小贩好奇地往漆黑的巷子里张望。
“躲开!”
一辆马车掀着尘土从窄窄的巷子里猛冲出来,马上的女人大吼一声,小贩面无血色,立即躲到一旁,而他那辛辛苦苦堆好的,还未开张的酒摊子一瞬间被撞得一塌糊涂。
“你们——”小贩痛心疾首就要叫骂,谁知马车之后还有五名骑兵,如一阵狂躁的风,直接将小贩给卷到一旁。
唐见微驾驶着马车在小道里横冲直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眼的工夫就会车毁人亡。
吴明砚和吴显容一路上看见什么都操起来往后丢,能推倒的全给推倒,可那五人如入无人之境,无论什么东西往面前招呼,都能一臂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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