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站在阴凉下,背靠着院墙,手里拿着一份地图。他在图上找到自己现在的位置,获鹿,然后找到目的地,济南,之后,他看了看出发地,太原和获鹿之间的距离,同获鹿和济南的距离做了比较,又粗略估计了山路和平地的差异,路上经过的城市,还有他们的出发日期,现在的日期。最后,他推算出大致的日子,回家的日子。
回家,想到这个念头,小庄笑了,路上的不快都消失了。他想象回到济南,在所有手续办妥,放庄客回家休息后,他坐着马车回到村里,有个姑娘正等着他……
“小庄,在这干嘛呢,不去吃饭啊?”卓五哥走了过来。
“看地图。”他回答,“再过半个月咱们就能回去了。”
“那真好啊。”
“要是扫把星没出意外的话。”他的脸又阴沉下去了,咕囔了一句脏话。
“算啦算啦,这也不能全怪他。”卓五哥赔笑,知道他在说谁。
小庄叹了口气:“我觉得自己早晚死在他手上。”
沉默了一会。
“小庄,回去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我回我们老家。我要结婚了。”说到这,他又笑了,“邻居家里的女儿,我们从小就订了亲。”
“恭喜。”
“嗯,你呢,有没有讨老婆?”
“我?”听到这个问题,卓五哥有些尴尬,“还没呢,还没呢。”
“我给你介绍个?”
“不,不用了。”
沉默了一会。
“伢子最好别个四处惹事……”小庄的脸又阴沉了。
另一家客栈,厅堂。
掌柜生怕会打起来,砸了店里的桌椅碗碟,但那个大汉凶神恶煞,另一个后生又弱鸡一样,没办法劝架。
“你在那鬼鬼祟祟偷眼什么,爷早看着了!”大汉红着脸像是醉了,两眉倒竖,一声大吼如春雷乍响,“谁指你来的,啊?”m.bïmïġë.nët
另一边的后生一言不发,好像是吓呆了,怔怔地看着那个大汉,嘴里喃喃着却什么也说不出。
坐在后生旁边的女子站起来,发话了:
“看怎么了,饭馆不许人看吗?”
“你小丫头说什么!”大汉指着女子喊道。
“又不是你开的店。”
“牙尖嘴利,敢插爷的话!”大汉气得向前迈了两步,作势要上来打人,“姑娘家抛头露面!”
唐凤见他要冲,手按在剑柄上,听了他的话抿紧了嘴唇,却没回答。
和大汉一桌的两人先拦住了他,其中一个是那个穿褐长衫的书生,另一个是个瘦高汉子,和大汉面庞有些相似。他们连拉带劝,把那大汉弄回了座位。
唐凤也坐了下来,一条回过身。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刚才一片静的厅堂渐渐又响动了起来。
一条一边扒饭(数饭一样的),一边回头冲那桌撇两眼。
“别看了。”唐凤抿一口酒,低声对一条说。
一条回过头,没再看了。
“别乱说话。”过了一会,唐凤突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站起来,拱了手。
“两位”一条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回过头,是那个书生,“刚才我朋友喝得醉了,无意冒犯,在下特来赔罪。”
“哪里,我同伴做的也有不对,我也替他向那位英雄道个歉。”唐凤也按江湖客套回了话,虽然语带讥讽。
“既如此,误会也算冰消。”书生做了一揖,“小生姓刘,单字松,泰安人氏,家中排行第一,未请教?”
“济南唐庄,闺字曰凤。”唐凤回礼,“您就是松居士?”
“不才正是,蒙江湖英雄赠得雅号,其实难副。”
“哪里,松居士的大名山东河北都有所闻,小妹久仰,今日才得一见。”
“谬赞,谬赞了。唐小姐与这位兄弟何不同我三人一桌共叙,一来好使得我朋友亲表愧意,二来刘某有要事相商。”
“自然,请。”唐凤离席,冲一条摆了摆手指,示意跟上。
“请。”
那一桌人已将两张方桌拼在一起,方便众人座位。刘松介绍同桌那两人:窦王岭的云氏兄弟,那大汉是云大郎,瘦高汉子是云二郎。唐凤介绍自己和一条(她的同伴),云大郎向唐凤和一条草草道了个歉,唐凤和一条回礼,这事就过去,不再提了。
“这次,请两位过来,一是化干戈为玉帛,结识多朋友。”刘松说道,“二来,刘某有一事,特与二位商讨。”
一条知道自己只是陪衬,不参与谈话。那个云大郎也一样,此时已经醉倒,相谈的三方是唐凤,刘松和云二郎。
“容某冒犯一问,唐小姐可习得唐家世传武学?”
“无妨,家严以相授家传武术剑法并轻功身法,小妹不才,技艺一般,见笑各位。”
“不知唐小姐此行为何?”云二郎发问了,彬彬有礼,和他兄弟完全相反。
“奉家严命,行路运货,往返太原,路过此地歇息。”
“唐小姐一路带了多少家丁,我听说唐庄的庄客均习得武艺,可是真?”云二郎这一问唐突了,可见他也不是个十足心细之人。
“此路跟随的庄客有七八人,至于武术,全赖家里教头传授了些粗浅功夫,不值一提。”
云二郎和刘松交换了个眼神。
“刘某有一事相求,还要劳烦唐小姐了。”
“松居士多礼,有什么麻烦,小妹力所能及的,一定相助。”
一条听这些客套话都听烦了,这时正四处乱看。
“唐小姐可听说过白衣人?”
“那个杀手?”
“正是。”
“白衣人身穿一件白长衣,外罩白色大袖,戴白斗笠挂面纱掩面,着白袜白鞋,全身皆白,男女莫辨。所使一柄长剑,薄且韧,如同玉带。此人轻功极高,行云踏步如同飞天。又善行遁,即使穿着白衣,黑夜之中亦可藏踪匿迹。”云二郎说的是江湖上常听传的,关于白衣人的文字,“还说白衣人背一架乌木古琴,杀人行凶之后,便有琴音响奏,彻夜凄鸣不绝。”
最后一段听起来相当中二,然而可信度很高。白衣人行凶的现场多有幸存者,他们都听见了琴音。
“白衣人所杀,多为地方大官,或是乡间豪绅,世族子弟,据传其所属帮会乃前朝宁王余党所立,意欲重夺江山。”刘松知道的更多,“此帮会名号,成员均无细明,然多有刺客死士犯案,与其许存关联,如高丽铁珍珠奇案,云南蜘蛛蛊胡蜂蛊,京城狼人等事。”
云二郎接上话头:“唐小姐路上可曾听闻,三月中旬,南直隶户部侍郎病故的消息?”
“略有听闻。”
“此事松居士打听得实,户部侍郎实为被白衣人所害,只为掩人耳目外传病故。当时的家丁多有听到琴声,还有人亲眼看见一白色身影翻飞夜空。”
“郭侍郎与刘某为故交,山中得闻鸿书,方知此番阴阳陌路,诚为悲痛,实不能再偷生做闲人。故而下山为友寻一公道,得溅三尺血,以慰好友在天之灵。”刘松此时目光低沉,一双眼中含着悲伤与愤怒。
“松居士一路追查白衣人,现以探听得当消息,白衣人自离南直隶,一路迂回北上入京城。”讲到这里,云二郎转头看了看刘松,后者点了点头,“初九往后的三天内便会抵达我兄弟二人的所在,窦王岭。”
“由松居士领头,和我兄弟二人在这河北一带奔走,召各路英雄好汉集会,计划于初九起埋伏山间等候白衣人。”听到这里,唐凤明白了。
“唐小姐,济南唐庄在河北武林也是响亮名号,只因离程太远,我们没法及时递帖。却不想我们正好在此相识,真可是天意。”
“这次窦王岭集会,若是您这一路人能参加,众多英雄听到唐庄的大名,定会闻风而至,为我等助力,”云二郎又唐突了,“到时阻杀白衣人,为社稷除去一害,保江山百姓安宁,唐小姐功不可没。”
“云二郎所言不虚。”唐凤回到,“然则小妹乃受家严命外出行路运货,管待照顾,恐怕此事不能独主。待我先回客栈同领队商议,到时回复不迟。”
“唐小姐,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此次伏击人人都是抱必死之心而来,只为一个义——”
“云二哥。”刘松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参会与否全凭自愿,更何况唐小姐还未拒绝,如何能以义气做要挟。”
“是,是我失言了。”
“唐小姐,”刘松站起来,拱了拱手,“刘某全为故友报仇一己之私,带累云家兄弟并各路英雄,实属不义之举,全得众英雄不计,愿同我共生死患难,实在惭愧。”
“此事唐小姐参与与否全凭自愿,刘某绝不敢相挟。只是若定下心意参会,还请明日卯时前告知,我三人就寓于此馆内,及至卯时动身,或初九前前往窦王岭相见。若实是有事不便,亦不做强求,谨祝路途顺通。”
唐凤也站起来拱了手:“松居士,此事若只小妹一人做主,必追随前后。然实属无奈,需得众人商议。不论结果如何,今日申时前必亲来回报。亦祝行事成功。”
云二郎也站了起来,三人又互相行了礼。云二郎转头看见自己的大哥还醉着趴在桌上,说了声“见笑”,把他扶起来,和刘松一同走去二楼客房。
唐凤转头看见一条也坐在那里,两眼失神,一动不动,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见那种表情。
“喂——!”她贴近一条的耳边,大喊一声。
一条激灵了一下,回过神来了。
“知道我们刚才在讲什么吗?”唐凤歪着头问,“说不出来这顿饭你付钱哦。”
“白衣人,琴音,自南向北,窦王岭,明日卯时前,初九后三天。”
“哎呀?”以往每次带一条去谈生意,事后问什么都答不出来的呀。
“那,我们刚才吃饭时我和你说了什么?说不出来照样付钱。”
“……”
唐凤回到原来的位上,一口喝掉剩下的半杯酒。
“算了,我来付账,你去找小二要张油纸来包牛肉,然后去后院取车,咱们走了。”
“那个……唐小姐……”
“嗯?”
“我想去窦王岭。”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青雪黑叶莲更新,第 7 章 第六章,客套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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