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还在酒店房间里思考第五场公演赛该如何创新,歌词刚写出一半,还未想好该怎么样玩的花一点,就被通知放下手中一切,立刻前往集团会议大厅。
不止是他,成田区S班的各位,再加上别家校区的学员一共20人,东大艺术旗下所有的学员们都接连陆续抵达。
半决赛提前进行的消息在一夜之间通知了所有学院,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措手不及。bïmïġë.nët
“等董事长说明吧。”泽野和树头疼地说。
“怎么了,这个比赛很难么?”羽弦稚生问道。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太匪夷所思了。”泽野和树紧皱眉心,“文艺界一向自恃清高,跟娱乐圈泾渭分明,尤其是文学社里的那帮老文人,绝大多数都是东京旧时贵族出身,极其奉行古典文化,对娱乐界的流行文化向来是批判的态度。”
“但没想到他们这次居然会愿意同意合作。”
“这不是挺好的么?”羽弦稚生说,“老家伙们也是时候迎接新时代了。”
“不,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泽野和树摇了摇头,“文艺界和娱乐界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仔细想想,在国民的心里,娱乐界的地位远不如文艺界尊贵,这次那帮老古董来当评委,更多的不是欣赏,而是挑刺。”
“这是全日本公开的半决赛啊,要是丢脸那可是丢大了。”泽野和树叹息,“在他们嘴里,娱乐圈还有另外一个别称,你知道叫什么吗?”
“什么?”
“文化大沙漠。”
羽弦稚生进来时扫视了一圈自家学员们的表情,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
已经不能用‘如临大敌’来形容了,而是‘如丧考妣’,有的学员紧张到正在拿一本《论语》在疯狂量子阅读,一边擦汗一边做笔记。
有的则是在复习经典的物哀文化,仰头翻着白眼背书的样子像极了即将要参加全国大考的高三生。
泽野和树担心的没错,如今的娱乐圈的确是文化大沙漠。
要知道,以前可没有娱乐圈,有的只是‘文艺界’。
那时的‘文艺界’没有歌手、没有偶像明星,有的只有国家级的歌唱家、舞蹈家,以及表演家。
一方是‘家’级别,一方是‘者’级别,差距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羽弦稚生自然而然地走向黑木童,坐在她的旁边,注视着她正凝神思考的娇美侧脸,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怕,没什么的。”
黑木童微微一愣,然后微笑。
她没有害怕,思考到忘神的程度,是为了他。
源家一向奉行古典文化,她从小就在源家的天守阁跟着源家老爷子学习,因此接到了这个突然通知之后不是惧怕,反而隐约有些期待。
她最初的期待是,她的排名应该可以稳固上升。而另外一个期待,则是期盼在比赛中能够照顾到他。
羽弦稚生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文化教育,作为排名最前面的选手,这位弟弟的压力应该会比任何人都要巨大。
如果有自己挡在前面,他会轻松一些吧。
半决赛是团体赛,每一家学院都是完整的团体,这次她想做这个团体里的港湾,护住这只随时可能会翻的小船。
“你害怕么,面对文艺界的那帮文人?”黑木童轻声问。
“一堆老古董有什么好怕的。”羽弦稚生耸了耸肩,“他们连自己的荣耀都守不住,在国际上一直被欧美文学吊起来打,他们也逃不开责任吧?”
“有这份勇气已经很好了呀。”黑木童想牵住他的手,但在会议室里两个人是同学的身份,而不是姐姐和弟弟的身份,只能作罢。
福泽克雄董事长很快赶来,将资料一一下发。
羽弦稚生接过资料,刚看一眼,整个人就惊住了。
这已经不能用资料来形容了,而是一张完整详细的旅游景点缩略图!
以园地公馆为出发起点,从北向南一线结构逐渐起伏,集中山峦、平野、溪流等自然精华风光,一路山水重叠,近山、中山、远山、主山等延展向上,每座山上都有一座日本传统的筑山庭阁,隐蔽于山水之间。
‘眺望阁’,‘逍遥阁’,‘枯水阁’......这些山中楼阁便是选手们的比赛地点所在,每到一处,所面临的文艺考察形式都会变化。
只有某一关中拿到通行卡,才能正式进入到下一关中。
最后的终点在‘主人岛’,岛屿周边用黑色的围墙环绕,湖水前架设一轮木质大船,中间以小桥相连。
那里设置最终考察,文学社的领袖安山治将会在那里迎接最终之人。
“这真的是半决赛的场地么?”羽弦稚生嘴角微微抽搐。
早上来之前,他就已经将文学社感慨了一遍,四大财团仅仅只是能控制NHK节目组调动选手所在的会场,但文学社的权力大到能直接抹除第五场公演赛,将星光大赏直接拉入半决赛环节之中。
现在则是又被震撼了一遍,能在东京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跟国卿会要下这么大一片上等土地,文学社的背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的多。
“这没什么的吧。”黑木童微笑着说,“等你来我家玩,可以看看源家。”
羽弦稚生苦笑扶额。
只能说人比人气死人,自己想在东京买栋别墅房产还要多加考虑,打算趁着泡沫经济恢复缓慢时捡个漏,而这帮东京顶级的贵族都已经开始玩自建房了。
很快,台上的福泽克雄将比赛事项逐一解释。
文学社将半决赛选在青山庭院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要求选手们能够随时随地观察山中景色,然后现场创作。
整场比赛,美学分量比重极高。
文学社将中国‘风雅颂’相关的文化概念与日本最具民族特色的物哀、幽玄、枝折、细的美学形态相衔接,打算从多种角度,来考察创作者的审美心胸,艺术修养,以及作品的创作技巧。
学员不受外界的拘束,自由兴发即可。
就拿其中一座山上的‘气度’考察而言,这都不能称之为比赛,羽弦稚生将其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表演形式,大家穿着各自心仪的服装,用自己最满意的姿态走过那条布满枫叶的小径,谁走的气度不凡谁便能顺利通关。
不得不说,这玩法是真的玄学,跟魏晋南北朝的官职品评极为相似,从儒家子弟的一举一动之间的风雅来判定你是个俗人还是妙人。
你要是走的像个板正的老实人,反而有可能会落选,那要是走的六亲不认狂天拽地,说不定就是,有趣!这个男人好不一般!就他了!
“以上大家快速准备就好,我的建议是不要在衣装和妆容上耽搁太多时间。”福泽克雄的声音传递到会议大厅的每一处。
“后面的即兴俳句,树下清谈,听风奏曲......这才是这两天大家要重点准备的内容,我想题目不会太难,大家放松心态应对就好。”
会议讲了三个多钟头。
然后在一片凄凉惨澹的氛围中散会。
夏目千绘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她的家庭是东京有名的书香世家,父亲在东京文化院担任副院长,母亲则是日本wiki书道协会五段,她一点都不带慌的,正兴致勃勃地跟藤原千绘讨论着去的那天该穿什么样式的漂亮和服。
藤原千绘也是信心满满,她虽然肌肉发达但脑子也并不笨,从小也是被家里当做名门淑女来养,父母都是考古人员,家中古籍颇多。
照这么看,这场比赛对于自己人而言,颇具优势。
羽弦稚生的心轻松了不少。
这样就可以玩自己的了,没必要担心她们会拖后腿。
倒是赤木凉介和大槐义勇从刚才一直在笑,没有停过。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么?”羽弦稚生扭头问道,“说来听听。”
“没什么啊,我们只是在想这对你而言很不公平。”赤木凉介耸了耸肩,“但你也别急,等会泽野校长就会过来找你。”
话音未落,泽野和树果然走了过来,拍了拍羽弦稚生的肩膀:“稚生,你跟我来一下。”
羽弦稚生不明所以地起身跟随。
“走,上去看看。”赤木凉介对着女孩们笑道。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集团要给队长他开小灶嘛。”大槐义勇阴阳怪气,“考试前补补课,作为王牌可不能给集团丢脸。”
“毕竟在福利院长大,没有接受过贵族教育,对于古典文化一窍不通。”赤木凉介快乐地抖动身子,“嘛,临时抱佛脚也不是不行。”
这俩卧龙凤雏已经被羽弦稚生压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了,都要快玉玉症了,这下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
羽弦稚生跟着泽野和树,一路抵达顶层的小庭院。
福泽克雄、小薰渚樱、莉奈良子都已经在那里等待,这里刚刚发生过争执,每个人的情绪都有点压抑。
福泽克雄并不怀疑羽弦稚生在音乐上的实力,但是,对于这种综合文艺考察,他很没有信心。
毕竟是极为重要的半决赛,他准备临时换个领袖带队。
但被莉奈和小薰坚持否决。
几人旁边还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羽弦稚生刚走进来,他的目光便凝聚了过来。
“这是石川师父,东京文化馆的名誉教授,俳句大师。”泽野和树邀手介绍道。
“这是我们旗下的孩子,羽弦稚生。”
老人微微点头示意,羽弦稚生微微鞠躬。
“是有什么事么?”羽弦稚生问道。
“稚生,俳句你以前有作过么?”福泽克雄开口问道。
“没有。”羽弦稚生摇了摇头。
“呼,果然......”福泽克雄面色看不出变化,“没关系的,我们专门为你请了石川师父,这两天你分秒必争,在他这里多学点技巧。”
“如果你肯听话,我能保证你过关。”老人面带微笑,暧昧不清,“不过在我这里要吃很多苦,若不听话我会打你屁股。”
羽弦稚生一怔,心想遭了,这是被误会了。
他还在希望别人不要给他拖后腿,没想到在别人眼里他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那个......以前没作过,现在作可以么?”羽弦稚生挠了挠头。
“你了解俳句么?”老人轻轻一笑。
“您说的是哪一类?新兴俳句、无季俳句,连作俳句,还是传统俳句?”羽弦稚生对着老人问道。
老人一愣:“你学过的?”
“我在福利院的时候也经常学习,那里有很多书,我们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放学后只能是看书,刚开始看不懂,后来一个个跟着句子对,也就懂了。”
其实是假的,他在福利院读的都是闲书。
但是在前世,他为了跟一个小女孩顺畅交流,自学了很多日语,顺带看了许多日本古籍,包括后现代最新流派。
“但光懂可不行,你要会作,这才是难关!”当着这多人的面,老人还没摆成谱就被打乱节奏,不由得有些微怒,“来!你作一个我看看!”
“作不了。”羽弦稚生摇头。
“作不了还在这里嚣张狂妄?!”
老人伸出手臂,像是平常要打手下学生那样在空中拍打:“你别以为你在娱乐界混得如鱼得水,就能够一直目中无人下去,如果不是你的校长亲自带着礼金来求我,你以为我会搭理你这样的人么!”
“不敢,只是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羽弦稚生面色平静如水。
“我忘记了什么?”老人吹胡子瞪眼。
“俳句意在个人情绪表达,寄托于风景或物。”羽弦稚生看向老人,“连寄托之物都未指出,您让我拿什么作呢?”
“退一步说,如果我随便找东西作了,可万一您说不好该怎么办,没有对照物,在场的人也无法知道谁的俳句更胜一等吧?”
“我懂了,你是想跟我比试一下?”石川子规气极反笑。
“是的。”羽弦稚生点头,“请您指教了。”
“好!”老人手指指向庭院里的假山流水,“不挑了,就这个!”
“没问题。”羽弦稚生邀手,“您是前辈,您先来。”
我是前辈我先来,这是什么鬼道理!不应是你这个后辈先献丑么?
石川子规摇了摇头,看向那一处庭院小景,假山流水,白雾弥漫,上方是透明的玻璃穹顶,可见蓝天白云。
沉吟片刻,缓缓出声道:
“流水不堪眠,细扫落花梳庭院,土薄供残延。”
作出这首满怀讽意的俳句,他微微抬起头,还未说出那句该你了,便见到少年不假思索地开口:
“庭微久凝春,迈向云深未知处,花落亦往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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