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跪着呢?”
“还跪着呢。陛下还没下旨,哪敢起来。”
“难不成,陛下要她跪到明日早朝众臣上殿?唉,别说一个脸皮薄的女孩子,就是我,要是遇到这种事儿,肯定不想活了。”
“据说陛下盛怒,今晨朝会后就闭门不见任何人。眼下多半在拟旨,看给她定什么样的罪罚吧。”
“该不会,头颅真的不保?”www.bïmïġë.nët
“嘶——”众人又抖了抖。
“应该……不会……吧……”有人颤颤巍巍小声说,“太后还在呢。而且自古以来,大战未开先斩将臣,不吉啊——这样会动摇朝野与军队的人心。况且,慕帅与固伦公主身前可是与陛下情同手足,对于他们的女儿,陛下多少也该看些情面吧。”
“谁知道呢,那可是我们的陛下。”另一人哀叹道,“别忘了,当年白公与陛下可不也是多年旧友、又是连襟,还不是照样……我们的陛下,要杀起人来,那可是没得商量。”
“来了来了!”一个探得消息的人急冲冲进来,脸色极不好看。
“下旨了?”
“没呢。”
“那什么来了?”
“陛下还没定罪,可已经派了禁军、刑部与户部一同入慕府搜查!”
众人听到消息,一下子身子瘫软,一个个连魂都丢了。
慕如烟人还在紫微殿跪着呢,陛下竟如此不顾情面,以雷霆之速命兵官抄府。
那可是煌煌慕府,从前权势滔天,何其盛哉!自清漪园建成以来,哪曾受过这种耻辱。
他们脑中浮现出禁军入府四处查抄的画面,不禁手足颤抖,汗流浃背。
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慕府彻底倒了。
连慕府,也倒了。
*
“朝堂之上,一切都是顺势而为。若陛下没有半点意思的事情,做了也无济于事。”二皇子府邸,朱士玮对朱景坤悠悠笑道。
朱景坤得意地笑着,点头道:“今儿算是彻底看清楚了,什么盛宠,不过是父皇掩人耳目的手段。荣华与权势,想收的时候就收回来,管什么情面。还是母后看得准。”
这次以后,朱景坤对母亲的心智与判断再也不怀疑。
他对母亲的手段钦佩道:“不愧是母后,这颗棋埋得可真久。慕如烟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金子根本不是来自南疆,而是母后安排人送去的。”
他与朱士玮四目相对,大笑起来:“她做人如此张狂,哪个南疆贵族会指望她帮忙说话,又哪有人会笨到拿黄金去讨好她!”
朱士玮含笑应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左相一党力荐慕如烟南征,皇后娘娘没有让人发话阻止,因为慕如烟的败局早就定了的。”
不过,本来计划的是用别的方式抖出慕如烟私下收受南疆黄金,以此污蔑她而将她扳倒,可正好发生了方子扬受慕如烟羞辱的事。清月当时在场,事后便将当日雅室中发生的口角冲突告诉了朱士玮。
这可不是正好的一颗棋。
在朝堂之上杀人,借刀杀人才是上策。若能用借来的刀,绝不会让自己的手沾血。而且因为方子扬在朝中无依无傍、哪儿也不靠,他的揭发才最有说服力,也不会让皇帝怀疑此举是出于派系碾轧。于是就上演了今晨朝会的一幕。
“昨儿还说着呢,宝剑就该给真正能挥舞它的人。果然,今日她连朱雀剑也被夺去了。哼,原是她不配。”朱景坤手上举着昨日得来的稀世名剑细细品鉴,脑海中想着的却是自己有朝一日得了朱雀剑的样子。
那把名剑是东海雍国公讨好二皇子的礼物,与其一起献上的,还有当年陛下御赐雍家的青龙盾。
在远古神话中,东海曾经是另一个国家,自古以青龙为护国神兽。而富可敌国的雍家是东海最大的氏族。
盾者,意为国之守护后盾,代表帝王肯定了雍家在南昭尊贵无比的地位。
朱景坤拿剑去戳青龙盾,那盾牌旷世珍奇,自然是坚若磐石、牢不可摧的。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朱景坤笑道,“真想看看,用朱雀剑去砍青龙盾,当如何。”
那一日也不会太久了。
今日舅舅大义归还赃款,当众受了父皇的盛赞褒奖。明日早朝也已经暗中安排,会由东海雍国公差人奏表这几年镇东军在东海的功绩。万事俱备,镇东军很快就能接到南征的圣旨。
“东海雍国公当年对陛下有拥立之功,雍家的一句话,可是有着绝大的分量。”朱士玮看着青龙盾,嘴角上扬,“而且,陛下还在呢,雍家就敢私自将御赐的圣器青龙盾献于殿下,这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表明了拥立殿下的决心之坚。”
话虽这么说,朱士玮平日做事小心缜密,就算这么多年雍家对驻守东海的镇东军顺从讨好,为了以防万一,离开东海之前,他还是早派重兵表面保护、实则将雍府牢牢控住,确保明日早朝不会有意外的状况出现。
如此,大势已定。
两人聊得畅快的时候,侍者再次前来请示,说方子扬在府外求见,要感谢二皇子助他为父亲洗脱污名的恩德。
“不是叫他不要过来吗?叫他快点走!”朱景坤甩目冷冷道,“别让他再出现在府邸周围。告诉他,我与他素不相识,也从来没帮他什么!”
看着侍者领命匆匆离去的背影,想到门外的方子扬,脑中浮现今晨朝上发生的种种,朱景坤眯起眼睛:“我一直以为舅舅不屑也不擅长这种朝堂争斗伎俩,没想到他今日会来这出……”
“美中不足,”可他对舅舅的做法似乎并不赞赏,回想到今日朝堂上的那场好戏,只是不住摇头可惜道,“美中不足啊……”
朱士玮颔首垂眸,暗暗勾起唇角。
*
吕皇后的裕坤宫中,兄妹俩许久不见,却没有温情的叙旧话语,充斥着殿宇的竟是激烈的争吵。
“扳倒慕如烟,用方子扬就够了!哥哥你冲上去做什么!”吕皇后双目圆瞪,愤怒得浑身颤抖。
“果然是你做的,”吕威想到还跪在紫微殿的慕如烟,对妹妹沉声道,“她不过还是个孩子,你这样的手段,太卑劣。”
“孩子……哼,你懂什么!你不过一直在外领兵,朝堂上的事、我这里的处境你懂什么!”吕皇后愤恨摇头,“本来根本就不会让别人知道方子扬是受了我们这边的引见,你这一出,可不是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下得罪了所有南方系贵族,还有那么多收了好处的权贵……那群人有多少你不知道?大半个朝廷啊!他们若汇聚起来,反噬的力量该有多可怕……如此树敌,你是疯了!”
“为了陛下。”
“为了陛下?”吕皇后看了会儿兄长大义凛然的双眼,忽然冷笑道,“为了陛下……你怎么不看看慕吟枫是怎么死的?”
吕威默默望了妹妹片刻,开口道:“生死何惧。”
“愚蠢!”
“他是你夫君。”
吕皇后冷冷道:“那又如何?”
吕威怔怔看她,不敢相信这句话会是从妹妹口中说出来。
“上了王座,他也只不过成了一具被权力裹挟了的机器。冰冷的机器。”看到今日慕如烟的下场,吕皇后当然大呼畅快,心中却也同时忍不住涌入深深的悲凉,“这次镇北军已然出局,镇东军声望正盛,南征一事应是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不过,兄长今后一定要多多小心,再不能凭一腔热血做事了。”
她极少地露出脆弱的模样,双眸含泪,紧紧握住兄长的手道:“深宫之中,根本没有亲情可言;朝野上下,没有人可以真正相信。兄长记住,你是坤儿和我唯一的依靠,也是吕家唯一的依靠,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你可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
方子扬转身离开了二皇子的府邸,回想方才府中管事在门口竟对自己当叫花子一般驱赶。
明明已经离开了好远,还有几名府兵举着长/枪利剑在他身后威慑,唯恐让人发现二皇子与他有何关联似的。
遭到如此冷遇心里自然不会好受,但方子扬更是深感怪异:为何二殿下前些日对自己奉为上宾、甚至仗义引见他上朝会,而如今却全然换了一副嘴脸。
他与他父亲一样不擅于经营官场关系,也看不透朝堂上的明枪暗箭,但今日早朝发生的事,他内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就是有种极不踏实的感觉,就好像双脚踏进了举目无垠的沼泽,脚底沾满了泥泞。
又过一个转角,距离二皇子的府邸已经离了好远,终于再也没有府兵跟着了。
方子扬紧皱双眉,脚下无来由地像挂了铅一般沉重,抬起头来,忽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俊雅卓逸的身影。
朱景深一袭白衣,对他温和地浅浅一笑,转过身去:“随我来。”
*
午后的日光铺洒在城郊山间,还未到山鸟归林的时候,天地间坦坦荡荡,一片安宁。一条长长的车队行驶在山谷间,一路无阻地往南去了。
朱景深在南山站立,静默俯瞰山脚下那条渐行渐远的车队,目光悠远深沉。
方子扬站在一旁,不解地对山下望了会儿。那车队不知装载着什么,满满当当,看排场还有若隐若现的朱雀家纹,应是哪方皇室王族的车马。
“那是……”
“广乘王府的车队。”朱景深悠悠答道,“广乘王夫妇常年在外纵情山水,每每生活上缺了什么,都会由世子派车队给他们捎去。”
可今日那些车中,装载的绝不是普通的衣食补给,而是黄金。
广乘王身份何其尊贵,没有人会敢拦下开车查验。而且经过了今日早朝的震动,即便有人怀疑这些车里的东西,也不会有人愿意去管。特别是那些南方系贵族,更是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车马,注定会一路往南,畅通无阻。
白色衣摆随风翩翩拂动,朱景深望着逐渐消逝的车队,想到现在人还在紫微殿的慕如烟:一切都是精巧的计算,对时机,对人心。
微微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方子扬皱眉道:“那车里不是生活补给……”
“也不是给广乘王的,”朱景深看向方子扬,“那些金子全部送往了南疆,给你父亲身前的旧部,还有所有死去战士的遗属。”
方子扬瞪大了眼睛,怔怔望着朱景深。
“她羞辱你当时,可曾说过什么话?”
“她……”方子扬纳闷着,眯起眼细细回忆那日解语楼中的状况,忽然想到慕如烟当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他只当她是在羞辱他,“‘你不要这金子,总也有需要的人。’”
一阵山间清风吹过。方子扬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瞬间如醍醐灌顶,清醒了一大片。他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车队消逝的方向,久久在山风中伫立。
*
山间的风旋舞飘游,悠扬卷起谦谦君子的莲青色衣摆。
同一时间在南山的另一处,朱荃也站在风中,默默望着悠长而满载的车队。纯净的日光铺洒下来,万物俱静,车队就像一条南去的长龙,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娇将为后沐心初更新,第 45 章 第45章 后盾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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