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鱼也是妖吗?”范子清升起了一点好奇,“我听她说,以前在缸里,缸里是什么意思?”
韩湛卢扫了他一眼,挺想问他是不是打算今天编完新一版的十万个为什么,不过一看范子清正盯着自己,一双眼亮着光,身体微微前倾,一条手臂放松地搭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像是他俩之间没什么隔世仇似的。
他好像每次看到范子清,心情都难以言喻的复杂。
韩湛卢是他的剑,为着些莫须有的原因,找他寻仇寻了千年,最后找来个跟自己相比,可以说是天真烂漫的货,感觉像是竭尽全力的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让他有种无着无落的无力感。
韩湛卢还没想好该拿范子清怎么办好,乃至于那条钢丝似的底线也跟着上下乱晃,最后使他无可奈何地把话里的刺挑了出来。
“鱼儿的母亲是泉客,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鲛人。化人前,她就跟鲤鱼差不多,养在水缸里。”说到这,韩湛卢忽而一笑,“师父院子里那口大缸看见了吗?他这人没谱,也不知怎么带孩子的,说是怕鱼儿寂寞,还种了些碗莲,我想他是要把孙女当鱼养了。”
范子清无言以对,不过想起那吃肉吃得特别欢、鱼也吃得特别欢的小丫头,实在想象不出这竟也条美人鱼,大约女神也总有不修边幅的黑历史。
“那你应该因材施教才对,要什么给什么,以后长成条胖头鱼对得起她的血统么?”
“她这血统一旦成人,日后大多就化不了形了,韩家是神木大椿,她出世就注定是个旱鸭子。”
范子清:“……”
一条杂交出来不会水的胖头鱼……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范子清以彼为鉴地想到自己:“所以我也真的化不了形,是吗?”
韩湛卢好脾气地说:“看到斯芬克斯在你审美中排位很高?”
范子清照着斯芬克斯脑补了一下自己的脸,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照顾韩小鱼确实是个简单活,然而混吃等死大计被韩湛卢强行打断后,他忙碌日子好像也改头换面了,除了想方设法摆脱血契自立门户,把韩湛卢这妖大佬给炒了之外就再没什么生计要他奔劳,闲得能让人心慌。
像范子清这种一年能忙三百六十多天,一天能忙二十多个小时的,累点儿无所谓,一旦没事干,日子就变得特别可怕,连坐沙发上也跟受刑似的。
为了浑身不那么难受,他还顺手把韩家这狗窝上下拾掇了一番,除尘通风,让各种东西都整齐地回到该待的位置上去。
徐晋有一回过来还以为走错了门,并且称赞这种大工程不叫打扫卫生,而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一周不到,闲不住的范子清就从花样作妖试图被炒鱿鱼,开始学会了给自己找事做。
他跟徐晋借了点书,打算认真了解一下妖世,基本算是认了命,毕竟连血契都被坑掉了,再每天两眼一抹黑下去,恐怕哪天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结果时间一长,光是妖世那点书不够他看,为了长身体的韩小鱼,他又开始研究起了烹饪。
范子清还挺有做饭方面的天分,毕竟小时候曾老头只有偶尔想起来,才会给他留两口饭,他要是不自力更生,恐怕早饿死了,从站凳子上够得着灶台开始,他就学会了掌勺。
尽管锅勺菜刀使得有模有样,但他来去也只会那么几种简单的家常菜,毕竟辛苦忙活一个多小时,三两口吃完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他总懒得费心思,凑合能吃就成。
不过小孩可不能跟着凑合。
新学的莲藕排骨汤还在灶上温着,这玩意简单,除了放盐那‘些许’,可以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经韩小鱼小朋友晚上连喝三碗的反响看来,他手还算稳。
范子清看了看手机,上面还停留在短信页面,距离韩湛卢最后一条短信发过来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他把火关掉,心里一阵郁闷——到最后他还是跳进了韩湛卢给他预备的坑。
范子清上到二楼露天小阳台,坐在藤椅上吹着冷风,眼神空空地张望着楼下大门,门口亮着盏昏黄小灯,刚好能照得清从大门到屋门的小路,别家也有这么一盏灯,有的亮着,有的黑乎乎一片,好像每一盏灯都在等一个人。
韩湛卢喜静,住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荒郊,但傍晚遛狗散步的人回来后,周围都是静悄悄的,路人也不会扯着嗓子说话,步调也少有紧迫,不远处的公共花园环绕着小彩灯,专门营造气氛,连路灯光也亮得恰到好处,少一分过暗,多一分刺眼。
这种精致舒适对韩家来说只算金玉其表,内里只是团够不着格调的败絮,可跟宁镇比起来,已经算是云泥之别。
这里没有通宵打牌斗酒的人群,没有左邻右里鸡毛蒜皮的争吵,更不会有小混混骑着改装摩托招摇过市,连住在隔壁不定随时会炸的老妖怪都没有了,所有一切看起来都特别不真实。
范子清总觉得会出什么差漏,暗搓搓盯着门口,等着韩湛卢的消息,但怎么看都太过兴师动众,等着等着,他觉得这有点儿不可思议。
他这辈子从没做过给人留灯留饭的事,哪怕是装得淡定随意,也处处显得手忙脚乱。
这段时间也基本可以用手忙脚乱来概括。
他以前没看重过什么事,或者说除了逃离老妖怪身边,就没什么事值得一提。
依照老王的说法,范子清以前那不叫过日子,而是在日子的爪牙间苟延残喘。
可当有一天,他用不着咬牙拼命,梦寐以求的闲暇安逸让他卸下厚重防备的同时,却也令他焦躁不安。
韩湛卢给他开的工资还过得去,事少简单,还提供食宿。
但安逸简单的都是陷阱,从来只有血与汗换回来的东西不会骗人。
范子清看着摆在面前的一条崭新大道,过往的一切就像是沙砌的城堡,被大浪冲刷淘洗,只剩下一堆狼藉。
以前是没办法,那现在呢?
毕业跟着妖大佬进修妖魔鬼怪吗?
听起来还真是前程无量啊。
等韩湛卢跟徐晋回来的时候,范子清已经在外头打起了盹,楼下突然传来声响惊醒了他那一团乱梦,隐约还能听见花园里的盆盆罐罐被撞了个四脚朝天的惨叫声。
他忙醒了醒神,跑到栏杆边上,只见剑门那两位带着个小老头下了车。
墨翁被他们封住了嘴,挣扎了一路,踹翻了几个花盆后,现在一点力气也没了,脸色青白得像是就剩一口气,长胡子长白眉乱蓬蓬的,十分狼狈,正被徐晋拖着往里走。
照这架势看来,不像是客,更是在进行某种违法犯罪行动。
韩湛卢是万妖阁自愿调配到人间的管理人,这到底是份什么工作,范子清至今还不是太了解,韩湛卢很少让他接触妖的事,他对妖的认知大多还停留在纸上谈兵。
不过对一无所知的范子清而言,纸上谈的兵好歹也是兵,一些对韩湛卢而言算是生活常识的东西,他也总算了解到了一些。
妖怪都需要靠灵气生存修行,灵气并非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有根有源的,孕育出灵气的根茎在地下像脉络一样存在着,因此又叫作灵脉。
一般来讲,妖世灵脉繁茂,而人间灵脉相对贫瘠,只有零散的灵脉分布在各处,人间的妖怪们只能挤在这些零碎的土地上艰难求生,所以被称为聚妖地。
对妖世的大妖而言,人间这些聚妖地生存环境相当恶劣,只有那些对灵脉需求不大的小妖半妖能在此地勉强生存。
但这种不毛之地隔着一道恒水,算是天高皇帝远,连万妖阁也懒得去打理,相关律令基本就是拿来摆的,韩湛卢之前更是连管理人都没有,因此有很多可以钻的空子,在天时地利下渐渐就发展出奇特的生态圈,当中地下交易蓬勃发展。
而韩湛卢的工作,本该是在这地方当个城管,但照范子清最近的观察看来,城管这词义范围还是太狭隘了,韩湛卢都快把这管理人当成土皇帝了。www.bïmïġë.nët
范子清看着那几个狼藉一地的花盆,心痛不已:“动静小点,鱼儿睡了,你们眼睛长来是看路的,就不能当心一点我那几盆花草吗,最近几次寒潮好不容易才挺过来。”
韩家有个小院子,刚来那会儿范子清看那院子光秃秃的就起了点心思,跟微风吹皱的波澜般微不足道,念着不可能在这久留,所以也根本没去实践。
后来韩小鱼的幼儿园有个手工作业,让每个小孩都种点花苗带回学校,说是等升学时每个孩子就能收获一大盆的花。
范子清觉得他们就是闲的蛋疼,不过抱着鱼儿刷淘宝的时候,范子清听着她说想要这个那个,他那点心思也不由得飞快生根发芽,随即疯长成了一大片。
范子清斩钉截铁道:“那我们种个小花园好不好?”
人类的欲望都是相当可怕的。
范子清没有任何经验,也从没试过办这些细致的事,起初只是想随便种点什么给小鱼混作业,结果也不知怎的,各种各样种子、材料和工具陆续加入他们那小院子里头。
他甚至还特地用砖头跟木板搭了个简易的台子,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花种子生根发芽了,结果最近寒潮暖流频繁交锋,一个月过去连点小芽都看不见。
范子清求助于老板,结果对方不认账,只告诉他说:“种着就是希望。”
这个希望可能是明天、后天,也可能是明年、有生之年,到最后,韩小鱼只能带着颗水草球去了学校,而范子清也不得不认真钻研起种花从入门到精通,从催芽、土壤配制到施肥移植等等等等,又是一个月过去,这个处处是路的花园才终于添了点绿意。
韩湛卢旁观完这场无聊的人与自然的斗争,看着他们那几盆菜叶子似的战利品,小芽磨磨蹭蹭冒出头来,看起来弱不禁风,除了感慨了几句这是韩老掌门的余毒所致,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人的欢呼雀跃。
韩湛卢:“就这炒起来还不够一筷子的菜,还要折腾得死去活来,你俩都什么志向。”
范子清也不以为忤:“像你这种不懂欣赏的人,再好的东西摆到你面前也是暴殄天物。”
新晋保姆的副业是以下犯上,每天见缝插针,致力于被韩大佬炒鱿鱼。
不过很可惜,韩小鱼天真可爱地给范子清评了五星好评,而韩大佬也是位大忙人,为了收入而早出晚归,行踪比起曾老头还要莫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岂有此妖更新,第 21 章 第 2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