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根系所在哪怕有充沛灵气,为防有失,向来禁止通行的,并且通常都由强力的阵法守护。
韩湛卢也正是看上了这一点,他这管理人在人间几乎等于人间律令本身,于是艺高人胆大地闯入灵脉阵法,把妖市结界的阵眼设在了灵脉之上。
龙蛇会当天带着大批人马闯牌坊那结界出入口失败,范子清只能倒向阵眼这边来曲线救国,灵脉阵法所在向来凶险,就连黑市扛把子们都不敢来凑这热闹。
而范子清当日镇压全场的威力,也成了抢在鬼泣酒馆闯祸前攻破灵脉阵法的唯一赌注。
然而在大多数妖眼中,这也无非是个聊胜于无的赌注。
四五月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晴好的天渐渐就酝酿起一场大雨来。
范子清的天气预报还有几分准头,天气忽然变得阴沉沉,韩湛卢躲清静,把小师侄派去跟着万妖阁,又把朴朴打发去照顾小鱼,就回家准备随便对付一顿饭,然后抛开一群不干正事的,自个儿溜去逮白骨夫人。
临时工们把龙蛇会的仓库都搜了个遍,最后发现数百箱的炼血丹,整整齐齐地码在韩家小院子里。
临时工说:“老大,这可不得了,炼血丹卖的了高价,也有物以稀为贵这一点在,现在翻出来这么多的炼血丹,这龙蛇会来路实在深不可测,蛮荒不是早被打散了吗?他们怎么弄出这么大一批货来?”
另一个也不安地说:“老大,我觉得吧,这事不太对头,你看我家有老,你家有小的,至于把龙蛇会逼到绝境吗?”www.bïmïġë.nët
龙蛇会是什么来路,韩湛卢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韩湛卢扫了眼那堆箱子:“通通烧了,害人的东西,留着也是后患,龙蛇会也一样,这么大个隐患在我身边,我嫌睡不安稳。”
范子清完全没露面,也不知对家给了他什么好东西,把身上妖气一敛,连血契都寻不到他的踪影,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给他耍绊子。
韩湛卢在空荡荡的家里走了一圈,只好亲自钻进了厨房弄饭。
他这把剑除了打架,再没有切菜杀鸡的本事,照着范子清摆在厨房的食谱炒了两个菜,吃着都没什么滋味。
以前韩湛卢偶尔也动手下厨,对吃什么向来不大在意,能养得活韩小鱼就差不多了,现在由奢入俭难,扒拉不了几口,韩湛卢还是觉着食不甘味——这张嘴怕是被人养刁了。
这时门外敲了几声,韩湛卢扔下筷子,起身出了门,一眼就看到范子清屯在墙脚的几个育苗盒,大概是最近整天乏得厉害,也没几个小时清醒时间,范子清干脆在家里陪小鱼新种了些花草,现在只有黑乎乎的泥土,连片可怜兮兮的菜叶子都还没长出来。
雨眼看就要近了,韩湛卢顿了顿脚,还是任劳任怨地把育苗盒搬回了屋里。
景山按照他的吩咐进行排查,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地回来了:“老大,对不住,但兄弟们都搜遍了,真的没有任何线索,要不我们重来?”
“没人就是没人,有什么好对不住的,无中生有的东西我又不需要。”韩湛卢摆了摆手,“真没有的话,恐怕就只剩下灵脉那边了。”
“是的。”景山见雨淅沥沥地来了,顺手从门口取下两把伞,递给了他一把,“我们没有船,老大你要去看就得先等一会儿,我们去找萧家借船。”
“嗯,去吧。”
雨顷刻就扫荡了阳光普照一整天的暖意,尘嚣也都跟着撤下,韩湛卢挺喜欢这时节的雨,干净利落,近乎肃杀,让人回想起荒域渡过的那些年月。
他推掉了景山的伞就出了门,任由雨水淋在身上,很快又被妖气蒸发,衣服并不会湿透,反倒让人觉得轻松惬意。
韩湛卢:“借船的事暂时别声张,还有万妖阁那帮人……”
话没说完,忽然就被一声惨叫打断了。
他们家就挨着街道,那喊声就从前面传来,拐角的小巷口连滚带爬地摔出来一小妖,那妖化作人样,屁股后坠着条被雨水淋透的大尾巴,看起来很是狼狈。
韩湛卢认得他,顺带也一眼回想起这位路人妖怪兄弟背后一箩筐的前科。
可那妖此时见了韩湛卢却并不夹着尾巴绕路跑,两眼还顿时放了光,连喊带跑地呼叫道:“大人!救……啊啊啊!”
下一瞬,从巷子里伸出一只黑手,迅雷般拧下了那小妖一条手臂。
景山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救人,被韩湛卢拉了一把。
只见那暗巷后头紧追出来一只魑魅魍魉,炮弹似的冲出,猛地将那小妖甩飞了好长一段,刚才还在呼救的小妖眨眼烂泥似的摔到墙上,奄奄一息。
而那漆黑身影随即露了面,那妖物近乎两米高,浑身沾满了血腥,双眼中带着阴幽而凶戾的血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爬在惨叫的小妖,嘴里还叼着那断臂,哼哧哼哧地啃了起来,看来不单是进食,还把食物彻底当成个玩乐。
一股凉意爬上了景山的背脊,恐惧瞬间把他吞噬了,双腿挪不动半寸。
那魑魅魍魉注意到动静,转过头来,景山被它那目光扫过时,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过这妖物似乎并不把景山放眼内,转而跟韩湛卢对了一眼。
韩湛卢皱了皱眉,正要动手,就见附近屋顶上追出来一批白衣人。
这些来自万妖阁的妖怪动手没有半点迟疑,灵光闪动的一刹,那魑魅魍魉就被一堆妖术轰成个大煤球,而那大尾巴妖也被殃及池鱼,彻底变回了一只叽哇乱叫的黄鼠狼。
黄鼠狼断胳膊缺腿,万妖阁的看了他一眼,提着捆妖索上前,黄鼠狼匍匐在地上,挣扎还几次还是站不起来,惊恐地叫着爬着,像是想逃跑。
景山不解:“他、他们要干什么?”
韩湛卢侧了侧头,漠然道:“这妖活不下去的,不是还能废物利用吗?”
万妖阁彻底跟魑魅魍魉结了仇,妖市这小地方彻底沦为了他们厮杀的舞台,不过魑魅魍魉并不配合,这帮妖物放出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而且智商大概也不怎样,就算有帮凶残的大妖追着屁股跑,它们也只顾着专心觅食,而且行动速度极快,把万妖阁溜得火冒三丈。
那么废物利用能怎么利用?
大概就是当饵了。
聚妖地的一两条妖命反正又不值钱,没准还算为民除害呢。
景山脸色紧绷,巴巴地看向韩湛卢,后者事不关己地往回走,景山咬了咬牙,就在他决定冲上前拼一把的时候,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
那锅砸在万妖阁面前,铛地一声,悍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街巷里紧接着又涌出一批妖怪,这批妖怪不像鬼泣酒馆那样凶神恶煞或狡黠油滑,但多少不修边幅,大半趿拉着塑胶拖鞋,不是提着扫把,就是拿起菜刀,甚至还有臭鸡蛋烂菜叶子此等武器混杂其中,天女散花似的泼向万妖阁。
万妖阁大多出自名门,从没见识这等阵仗,着实被这帮妖魔鬼怪的粗犷打法吓退了一步,后者趁着乱,七手八脚将那黄鼠狼给拖到了一边。
这帮人几乎都是妖市的土著,本来听说了魑魅魍魉闹事,只想窝在家里瑟瑟发抖,没想到公报私仇的孙文涵说了要动手,就真没一点含糊,一整个晚上都兢兢业业地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彻底将人心惶惶的妖市搅和得鸡犬不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跟那些四处祸害的魑魅魍魉是一伙的。
于是连魑魅魍魉再万妖阁,都成了妖市的洪水猛兽。
“韩大人。”万妖阁的转移战火,“这是您的地盘,您看这事?”
韩大人没想掺和这些破事,可惜禁不住有人三言两语将他拖下水。
三角恋就够复杂了,何况是四角恨,妖市土著作为柔弱可欺的弱势方,被夹在中间,三头受难,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闻言为首的土著提着扁担,猛地一戳地面,结实的扁担被戳了个八面开花,他破罐子破摔地说:“白骨夫人说的对,这里是人间,不是谁的地盘,万妖阁滚出去,人间律令滚出去,我们要自由!”
这混账话很快就得到响应,连绵成了一片,更多的妖从小巷街头钻出来,像是江河汇入汪海,大雨磅礴也压不下声势浩大的宣言。
“我们要自由!”
“我们要自由!”
“我们要……”
下一刻,漆黑的剑气如飓风压境,呼啸着在街上劈开了一道剑痕。
韩湛卢偏头说:“雨太大,有点听不清,你们刚说要什么?”
刚才汹涌的人潮凝固了,队伍止步不前,声音也哑了,被更为磅礴的妖气压得动弹不得,五脏六腑不由自主地跳起了蹦迪。
韩湛卢的工作是墙,一面挡得住外面风霜雨雪的墙,同时也是路,一条将所有混乱、肮脏与卑鄙引上正轨的路,这在他听起来就像个苍白的笑话。
不过在外人面前吵起家务事,多少难看,韩湛卢转向万妖阁:“你说得对了,这是我的地盘,谁要是不懂出门在外的礼仪,我勉为其难教教他。”
万妖阁的白衣人彼此看了一眼,收起捆妖索,远远朝韩湛卢行礼:“叨扰韩大人了。”
受伤的黄鼠狼哼唧了一声,叫周围的妖回了回神,他们斟酌了片刻,跟韩湛卢作对太不划算,战战兢兢地带着黄鼠狼走了,另一部分继续追着万妖阁离开——两边人马看起来不止一箩筐的架要掐。
韩湛卢冷眼看他们来了又走,心情忽然不怎么美好,不如说自从孙文涵来妖市之后,他那张脸是越来越冷得渗人了。
景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韩湛卢跟万妖阁间并不如他们想象那么友好,猜想两边犯冲肯定不会是这三两天的事。
他从一身冷汗中缓过来,跟在韩湛卢身后,压低声音说:“老大,魑魅魍魉是蛮荒的东西,背后操刀的人,八成跟龙蛇会他们脱不了干系,可万妖阁追了一晚上还没见白骨夫人露面,他们这会太能沉得住气。”
韩湛卢说:“沉得住气的不光是龙蛇会,还有贺兰堂那群妖吧?平时张嘴闭嘴把妖市当做自家地盘,这时候都要被贼人闹翻天了,怎么连根毛都没有?”
不等景山支吾着开口,便有人插话道:“嘿,大人您猜的真不错。”
墨翁那小老头子不知是什么时候等在韩家附近的,也不知等了有多久,见了韩湛卢就恭恭敬敬地上前说:“韩大人,龙蛇会现在鬼影都不见了,可是生事的从来不止龙蛇会,呃,您可知那鬼泣酒馆又开张了?”
鬼泣酒馆从不是什么正经酒馆,算来是黑市集合议事的地方,对韩湛卢而言,就是每逢开张,意味着妖市这帮货又皮痒,他又得运动运动了。
韩湛卢沉默着,冷眼打量着这小老头,后者热脸贴上冷屁股,嘴角抽了抽,差点要笑不下去了。
景山见状忙解释道:“之前在海上,我见范小兄弟跟他一道,还以为他是韩家的熟人,所以就让他在这附近等着……”
他不提这还好,一提就让韩湛卢想起这老头教唆范子清,把韩家剑门的镇门宝物帝药八斋落在他手上的事卖给了兰苑,害他不得不又多费了点周折,才把这事给镇压下来,至今连那消息散播出去的线都还没揪干净。
墨翁忙擦了把汗说:“大人,一码归一码,这次老头子绝不骗您,眼下妖市不太平,我一手无寸铁的小老头,走到哪心里都忐忑,所以才胆敢跑来碍大人的眼,大人若是想知道鬼泣酒馆在打什么主意,噢还有范小兄弟的行踪,只要大人愿意稍微收留我几日,让老头我躲过一劫,我一定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您!”
他越是谄媚地笑着,在韩湛卢的冷眼下越是压力山大,墨翁浑身浸在冷汗中,怀疑自己这块墨精都要融化在汗水里了。
直到韩湛卢出声问:“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敢有隐瞒,你自己掂量。”
墨翁自个儿跑到韩湛卢面前,自然是能掂量出轻重的,立马就把他如何被鬼泣酒馆拉上贼船,如何被迫诱拐了范子清,到最后范子清如何作死的事通通如实相告。
韩湛卢站在一场微凉的春雨中,听完范子清的热血冒险作死史,没什么表示,只有那张脸沾了些微雨粒,看起来越发的冷。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岂有此妖更新,第 60 章 第 6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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