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其它小说>岂有此妖>第 75 章 第 75 章
  围在堤坝附近的妖怪都飞快架起屏障撤退,徐晋见状简直吓破了胆,不等他逆着人流冲过去,就见禁术阵法之上肆虐的灵气开始逆流,刺目的红光骤然大亮,狂风冲向四面八方,恰好替范子清扛住了部分自爆的冲击。

  禁术与爆炸的双方较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余波不分敌我地冲向四方,堤坝这一片顿时飞沙走石,烟尘跟瓦砾将一切都吞没殆尽。

  直到一把黑剑翻开碎石,韩湛卢相当狼狈地从里面扒拉出一条活路,他眼看天上落石,数道千丝倏地飞出,刺穿了险些要砸到范子清身上的巨石块,这才勉强从坑里爬了出来。

  天雷还在凑热闹似的虎视眈眈,韩湛卢连忙稳了稳心神,等天上雷云稍有消停,他费劲从废墟中翻出来,飞奔到伏灵禁术上,茫茫烟尘与肆虐的灵气中,他一眼就瞥见范子清,以及他眼角附近的几道红印。

  刚开始,范子清一碰上这阵,仿佛有一道强力瞬间抽去了他全身气力,脑海空白了一瞬,险些就叫他一头栽倒。

  他对妖力掌控还很稚嫩,但生而为妖,求生本能就埋在血缘深处,而唐云秋的话相当靠谱,历练果然比锻炼长进要快,他磕磕绊绊地催动体内妖力,填上被抽去的缺口,慢慢已经运用自如了。

  此时范子清半跪在地,死死抓着那道咒幡,险伶伶地维持了一个平衡,而那妖纹已经撑不住,彻底显露出来了。

  韩湛卢走得太急,几乎都摔到他面前来的:“快放开手,听话,这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他不敢像孙文涵那样胡来,孙文涵闯进阵中,根本不讲情面,尽管他俩也没什么情面可讲,可贸然打断,韩湛卢怕对范子清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范子清依旧不听话,他没松手,甚至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抬眼看向韩湛卢,那眼神甚至叫他暗暗心惊。

  伏灵禁术跟镇灵阵不可相提并论,如果说之前灵脉火势犹如千军万马碾过聚妖地,他们妄想拉起高墙镇灵,尚且能对付一二,如今,那千军万马大概就找到了目标,他一人当关,直面滔滔大火,不比蜉蝣撼树英明到哪去。

  火不是普通的火,无声无息就充斥在他四肢百骸,念着心静自然凉也平复不下来,痛感与灼热将他蚕食鲸吞,这大火仿佛要把他血液烧干,要把他身躯烧作灰烬,连同他的灵魂也化作一片缥缈的蒸汽。毣洣阁

  以他的能耐,自不量力的后果只有活受罪,为什么还要挺身而出呢?

  韩湛卢不在乎死活,更不在乎得失,为达目的,他可以毫无顾虑地挑最为简单粗暴的一条路走,而且他那目的还反复无常,时而自相颠倒,大概连万花筒下一秒的定格画都比他的想法好猜。

  就这么一个人,没有可交心的知己好友,没有信得过的同事下属,千年间只身往来,这大抵跟他的本性脱不离干系,如果有一天他倒在腥风血雨中,前因后果不必细问,说他罪有应得自作自受丝毫不为过,可那又怎样?

  死亡从来如此分明,心怀觉悟那叫牺牲,没有就是丧命,妖市上下可能觉得这把湛卢剑很可靠犀利,有个万一那也足以洗脱他千年来的烂账,摇身一变成了永垂不朽的英名,可范子清看着他无所谓地站在那,觉得他是要丧命。

  范子清光是照看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已经够劳心费力了,实在没那么多的心供他腾出来,管那么多管不来的麻烦事,算来韩湛卢属头一个,头一个窥见过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也是头一个连血带肉地扯着他的心。

  范子清看不得他孤身站在前方扛下一切的背影,看一眼就教他心疼难耐,那么纵然伏灵禁术难熬,范子清也只好自认皮糙肉厚,毕竟再痛,也比心头上的痛好得多。

  韩湛卢怕了他,不单是范子清这货软硬不吃,韩湛卢更想不通要如何对待范子清,他从未见过跟他百般纠缠的人和事,因而从未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如今栽在了范子清身上,叫他总有些死得不明不白。

  韩湛卢把那些不知从何说起的话通通咽下,抬起手,将满手血污糊在了范子清脸上:“不能……”他声音发哑,咳出一口血,清了嗓子才接着说,“不能够在他们面前暴露,这些人没剑门好说话,你再这样下去很危险,伏灵禁术是蛮荒为了夺取灵脉而设的,灵脉庞大的灵气不是寻常妖怪能撑的住,何况是现在这情况,你可以跟它争夺,可没办法将它一口吞了,听我的,放手好不好?”

  紧接着,他的手就摸到了一片温热,比这天地间的火都要滚烫得多。

  韩湛卢一愣,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默不作声的范子清脸上。

  养孩子多年的湛卢剑至今仍面临的一大难题,依旧是孩子哭了该怎么哄,然而时至今日,除了要什么给什么,他尚未得出更好的答案。

  不过现在韩湛卢想不通这是怎么了,他曲着手指,轻轻擦过范子清眼角的水光,兴许是筋疲力尽的缘故,语气显得无奈又温柔:“你怎么又哭了?”

  范子清半跪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他,拳头抵在地面上,被沙石磕破了皮也浑然不觉,只有那目光执拗地看着他,像个要手刃了他的仇人,也像个要将他剥皮拆骨的手下败将——韩湛卢大概只知道这么些眼神,跟这目光相近。

  不过,又似乎全都对不上号。

  兴许唐云秋的字字珠玑还是挽救了一下他那颗无可救药的榆木脑袋,使他难得会有那么灵光一闪,他想:“他捉住的绳子,是我吗?”

  韩湛卢就如豁然开朗般,微微睁大了眼,像是一阵春风拂过荒芜大地,干裂的土壤触碰到了暌违已久的雨露,让人受宠若惊地,他听见了藏在那双通红的眼底下的话,像是在说:“我为你哭,我是为你哭的。”

  韩湛卢是头一回,亲眼目睹了一滴泪极慢极慢地成形,惊心动魄地滑落,而后沉甸甸地砸在他的指尖上,他的手指痉挛似的颤动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受灵脉的影响,心底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哭,疼就放手,不哭了好不好?”

  然后,韩湛卢说完了库存不多的台词,近乎惶恐地忘了词。

  “哄不好了。”他想,“我该给他什么好?我要拿这孩子怎么办才好?”

  范子清咬牙切齿地骂出声来:“你说你这人是不是个混账。”

  韩湛卢:“……”

  这话韩湛卢听过无数遍,自点化以来,他走到哪,骂名恶名如影相随,而每一次他都只是漠然以对,从不辩驳,也懒得争论,依旧我行我素,不过这次他真心觉得冤,因为自觉办的是件好人好事,无可苛责。

  可能连同脑回路在内,他天生就是个混账吧。

  废墟堆另一头,铃声轻轻地响动,孙文涵艰难地化回了人形,他看起来不比韩湛卢好不到哪去,额上破了皮,血染了半张脸,险些要破相,出来一见韩湛卢,脸色立马就黑了,为阻止韩湛卢这货,他差一点就要脑袋分家。

  龙蛇会余孽跟镇灵阵防线一起殉了葬,看不见的火势熊熊烈烈,头顶上恒水倾泻而下,好几个万妖阁守阵的躲闪不及,被卷入了恒水中,江上岸上都是一样的险象环生,周围的妖怪顾不得猖狂灵气,想方设法救人去了。

  孙文涵:“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多长时间,镇灵阵已经不顶用了,我看这伏灵禁术也撑不久,聚妖地算是彻底没救,只能等对岸的安排,除了会招致天劫的办法,你还有没有别的主意?”

  韩湛卢置若罔闻。

  孙文涵等了一下,接着说:“没有的话,我准备先带人离开,这种地方再待下去不是办法。”

  韩湛卢依旧默不作声。

  他知道,万妖阁一走,这聚妖地就真的完了。

  可这地方完了,与他而言也没什么干系,他不是聚妖地这帮家伙,这一身的罪债走到哪都洗不干净,也不会跟什么地方恋恋不舍,所以在什么地方,在他看来也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他也向来狡猾,没范子清想得那般不开窍,只是鬼门关闯得多了,生死就不怎么当回事。

  临到这时,他才在范子清那眼神中,刻骨铭心地回了回头,发现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就带上了一溜的包袱。

  韩湛卢被这些包袱绊手绊脚,想来想去,却又舍不得丢下。

  他想,灵脉所在的土地是如此广袤,大不了,他就挨一道天劫,把韩小鱼、朴朴、徐晋,还有范子清——不管他愿不愿意——全都带回妖世去,范家通缉令算的了什么,能归隐的地方一大把,万妖阁难道还拦得住他吗?

  等不见回应,孙文涵看了他一眼,一拂袖,把整个聚妖地的死活抛一边,痛快地转身离开。

  正当这时,伏灵禁术进入到第二阶段,灵脉尚未被范子清完全降服,这时火势再次变得凶猛狂躁,狂风如同无数把烧得滚烫的刀刃,猎猎地刮向伏灵禁术,范子清紧捉住咒幡的手掌皮开肉绽。

  韩湛卢一把捉住他的手,这时候也别管反噬不反噬了,反噬的后果总比禁术的危害好十倍百倍,可范子清却反手架起了刀,那半点也不锋锐的短木刀灌满了灵脉的火,转眼就变得威力惊人,一下撕开了韩湛卢的袖子。

  范子清分寸不让地说:“滚!”

  韩湛卢:“你非让我跪下求你才肯放手么!松开,这不是给你闹着玩的东西!”

  不等范子清咬牙要骂人,这时三百道咒幡骤然灵光闪现,原本死气沉沉的镇灵阵因为凑不足人,像徒劳撑起把四处破洞的伞,根本抵挡不住灵脉暴雨般的火势,能驱动的咒幡根本没多少,这时却全然换了个样,所有咒幡都被启动,灵光铺满了江边。

  韩湛卢猛地抬眼扫过四周阵法,又瞥了眼范子清,立马明悟了什么,骂骂咧咧地拎起剑,就近在范子清旁边的咒幡坐下。

  他摆出守阵的架势,顺着镇灵阵的阵法脉络,潜进了禁术阵法中,感觉整个人都快被灵脉烤成一把灰,也不知范子清那菜鸟是怎么熬住的。

  另一头,逆转的火势凶猛异常,范子清快要支撑不住,当即吐出一大口血来,而那灵脉将他笼罩得密不透风的压力,就在这时倏地一轻。

  同时,唐云秋远远拄着拐杖走来,正好拦在了孙文涵面前。

  隔着十米远,孙文涵看见他那双眼被布条蒙上,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是神情也就还那样,上千年了也不知变上一变。

  唐云秋像是对他说,又是自言自语地提道:“湛卢剑虽不通阵法,不过也算歪打正着了,如今镇灵阵借禁术跟灵脉相连,这是镇灵阵,也同样是伏灵禁术,兴许有办法替那孩子撑下些伤害,不过只湛卢剑一个上阵,还远远不够。”

  医馆里不少妖怪跟在他身后出来,他们多半受过唐云秋的恩,对他有种天然的信赖与尊敬,一听这话立马意识到还有一线生机:“这破地方还有救?”

  唐云秋说:“兴许吧,却不知你们可否愿意试一试?”

  唐医师毕竟不是卖保险的,没有个百分百的准话,聚妖地的小妖们彼此看了一眼,都不知这风险该不该冒,不等他们盘算出个所以然,人群中就有人开始动了。

  蕊姐他们为义气的首当其冲,鹦鹉四人组嘴上嫌着范子清添乱,可是身体力行地踏入了阵法中,连刚醒过来的景山也踉跄着去了帮忙,还有兰苑花妖、鬼泣酒馆的小妖等等等等……甚至连医馆那帮不够格守阵的盆盆罐罐,也跑了出来给他们呐喊助威,相当吵闹。

  到最后,医馆装死的又生龙活虎起来,躁眉耸眼地跟上,纷纷开始效仿韩湛卢的做法,奔赴到咒幡之下,成了守阵的一员。

  可就算把这里的妖全算上,也始终是杯水车薪。

  孙文涵神色莫名复杂:“湛卢剑在阵法上没什么天赋,这不是什么秘密,将镇灵阵跟伏灵阵法相结合,而后勾连灵脉是你做的手脚吧?”

  妖世当中能有上千年修为的,多半能数得上来,活得长了,难免有牵扯,这两位大妖看似人间妖世的云泥之别,可多少有着不可与人言的恩怨。

  唐云秋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隔着那十米距离,从容不迫跟万妖阁对峙。

  孙文涵皱了皱眉:“聚妖地是没救了,就这三瓜两枣,别指望能顶得住灵脉火势,宋箫教你不少东西,你就用来作死?疯了吗?”

  唐云秋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吧。”

  这时,从四面八方竟然涌出了密密麻麻的妖。

  贺兰堂的带头,鬼泣酒馆的大人物都露了面,甚至还有被五花大绑捆来的惊天候,有聚妖地各派黑市势力,以及墨翁那帮带着家当逃难却去而复返的,更多的妖怪将这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岂有此妖更新,第 75 章 第 7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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