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湛卢昨晚没能从范子清那撬出话来,也没讨人嫌地追问,好歹他知道范子清跟唐云秋碰过面,便想等完事后再去质问唐云秋的。
以范子清现在的情况,连自身妖力还没完全掌控好,不可能自己闯到这儿来,即便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开了窍,闯上顶峰这么大动静,万妖阁不可能连半点消息也没有。
韩湛卢疑窦顿生:“谁带他上来的,长明灯?还是宋湘?”
范子清来千浮山是要追查自己身世的,长明灯是他目的所在,那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对过往那些事清楚到什么地步了?
韩湛卢想得出神,没留意到大殿之外多了个人影。
宋湘并指一划,身后霎时大亮,几道金锁飞窜着钻进了长明殿中。
韩湛卢反应慢了半拍,转身横起黑剑,扛下了其中一道金锁,那金锁力道极大,生生将他推后了几步,韩湛卢目光扫过伺机围攻的其他几道锁,干脆一撤剑,翻身跃到锁之上,脚下轻点一下,黑剑转眼已朝门外宋湘刺去。
见状,宋湘疾退数米远,韩湛卢已经甩脱金锁冲了出来,即便有水流心限制他的全力发挥,宋湘还是能感受到那股磅礴凶戾的妖气兜头压下,像是一下子将她拽进冰窟底下,条件反射似的恐惧瞬间将她钉在了原地。
宋湘面色发白,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嘴上却仍恶狠狠地说:“湛卢剑,你擅闯顶峰,可还知我们千浮山的规矩?”
千浮山即便开放,顶峰这儿仍然是闲人勿入的禁地,可惜韩湛卢根本不缺挑衅,也从不把规矩放眼里,他提着剑,大步迈向宋湘所在。
宋湘一抬手,金锁紧追出来,韩湛卢的身影却蓦地在前面消失了,她当即吃了一惊,满脸惊慌地望四处张望,却见地面掠过一道阴影,她瞪大了双眼,猛地抬起头来,上方一把黑剑分开了月色,当空斩落。
韩湛卢没有留活口的意思,在他剑下那宋湘被劈作两半,却没有丁点血色飞溅而出,在韩湛卢剑下的人渐渐消散,成了一副破损的墨画,画中人形神具备,正是宋湘。
韩湛卢收了剑,捉起那张画,用力一握就将它捏成了粉碎,他早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画仙玉承,给我滚出来!”
闻言,大地微微震颤,一条身形巨大的白蛇姗姗来迟,从长明殿的屋顶上露出头来,那双金色的蛇瞳就像是另外两个月亮,不多时,蛇身慢慢将整个大殿环了起来,叶南生那边的人马纷纷从暗处涌出,当中便有那画仙在,还有不少现在才赶到现场的,密密麻麻的妖将来路去路全都堵上了。
玉承如他所言滚了出来:“抱歉,韩大人,我们并非有心戏弄。”
白蛇柳捷吐着信子,略略低下头看着韩湛卢:“局势已经分明,韩大人在聚妖地中受水流心限制,如今长明殿就在我们手中,顶峰聚集了我们的人马,大人单枪匹马,还是收手吧。”
可惜在韩湛卢这里,除非战得尸骨无存,否则没有认输的道理。
韩湛卢没有松开手中剑,扫了一圈万妖阁这诸位大妖:“我收到的水流心是拿下宋湘,天劫可不讲道理。”
水流心在万妖阁中从不是什么新鲜事,任谁都知道,但凡有水流心在,湛卢剑就是刀山火海也会闯,比起他闯过的险境,面前这场面兴许还真算不得什么。
柳捷冷声说:“照大人意思,是无论如何也不退了?”
那巨蛇身上的鳞片映着冷光,随着蛇身缓缓爬动,有那么一两簇光在韩湛卢脸上一掠而过,仓促地擦过他那张如霜的脸,一时间就跟寒芒毕露般。
气氛在两人模棱两可的交谈中隐隐变得肃杀。
突然间,长明殿中的长明灯倏地亮起。
原本半死不活的灯火将整个昏暗的大殿照得通明,属于长明灯的妖气温和宁静流淌开来,漫过了气氛凶杀的殿门,漫过损毁的阵法,将整座人声鼎沸的千浮山笼罩起来。
韩湛卢跟柳捷同时冷下脸,降灵一开始,他们谁都拿捏不了宋湘。
与此同时,有妖已经将长明殿搜了个遍:“宋湘不在。”
柳捷旋即反应过来:“原以为千灯会那头是分散我们注意力的假局,湛卢剑才是真章,没想到你才是调虎离山的一招。”
“彼此彼此。”韩湛卢笑道,“比起你们派人过来东聊西扯地拖时间,我们喜欢玩得高级点。”
一个黑毛团子从天而降,落在了韩湛卢肩膀上,韩湛卢侧头看了它一眼,颇为嫌弃地将那魑魅魍魉拎了起来:“现在算下来,我们两边谁都捞不着好,不如在宋湘之前,先让我解决面前这些麻烦。”
柳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在他身后众妖纷纷握住刀兵。
柳捷冷声道:“我们本意都是缉拿宋湘,你何必要千方百计地阻拦。”
韩湛卢听他们贼喊抓贼,冷笑一声:“你们本意只有你们心知肚明,倘若不是叶老优柔寡断,万妖阁至于拖到现在才对宋湘出手?你们出手还拦在我面前,到底是来抓人的,还是假意抓人背地里放人的,谁知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出韩湛卢所料,这话一出,玉承等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了柳捷。
这些人即便都站叶老这边,可在蛮荒事上,假若宋湘真跟白骨夫人勾勾搭搭,致使万妖阁损失惨重,也未必肯讲什么旧情。
念旧的有叶南生一人就算对宋家仁至义尽了。
柳捷自然听不过他的歪理:“你莫要随口诬陷,无证无据的话我也说得来,你夜闯长明殿,破坏千浮山阵法,形迹可疑,就真的只为抓拿宋湘?之前你跟龙蛇会狼狈为奸的嫌疑还是赤霄一手压下的,如今只怕你整个聚妖地都脱不离干系,现在是为上来杀人灭口的吧?”
玉承等人听得越发糊涂。
只见韩湛卢耸了耸肩,像是被他说得百口莫辩。
既然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韩湛卢也不便继续耍这种无凭无据的无赖了:“现在要怎么处置,你说吧,反正我这回是听你的令行事,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赤霄看了一眼照亮夜空的灵光传讯说:“收手吧。”
另一头,酒楼外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原本流淌在酒楼四处的星海倏地散去,灯火重新亮起,范子清正接到了韩湛卢返回的电话,见状跟着人群走出了门外。
范子清见街上大小妖都在仰头望着,他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不明所以地问道:“千浮山现在是什么情况?天上要掉什么馅饼了吗?”
韩湛卢挑起一侧的眉:“你都跟唐云秋学了挺长时间了,怎么连妖气都感受不出来,迟钝成这样,该不是妖中残疾吧?”
“这可不赖我。”范子清没好气说,“学习都要靠循序渐进的嘛,进度怎么安排的,你得投诉我老师。”
“等你开家长会我就去投诉。”韩湛卢也不跟他多废话,“长明灯的妖气跟整座山的灵气都开始慢慢复苏过来了。”
范子清问:“灵气?”
韩湛卢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这里连通着妖世跟聚妖地,怎么说灵脉也比聚妖地好得多,只是平时千浮山灵脉都随长明灯休眠,换言之是一点不漏地被长明灯霸占了,也就只有这会儿,千浮山才是真正的千浮山。”
长明灯的妖气已经浅浅覆盖到这处山峰来,这也意味着降灵的开始。
降灵指的是长明灯的苏醒,长明灯一族的灵魂长期沉睡,犹如死物,但每千年醒来一次,这降灵的过程很漫长,可作为千灯会的重头戏,已经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范子清恍然大悟说:“照这么看来,恐怕你们跟叶老他们谁也没得手,不然现在就应该乱套了。”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得手。”韩湛卢笑道,“千浮山来客太多,真要跟宋湘打起来,我们这边容易受限,只不过引开叶老那边的人费了点功夫而已。”
范子清听他那得意的语气,嘴角也不由勾起了弧度:“那机智的湛卢剑大大现在准备怎样办?你们谁也出不了手吧?”
韩湛卢理直气壮道:“中场休息,等千灯会结束了再说。”
挂了电话,范子清也不免思索起来。
他来千浮山毕竟不是纯观光的。
韩湛卢办事时常看似无理取闹,实则背地里都有他的想法在,他没跟范子清说的事,比他坦白的事要多得多,那些事就连徐晋也未必一清二楚。
这些天被困在家里‘养病’,范子清得空仔细整理了一下,他要弄清身世,要挖出那个似乎跟蛮荒有所往来的老妖怪,拢共就那么两条路可以走。
长明灯是其一,如今已经彻底宣告失败,至于余下那条路……
“这可是你让我来问你的。”范子清心猿意马地想了个歪主意。
他飞快拿起那壶传说能灌倒一众酒神的梦浮生,倒进杯子,兑着水漱了几口,又顺势往身上洒了些,感觉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都散发出醉鬼的味道,然后吹灭了包厢大半灯火,没人形地歪倒在窗边长榻上。
过没多久,等韩湛卢推门进来时,发现包厢里面一片昏暗,微甜的酒气扑面而来,徐晋仍没回来,只有个人影披了一身月色,睁着朦松醉眼,在灯火能照亮的边缘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韩湛卢忍不住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子清?”
范子清的目光一直追着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这是喝了多少?”韩湛卢往他边上坐下,用鞋尖踢了踢地板空了的几个酒壶,很有些头疼地说,“梦浮生……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吗?醉鬼?”
韩湛卢不大擅长照顾人,因而对待醉鬼的态度总是很随性,徐晋好几次喝得酩酊大醉,他也就在旁边看着,偶尔陪聊几句疯言疯语。
不过面前这醉鬼没那么好对付,并且格外缠人,不声不响就凑了过来,轻轻捉住韩湛卢的肩膀,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倚在了他身上。
浓郁的酒味让韩湛卢不由往后躲了躲,靠在了柔软的长榻上。
离长明灯降灵完成还有好一段时间,韩湛卢得了闲,却也没想跟个醉鬼在这耗,于是伸出一只手,正要往范子清脑门一点,让这醉鬼直接会周公。
误算了酒力的范子清正昏头涨脑,丝毫没察觉即将到来的危机,见韩湛卢腾出了手,伸至面前,他还颇觉好玩,笑着直接握了上去。
他枕着韩湛卢的肩膀,握着他的手,温热的呼吸扫过韩湛卢的脖颈,后者觉得一阵酥痒,正想将他推开,随即听见这货含混不清地说着:“你怎么这么怕我?”
韩湛卢动了动肩膀,托起肩上那醉鬼,歪头看他造谣:“我怕你?怕你作死吗?”
遭到挑衅的范子清其实并没能反应过来,只是这距离太近,近得只能看得见近在咫尺的唇,随着他笑中带讽的言语一张一合,唇红齿白格外诱人,那醉鬼仿佛受了什么蛊惑,忽然起身,韩湛卢反射神经到底还在,才抬手招架,就发现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到来,一个吻随即落在了他的脸上。
韩湛卢浑身一震,手顿在了半空,再没了动作。
范子清揽住他的肩膀,艰难地撑起半边身,轻柔的吻点点落下,沿着额头、鼻尖,徘徊着落在唇角上。
韩湛卢这才回过神似的,往后退开了一些,躲开他亲密过了头的行径。
范子清缓缓起身,手支在了韩湛卢两侧,那双眼映着微末灯火,亮得不像个醉酒的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湛卢说:“你不敢,你怕了,怕让我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对不对?”
韩湛卢觉得好笑又好气,想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吗?”
然而当范子清再次慢慢凑近时,他还是别过了脸:“别看。”
范子清:“为什么?”
韩湛卢哂笑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更要看了,”范子清专注地看着他,“湛卢,我全都要看,好的,不好的,我全都要了。”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方才韩湛卢讲起千浮山旧事时,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要求,明摆着是个隐晦的告诫。
能卜将来事的长明灯、能知过往前尘的范家……
可人活一世,又怎能把来龙去脉全当作事不关己呢?
这一回,范子清仍是不依不饶地抢上前去,贴上了韩湛卢的唇,超乎预料的柔软叫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脑子不由地空白了一瞬。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是什么花的香味?真甜……”
他顺着这点甜味不断钻进去,像是陷进什么阵法中,只觉浑身都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连带魂魄都能灰飞烟灭似的,却依旧叫人心甘情愿地泥足深陷,他想,哪怕之后会被韩湛卢砍死都值了。
只是那滋味始终太浅,令他不得满足,等范子清从□□中回过神时,才发现预想中的通感并没有出现。
……范家妖术下一步应该是怎样来着?话说之前还有下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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