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后与董太后的婆媳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董太后厌恶何太后以及何太后所生的刘辩,董太后喜欢王美人生下的孙子刘协。
在灵帝驾崩后,何太后拿出了灵帝立刘辩为太子的诏书,而董太后坚持灵帝要废嫡立幼,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容。
随之,她们所属的阉党与外戚陡然剧烈对峙,血拼一触即发。
真的就一触即发了。
何进带兵杀入皇宫,阉党无能无力,眼见着刘辩登基为帝。刘辩继位的当天,董太后被以‘番籍不宜常住皇宫’为由,遣送出京,送去了河间。
在刘辩御驾亲征匈奴,被围在上党郡的时候,董太后突然要求回宫,引起朝野恐慌。
在刘辩大获全胜回京后,被安置到了洛阳城外的庙里。
何太后对这个安排是不满意的,她恨这个婆婆,恨不得董太后去死。
现在刘辩突然要接董太后入宫,何太后哪里肯答应。
她瞪着刘辩,一脸坚决,道:“有什么可怕的,你父皇在时,骂的人少吗?还不是一样做皇帝?你任由他们去说、去骂,又能怎么样?”
‘所以,给朕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刘辩心里直叹气,那便宜老爹,但凡少点荒淫,多点心思在政务上,就不会有历史上那么多事情了。
大汉亡国,其实不在刘协,而在灵帝刘宏!
“母后,”
唐姬坐在一旁,拉着何太后的手,轻声劝慰道:“陛下的意思是住一段时间,而后再送走。”
“不行!”
何太后瞪了她一眼,道:“这件事我说了算,我这就派人,将那老太婆送回河间。”
她现在对唐姬也有些不满了,这是唐姬第二次违逆她。
刘辩倒是从容不动,笑着道:“母后,如果祖母认同朕继位,放弃立刘协的妄念呢?”
何太后一怔,狐疑的道:“那老太婆肯低头?”
灵帝时,何太后与董太后明争暗斗了不知道多少次,受了太多气。要是能压的董太后低头,何太后想想都觉得心头舒畅。
“朕已经让刘协去接了,如果祖母不答应,就不接进宫。”刘辩道。
何太后想了想,有些为难的道:“好。”
刘辩见何太后答应了,便拿起筷子递给她,道:“母后,用膳。”
何太后勉强一笑,道:“好了,不说他们了,我们吃饭,他们回宫了,扔到犄角旮旯里,省的见了心烦。”
刘辩拿起饭碗,心里暗道:家庭伦理剧已经安排妥当了,接下来,还得上演一出君臣大和谐。
刘辩陪着何太后用膳,又说了好久的话,这才返回景福殿。
书房内,刘辩坐下后,目光微闪,心中思忖再三,看着潘隐道:“记,一、裁减冗官、司隶的改制、御史台的变革、赋税转运、盐政初步规制,都要在年底前有定案。二、并州、兖州、青州、冀州的补缺,年底前到位。三、调奋武将军公孙瓒为豫州郡都尉,掌豫州兵马、前御史中丞韩馥为扬州牧、五、命大司马府尽快确定遴选到各地的武将……”
潘隐伏案,奋笔疾书,直到刘辩声音消失,才抬起头,目露询问。
刘辩仔仔细细又盘算一阵,道:“荀攸什么时候到京?”
潘隐连忙放下笔,道:“根据路程来算,就在这一两天。”
刘辩嗯了一声,自语般道:“也不知道那荀彧会不会一同到京。”
他已经为荀彧预留了太仓令一职,想要认真培养。
徐衍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抬着手道:“陛下,尚书台那边已经定意,十天之内,完成冗官裁减。渤海王已经出宫,赵牙将护送。”
刘辩点点头,道:“加赵云、典韦为左、右中郎将。”
“是。”潘隐道。
徐衍顿了下,道:“桥正等三十余人,已押送至廷尉府,预计下午斩立决。”
刘辩冷哼一声,道:“传话给吏房,今后凡是弹劾朝臣的奏本,直接送到御史台,由御史台根据情况处置。告诉刘表,要做到严格保密,不要一有事情就闹人尽皆知,满城风雨,朝野动荡!”
潘隐知道刘辩的气还没消,低声应着道:“是,小人马上去。”
徐衍躬身,等着潘隐走了,又道:“陛下,尚书台询问,关于修建皇陵……”
刘辩直接摆手,道:“告诉尚书台,这件事暂缓。”
按照传统,明年,刘辩的皇陵将要开始修建。
皇陵自然要浩大、奢华,动用的工匠动辄数万到数十万,数年到数十年时间不等,靡耗的钱粮简直不可想象!
都这种时候了,一文钱刘辩都恨不得分一百瓣花,怎么可能浪费在墓地上?
“小人领旨。”徐衍应着,缓步退了出去。
刘辩轻吐一口气,拿起‘施政纲要’,继续修订。
宫外,菜市口。
桥正等三十余人跪坐在刑台上,刽子手早已经到位。
而在监斩席上坐着的,依旧是董卓。
他身形魁伟,大圆盘脸,极其醒目。坐在那,神情平静,不怒自威。
钟繇站在他边上不远,抬头看看太阳又低头看看日晷,在默默推算时间。
围观的人特别多,一个个兴奋莫名。
“快看快看,是这些人害死阴县丞一家,嫁祸给王公的!”
“还是陛下圣光烛照,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奸佞的真面目!”
“我跟你们说,我儿子是黄门侍郎,他亲眼看见,这桥正在嘉德殿内亲口说出,不打自招!”
“真的假的?这不是找死吗?”
“我告诉伱,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我二弟在御史台做事。这些人啊,是阉党余孽,买官卖官,草菅人命,什么事情都干过!”
“阉党余孽?阉党不是被那袁家杀绝了吗?”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桥正,也是袁家的门生。”
“袁家?找阉党买官?”
“袁家算个屁,以前何大将军还找阉党买呢!”
“不可能!何大将军怎么可能找阉党买官,他们是死对头!”
“那我跟你说,阉党还给何大将军行贿,你信吗?”
围观的百姓,原本是窃窃私语,转而间争吵起来,甚至于动起手,公然群殴。
钟繇瞥了眼,挥手让差役去处理,盯着日晷一阵,向董卓道:“太尉,时辰到了。”
董卓驾轻就熟,直接喝道:“斩!”
他一声令下,刽子手挥舞大刀,准备行刑。
“饶命啊,饶命啊!”
“我们是被冤枉的!”
“救命救命啊……”
刑台上的人哭喊连天,甚至有人尿裤子、昏死过去。
桥正看着董卓、钟繇忽然大笑,道:“苍天无眼,小人当道,董卓,钟繇,我们即死,你们必不可长久,我们在下面等着你们!”
钟繇神色严肃,根本不理会。
董卓双眼幽幽,心底惶恐不安。
他在洛阳这些日子,完全被孤立,没有人在意,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可有可无,那为什么还要有?
‘必须尽早离开洛阳!’董卓面无表情,心底发狠。
咔嚓咔嚓
刽子手大刀挥动,清脆声响起,一个个人头滚落,鲜血横流。
围观的百姓突然大声叫好,声音如雷,直插云霄。
在人群之后,还有一些人在影影绰绰的酒楼、茶馆等地方,遮掩身形,远远观望。
他们看着桥正等人这样被杀,心有戚戚,沉默不言。
这时,酒楼里走出一个三十左右,脸色苍白,手拿酒壶的男子,他听着刑场上的欢呼,摇头道:“预行大事,必立名望,周全其身,众志相拥。”
言谈举止间,对朝廷的失望毫不掩饰。
正要走,忽然脚步一顿,看向身前不远。
有一大汉眉宇如星,气质沉渊,目不斜视,龙行虎步,相对而来。
男子看着这个人,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忽然开口道:“曹中郎将?”
曹操脚步一顿,打量着这个酒鬼,并未轻视,抬手道:“正是曹操,足下是?”
酒鬼一笑,道:“颍川郭奉孝,久来东都,盘缠用尽,不知可否在府上叨扰几日,赊几杯酒喝?”
曹操这些日子,在洛阳城四处寻觅良才,甚至不惜重金。
但他出身不好,名声更不好,加上近来屡屡坏事,纵然有圣眷,愿意跟随的人不多,并且,曹操还看不上那几个。
是以,多日来一无所获。
“郭奉孝?”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思索之色,确定没有听过,神色如常的道:“家中客房众多,酒水管够,先生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郭嘉苍白的脸上红晕越多,目中有晦涩之芒一闪而过,拿起酒壶,一口酒灌入口中,不等喝完,身体一颤,继而踉跄向前,猛的抱住曹操,大口大口呕吐在曹操胸口。
“大胆!”曹操身旁的夏侯惇大怒,抬脚要踹。
曹操抬起手,淡淡道:“区区一件衣服,先生身体不适,去找个医师来。”
曹操说着,一个反手,将还在呕吐的郭嘉背到身后。
郭嘉脸贴在曹操脖子上,还在不停的的呕吐。
曹操恍若未觉,有路人异样观瞧,曹操笑着道:“兄弟喝多了。”
郭嘉不吐了,歪了歪头,找了个更适合的位置,闭着眼睡了起来。
夏侯惇见着,满脸不善,道:“孟德,这是一个酒鬼,何必理他,我直接将他扔河里算了!”
曹操浑身难受,鼻子间都是恶臭,却面不改色,道:“大丈夫处世,岂能以貌取人?再说家中也不差一副碗筷。”
夏侯惇欲言又止。
曹操的求才之心他看在眼里,但总不能大街上一个酒鬼都往家里带吧?
郭嘉趴在曹操背上,醉眼迷离,轻轻打鼾。
……
傍晚,永乐宫。bïmïġë.nët
这里,原本是董太后的居所,现在是何太后的了。
小桌四周,正北是刘辩,左手边是何太后,对面是刘协,右手边是董太后。
何太后与董太后相对,斜睨着眼,神情得意,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董太后端坐笔直,僵硬着脸又高抬着头。
刘协表面平静,坐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低着头,余光一直在刘辩身上。
他年纪虽小,可早慧聪明,这位皇兄接祖母回宫,必然有所图谋!
何太后轻轻拿起茶杯,优雅的喝了一口,而后才抬起眼皮看着董太后,道:“母后,这永乐宫的路,还认得吧?”
董太后顿时气的双眼一睁,下意识的要张口反驳,如以前一样。
她猛的收住口,淡淡道:“劳太后费心了,老婆子还没有老眼昏花到那种地步。”
何太后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母后身体真是好啊,解渎亭侯去世都快三十年了。”
董太后大怒,就要破口大骂,余光瞥了眼刘辩,强行又收了回去。
所谓‘解渎亭侯’,是灵帝之前的爵位,桓帝驾崩无子,窦皇后与其父迎立了当时还是‘解渎亭侯’的刘宏继位。
也就是说,董太后与桓帝无关,刘宏继位后,母凭子贵,这才成了太后。
何太后见董太后没了以往的锐气,完全被她压制,心里爽快的不行,眼角眉梢都快飞了起来,更加优雅的喝茶。
刘辩见差不多了,轻咳一声,微笑着与董太后道:“祖母,皇弟与朕说,山中潮湿阴冷,又临寒冬,不适宜居住。朕想着也对,便请祖母回宫居住。”
董太后心中强压怒火,盯着刘辩,心想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歹毒的很!
若不是为了刘协,她才不会任由这逆孙摆布!
刘辩不管这老太婆怎么想,道:“祖母,明年就要改元了,宫里宫外,还是有不少流言蜚语。”
董太后哪里不知道刘辩的意思,瞥了眼端坐不动的刘协,心里又恨又无奈,绷直脸,道:“你是先帝长子,又是皇后所出,乃是嫡长子,继位理所当然,无可置喙。”
何太后听着,越发得意,双眼翻的是一片白。
刘辩对董太后的回答也很满意,给她夹了口菜,道:“年底将近,少不得走动,还请祖母公开说一说。另外,朕会在年底大宴群臣,还请祖母列坐帘后。”
他话音刚落,潘隐急匆匆进来,道:“陛下,荀尚书回京了。”
刘辩猛的转头看向他,道:“让他即刻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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