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夫人抱着荣峥便是一顿哭:“你是要气死娘不成?为了一个丫头片子什么发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今日要是惊动了官府,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就丝毫不怕丢人么!”
荣峥原本神思恍惚,忽地听到什么扎中心肺的话,眼底积聚着阴郁,“我丢什么人?”
穆青霜见状,知道是荣夫人的话不中听,又踩在荣峥的心上了,忙插了一句:“事情已经安抚下来了,没有惊动官府,李家也不打算追究,先去整理一下吧。”
荣夫人还要说什么,荣老爷朝她使了个眼色,方才作罢。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荣家两口子倒是半点没提前事,穆青霜也没有问,左右在荣峥嘴里听到的那些已经够震惊她一年了,荣家屋子里的破事她是不想再沾惹。
这事就像一颗没有炸完的炮仗,忽然哑了声,又指不定会在何时爆一次。
穆青霜左思右想后,提和离的事情也暂时搁了下来。
且说叶满被带回家,烧还没褪,翻来覆去也是折腾了一夜,到翌日午时方才安稳一些。
家里人劝了几次让李温棋去休息,他只摇头不动,后来六嫂进来说道:“荣老爷方才来过一趟,看样子是想息事宁人,爹和大哥他们正在商议,你也去一趟。”
李温棋顿了下,又看了看呼吸平缓的叶满,这才起身。
家里人的意思,也都不想太声张,因为说起来总是李温棋先不占理,只是知道他的脾气,怕是不好让他妥协。
“满儿这次遭罪,还是你的过。爹一直劝你凡事三四而后行,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你心气上来偏不管不顾,如今可算知道了?”
李温棋没有言语,心里一直都是认的,只是对荣峥的做法依旧存着怨怒。
李五哥见他不语,戳了下他胳膊,低声道:“你在荣峥跟前总归是理亏一些,这次免了官司,就当抛了这歉意,私下里你若想找他出气什么时候不行。”
李老爷听到儿子的嘀咕,虽十分不赞同,但也没发话。反正他们当爹娘的,管得他们一时,也管不了一世,心里的坎儿下不去,迟早还要闹,只存着些分寸也好说。
“那便依爹的意思吧,不过……”
李温棋话说一半,又吊起来众人的心。
“他要是再出现在满儿面前,我见一次打一次,让荣老爷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李老爷没把他这话当回事,想说什么想了下又罢了,挥挥手让他自去照顾叶满。
“早若瞧上,我早些去提亲不也没这事了,就给人惹事。”
李五哥听到他爹的叹息,笑道:“缘分也讲究时候,早了晚了都有不成的。若事事都早知道,天上的月老都没事干了。”
李老爷只觉得这月老专给人下绊子,好好的红线牵着了还偏要给你打个结。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一度春寒,叶满都没能离开汤药罐。
她此前受伤身体底子本就没养回来,这次风寒便有些缠人,换了几副汤药才堪堪好些。
李温棋看她脸上那点肉都要挂不住了,心疼得紧,常搜寻一些珍贵补品回来,让厨娘变着花样做给她吃。
如今已立了春,十日里有八日都是刮着风,怪叫人心烦。叶满窝在屋里养病,也没精神去外面吹风,吃喝完备便是逗猫看金鱼。
一天三顿药,李温棋都是陪着她喝。时日久了,叶满也觉得难以下咽,时常趁着他不注意,舀一两勺在花盆里,或是当做不小心打翻了药碗。
通常后者是不管用的,李温棋定会不辞辛苦叫人重新熬一碗来。
终于有一次,叶满又偷偷往花盆里舀的时候被李温棋抓了包。
“我瞧瞧这是偷偷摸摸干什么呢?“李温棋从账本间回过神,就看见叶满跟桌子上的花盆都快挨到一起了,支棱着两只手臂胡崽子一样,其实是为了遮挡。
李温棋笑着捏住她的腕子,看着花盆里的土已经湿润了一块,这人趁着他算账入神也不知道舀了多少进去。
“在浇花么?“李温棋笑问。
叶满硬着头皮颔首,把汤匙一翻,又一勺下去了,还振振有词是自己手抖不小心。
“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说谎的料,还尽嘴硬!”李温棋咬牙故意板起脸来,将她一把抱回来,拿着药碗打算亲自喂给她。
叶满苦得眉头打结,“都好了也不必喝了,喝这药我总是想睡觉。”
“那是还没好全,这药有宁神的功效,便是让你好好睡觉休养的。”
“总是睡着也没意思,不也得活动活动才好得快么。”叶满说着从他怀里挣扎起来,下地走了几步,顷刻便觉得头晕目眩,出了一身虚汗。
李温棋忙将她抱回榻上,用薄被盖好,“你身子本来虚,风寒一引更为严重,得好好将养,可不是一下地就活动的。”
叶满缓过来心口那一阵搅起来的恶心劲儿,眼皮又有些沉沉的,合着眼便要睡去。
李温棋轻揪了下她的耳朵,哄道:“把药喝了再睡。”
“我好困,现在就想睡,睡醒再喝……”
困是真的,不想喝药也是真的,叶满就打算蒙混过去。
谁料李温棋硬是就她抱了起来,把汤匙喂到她嘴边,她一张嘴,一匙药就灌进去了,不等苦涩蔓延,又有酸酸甜甜的梅子入口。
左右不需自己动手,叶满也就这么半梦半醒地把药喝了,梅子的酸甜倒是很令她回味,睡着了还咂嘴。
李温棋笑了笑,用梅子泡了些水温在壶里,在旁处理事情的时候会时不时看看叶满,沾一点梅子水给她润口,免她被半路渴醒。
因叶满病着,大多时候无心照料屋里的小猫,所以都是养在二哥女儿李娇身边。
李娇一直记得自己是代养,每天都会带着猫过来一趟,报备猫儿的近况,顺便看看叶满好了没有。
叶满怕病气怕病气过给她,常叮嘱李温棋别让孩子进内屋。
李温棋便在窗子外面放了只凳子,李娇每次过来,在窗子对面就能看到叶满的床榻。
李娇踩上凳子,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只猫儿,费力地举起来,“我带猫儿来看七婶婶了。”
“七婶婶今日睡得早,等她醒来,七叔再跟她转达。”李温棋怕她抱着猫站不稳,忙用双手护了一下,免得她栽下去。
“那七叔记得告诉七婶婶,小猫有按时吃饭喝水,今天也是乖乖的,娇娇明天会早点过来。”
“七叔会记得的。”
李娇点点头,把猫儿放下了地,小圆忙抬着她的小胳膊领她从凳子上下来。
四只猫跟在李娇的后面排成串儿,瞧着十分生动有趣的一幕。
李温棋眉眼含笑,心想他跟满儿若有个女儿,应该也是如此可爱有趣,不觉有些心动。
只是回头看着叶满白净细腻的面容,也是如同刚生的花骨朵一般,又觉得她也是如此单纯,若是当了娘指不定乱了手脚。
虽然李温棋不欲追究事情,但荣峥纵马跑出来那日,还是有人看得清楚,没几日传言便不知道有了多少个版本。
荣峥只跟没事人一样,荣夫人又只念叨丢人,时常对着他抱怨,觉得府里的下人也在背地里指指点点一般,无缘无故便要寻衅拿捏人。
说来也是奇怪,荣峥以往听着这些,总是觉得心中厌烦,一股阴郁腾升,如今倒像是耳朵里结了茧,再触动不了分毫,看着自己娘亲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倒还有趣得紧。毣洣阁
“你也不说叫人打点打点,外面传得那么难听,我都没脸出门!”
日常午饭后,荣夫人看到悠闲喂鸟的荣老爷,心头气一来又寻晦气。
“打点?怎么打点?那岂非越描越黑?”荣老爷觉得她就是妇人之见,古往今来多少人家出格的事情,装作不理也就完了,岂有事事都自己扑上前解释的。
“峥儿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倒不管管!”
荣老爷听到这话,乜斜向荣夫人,轻道了一句:“是不是你总比我清楚。”
荣夫人登时气得满脸通红,捏着帕子不再言语。
他们如今争吵起来,少有避讳荣峥的时候,而荣峥就好像赶热闹一般,见不着也要凑过去听。只是听了也不关己事,讽刺般哼笑一声而过。
穆青霜这几日都在荣家,越发觉得这个家里透着奇怪,见荣峥跟剥了魂儿一样,也不敢松懈。
这日听完了父母吵架,荣峥便回了院中,着人抬了个火盆过来,把石室里那些叶满的书册画像都烧了,石室也叫人封了。
穆青霜怕他藏着心思又走极端,心中惴惴地进来。
荣峥垂着眼,看着火盆下的灰烬,道:“都烧了,你也安心了。”
穆青霜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时未有言语。
“连我都恶心自己,又何必去给她添堵。”荣峥喃喃自语,抬眼看了下穆青霜,手伸入怀中拿出一张信笺来丢给她。
穆青霜展开一看,是一纸和离书。
先前荣峥存着互相折磨的心思,故意不肯和离,如今倒是干脆,却让穆青霜不敢轻易相信。
难道这人泡了一顿水把脑子泡清醒了?穆青霜心下思量,心直口快问道:“你又在打着什么歪心思?若还心存妄想,不若就此说明白了,我找李温棋出来,咱们三个干脆来个了结!”
荣峥觉得她这话当真是直来直去,说不好听点也没什么头脑,扯了下嘴角道:“我若想你们死,你难道也依我?让叶满守了寡是你想看到的?”
穆青霜自然不想,只是怎么看,都不觉得他这个有大病的会忽然这么仁慈。
她怀疑的眼神太直白,让荣峥忽略不得。荣峥忽然有些想笑,他这十几年来,谁人不说他翩翩如玉,风姿绝世,何曾招致半点不好听的,如今在人眼里倒是小人模样,不容深信了。
他到底是真小人,还是真君子,他恍惚起来自己也分不清了。
穆青霜看见他笑,越发觉得他病入膏肓了。
“不想要便拿回来吧。”荣峥说着要拿回那和离书,却被穆青霜躲开了。
荣峥又笑起来,笑罢感慨道:“我如今觉得,你们一个个的都挺有趣。”
穆青霜跟他的脑筋搭不到一根线上,把和离书收进袖口,犹豫了一下劝道:“有病还是早些治。”
哪知她这句话又不知道点着了荣峥哪里的笑穴,直让他笑弯了腰。
“病得不轻。”穆青霜嘀咕了一句,抚了下发毛的手臂,快步走了。
荣老爷唯恐李家追究后续,之前不怎么热络了的往来,如今倒是又笼络起来,还特意用李温棋上次开出来的翡翠打了好几套头面着人送来,叶满还多得了两副耳坠两只镯子。
叶满对首饰没有太多的喜好,只是看着贵重便收进箱子里常不打动。
李温棋见她不喜欢这类首饰,便道:“回头叫人给你打磨成小金鱼,你或是佩戴,或是放在缸底养眼都行。”
他这话说得有些财大气粗的,叶满笑着看了他一眼。
关于荣峥的事情,叶满没有提,李温棋也没在她跟前说道,怕引起她心里的惶恐。左右事情都处理好了,也无需她操心。
也幸而那日有穆青霜在身边,叶满才不至于觉得孤立无援种下阴影。
李温棋看了下堆在一起的首饰,想了一番跟叶满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叶满犹豫了一下,道:“穆姐姐怕是不喜欢这些,还是再换个别的?”
“你们自小关系好,有什么建议?”
“穆姐姐喜欢练武,兵器一类她倒很感兴趣。”
可是谢人送一些刀枪棍棒,叶满又觉得不太合适。
“不过穆姐姐一心为镖局,这礼谢在镖局或许她更能接受。”
经叶满这么一提,李温棋一下有了注意,点了点她的鼻尖道:“聪明啊叶小满。”
叶满脸上的梨涡浅浅漾出来,百无聊赖地扒拉着李温棋的头发。
陪叶满喝过药,又安顿好她午睡,李温棋才起身去处理正事。
李五哥正坐在后院的池塘前钓鱼,钓一条放一条。
李温棋见了,故意往池塘里丢了颗石子,惊得水面涟漪。
“在这么口池子里装什么姜子牙呢。”
李五哥重新甩了下鱼钩,高深莫测:“去去,我钓的是鱼么?”
李温棋看他那钩上连鱼饵都没有,点着头道:“看出来了,你钓的是寂寞。”
“你是没事做么专来损我?”李五哥直翻白眼,连连打发他走,忽又喊住他:“你等等,你背后这是什么?”
李温棋不明所以,抓过头发来一看,才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堆小辫子。
他知道是叶满的杰作,当即炫耀似的扬了一下,问道:“满儿帮我编的,好看么?”
李五哥登时一身鸡皮疙瘩,原本要上钩的鱼都抖掉了,连连挥手:“赶紧滚赶紧滚!”
李温棋笑着走开,真就没管那小辫子,还是夜间回来叶满亲手又给他拆开的。
“你都知道了怎么也不拆开啊,让人看见……”叶满想到他出去可能被人笑话,有些心虚不已。
“你费工夫编的,拆了多可惜。”
对他没底线的纵容,叶满又心喜又无奈,拆完了辫子顺势趴在他背上,全身心地对他依赖。
李温棋手伸向后托着她,问道:“满儿要不要学做生意?”
“你又胡说了,我不得把你赔得倾家荡产。”
李温棋自不想她赚什么大钱,只是想着做生意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懂得许许多多的门道,知道这人心复杂世间烦扰,人的想法和内心都会坚韧一些,也不怕被人诓了。
说到底,李温棋想宠着叶满,但也不想让她成为真的菟丝花,见点风就倒。
可这对叶满这个藏于深闺的小白兔来说,无异于说天书。
让她埋头拨拨算盘还行,与人打交道实在是难开口。
李温棋也不想一蹴而就,总归是慢慢引领着她继续鲜活自信起来,哄道:“等你好全了,就每天跟我去铺子里,瞧瞧看看也当排解烦闷,等六月的时候我们正好跟秦掌柜一起去西边的城镇贩丝买货。”
跟他在一起做什么叶满都是很开心的,当即一口应下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李温棋掐了记她的脸蛋,准备收拾安寝的时候,听到门房说有位先生找他。
李温棋只得松开怀中温香软玉,有些不耐烦得趿拉上鞋,衣襟也不系好就往外走。
“夜里还凉,穿好衣服再出去!”叶满急急下地拽住他,帮他整理好前襟又取了件长袍让他披上。
李温棋挽着她的手亲了一下,才折转出去。
这时辰周边都安静了,门口的大灯笼映照着前面一团光,有个人背对站在那里,腰板笔直,头上的斗笠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李温棋起先没认出来是谁,走近了也是仔细看了好一阵,才讶异出声:“方先生?”
“是我。”方文摘下斗笠,笑着颔首。
“怎么这幅打扮,还是这个时辰来?”李温棋看着方文脸上的假胡子,着实有些好笑。
“以前闯荡江湖惹的仇人也不少,出门在外不得不小心谨慎呐。”
李温棋暂未多想,回屋跟叶满说了一声后,又来亲自做安顿。
“之前我大婚都没能把您老请动,此番可是为什么事?百州地界我熟,有什么尽可吩咐。”
李温棋知道方文记挂自己那片梅园,平常无大事断不肯离开一步,这大晚上的忽然上门,难免有些反常。
方文摇着手道:“没事没事,只是出门会会老友,顺道过来看看你们。”
李温棋对他的话没有尽信,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隔了会儿,方文又道:“我初来百州的时候,就听到了荣家一些事,满儿可安好?”
李温棋见他一来就询问叶满,心中的猜测更深,表面不动声色道:“受了些风寒,将养了些日子已经没大碍了。”
李温棋将此间事如此这般说明,方文听罢一叹:“想不到这荣家公子已执着到这般地步,焉知不是平日父母教导之过。”
这话说起来又不得不扯到荣家长辈内里那些事,李温棋道:“先生还道荣家二老爷可信,如今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也没料到荣家老二装得像回事,当真是……”方文皱了下脸,都找不出形容他们的话。
“他们这些破事总不与我们相关,至于荣峥那边,青霜说他人最近有些奇怪,姑且看看吧,这事闹大了也未必好收场。”
李温棋也看出来了,荣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也不想弄个两败俱伤,没的到时候惹自己媳妇儿心疼。
“你有成算便好。”
两人聊了一阵,听到门外李老爷的声音:“是方先生来了?”
李温棋起身开了门,见他爹也是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应是听到了动静,特意过来的。
方文起身抬了下手,“多有叨扰了。”
“先生哪里话,温棋大婚的时候你没能来,我藏的那两坛好酒到如今还留着呢!”
方文笑道:“那我这次算赶得及时了!”
两人都好酒,还钟爱叶家酒坊的酒,可谓一拍即合。
李温棋见二人聊得兴起,便让人备了些小菜,由得他们去了,自己则回屋陪叶满。
方文说的顺道来看看,倒真是看看而已,顺道不顺道就另说了。
他原本打算翌日就启程回钱州,被李家众人轮番挽留,盛情难却就留在府上小住几日。
平日里方文也不出去走动,李温棋越发感觉他是不想遇见什么人,暗地留心。
这日晌午,李温棋有事绊住暂且晚回,叶满看见小圆端来的饭食有道荔枝肉,便笑:“定是方先生做的。”
“方先生今儿打早就进厨房了,专门做了这道菜,说是专给少夫人的。”小圆把碗碟放好,扶叶满入座之后把筷子搁在她手里,伺候得周周到到。
在病中这段时日,叶满很少沾荤腥,看着盘中汤汁浓厚的荔枝肉,不觉口舌生津,忙不迭夹了一块,觉得能吃肉才是神仙般快活。
小圆看她难得食欲好,暗道方先生的厨艺果然不错。
“不过方先生怎么对少夫人这么好呢?”小圆心里疑惑,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他们七爷的缘故吧。
吃罢饭,叶满专程去方文院里走了一趟。
方文见她没有大碍,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叶满恢复得精神不错,只是李温棋为了巩固她的身体,便没叫她外出多跑动。
晌午无事,叶满在屋里实在呆得头顶长草,便叫来小圆偷偷商议出去一会儿。
小圆犯难:“七爷知道了会生气吧?”
“他不会的。”叶满如今已是揣摩清楚了李温棋的脾气,最知道他软肋,撒个娇也就过了。
因叶满是要去找李温棋的,小圆思虑了下又敌不过她央求,让小厮去套了马车。
两人出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碰见了李夫人正跟方文说话,叶满如同被抓包一样,有些心虚地站在原地,怕李夫人埋怨她病刚好便乱跑。
李夫人把叶满当自己孩子,知道她在家里闷得久了,并没有出言责怪,只是触了下她的额头,问:“头不晕了?”
“不晕了,这几天精神都好。”
方文看到叶满眼底的渴望,不着痕迹地帮着她,“如今天气也好了,就近走走倒也不错。”
“那就好,晚间还会刮风,出去别太久。”李夫人笑着拍拍叶满的手背,又叮嘱了小圆一些话,才送他们出了门。
叶满预感李温棋看到自己一定会佯装板着脸,为了提前贿赂好他,叶满让马车停在了街角巷子里,跑去常光顾的老店包了一包刚蒸出来的各色糕点。
温热的糕点还冒着扑鼻的米香,叶满忍不住先拿了一块尝尝,又分给了小圆一些。
“这糕点还是刚蒸出来好吃,凉了便没那个味道了。”小圆正感慨着,旁边忽然踉跄撞过一个人来,将她肩膀一搡,刚咬一口的糕点就掉到了地上,滚得灰扑扑的。
小圆一脸可惜,愤怒地抬眼,看着兀自骂骂咧咧的微胖公子,有些眼熟又说不上来。
这公子站定看到叶满,倒是眼睛一亮,“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你带的钱借我使点儿,回头还你!”
对方说着便去拽叶满手里的钱袋,小圆见状忙张开双臂护在叶满跟前,“你是谁啊?怎么当街抢人东西!”
“你是哪个丫头片子?我跟自己妹子借钱关你屁事!”
小圆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才想起来他就是叶满的那个哥哥,叶随。
叶满一时没说话,小圆也进退不得,叶随力气又比她大,将她一推便拽着钱袋走了。
“回头还你啊!”叶随扬着钱袋,半点不客气。
“什么人呐这是!”小圆两手叉腰,鼓起了脸颊。
叶满知道叶随必定又在赌坊赌没了钱,所以方才如此气急败坏,这钱也不指望他能还了,留得一个子儿都是奇迹。
“算了,我这哥哥一向如此,与他闹起来反是我们吃亏。”
亏得钱袋里也没几两银子,不然叶满也是心疼不止。
小圆眼见叶随对叶满如此随意放肆,心里气不过,待到李温棋跟前时便添油加醋一通转述。
“七爷你是没看见那个叶随有多嚣张!光天化日直接就抢,就是欺负少夫人性子软和,实在是太气人了!”
李温棋知道叶随以往定是没少拿叶满的东西,所以她才会如此司空见惯。
叶家的人李温棋原不想搭理,偏这个叶随要犯贱撞上来,不敲打他一二,反让他觉得自己也是软柿子了。
“他抢了银子又去赌了?”
小圆点着头嘟着嘴,“八成是,我看到他进了街角的赌坊。”
“迟早头都赌没了。”李温棋轻哼,倒不在乎那几两银子,只是想到叶满以往被如此欺负,反倒心里下不去。
叶满不气,李温棋倒替她气了半日,回家的时候还眉心不展。
晌午叶满出门的时候,方文也是知道的,见状还以为他在生气叶满自己跑出去,正打算说和一二。
“满儿一人呆不住专去找你了,怎么小两口还闹别扭了?”
“哪里是……满儿那个混账哥哥又抢了她银子,我这脾气可巧没处发泄。”
方文听了,也皱了下眉,“他是叶家的长子,如此不务正业,叶老爷居然也不管?”
“我都怀疑这叶随是不是我那老丈人亲生的。”李温棋哼笑了一声,转念想到些什么,将叶随以往有的没的事都说了一通。
方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满儿单纯不谙世事,在这厮手下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叶老爷为人父亲,实在太过疏忽。”
“越说越气,这次非得给他个教训。”李温棋看着气吼吼的,挽着袖子一路上还念念叨叨的。
说回叶随那里,拿了叶满的银子也不过抵个几回输赢,赌得上头了又嫌回去被叶夫人念叨,把佩戴之物都押了不说,最后连身上的衣服都充做了赌资,还是输得血本无亏。
眼见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抵,叶随也不敢把自己手指头赌在这里,只着一身单薄里衣,缩头缩脑地沿着无人的街巷往回走。
更深露重,夜风凛然。叶随身无分文徘徊在巷内,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丧气一来蹲在角落里捅着袖子抱怨不迭。
巷子漆黑,月光都透不进来,稍有些风吹草动便叫人心里一惊。
“谁?!”叶随听到了响动,当即就站了起来,粗声粗气似给自己壮胆子,“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小爷今天手气不顺,偏还来小爷跟前寻晦气,看小爷不将你”
叶随输了钱,正是满腔不耐烦,血气一上头反比平时有骨气,大踏步就冲过去了,一转弯就被一只麻袋套了头,有人冲着他的腚上就是一脚,直将他踹在墙根下。
“哎哟!谁?谁踢小爷!你个王八羔子敢谋害我,知道我是谁么!”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年纪轻轻不学好,败家业充胖子,今日便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让你也长长记性!”
叶随听到对方说话瓮声瓮气,确定是男人无误,以为是以往欠债的人来寻仇,当即大叫道:“若欠了你钱自会还你!我叶家酒坊还不至于出不起几百两银子,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对方那里听他胡扯,在他腿肚子上磕了几下,而后便是棍棒伺候。
叶随觉得那棍子上像是绑了棉布,打下来虽不是火辣辣的,但他肉厚皮薄,戳一下也是疼,一味地哭爹喊娘,直呼好汉饶命。
“让你赌!让你纨绔!许大年纪不说成家立业孝敬父母,成天招猫逗狗,还欺负亲妹,你就这点出息?真是枉为叶家子弟!”
叶随听得最后的话,双手抱头立起身来,“你……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们家的人?”
对方没说话,照着他的大胳膊肉厚的地方又是几下。
叶随躺在地上,连呼哎哟地打滚。
“再让我撞见你在赌场厮混,不必你老子动手,我先卸了你两条胳膊。”
随着棍棒扔在地上,脚步声远去,巷子里重新归于平静。
叶随费了劲儿把麻袋取下来,四下一看黑黢黢的巷子,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巷口外面有着灯火的掩映,屋舍的阴影都被驱至一侧。
李温棋不紧不慢地从拱桥上过来,看到巷口出来的身影,语气轻快:“想不到方先生比我的动作都快。”
来人黑衣黑靴又是黑布蒙面,偏李温棋叫得笃定异常。
对方顿了下,卸下蒙脸的布巾,也不隐瞒了,“你小子又故意激我,专等在这里看好戏。”
李温棋看着他的面容,并无半点讶异,反是一笑抬了下手,“先生不妨借一步说话?我那大舅子一会出来,又要寻你晦气。”
方文哼了一声,转身朝东边的码头而去。
李温棋缓步跟上,过去的时候还顺路拎了两坛酒。
“先生果然结交甚广,我都没提过我那大舅子长什么样,先生一抓就是个正着。”
听着李温棋明显含笑的话,方文张了下嘴无话可辩,夺了他一坛酒,歪在码头的一垒箱子前猛灌。
李温棋笑眯眯地挨过去,也不逼问,也不催促,好像就等他酒后吐真言。
酒坛空了一半,方文抹了把嘴长叹:“我藏了半辈子的心事,眼看着是要被你挖得根都没有了。”
“先生与我相识也有多年,信我不会乱说才是,一来您也不必再憋在心里难受,二来也免我一桩疑惑,岂不两全。”
方文又喝了两口酒,沉默了半晌,好像才与自己做了妥协,“你想知道什么?”
“先生本名叫什么?”
方文顿了一下,忽地笑开,“你小子问得还真是一针见血。”
“东拉西扯也没意思,既说便说开了。”
方文笑他太过直白,喝空了酒坛才淡淡叹息:“是,我姓叶,叫叶放。”
李温棋心道一声果然如此,疑问却没减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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