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这会儿腰杆都挺不直,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上,不敢抬头。
“徒儿站在无上大道的尽头,老君路过瞧见了,都得叫我爬走。”她耷拉着眼睛眉毛,“再者说了,您修道多年,修来修去修了个我,多不值。”
皇帝摇头,“朕觉得很值。”他看出她的为难,“你我同修大道。朕不奢求你的回应,只求在大道尽头见一眼。”
星落抬起了头,望着露了半边天空的屋舍,山间的晨雾缭绕,木头燃烧后的焦香味传过来,令她恍如隔世。
“您这会儿温柔可亲的,还不是为了掩饰心虚。”她不服气地斜了陛下一眼,“有您这样做师尊的么?”
皇帝不置可否,垂目看她的腿垂在床边上,这便拿起了她的棉白袜子,想要为她穿上。
“昨日你的侍女为你换了衣衫,也送来了换洗的鞋袜。”他向她勾了勾手,“把脚拿过来,朕为你穿袜子。”
星落倒也不拘泥,把脚丫抬起来,搁在了陛下手里。
皇帝的手里多了一份轻柔。她的脚很好看,小巧精致,温软可爱,皇帝一手轻握住了她的纤细脚踝,一手想为她套袜子,可这小徒弟却顽皮起来,五个脚趾头乱动,躲闪着棉袜。
皇帝也斜了她一眼,“有你这样做徒弟的么?”拍了拍她的脚丫,叫她别动,“朕问你,做人师尊该当如何?”
小徒弟却将手撑在身后头,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师尊若高兴了,至多摸摸徒弟的头,亲嘴巴,是万万不能的。”
皇帝心下略有窘迫,可面上却还保持着端稳,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脚踝。
“那做徒弟的,就该对师尊动手动脚?”
星落不满意了,“徒儿是动手啦,可现下是您在动我的脚呢。”
皇帝一笑,“朕还没动,倒不能白白担这个罪名。”
话音还没落,他便拿手指往她的脚心轻轻一挠,星落没有堤防,一瞬间麻痒之感传上来,慌的连忙缩起了脚,只是脚踝还握在了皇帝的手里,她最是怕痒,使劲一挣脱下,结结实实地踹了陛下一脚。
陛下立时就松了手,星落把自己的脚丫夺了回来,匆忙给自己穿上了棉袜子,抬眼一看,陛下却离开了床榻,低头正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还包扎着伤布,一天两换,本应是是洁净的颜色,这会儿却又渗出血来,将纱布上又染上一些鲜红。
星落被吓了一跳,连忙从床榻上下来,捧住了陛下的手,吹了一吹,接着仰头看他,有点紧张,“是徒儿踹到了您的手么?”她扯着陛下的手,让他坐在床沿上,为他解开了手上的纱布。
纱布解开,陛下手心的几道长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大约是方才受了一踹,原本愈合的伤口迸裂了,才会流血。
没来由一阵儿心疼袭上了星落的心头,她拧着眉头,拿纱布为陛下止血,动作轻柔。
“昨儿我就见您的手包着,是怎么受伤的呀?”她不解,一边儿轻轻蘸着伤口的血,一边儿仰头问他。
皇帝嗯了一声,并不打算告诉她缘由。
“一些小伤,不必在意。”他见星落将一条洁净纱布覆在了自己的手上,缠绕了几圈,又细细地打了个结,这便起了身,为星落拿来了鞋,又俯下身子蹲着,为她仔细地穿上了鞋。
“昨夜所有的孩子已经在白雀庵歇下,你不必担心。”他牵着她向外走,步履深稳,“朕已命人张贴通缉令,追捕人犯。另有青鸾教的首领七人,杜南风连夜审讯,目下应是有所收获。”
一提起青鸾教,星落就有些心颤,停下了脚步,仰头道,“徒儿还没洗漱,先走一步了。”
说罢,扭头就走,倒将皇帝晾在了当场。
皇帝面色冷了下来,不过片刻,便有数队天子护卫现出,静听圣喻。
又有随侍为陛下搬来一张大椅,服侍着陛下坐定。
骁毅卫指挥使杜南风上前,躬身道:“回陛下,臣昨夜连夜布防,在老君山周遭捉拿青鸾教众,共计七百人,目下关押在山坳处。另外,臣昨夜提审了青鸾教七名匪首,得出了一份证词。”
便有随侍接过,递给了皇帝,皇帝一目十行,匆匆看完,面色便凝重了。
“传令下去,千丈崖上不留人,黎阳营留三千赤甲护卫金阙宫,其余人马驻扎青川口。”
杜南风应是,又拱手道:“如今青鸾教叛乱证据确凿,您离京数日,已有反叛在津冀集结,怕是要对帝京有大动作。还请陛下速速还京坐镇。”
回自然是要回的,皇帝沉吟一时,道:“青鸾教总坛熊耳山可查探清晰?”
杜南风点头,回禀道:“回圣上,臣已查明。”他顿了一顿,先将要紧的事报上。
“青鸾教如今的教主姓裴名希桐,祖上乃是前朝的侯爵,他原是落魄的举子,屡屡科举不中,愤而上山。前些年这青鸾教倒也安分守己,黄水决堤时还同教众一同救灾助民。今岁元月,教中起了内讧,有个叫翟听的长老蛊惑教众,软禁了裴希桐和一众势力,掌管了青鸾教,自称平天教主。”
杜南风停顿了一时,又道,“这翟听从前是个野道人,会些蛊惑人心的法术,不过一个月便将教众收拾的服帖,各个唯他马首是瞻,此人野心极大,帝京城隍庙大街的暴乱,以及中原三地冲击官府之事,皆由他策动。”
“据臣查探得知,昨夜青鸾教在三盘山设下埋伏,显是为了伏击陛下,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您来仙山之消息,是怎么走露的,臣有些疑惑。”
“至于青鸾教为何又分出人马围攻千丈崖”杜南风说到此,便顿住了,显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帝微动长眉,一双冷眸望住了杜南风。
“有何顾虑?”
杜南风内心挣扎良久,好一时才回禀道,“臣获悉,国师与千丈崖的静真尼师,常与青鸾教中人走动,搬来千丈崖之前,青鸾教甚至有教众护卫她们。”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扬,“这么说来,朕来仙山的消息走了风声,青鸾教一路人马在朕返京路设伏,一路人马企图联合六婆,妄图捉拿黎星落用以要挟朕。”
他在短时间内理清了思路,看向了杜南风,杜南风点头称是,接下来的话不免说的战战兢兢。
“另有一事,请陛下定夺。昨夜审问三盘山贼首,此人乃是青鸾教灵犀坛副坛主,言称,言称,自四月以来,灵犀坛的粮草皆由此教圣姑裴世仙采办,而银钱则出自……出自国师,共有两千余两。”
此言一出,杜南风已然头皮发麻,不敢言声,偷眼望了一下陛下,只见陛下眼眉冷洌,好似覆了一层冰霜。
良久,才听陛下淡声道:“朕知晓她有两位江湖好友,原来其中一位,是青鸾教的圣姑。”
皇帝几不可闻的一叹。
每回提及青鸾教,小徒弟便会插科打诨的混过去,从前他以为她不想听,如今却知了缘由。
她千方百计在帝京筹钱,原以为是为了维持千丈崖的生计,却未曾想,还有一部分流入了青鸾教的口袋。
而这些反叛,用着这些银钱,在三盘山伏击天子。
周遭一片静寂,皇帝静静坐了一时,良久才道:“朕信她。”
旋即站起身,传令下去,“朕即刻回帝京坐镇,传令黎阳营和洛川营部署攻打熊耳山,一举剪除反叛。”
杜南风领命而去,常玉山上前小心问道:“陛下,臣去传女冠?”
皇帝站起身,向后走去,“朕亲自去寻她。”
皇帝心中装了许多的疑惑,一路向前行,步履匆忙,只是在门前站定,便见她的小丫头青团儿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碟,见陛下来了,跪地下拜道:“陛下,姑娘同静真尼师一道儿下山,去白雀庵看孩子们去了。”
失落之情顿时萦绕在皇帝的心头,他默默站了一时,心知再不能逗留了,这便开口问道:“青鸾教的圣姑,可同你家姑娘是至交?”
青团儿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来,她与姑娘同心,最是知道姑娘平日里的所思所想,今日陛下骤然开口问及此事,她登时就慌张了起来,勉强稳住了心神回应。
“奴婢不知。”
皇帝自是知道小徒弟的丫鬟同她同心,见她说不知,这便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青团儿跪在地上,良久才敢抬头,只瞥见陛下的一抹清影转过了破败的门,消失不见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害怕就袭上了心头。
她站起身,慌慌张张地在原地走来走地,想着方才陛下冷洌的声音,愈发不安了,思来想去,决定下山去寻姑娘。
这一厢星落同静真在白雀庵同慧音师太一道,看过了孩子们,见她们被安置地妥帖,都放下心来,在屋中坐着说话。
静真说起昨夜的事来,仍心有余悸。
“好在有各方相助,你也及时赶来,不然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大小小那么多孩子,最大的才不过六七岁,最小的几个月,若是被那些贼匪捉住了……”
她不敢往下想,握住了星落的手,“刑大哥如何了?可有大碍?”
星落安慰她,叫她不要担心:“刑铨的伤势不打紧,昨夜青团儿照顾了他一宿,已然无碍了。倒是太初师兄,我方才听人说,昨夜他为了救你,被落下来的横梁砸伤了背,也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
提起太初师兄,静真的眼睛里就浮起了一层水。
“他被砸伤之后,还强撑着领着金阙宫的道友们在前门抵挡,我真是无以回报……”
星落抚了抚静真的背,又为她擦了擦眼泪,说起青鸾教来。
“昨夜先是陛下在三盘山遇袭,接着青鸾教的人又来咱们这里作乱,我觉得世仙这会儿一定不安全。”
静真点了点头,赞同星落的话,“昨夜我见了世仙,她都瘦的嘬腮了,还有人在外头日夜监管着她,一点儿自由都无。糖墩儿,咱们如今脱了困,一定要救救世仙啊。”
星落正有此意,她知道这会儿师尊的护卫军已然将金阙宫,乃至整座老君山护卫了起来,凭着他们的实力,孩子们和师兄师姐们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如今最不放心的,就是世仙了。
“青鸾教这回被师尊捉了几千人,连头领都被捉住了,眼下熊耳山青鸾崖一定大乱,咱们不若乔装改扮一下,趁乱进去,将世仙给救出来。”
静真却觉得不妥当,“就咱们几个人,如今一定混不进熊耳山,去周遭打探一下情势,倒是可以。”
星落叹了一口气,有点儿垂头丧气的,“青鸾教到处作乱,已被归入了反叛牟逆之流,我也不敢去找我师尊帮忙……”
俩人商议了半天,到底还是担忧世仙,这便叫了几位道友尼师一道儿,悄悄驱车向熊耳山而去。
一行人将将驶近了熊耳山,便见那山中浓烟四起,原由青鸾教教众把守的山门前,乱糟糟地混乱一片,许多人拿着兵器一路打杀着向下冲去。
星落同静真忙领人下了车,往旁边山林躲了一时,太胖太瘦二人去外头绑了一人来,才问清了原委。
原来,昨夜千丈崖一战,青鸾教损失数千人,再加之三盘山又被擒获数千人,教中闻听此消息,几大长老联合弹劾平天教主翟听,七个坛主分作三派,混战了起来。
崖上的教众杀红了眼,山下的教众醒过神来的,全都向外跑,如此一来,整个熊耳山便乱作了一团。www.bïmïġë.nët
星落闻听此消息,只觉得精神大战。
崖上乱了,一定无人顾及世仙,这时候上崖救人最好不过。
她领着静真同太胖太瘦等人,掠了几名青鸾教的教众来,换下了他们的衣服,额巾一扎,手臂绑了青手巾,又以黑泥抹了脸,便往崖上去了。
只是将将到达那青鸾崖下,便见那上山的大篮里卸下来己个人,其中有个个子矮小形容猥琐的小个子教众,一双三角眼滴溜滴溜地转,使劲儿盯着星落看。
星落心一凛,生怕自己被看出了端倪,只是那小个子却径自上前,一把搂住了星落和静真的肩,连拖带拽地往外走。
星落和静真被此人搂在怀里,刚想发作,却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大喜:是世仙。
三人搂搂抱抱地出了山门,也来不及寒暄,三步两步地上了车,一路向下驶离,途径山下的一个小庄子时,瞧见有近千教众,正在这村子里放火的放火,抢财物的抢财物,更有甚者,竟光天化日下砍杀百姓。
世仙乃是青鸾教的圣姑,哪里能容忍教众这般行径,只是他们拢共就八个人,如何能下去制止这些人的施暴?
饶是如此,几人还是下了车,往那村子口奔去,手起刀落,杀了几名青鸾教众,到底是救下了几位妇孺,可也被青鸾教的教众们注意到了,纷纷拿着武器,凶神恶煞地围簇上来。
几人此时都身穿青鸾教的教众服饰,面目又被涂的脏污黢黑,而这一撮青鸾教众已然杀红了眼,纷纷上前同她们打斗起来。
七个人哪里能敌得过这些狂徒,星落一边举钢叉抵挡着,一边向后退,就在这当口,忽听得有马蹄声飒沓,几人纷纷向来人处望去,只见浩浩汤汤来了大批军队,两面大旗,一面书“黎”一面书“洛”。
这两支军队,正是黎阳营和洛川营,他们也是知悉了熊耳山大乱一事,正急行军向山中而去,却在近前村庄,发现了一群人正在围斗。
黎阳营主帅祝九匡恐有诈,命军队不要驻足,快要过了此地时,忽见一黑瘦小个子冲了出来,速度之快,险些使祝九匡从马上摔下来。
“兀那小子,竟敢拦天子之师!”
星落来不及分辨,指着火光冲天的村子大喊:“青鸾教反叛正在烧杀抢掠,还请将军救百姓与水火。”
祝九匡见此人身着青鸾教衣着,形容猥琐,哪里能信她,立时下令:“轰走!”
星落急道:“我是御封的国师,是陛下的徒弟!”
祝九匡同身边的副将对视一眼,只觉得可笑至极。
就这个猥琐小黑子,竟然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国师,还说是陛下的徒弟?
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祝九匡一挥手,立时便有两个凶煞的兵士上前,先是打掉了星落手里的钢叉,接着叉住了星落的脑袋,怒斥她胡言乱语。
眼见着自己要命丧钢叉下,祝九匡又欲领军队离去,星落转过头看了看情势凶险的村子,世仙和静真等人都不敌对手,快要落败了。
她一咬牙,正向挣脱钢叉,忽地摸到了里衣腰上的绣囊,其中装了陛下的两枚金令,她心念一动,把绣囊拽下来,拿出其中的两枚金令,艰难地把头从钢叉里探出来,举起两枚金令,大声喊:“将军请看。”
祝九匡漫不经心地一回头,视线落在这小黑瘦子手上的两枚金令,日光一照,其上金龙飞舞,凤凰振翅,璀错生光,
祝九匡曾追随陛下数年,最是熟悉那一枚真龙令牌,他心一惊,跳下马来,接过两枚金令,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这才同副将对视一眼,半信半疑地看向了星落。
星落见有戏,立马往自己脸上一抹,堪堪露出了一点儿真面目,那祝九匡手握真龙令牌,命人放开星落,又小心翼翼地躬身问道:“见真龙令,如见天子;见金凤令,如见坤极……”
他望着眼前的小黑瘦子,实在是难以相信她的身份,迟疑着问道:“您是皇后娘娘?”
星落一把把两枚令牌从他手里夺回来,对上祝九匡期待的眼神,她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说:“你说是,就是吧。”
她顾不上许多,一指村子,命令他:“救人。”
祝九匡想到出发前陛下的嘱咐,常玉山的一些小道消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本着宁愿杀错不能放过的原则,反正他也准备拨人去救民,倒不如卖个人情,说不得就押对宝了呢?
想到这里,他毅然决然挥手下令,命三千黎阳营兵士,冲进村子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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