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猴子撕心裂肺在地上撒泼打滚,雪元卿也不理,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岚祯,嘴角一句话不说,挥手幻出式神抓了白算子,留那罪子一人思过,驱动仙鹤远走高飞。
便是匆匆见这一面,岚祯立在山洞口瞧那仙鹤远走,一直到天色全暗了。
……
群山的雪顶被夕阳照的反出橘红色,接着变为一点昏暗的焦色,最后整个暗下来,星星越发明亮,月光隐在流云之后,远处门派的灯火飘摇,各峰有各峰的热闹,思过崖背对天镜池,在崖上望不到玉虚阁。
天黑了,气温骤降,岚祯不得不退回山洞,往柴火堆里加一根柴,这点东西还是董得多让看守送来的,怕她没有功力熬不住。火光跳跃,她托着腮帮百无聊赖,送来的冷馒头也并不想吃。
她的身形又清瘦了一些,想起今日之事,又觉离那女修远了一些,心中很多事堵的难受,往日的苦难似乎还更好熬过,那时候爹娘去世,族人动乱,她被羁押着从大漠一路送到边关,眼见族人被鞭打,被虐待,自己不仅被汉人嘲笑,也被族人歧视……曾经惊恐害怕哭泣愤怒,可那种感觉和现在都不一样。
自那女人冷漠相对,自己变得娇气了,时不时因为莫名的事就会鼻子发酸想哭。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望着火光,听见外间的风声,想起今天雪元卿对她的冷漠,忽而眼眶一热,落下泪水。
她是个极少哭的人,娘亲从小就说要她坚强一些,因为她没有父亲,必然一生过得苦些,直到父母都去世,她才明白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哭的厉害,那火光忽而变大了一些,烧的木柴噼啪作响,岚祯感觉到热浪扑面有人喊她,不由抬了头,泪眼看去,那火光渐渐拧成一些金色的斑点,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揉揉眼睛去看这异象,以为是发梦,但见那金色的光慢慢凝聚,才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别怕,是我,我还没走呢。”
金光化成的小人凝聚成形,原是净月的式神又重新恢复,那女菩萨浮在火堆上方,见她在哭,怜惜道:“好孩子,不哭了,你哭的人也怪难受的。”
这尼姑生的花容月貌巧笑如仙,岚祯明明见她被雪元卿打散,此时她恢复,宛如是梦,不由伸手去碰那小人道:“菩萨姐姐?”
手指要碰到净月的金光,那小人嗯了一声却跳到她手背上,对她笑笑道:“小岚祯是不是以为阿雪那点本事就能将我的式神打散?我不过让着她些,我若不顺她的意,她可不会让我多留片刻来陪你,而且白算子那老猴子讨厌难缠,我若不激怒阿雪,假意散了式神,恐怕要被它烦死,便没机会和我的小岚祯说说话。”
她面目可亲,温柔至极,岚祯寂寞之中忽而有她陪伴,不由对她点了头,本自抽咽,眼泪也掉不下来,吸吸鼻子对她先淡淡笑了:“谢谢菩萨姐姐关心我。”
她是个乖巧孩子,净月生平便喜欢小姑娘漂亮聪明,在她手背上嘻嘻笑了,跳下地去,三两下又幻出大人形态,一片金光包裹中显得分外温柔可人,伸手摸这孩子头顶道:“真乖。”言罢叹息一声,看着她模样道:“其实我这趟是特意来谢谢你给我抄经,我还给你捎了礼物。”
那式神从戒指中摸出一杆白玉毛笔,送给岚祯道:“阿欣她从前粗枝大叶,没想到教出你这样字迹娟秀又有灵气的女儿,想来也是造化。你送我经文,我很高兴,这支笔是湖州产的,送给你好好练字用。”
她十分亲厚,岚祯忙摆手道:“菩萨和元君三番救我,我抄经微不足道,这笔贵重,我不能要。”
她推脱,净月硬塞她手里道:“我说能要就能要。”顿了顿,捏捏她脸颊道:“你真是和阿雪待久了,学了些迂腐礼数。阿欣她就不这样推诿。”
她总听人说起娘,可这些人说的女人又好似不是她娘,印象里母亲只是江南小镇上极为普通的农妇,她与娘亲相依为命住在一处老宅,娘亲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只靠给镇里绣房纺纱线为生。岚祯与这尼姑独处在山洞,不由好奇:“娘她不这样……那她在山上平时是什么样的?”
净月听她问起,与她并肩坐在火堆旁边,笑嘻嘻道:“阿欣她是个很好的人。”顿了顿,见岚祯脏乎乎邋里邋遢活像个野人,微微皱了眉头,伸手结印,岚祯忽而感觉金光漫散,沾上自己的头脸,一股清气扑面,身上本来脏得要命历时洗过澡一般干净起来,连头发里也不痒了。
净月把她弄干净了,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岚祯点了头往她跟前坐了一些,那尼姑低头浅笑:“小岚祯长得有些像阿欣,可比阿欣更美一些。”一边说,一边幻出一把梳子,散了岚祯乱七八糟的发髻,帮她梳开缠绕的结节,缓缓开口道:“阿欣她和阿雪很不一样,性格豁达,待我也很好。我第一次陪师父来天昆山,都是阿欣带我到处玩,若换做阿雪定没这个耐心。”毣洣阁
岚祯得她眷顾,攥紧手指,想起娘的脸,心中又暖了一些,脸色也缓和几分,再哭不出来了。净月把她头发梳整齐,才对她笑了道:“你是阿欣的孩子,我和阿雪都很高兴你还活着,希望你平安长大。”
她笑起来的模样眉眼弯弯,美的如梦似幻,岚祯点了头道:“我知你们待我好,我会努力的。”
净月抿嘴一笑,忽而意识到什么道:“瞧你脸色虽青,黑气倒退了,上次见你只顾着说大漠的事,还没注意呢。”言罢伸手又去捏她脉搏,但觉她体内一丝寒毒也无,不由惊讶道:“你的毒什么时候全清了?”
听见自己寒毒好了,岚祯也很惊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最近不吃药也不觉得冷了……元君没有再提过这事,可能是徐掌教给的药有作用吧。”
净月将信将疑:“徐云英的药吗?他几时药理有这般长进?”
岚祯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见自己不会毒发死了,总算是件好事,之前也有担心的睡不好觉老做噩梦:“他之前常来看我,给我送药,那药很有作用吃下去就不冷了,只是他最近来的少,上一次见我又说我可以不用吃药了。”
见再问她也没什么头绪,净月便也不多问了,许是徐云英真找到什么厉害法子也未可知,见岚祯好了总归是个乐事,笑一笑道:“之前还很担心你的伤,要不是忙着找神器,也需陪颜子去一趟南疆抓几个蛊神教的人问问解药下落,既然他们天昆人多有能人,这倒是个天大的好事,怎滴阿雪也不告诉我。”顿了顿,想起雪元卿的态度,叹口气道:“还是不指望她那个闷葫芦,只会气人。”
说到后面,伸舌头做了鬼脸对雪元卿十分不满,她形容滑稽,岚祯不知怎么给她逗乐了,咧着嘴也笑起来。净月喜欢和小孩玩,对她眨眼睛道:“你说她是不是很不好,只会冷着脸不说话,若再给你选一次的机会,你肯定会选跟我去做尼姑是不是?”
她喜好玩闹,岚祯与她相处十分轻松,笑着却不附和,只是道:“元君不爱说话,倒也没有不好。”回忆起过往相处,心下酸甜交织道:“我缺吃少穿,元君给我留了衣物和棉被,之前被李道一弟子诬赖,元君也帮我出头,她待我很好,只是……”
净月看她模样道:“怎么了?”
她似朋友并不似师长前辈,便这样随意聊着,岚祯有她陪伴心中安慰,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话到嘴边,又不好说出,淡淡道:“我独自一个人在藏经阁干活,因父亲之事在门中也不甚受欢迎,朋友不多。元君待我好,我便时常想见见她,只是藏经阁离天镜池很远,见她并不容易。入门弟子中有人想拜元君为师,我曾听元君说她此生不收徒弟,便如实相告,那弟子又说我骗人,只说元君在演武堂开课选徒,我为看真假被卷入须弥珠,李道长抓我问罪,我赌气没有求饶,还质问她为何骗我,元君怕也不想再理我。”
她说了心事,又觉这些很是无聊,选不选徒是元君的事,和她确实也没有一点关系,她是有些多管闲事,无怪元君生气。
净月在旁倾听,吸了口气,微微皱了眉头道:“这可真是撞在她霉头上了,怪不得那冰疙瘩脾气那么大,我来看她,她也爱答不理。”
岚祯闻言觉得自己闯了祸,心中又很惶恐:“菩萨姐姐,我是不该这样对吗?”
她问出口,净月淡淡叹息道:“她也真是,和我发脾气也罢,和你一个小孩何必较真,便是问下这话也不是什么大错,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言罢,嘴角笑笑道:“阿雪不喜欢人家问她收徒的事,你以后不要问了。她收不收徒弟是她的事,岚祯最好不要管。”
岚祯不解其意,但听她温柔安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神情失落,净月终是看出她心事,又道:“小岚祯很喜欢和阿雪在一起吗?”顿了顿,眼神流露出一些怜悯道:“你也想做她徒儿是不是?”
岚祯被她拆穿心事,一时窘迫,脸色通红,想说没有,又觉得欲盖弥彰,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羞臊的低头不去看净月,只怕她说出什么你不配之类的嘲笑话,心中对出身一直非常自卑。
哪知净月叹气道:“你这孩子,阿雪待你好你才不理你……”欲言又止,自己也觉得有些难捱道:“阿雪她有自己的难处,这世上并不是谁都能随心所欲,我等未得正果,不过只是比凡人多了些法力,凡人有的烦恼我们未必没有,凡人没有的烦恼我们反而一堆。天道不仁,若不被它折磨一番,它不肯让你得了便宜。”
她这样开朗性子也说了丧气话,岚祯见她神色,一时愧疚道:“元君和姐姐要除魔卫道,还要清修飞升,一定有很多事要想,我不该那样冒犯元君。”
她听话聪明,净月陪着她道:“也罢,你不过一个孩子,从前受苦太多。阿雪没有提及让你修道之事,一来可能是门中反对者多,她要顾忌长老颜面。二来可能也是身处其中,并不觉得修道是个好事吧。”
这论调和岚祯历来听到的很不同,世上人人求仙,修道长生怎滴会不好:“元君为何会觉得修道不好?”
听她问起,净月盘膝而坐,侧头自己先可怜巴巴委屈起来道:“你就拿我来说吧,修了九世,就意味着已经几百年不能吃肉、喝酒、恋爱……凡是凡人能做的高兴事,我一样也不能沾。每次一生下来,就有老尼姑找上门,说我佛缘深厚要收我为徒,过得清苦些倒也罢了,听斋主说,每一世还得大灾小灾乱七八糟灾祸不停找麻烦,美其名曰度劫,烦不胜烦……”
她说的兴起,掰着手指头给岚祯吐苦水道:“我看了一下斋中寻我的历史记录,第一世因要发善愿跳水里救了个老太太,自己腿肚子抽筋掉水里淹死了。第二世家里家财万贯正要享受,尼姑来找,因是独女家里不让出家,没多久全家染瘟疫,连狗都病死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星宿劫GL更新,第 41 章 第 4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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