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元卿眼睁睁看着那道金光从眼前消失,眼泪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又陷入一场巨大的梦魇,待她望着天空散开的乌云,瞬间即刻停止的风雪,云朵后湛蓝的天空,那时候才想起来,净月终于彻彻底底消失了。
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耳边似乎还有净月的声音在笑她,师伯哭起来不好看。
岚祯飞过来把她拥入怀中的时候,雪元卿没有一点救世的喜悦,整个人昏沉着只想哭个彻底。
岚祯把她抱着降落在地面,也说不出话来安慰师父,但觉为了这一刻,师父承受了太多太多,然而最终最难承受的还是唯一的朋友就那样在生命里消失。
天色放晴,冰原白茫茫一片,众人慢慢都缓过精神,夏莀星抱着熟睡的许灵均,白千裳带着三尾灵狐照顾二人,卓嫣也慢慢苏醒,见岚祯怀抱着哭的可怜的雪元卿,卓嫣便过去安慰道:“元君节哀,师太为众生选择牺牲,她的心意会一直陪着我们,她一直最挂念元君,想来不希望你哭坏身子。”
那医修劝慰,雪元卿沉溺在悲伤中难以回话,岚祯正要说些什么,抬头忽而看见天空中有什么东西飘落。
“是莲花?”
半空之中宛若风筝,又似飞鸟,飘飘忽忽落下一样事物,岚祯便伸手指着道:“那是一朵莲花吗?”
卓嫣亦抬头去瞧,但见那事物终乘着风力往众人跟前飞落而来,卓嫣开口道:“是莲花!”
她一声喊来,众人便一起去瞧,雪元卿闻言终是从岚祯怀里也抬了头。
她清澈的眸子染满泪水,秀雅的容姿分外憔悴,一心悲伤去瞧,心中又微微一惊,但见那半空之中飘落一朵白色的莲花,纯洁剔透,一股风来端端落在雪元卿脚边,雪元卿不由伸手去拾取,心中燃起一点希望,拿着花望着天空道:“阿月,是你吗?”
然而万里晴空并无什么人影。
待要再问,半空之中忽而闪出一些金色光芒,一个浑厚中正的声音道:“玉虚元君,九世金莲这一世的灾劫叫情劫,所为情劫既有私情,亦有对众生的无私之情,最终她舍了私情顾全众生,此番牺牲已经度过劫难。”
雪元卿闻声心神受摄,乃知不同,当即下跪磕头恭敬做礼道:“阿弥陀佛,贫道玉虚参见佛祖。”
众人见状亦感奇妙难以言说,纷纷跪在当下礼敬那虚空之中传来的声音。
雪元卿便道:“佛祖慈悲,阿月说过她若历劫成功,佛祖答应她会让她飞升西天去做菩萨,可……可她以身补了天网……佛祖当初的许诺难道就无法做数了吗?”
虚空之中那声音温和带着无尽的善意道:“好个伶牙俐齿的道门弟子,那金莲已经嘴不饶人,你亦学了她讨价还价的本事吗?”
雪元卿磕头道:“弟子不敢,只是我为阿月惋惜,她十世辛苦就为了与佛祖的誓言,如今拼了粉身碎骨,难道你们佛家都不给她一点交代吗?”
虚空中的声音亲切笑出来,似觉有趣,便对她道:“交代已经在你手中,玉虚你莫要咄咄逼人。”
雪元卿闻言望着手里的莲花,但见那莲花一瞬间金光涣散在她掌心化作一颗金色的莲子,雪元卿不明所以道:“佛祖慈悲,这是?”
那声音渐渐消失道:“金莲舍己为人牺牲自己,死前肉身毁灭无形,但终于得到了成菩萨所需的无上正等正觉菩提之心,她的心凝结为这颗菩提种子,你今得到便把它寻个莲池种下,若以甘露好生养护,于百年后金莲会化生于莲池,那时候她再修行即可返回灵山得授菩萨果位。”
雪元卿大喜过望,对着虚空咚咚磕了三个头念着多谢恩典。
众人亦是欢喜,岚祯露出笑容将雪元卿拥在怀里,雪元卿捏着那颗莲子抱着岚祯道:“阿月可以回来,祯儿,我们这就去寻个地方一起等阿月回来。”
言罢,恨不得马上从墟鼎里召出灵霜,乘着仙鹤去寻个地方。
岚祯抱着她,为她高兴,这才伸手把她哭花的脸擦干净,望着师父道:“咱们回昆仑去吧,就在玉虚阁造个莲池日夜守护,等着菩萨姐姐回来。”
雪元卿喜不自胜伸手搂着岚祯的脖颈,像个少女那样露出笑来,笑着笑着又湿了眼眶,只是对岚祯道:“你也受苦了,一万年了,都结束了,祯儿我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师父很高兴。”
岚祯知她是高兴到极处才露出这种心性,抱着她道:“从今往后再不分开,我要一直都和师父在一起。”
雪元卿在她怀里点了头。
她二人互诉衷肠,众人在雪地里也算提起了精神,白千裳招出灵兽水混沌道:“既然已经决定先回昆仑,我送大家返程吧,水混沌还能帮大家治疗伤势。”
岚祯便点了头道:“多谢岛主。”
那危机已经落幕,众人虽然损失惨重,神器亦全部丢失但能活着回去已经十分满足。
水混沌的形态异常宽广,带着众人飞往半空,面对西北方的昆仑山穿梭而去。
岚祯照顾着师父休息,夏莀星把许灵均安置在三尾灵狐旁,卓嫣升起一些青光帮许灵均治疗。
这一日终就这样落幕了。
天色将晚的时候,星星挂在天边,白千裳一身人鱼族的服饰,带着她的宝石王冠,月光下守住着怀里的夏莀星,想起什么一般悄悄对她道:“凌女的样子可没星儿好看。”
夏莀星闻言轻一笑,望着身边美丽异常的人鱼王女,伸手摸她发丝道:“你前世的样子也没现在好看。”
二人说完互相笑笑,白千裳倍感温馨,似乎结束了一万年的心事那般搂着怀里千娇百媚的魑魅女妖道:“回去了就得商量商量了。”
夏莀星道:“商量什么?”
白千裳一手搂着她道:“咱们结婚可得选个日子,我们人鱼族娶亲很盛大的,一点不能将就。你要嫁来千星岛,我们需要准备船接你回西海。”
说到这个,夏莀星犯了难一般,老半天不回话了。
白千裳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夏莀星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很高兴你和我求婚。”顿了顿,似乎回忆起往事道:“姐姐也很希望我结婚,不再做死士去过正常的生活。只是……如今事情刚结束,主人的身体没有恢复,她已经失去了心魔的能力,郁姐也失去了冰魔的能力,现下能保护碧灵门的人,只剩我了……如果我千里迢迢嫁到西海去,那主人和姐妹们怎么办?”
这到是个问题。
白千裳舍不得她道:“你既然嫁给了我,就是人鱼族的王妃,碧灵门的人自然都是我的王族眷属,我有保护你们的义务。如果不嫌弃,等许灵均醒来,我可以和她商量,把你们都搬到千星岛,这样你既可以嫁给我,又能和魑魅一族在一起。”
夏莀星闻言亦觉得不错,想答应,又觉自己做不了主道:“魑魅一族久居大漠,不知去了西海能否习惯,而且千星岛与世隔绝出入困难,我怕主人不会同意。”
白千裳道:“别担心,总会有个万全的法子,让我们都在一起。”
夏莀星和她点了头。
众人便这样一路飞向了昆仑山,一连七日过去,终是在一日早上抵达了目的地。
那树妖恭来本带人在巡逻戒备,见是众人回来分外欣喜,忙四下去传消息,通知说是元君回来了,山上众人便齐齐出动,均挤在山门前迎接。
偌大的广场挤满了人,等雪元卿他们落地的时候,梁红云做了掌门便率先过来道:“师妹安然而归想是已经度过灾劫,可有受伤?”
雪元卿施礼道:“一切平安,天网已经补缺封印,再无危机降临。”
一旁万五宁冲来拍手笑道:“好,好啊,不愧是元君,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能行!”
那天昆山一门因是出了英雄叽叽喳喳喊着玉虚的名号,雪元卿生性平静但也只得给师兄弟和那些晚辈行些礼数作罢。
便是妖怪那边也十分热闹,七煞宗众人恭迎着白千裳,碧灵门的郭姥姥和胡郁前来迎接宗主和夏莀星,待夏莀星抱着睡的还不醒的许灵均见了众人时,郭姥姥只是叹了口气道:“你们受苦了。”
夏莀星把许灵均交给穿着紫袍的胡郁,便对她道:“主人大战一场,救了我们数次,精神损耗很大估计还要睡上一阵,郁姐不要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胡郁把那小鬼抱在怀里,瞧她清瘦的小脸,睡的正沉,对夏莀星道:“你们平安回来就好,你也一定累了,这就回门好生歇息歇息。”
夏莀星待要再说,郭姥姥已经吩咐邱婷把她赢回宗门安顿去了。
白千裳正叫众妖围着,那边老婆叫人接走了急着喊了几声莀星,倒是胡郁给她交代道:“王女挂心我族夏祭司咱们也都知道,不过大战刚歇,王女所求,等宗主醒来再做安排。”
恭来在旁边道:“哎呀,咱们魔门儿女,何必那么多规矩,我们白岛主如此难得人物,你们碧灵门就不要摆谱了,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情我愿,直接今天就洞房吧。”
说的众人哄笑一团,夏莀星一边走一边脸色通红,不敢回头去瞧那些妖怪哄笑她与白千裳的事。
倒是邱婷在她旁边低声道:“别心软,听他们乱说,就算要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千乘灵驹,万箱珠宝一样不能少。你要是随便就嫁过去,别说宗主不答应,咱们姐妹们也不能答应。”
夏莀星回头瞧了一眼人群里也很为难的白千裳,感觉这婚恐怕不太好结。
妖怪们起哄那白千裳与夏莀星之事,岚祯倒觉得有趣,待有人喊她才回头去瞧。
那半空中一只胖胖的兔子背着方玖和阿暖从玉虚阁方向过来。
“小岚祯!”
“阿姐!”
房日兔落在地上的时候,阿暖先一步跑下去,飞也似的扑过去把姐姐一把抱住,高兴地哭起来:“阿姐,你可算回来了。”
岚祯亦激动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你在这里,我当然会平安回来,姐姐舍不得你。”
她姐妹二人感情甚深,相拥好一阵,阿暖才抬头瞧见广场上还站着一位熟人。
卓嫣换过一身干净书生打扮,带着逍遥方巾,比从前更显得温柔文雅,望着那异族少女,对她流露出笑容道:“贺兰姑娘,你还好不好?”
阿暖揉揉眼睛,确认是她,又看了一眼岚祯,岚祯对妹妹用乌族语言道:“去吧,和医仙说说话,她很想你。”顿了顿,摸摸阿暖的头道:“过去的误会都解开了,医仙和我不是仇人,她帮我杀了恶魔是很好的人,姐姐同意你和她相处。”
阿暖绽放出阳光一般的笑容,跟岚祯点头嗯了一声,才往卓嫣那边去,用汉语道:“阿姐说你帮她了很大的忙。”
卓嫣倒是从戒指里掏出一块糖来,对这少女道:“那不重要,我回来的路上新炼了几块糖丸,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阿暖笑着去她手心拿糖。
那二人说笑,倒是方玖带着房日兔在人群里张望半天,对岚祯道:“我师姐呢?她,她……真的回不来了吗?”
岚祯对她摇摇头。
方玖悲从中来流出泪水道:“你不是答应帮我把她救回来吗?”
她哭的难过,岚祯才道:“阿玖姐姐,我是说她没有回不来。”
方玖道:“那她人呢?我师姐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回来。”
岚祯叹口气,说来也有点话长了。
等到雪元卿带岚祯,白千裳,恭来,方玖,卓嫣和阿暖几个人回玉虚阁歇息,方玖瞧着雪元卿手心的那颗金色莲子,瞧了半天道:“啊?你们说这就是我师姐?她叫人打回原形了啊?”
何止是原形,是打回原形的种子了。
雪元卿才安慰她道:“不是打回原形,佛祖说她救世有功,肉身虽然补了天网,但是灵魂化为菩提种子,如果种下去,一百年后化生而出可以直接回灵山做菩萨。”
方玖才道:“那……种哪儿啊?她是我们南海观莲斋的人,你把她种在天昆山恐怕不合适吧,我要带她回观莲斋。”
雪元卿随即收了手把莲子握在手心里,淡淡哼了一声,那意思肯定不可能让拿走。m.bïmïġë.nët
雪元卿一身雪白道服,冰雕一样的脸,神色再一沉,倒叫外人也打寒颤。
众人见她在这个事上不顾宗师气度,亲友面前连脾气都上来了,恭来才拉方玖的衣袖道:“阿玖姑娘别争了,不管佛道,这颗九世金莲的菩提芯子是佛祖亲自送到元君手里的,那肯定是有佛祖的深意。既然是如来佛祖的旨意,让元君护法把九世金莲再养出来,你们南海的人别争了。”
方玖才道:“可是……若种在天昆山,我可不能时时瞧见它,不能见到我师姐啦。”她想念净月,言罢有些红了眼眶。
岚祯便道:“若不嫌弃,我收拾一间房子,阿玖姐姐可以搬来和我们常住。”
方玖道:“那也挺不好意思,得白吃白住一百多年才能等到师姐。”
房日兔蹲在她旁边,跟她低声道:“主人,人家就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方玖道:“那还有假啊,不管,反正我要陪我师姐,我不走。”
岚祯只好笑笑,看了一眼师父,雪元卿虽然很喜欢安静,但毕竟是净月的师妹,勉强点了头。
岚祯道:“我和师父两个人也无聊,阿玖姐姐若想一直在这里便别走了。”
方玖刷的露出笑来,便对一旁阿暖道:“你阿姐在这里,你现下要修行学会控制狼巫形态,还是和我们也一起住下来吧。”
阿暖自然是跟着她姐姐,但是回头又看看卓嫣道:“卓大夫之后去哪儿?”
卓嫣自是舍不得阿暖,跟她道:“我要回一趟紫丹阁看望娘亲,之后会回来找你,也可以在此多住些时日。”
又来一个。
岚祯只好笑道:“我再多收拾一间房。”
白千裳此时才道:“我也需要个地方……”
岚祯终于忍不住道:“白岛主,我怕玉虚阁没那么大,你那边人多,我这儿住不下。”
白千裳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道:“我倒不是说要住这里,我是说大家帮我想个办法,莀星和我若是结婚,她不想离开碧灵门,但碧灵门久居大漠,若不想去西海。那我们在哪儿结婚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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