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种平面色扭曲,半个身子悬空,整张脸埋入赤兔脖颈处飞扬的鬃毛之中,手指死死卡着赤兔的皮肉,固定自己的上半身。
马体的耆甲前部相当敏感,赤兔受了痛,更加癫狂,奋力甩动头部。
种平紧闭双目,只觉得自己正如狂风骤雨中的一叶孤舟,稍有不慎,便要粉身碎骨。
他努力回想系统栏中是否存在能够利用的道具,却只觉得一阵绝望,情急之下,种平也发了狠,竟是直接张开嘴,死命咬在赤兔脖颈隆起的动脉之上。
“呦!!!”
赤兔吃了痛,双目猩红,愈发癫狂,奋力扬起前蹄,几乎要站立起,四处横冲直撞,意图将种平从身上摔下去。
种平胸闷心悸,全身血液逆流而上,直冲太阳穴,极度的慌乱恐惧之下,他的思路竟然前所未有灵活迅捷。
松了口,他唯有死路一条,若是坚持住,同赤兔马比拼耐力,熬鹰似得煎熬住,尚且能觅出一线生机。m.bïmïġë.nët
他从未觉得人类的咬合力能强到这地步。
种平清楚的感知到赤兔温热的血液在他犬齿下流淌。
他好像变成了个水蛭,紧紧贴在赤兔身上,如附骨之蛆,不给它半分剥离的机会。
“呦!”
赤兔疯狂地甩动鬃毛,失控地蹶踢四蹄,大幅度甩着脑袋,发出一阵阵嘶鸣。
种平指甲陷入赤兔马的耆甲前部,整条手臂上的青筋全部绽来,几乎要将半根手指都插进赤兔马耆甲侧的嫩肉当中。
求生的欲望占据了种平的每一根神经,他瘦弱的身躯第一次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种平近乎是凶狠地撕咬咀嚼着赤兔马脖颈的脆弱皮肉,整个人如同野兽,带着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决绝。
赤兔马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哀鸣。
它感受到了威胁。
种平抠着赤兔马的血肉,他全部的神经高度紧绷着,甚至无法在赤兔“呼哧呼哧”的响鼻声中立刻反应出其代表的意味。
好一会儿,也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种平额头的汗水混着血液流进眼中,他被这样的刺痛拉回神志。
赤兔马停下了。
“……”
种平不敢放松肌肉,他似乎已成了张拉满但极致的弓,还带着颤抖的余韵。
“不要动。”
他手指依旧深深插在赤兔的耆甲肉中,嗓音干涩沙哑,他嘴部的肌肉好似已经不受自己掌控,说话时都不能做出正确的口型。
种平知道自己的嘴角一定是撕裂了,他口中满是血腥气,手指也不能活动,以至于无法准确判断嘴部伤势的轻重程度。
赤兔马使力后仰脖颈,双眼上翻,它亦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先为吕布骑行一路,又遭了这样一通罪,鼻翼放大,难免显出些疲态。
种平终于确定赤兔马是“承认”了自己的存在,心下略微放松了些,却仍不敢完全放心。
他想抽出右手,那手指却跟长在赤兔马身上一样,血肉混合相交,种平颇费了些力气,才将手指拔出来。
赤兔马“吭哧”一声,倒是没再发狂。
种平僵着的身子松懈下来,回忆着种辑教过他的驯马之法,用空出的右手轻轻抚摸着赤兔马的耆甲,指尖小心按动挠揉。
赤兔马又打了个响鼻,长长的鬃毛抖动着,微微阖上双眼,种平感受到赤兔的筋肉逐渐放松,从它身上体会到一种享受的情绪。
他轻轻拍了拍赤兔马背与脖颈连接的地方,在衣袖的兜袋中掏出把已经碎成渣的粔籹,送到赤兔嘴边。
赤兔很明显愣了一下,它湿热的呼吸打在种平手掌中,嗅了几下,才试探着舔了一口。
种平忐忑地紧盯着赤兔马的反应。
“呦!呦!”
赤兔马耳紧绷着朝后,意味不明地叫唤几声后,大口大口舔舐着种平的手掌,将那点子粔籹渣舔得一干二净。
最后又意犹未尽地在种平满是血液的手掌上舔了几圈,种平心情复杂,他总觉得赤兔好像是在给他洗手一样……
“打个商量吧赤兔。”
种平收回手,在赤兔马浓厚的鬃毛上蹭干净,试图跟身下的马匹进行沟通。
“你让我骑一天,粔籹管够,随你吃到撑,怎么样?”
种平抚摸着赤兔油光水滑的皮毛,用力将衣袖内衬的兜袋扯下来,放在赤兔鼻前晃了晃。
赤兔马伸长了舌头,想要去舔还沾着粔籹渣的布袋。
种平赶紧将布袋收回来。
赤兔马动了动前蹄,似乎有些不满。
种平心说看不出这赤兔马还是个吃货。
他自布兜底部抖出些粔籹渣在手中,轻轻用脚跟踢了踢马腹。
赤兔没有动。
种平只好将那点碎渣再度送到赤兔嘴边。
有了食物的激励,赤兔勉强露出些亲昵,顺着种平的动作,慢悠悠迈动起长腿,勉强接受了种平的驱策。
种平是按照训普通马匹的手段,去对待赤兔,按理说,像赤兔这样的名马,又是久经沙场,并不会如此轻易地屈服于种平。
然而也许是种平那80的魅力起了些作用,也有可能赤兔真就是个吃货……
种平短暂的获得了赤兔马的一日使用权。
他不打算回去找吕布和杨奇。
长安局势乱成如今模样,要说全然是巧合,种平是决计不会信的。
诸如突然出现的吕布、悄无声息攻入皇宫的张济,城门口恰到好处的骚乱……
其后必然有推手在谋算布局。
种平晃了晃脑袋,试图静下心复盘朝中可疑之人。
——他掌握的信息太少,在朝中又惯事举目皆敌的孤僻形象。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怎么想都是浸淫官场多年,位高权重的老硬币,纵然种平有些后世之明,一时也无法锁定半个怀疑对象。
若是袁隗还活着……
种平暗想。
倒最有可能做下这事。
他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推到一边,当务之急并非是追究幕后之人的身份。
而是想办法与军队取得联系,入宫勤王,保住刘协和种辑等人的安危。
南军是不可能再用了……张济既然入宫,羽林卫应当也是没指望的,想要破局,唯有求助……
种平眸光一闪。
他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能帮他。
赤兔马穿行在中街的巷道之中,种平此时无比庆幸,原先他守城时为了防备城外的樊稠地道入城,领兵在几个主要街道都布置下干草水瓮,有备无患。
对于长安的街角巷陌,种平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想要灵活躲避城中作乱的军队,还是绰绰有余。
他此时也体会到“马中赤兔”这句话的确是名副其实。
赤兔马在种平身下,有意识调整自己的奔驰速度,让种平半贴在他脖颈后,在保持住身体平稳的同时,还能握住缰绳,操控赤兔动作。
种平不由得联想到曾经在博物馆中见过的“马踏飞燕”铜雕。
“杀!”
前方又是喧闹的喊杀声,种平勒住缰绳,熟练地转入狭窄巷尾,他不知道城中到底汇聚了多少人马,又到底有多少方势力在角逐。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张济还没能完全掌控住刘协。
否则现在宫外就不会闹腾成这个模样。
种平暗恨自己年岁太小,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至沦落到这样被动的境地。
“吁——”
种平急匆匆翻身下马,他已经顾不上安置赤兔,只是随意抚摸几下赤兔的脖颈,示意它停在原处。
他环顾四周,确定战火不曾波及到此处,心中对于张济谋逆尚未成功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种平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上次他翻墙入王允府上,还是谋划着诛董的时候……
长安城外
“将军,我等擒住一人,行踪鬼祟,自称是李将军部下,吾等不敢决断。特将此人捆绑结实,献于将军。”
郭汜同贾诩商议完毕,让贾诩先在一旁侍立。自己则坐在营中,审视自己根据记忆画下的城内地图。听得营外士卒来报,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打鼓。
李傕?李傕怎会领兵至长安?现在情势一片大好,若是李傕至此,那自己可就功败垂成了。
贾诩想着,若是让李傕知道自己转头投靠郭汜,还为其出谋划策,自己免不得要遭李傕记恨,性命难保,略微凝神,便已开始为自己考虑后路。
郭汜虽然心慌,但看着贾诩神色宁静,一时竟也平定下不安,拍手吩咐:“将那人带进来。”
那士卒应声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斥候打扮的人走进帐中。
“郭将军!”这人正是先前领了张秀命令的斥候,他一见郭汜,便欲拿出放在怀中的印信,只是这些士卒捆绑得太过实在。
斥候挣扎许久,除了把皮肉摩擦得生疼外,根本扭不出一丝空隙,无奈只得对着郭汜道:“此是张将军印信!我乃张将军麾下!还请将军先下令解绑,我有言传递!”
“张将军,莫非是张济?”郭汜挑起眉头,根本不理会这斥候提出的“解绑”要求,只是吩咐士卒搜检他怀中。
“将军,搜到了!”斥候两边的士卒在他怀里摸索一番,很快便摸到了用布包扎好的印信,送至郭汜面前。
郭汜招手示意贾诩过来,将那印信翻开,只见上面刻着张绣的名头,不禁都有些疑惑。
“我且问你,张绣为何在此?”
郭汜收好印信,厉声喝问。
那斥候哪里见过这般架势,被这一惊,吓得心神巨震,差点儿将张绣做了李傕前军,前来长安探查一事和盘托出。
关键时刻,他只觉眉心剧痛无比,张绣手中枪尖的那点寒光仿佛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如影随形。
郭汜的确是大将军,比张绣权威更大没错,但要是张绣想杀他这么个蚂蚁似的人物,纵然自己有“泄密”之功,郭汜最多不过赏赐些钱货,难道会为了他同张绣起冲突?
我这样的小角色,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斥候言语一滞,僵硬片刻,结结巴巴回道:“李将军见长,见长安久攻不下,且前线又无消息传来,心中担忧……故而派张将军前来试探樊稠之心。”
斥候满心只想保住自己性命,不待郭汜有所反应,便将长安城中得来的消息全盘托出。从而干扰郭汜贾诩心神,令他二人无法注意或是深思自己话中的错漏之处。
“张将军已至长安城外数日,经过打探,吾等得知张将军和樊将军,围攻长安失败。”
“呃,听闻是城中有位种少府看破了文和先生计策……如今听闻樊稠将军被张济将军出卖,张济将军带着三万士卒投降了长安……”
斥候紧张不已,连带着说话都颠三倒四。
不过,郭汜、贾诩二人并不在意斥候的语无伦次。他们的注意力的确成功被这番信息量巨大的话语转移。
贾诩眉头紧锁。
不应该呀,这城中怎么会有能够提前数日便看破我计策的人?
荀攸倒是有些可能,但要提前数日猜出我的谋划,还是有些勉强。况且,刘协也不会将权利交给出生颖川士族的荀攸啊……他就不怕扩大朝中权力争夺吗?
至于这个种少府?
我好似从未听说过朝中有种姓的智计超绝之人。
会是谁呢?种拂,还是种勋?
贾诩自动忽略了种辑。
郭汜倒吸几口凉气,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
幸而他早早使得吕布背反,不然,若贸然向长安进军,恐怕也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反倒是白白便宜了李傕。
如今有吕布在长安为内应,区区三四万守军,不足为虑。只是城内竟然有能看破贾诩计谋之人,待我攻入城中,定要好好寻访。
届时收入麾下,岂不美哉?
“此事我心中有数,伱家将军在何处?”
郭汜重新坐下,不急不慢地询问起关于张绣之事。
斥候心神紧绷,生怕是自己话语中的不对之处被他们俩察觉,也不敢抬头,咬牙继续按照张绣吩咐他的话术回答:“我家将军在东城门外十五里处的土丘后扎营。”
“自知晓城内状况,张将军不敢妄动,只待李傕将军吩咐。如今,郭将军已至,我等自然归属于郭将军统领。”
“哦?”郭汜来了兴致,暗中盘算。
张绣也算是一员猛将,若得其襄助,岂非如虎添翼?
况且,张济虽降长安,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估计也是情非得已。若有张绣出面,难道还怕张济不顺从自己吗?
想到此处,郭汜扫了一眼仍在沉思的贾诩,踌躇满志,只待入城。
“文和,替我草拟手令,交由张张绣,约定城头旌旗变化后,便聚合为一军,共入长安!”
“诺,小人这就去回禀张将军。”
那斥候心中微定,吸了口气,便在左右士卒的护送之下,掀开营帐离去。
贾诩蓦然回神,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劝谏之语,毕竟,郭汜是他的顶头上官。
贾诩此人最为谨慎,明哲保身。怎会在明知道郭汜满心以为此战必然大胜之时加以劝阻,给他泼凉水?
平白扫了郭汜的兴致,日后免不了又当做罪责推算到他身上。
不过,若是完全不作提醒,我我心中忧虑之事成真,溃堤之下,焉有命存?
“文和?”郭汜眉毛拧作一团,“怎么,难道文和胸中有更好的计策?”
“诩以为将军所言甚是。”贾诩擦了擦额角,连声应是,觑见郭汜面色有所缓和,斟酌了一番,补道:“只是今日,今日诩方知,将军所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真玉口良言。”
“诩竟不曾料到城内还有此等人物……世上谋士,大多长于口舌,诩只怕,嗯……”贾诩吞吞吐吐。
郭汜先是被贾诩夸赞的飘飘欲仙,颇有些自得之色。
后面听得贾诩语气一转,预料到他口中不是什么好话,却也不放在心上,只当是贾诩过于谨慎的性子再度发作罢了。因此姿态随意,偏头去看贾诩,笑道:“文和直接说便是了,我二人之间何必如此?”
贾诩心想,我若是真信了你的话,那才叫死无葬身之地。
他低着头,将礼仪做得周全。
“诩担心那城中之人花言巧语,蛊惑温侯。以温候的性子,倘若一时被说动……”
郭汜心中一惊,吕布还真有可能的会做出这事,不过……
“诶!文和实在多虑。温侯与我天盟地誓,鬼神见证,又怎会出尔反尔?”
这……贾诩一时不知是该欣赏郭汜单纯,还是该嘲笑郭汜愚蠢。
誓约之力,常人的确不敢违抗。
但是,对面的可那是吕布啊!背主弑父,毫无忠义。
这样一个人,你指望他遵守盟约?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贾诩不死心地观望着的郭汜神色,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让他感觉无比绝望的事实。
郭汜真的对吕布毫无戒心。
“文和可还有别的话要说?”郭汜等待一会儿,不见贾诩回话,还以为是自己说服了对方,径直起身,询问左右:“斥候可有来报?”
算算时间,城头旌旗应当已经变做了“吕”字才是……
(感谢洛蕨、夏棋/夏志敏,墨o客的打赏)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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