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23.

　　23.

　　小少年歪头看向门口的宋亦明,白嫩的脸上红晕未消，年纪尚小，但已然可以看出未来祸害端倪。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他时锐利至极,似乎在沉思什么,不过极快的又将转回莫深身上。

　　扎卡里.霍华德的糟糕名声,宋亦明当然耳闻过。这是个漂亮的小祖宗，性格乖戾,阴晴不定,母亲身份上不了台面，当初老霍华德收下他的时候，成了上流社会十足的笑柄。

　　可架不住老霍华德喜欢。

　　这其中的曲曲折折,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当然，赌城老教父的桃色笑话,所有人只敢在背地里嚼舌根。

　　“看来今晚睡不成你了。”小少年叹了口气,似乎失望至极。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还未成年。”莫深压低声音笑道。扎卡里捏着酒精瓶的手一紧，可恶,那种过电般麻酥酥的感觉又来了！

　　“我的世界早就没有未成年的说法。”小少年面上镇定，但语气免不了泄出几分愤愤，也不知道冲谁。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让宋亦明目光一暗,莫深坐在病床的一角低头温柔的垂视着娇小的小少年,小少年手里拿着棉签和酒精,仰着精致的小脸撅着嘴,不像抱怨，倒像是撒娇。

　　令人食指大动，但却刺眼异常的画面。

　　原本根刺分明的小玫瑰在宋亦明到来后忽而软化，露出甜甜的笑,唇边甚至有若隐若现的酒窝。莫深几乎立刻就心意相通般知道这是这朵黑心小玫瑰开始往外冒坏水的前兆，他配合的无声的张口：

　　——你会失望的。

　　这个小少年过人之处便是有着细致入微的可怕观察力，他只一眼便看出他与宋亦明之间有某种奇异甚至扭曲的联系。

　　扎卡里想给他搞事，莫深不怕他给他搞事，他打心底的喜欢这朵小玫瑰，喜欢到愿意看他恣意盛放，笑得得意洋洋的模样。

　　人为什么会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呢？

　　莫深玩味的揣度着自己心底的情绪。

　　他明明并不是一个会无端对陌生人生出好感的人。

　　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觉令扎卡里瞬间呆滞，下颌微微绷紧，往日那些人不是怕他怕得要死，就是恨他厌他，惯于接收恶意而非善意的小少年只觉得这份纵容烫手得很，出于莫名的恐惧他想要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却又梗着脖子不想轻易认输。

　　他恐惧的不是危险，而是比这陌生太多太多的温暖。

　　——谁知道呢？

　　扎卡里眨了眨眼睛，也笑，掩下恶意和警惕的无害笑容含糖量百分百。

　　靠得如此近的两个人，思忖的事情却截然相反。

　　“小少爷，您的伤口在哪里？”走近他们的宋亦明不准痕迹的插‖入两个人的谈话。

　　“脖子哦，”扎卡里嘴角拉开炫耀的弧度，他微微侧过身体，拿着酒精的手晃了晃，几近挑衅的看着宋亦明，“那是我打下的标记。”

　　“是吗？”

　　宋亦明垂眸看向莫深脖颈根本算不上伤口的痕迹，他的微笑依旧，但黏滞在皮肤上的目光带来的压迫感，犹如爬过冰冷滑溜的软体动物，就连莫深都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生气了。

　　这家伙绝对生气了。

　　不仅没有危机感，莫深甚至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反倒让宋亦明对他的有恃无恐感到无奈。

　　真是个小坏蛋。

　　“扎卡里少爷，我想您也许年龄还不足以学到某些医学方面的常识。请容许我提醒您，脖子上的吻可是很容易成为‘死亡之吻’的。颈部甲状软骨上缘水平两侧就是劲动脉窦，压迫或者深吻晕厥，意识丧失，抽搐等，因吻而亡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死亡之吻？”

　　小少年的声音陡然古怪的拔高了一度，他仔仔细细的打量宋亦明，而宋亦明坦然回望，两个人的目光有了短暂的接触，随即又默契的分开。

　　扎卡里将手中的酒精和棉签随手往床边的推车上一放，冲着莫深兴奋的笑道：“听起来，是很浪漫的死法嘛！”

　　“要是我死亡的时候，有人也能给我一个吻就好了。”

　　扎卡里真心实意的感叹着，莫深问：“你在追求死亡？”

　　短短的相处时光扎卡里反复提及不同死法，这对于尚未完全张开的小少年而言是一件极其不正常的事。

　　“能够挑选自己的死法是一件幸运得不得了的事，不是吗？”扎卡里理所当然的对莫深说，“他是来找你的吧？那我先去找约翰喝酒去了。回头见~”

　　在小少年离开后，宋亦明将医务室的门和窗一一仔细锁上，还细心的拉上了窗帘。莫深见状饶有兴致的笑了：“医生，你想在这里‘治疗’我吗？”

　　宋亦明回过头，他的小少爷就那样风姿绰约的坐在那里，即使是四目相对，也似乎在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悠悠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带着点晨露的凉意。

　　在这段关系里，他成为了落于下风的人。他迷恋着莫深坚不可摧的冷漠，那些翻滚的阴暗粘稠情绪陡然间便顺服下来，就连他自己也倍感惊讶。

　　“也许是您治疗我也说不定。”宋亦明说。

　　“那自己脱掉衣服吧，医生。”

　　莫深就这样看着他一颗颗解开扣子，在一片沉默之中突然开口说：“宋亦明，我不会将情和欲混淆在一起的。”

　　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方式带有强烈的警告意味。

　　“这是您的自我保护手段吗？”

　　若是忽视他手上的动作，看起来倒是真的好似他们在一板一眼的进行心理咨询。

　　莫深对他时不时的抛出探寻问题已经习以为常，对于对方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劝告也不以为意。他并非好人，若是有人执意沉沦，他也不会伸出手去。

　　“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想法，怎样形成的也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已经被塑造成了这样的人。”

　　“听起来，您是结果论者。”

　　“也许吧。”莫深不置可否。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终于停下后，宋亦明温和而克制的说：“我嫉妒那些塑造了您的人，他们在您的生命里打上了强烈的印记。”

　　他永远的迟了一步。

　　莫深并不接话，这是事实，谁也不可能逆转时光。

　　在医务室的医生们回来之前，莫深和宋亦明便离开了医务室。

　　离开之前，宋亦明笑眯眯的问他：“小少爷，您喜欢偷||情的背德感吗？”

　　莫深神色古怪：“我并没有和霍齐阳在一起，和你也只是一场交易。不要自作多情。”

　　顿了顿，在宋亦明下一句话出口前莫深抢先一步冷着脸警告道：“如果你是想要玩什么奇怪的py的话给我死了这个念头，我还不想继续刷新尺度。”

　　“那真可惜。”宋亦明不无遗憾的叹道。

　　“……”可惜个屁。

　　随后两个人走了相反的方向，两道身影在夜风之中背道而驰。

　　在甲板处碰上霍齐阳实属意外，但对方看到他却很高兴。

　　“你休息好了吗？”

　　莫深在距离他几步时停下了脚步。能够参与这场晚宴的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必定不会难闻到哪里去，但好几种不同的香型和酒气混杂在一起，对于嗅觉灵敏的人不啻为一种无形的折磨。张扬的红色唇印宛若印章挂在脸上，无声的耀武扬威。

　　“怎么了？”见莫深只是盯着自己看，霍齐阳奇怪的问。

　　比起他们分别的时候，莫深的衬衫整整齐齐的扣好了，神色红润且带着一股迷人的倦怠感。

　　莫深目光从那枚唇印上移开，温声问道：“你今晚玩得开心吗？”

　　“套出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那些姐姐们也是真的好哄，她们都想来灌我酒，但是又怎么可能喝得过我呢。”

　　说着说着霍齐阳又觉得无趣起来，他将话头一转，“我带你去船上的酒吧吧。”

　　在酒吧里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也有些拘谨的中年人，舞池里喧嚣声震天动地，人和人免不了要肢体接触。扎卡里和约翰坐在吧台那边，两个人神情凝肃的聊着什么，约翰手指间夹着雪茄烟，在乌烟瘴气的环境下，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问题，显得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反倒是他旁边的扎卡里看上去容光焕发。

　　“哟，看来今晚你艳福不浅啊，已经决定伴了吗？”一见霍齐阳，约翰就促狭的调笑起来，拿着雪茄烟的手点了点自己的右脸示意他。

　　“你在说什么啊？”霍齐阳迷惑不已。手摸了一把脸，指腹黏腻的触感令他一怔，晚宴上女人突兀的一吻闪回脑内。

　　他几乎是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的莫深，然而莫深的笑容和态度与往日无异，甚至还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一副“撞鬼了”的样子。

　　“你……”霍齐阳声音发涩。

　　为什么不提醒我？

　　为什么对于我脸颊上唇印能够做到视而不见

　　不管哪一种猜想都让他慌张不已，残留在皮肤上的口红印变得滚烫烧灼起来，后知后觉的霍齐阳甚至恨不得立刻洗掉身上的所有香气。

　　“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好吗？”霍齐阳匆忙却又耐心的说，好似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子。

　　莫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在霍齐阳走后，扎卡里冲他笑道：“今晚会有好戏哦~大哥哥，如果想要一夜狂欢的话，那就留在酒吧里吧。”

　　在约翰面前，扎卡里收敛了所有利齿，绵绵软软像个无害的小孩子。但在约翰看不到的角度，向他飞了个媚眼。

　　不过莫深没有心情去看，因为他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森。

　　女主角果然阴差阳错也来到了这艘船上，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晚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不等赫尔曼了吗？那边那个男孩。”约翰抬眼瞧莫深想要离开，出声问道。这一次，没有霍齐阳的遮挡，将莫深长相一览无余的约翰眼里忍不住满是惊艳和感叹。

　　“我可不是他的附属。”莫深礼貌的笑笑，转身匆匆离开。

　　“倒是有几分棱角嘛，也不晓得这种人在今晚会不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抽了几口觉得心口有些闷，约翰干脆将雪茄烟斜磕在烟灰缸边沿上等着烟燃烧。

　　扎卡里一手撑着下巴，兴致盎然的目送莫深走远，才意味深长的回道：“也许是他吃掉别人也说不定呢，大哥。”

　　……

　　黑发的娇俏少女画着淡妆，抱着一瓶红酒轻手轻脚的行走在人群之中，在这一片浓妆艳抹之中，更加亭亭玉立，自显芳华。

　　“林森同学！”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本名，并且在第二声后确定不是错觉后，林森身体一颤，顿时脚下抹油似的越走越快，看得后面的莫深都快被气笑了。

　　这女孩就这么怕自己在这儿被人认出来吗？

　　凭借着在船上服务的优势，林森熟稔的行走在人群之中，很快就不见踪影。在转角处确定身后无人追上来，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手腕被人轻轻的拉住。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以为遇到性||骚扰变态的少女尖叫出声，几乎要把怀中的酒抛出去。

　　“嘘——是我，莫深。”

　　莫深直接捂住她的嘴为防魔音穿脑，林森定神看清是他后果然安静下来。当莫深放下手时，对方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水灵灵的眼眸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莫深本人。

　　“你知不知道这艘船对于你而言并不安全？”

　　正打算问莫深有什么事的林森瞬间哑口无言，随即脸色苍白几分。她已经察觉到了这艘船上压抑且格格不入的氛围，她只是个普通人，并不该出现在这个荒唐的世界。但是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这是一座水上孤岛，而她没有离开的能力。

　　林森唇颤抖一下：“我当然明白，但是我现在不可能离开……”

　　话音未落，一张房卡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纹着繁复典雅金色花纹的黑色房卡透露出的居住人身份的尊贵。

　　“拿着我的房卡去704，明天我会给你找一套新裙子，摆脱女仆这个身份。”

　　“可是，我上不了电梯。我是这层的人，除非和客人同乘，否则不能独自上电梯。”林森局促的小声说。

　　莫深将房卡塞进她的手里，怕太过热情会吓到女孩，温和的说：“没关系，一会儿我会陪你上电梯的。七楼的最大的那间豪华套间都是楚明哲的，我的房间也在那里。房间门只有这张房卡可以打开。那间房间足够安全，如果不想撞见其他人，等到早上的时候，我会来接你离开。除了我以外，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门。”

　　这个不止一次为她解困的美少年在月光下宛若神圣的守护神，林森看着看着忍不住走神。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一贫如洗的女孩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对方到底能图自己什么。

　　“你在听我讲话吗？林森？”见自己说了半天女孩却在走神，莫深唤了一声。

　　“我在！”林森反射性的答道，见莫深没有生气的样子，臊红的耳根才热度稍退。

　　“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担心夜长梦多，莫深当即提议道。

　　“等等……我还要把这瓶酒送给某位客人才行。”林森忐忑的观察着莫深的表情，生怕自己的不知好歹会令莫深生气。

　　“这瓶酒我会去帮你送的，放心好了。”莫深接过她手中的酒，温声安慰道。

　　“可是……”觉得自己太麻烦对方的林森想要婉言拒绝。

　　“除非你想见楚明哲？”莫深几乎已经可以笃定这瓶酒一定是给楚明哲的。

　　不，完全不想。

　　女孩的犹豫终于被击破。

　　莫深顺利的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林森便震惊于舱房的豪华程度。她的房间又窄又小，还有一名非裔女孩室友。虽然人很活泼，但他们生活习惯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论是香水、还是嗓门、抑或是那将内||衣裤随处扔的豪放作态。

　　“谢谢你，莫深同学！”

　　站在房门口，林森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马尾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度，随即红着脸跑进了房间。

　　莫深笑笑，重新折回四层，按照林森给的地址敲响了某个包间的房门。

　　屋子里传来一声进来，果不其然，里面只有一个楚明哲。烟灰缸里已经有了不少烟头。年轻人正皱着眉盯着电脑屏幕看，见是他也是一怔，随即调侃道：“怎么，抽空还去应聘了服务生吗？”

　　莫深晃了晃手中的酒：“这瓶酒应该被下了东西，我拦了下来。”

　　楚明哲来了兴趣：“你有证据？”

　　“猜的，不相信您可以喝下试试看。”

　　“你和老四一样也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吗？”

　　“您猜？”

　　不管什么话都被莫深不轻不重的堵回来，楚明哲也不在乎莫深和自己打谜语。在莫深离开后，楚明哲拿过桌上的红酒仔细看了看，红酒的软木塞上确实有一个极其微弱的针眼，他将那瓶红酒推到一旁，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漫不经心的和电话那头沟通。

　　“是我，楚明哲。打给你当然是有事。”

　　“你也在这艘船上吧？给我查查是谁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出了什么事？我点的红酒被下了药，我想知道是哪个蠢货这样暴殄天物。当然了，抓住的话，我要ta百倍偿还。”

　　“好了，别抱怨了，宋医生。我并非在压榨你的假期，这次的价格是上次的十倍，当然是走现金，满意了吗？”

　　挂了电话，楚明哲拔出瓶塞，将酒液倒入醒酒器，清澈的沉红色液体逸散出沁人心脾的芳香。

　　楚明哲盯着酒液，陷入沉思之中。

　　[我的大方仅限于对我的猎物。]www.bïmïġë.nët

　　琥珀色眼眸的男人在自己父亲身边笑容满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尚且稚嫩的楚明哲只感到一阵恶寒。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好用到足以使人忽视他的这些小缺陷，比如爱财，比如不正常的癖好，比如他对于欲望和本心的追逐。

　　……

　　莫深坐到了吧台的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要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等着看扎卡里口中的‘’一出好戏‘’。

　　大厅里上流高雅的一切在后半场的时候就变了调。午夜的钟声敲响，仙杜瑞拉从公主变回了灰姑娘，而这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大厅的灯光便陡然暗下来，仅仅只有几盏迷离的幽蓝色壁灯。暧昧的黑暗中分不清是谁碰了谁，又是谁先开了头，吮吻发出的暧昧交缠声，直接让刚刚富丽堂皇的大厅变成一重地狱的化身，所有人都堕落为阿斯蒙蒂斯的信徒。

　　吧台是唯一较为光亮的地方，但在这黑暗中也显得格外无力。莫深晃着酒杯，即使坐在吧台处，他也免不了被好几个人故意贴着身子而过揩油。

　　【熵，你看着这种场景，会有什么想法吗？】

　　回头望向身后的昏暗，这种荒唐的场景令人不太愉快，不过也对莫深起不了什么干扰。

　　【没有。】童声不似往日的软糯，无端端的透着冷清。

　　【那可真可惜。】莫深轻笑一声。

　　【刚刚有人在你的杯子里下了药。】

　　莫深毫不奇怪这个发展：【什么程度？】

　　【只是普通春||药，缓慢发作，无毒副作用，起效大概需要20分钟】

　　【能解？】

　　【……能。】为什么它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莫深慢悠悠的举杯饮了口酒，下颌的轮廓在吧台的昏暗光线下呈现油画的柔和朦胧质感。

　　过于写实，但不减梦幻。

　　就连一旁的擦杯子的调酒师都停下动作，眼中划过惊艳。

　　明明他只是在单纯的喝酒。

　　【为什么要喝？】熵淡淡的问。

　　液体滚下喉咙的时候带起一股灼烧感，从胸口到胃瞬间燃起一股火焰，口腔中还残留着苦涩的味道。

　　莫深没有回答，而是敛眸看着手中的玻璃杯。琥珀色的酒液倒映出他的面孔，眼眸暗沉得不可见光。微一晃动，液面泛起涟漪，他的脸消失了。

　　他只是在刚刚，忽然之间，不靠谱的记忆又闪回了一些很久远的画面。

　　——关于酒吧、药和危险游戏。

　　有些地方注定就是用来做下流之事的，而危险又肮脏的药物也相伴相随。

　　他早就记不得自己第一次踏足酒吧是什么光景，身边又有哪些人相伴，又或者感想心情如何，因为都不重要。

　　年轻人总是迫不及待想要打破规则，然后建立自己的秩序，就像还没被驯服的幼犬妄图逃离不舒适的项圈一样。但最终时间会给所有人都套上枷锁，但年轻人们还不懂。

　　他们张扬又肆意，提出了一个危险游戏：在酒杯里下最烈的药，谁喝到谁活该。

　　喝下去的少年很快就在药物的作用下展露出隐含疯狂的痴态，眸子里的光熄灭了，他几乎站立不稳，白皙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即使是爬，也执着的向他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周围的人都抱着手在看好戏，猖狂而满怀恶意。

　　“莫深……深……救我……”

　　指尖还没触碰到莫深的裤管，少年便被周围的男男女女给拖了回去，他们就像湿淋淋的水鬼从阴暗腐臭的泥潭中伸出手要拉着少年共同沉沦，他们亲吻他的唇，他的脸，他的眼角，然后再往下。

　　少年发出了分不出是悲鸣还是快乐的啜泣。

　　很诱人。

　　他被冲击得呆愣在原地，心脏深深的悸动瞬间。

　　有人也想来吻他，莫深回过神，抱着手臂，偏头避开后冷声斥道：“滚开！”

　　像在斥责街道边肮脏的野狗一样凛然森寒，莫尚亲手锤炼出来的拳脚令人完全无法近身，于是跃跃欲试的手只得不甘心的缩了回去。

　　那群人越玩越疯。

　　无法忍耐一切，莫深只得快步走出了房间，去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逃避那些纵情声色。再回去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一颗青涩美好的果子被加速催熟然后践踏至衰败腐烂只需要一个疯狂的夜晚。少年一塌糊涂，仰面朝天，被汗水和涎水打湿的面孔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欢愉定格成扭曲画面，涣散的眼眸暗淡无光，洁白的身体和黑色的地毯成为强烈的反差，是濒死的白天鹅，也是坏掉的人偶。空气中浮动着浑浊又古怪的浓烈味道，闻到就让人产生生理性呕吐。

　　……死了吗？他第一反应。

　　探向少年的脖颈，黏黏的皮肤下脉搏有没有在跳动根本探不出来。一旁的摄像机还亮着运行中的灯，忠实的将刚刚荒唐又残酷的场景全部记录，冰冷得要命。

　　环顾周围，一同前来的人以各种姿势瘫卧着。满足了欲望的脸上呈现一种虚幻的迷醉和餍足，桌子上还残留着未用完的白色粉末，他们摊开手脚的慵懒模样与吃饱猎物消食中的丑陋蜘蛛惊人相似。

　　十五岁的莫深站在原地，神情恍惚。好像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又或者是唯一一个不清醒的人，只剩下满心茫然。

　　……我在肮脏的人间，还是在不那么糟的地狱？

　　他几乎逃一般的离开了那里，路上闯了无数个红灯，索性凌晨的路面上空荡荡的才不至于出交通事故，沿途熬夜至深的人一定都听见了发动机的轰鸣。至于明天到底会吃多少罚单，浑浑噩噩的莫深没工夫去想这个。

　　夜很深了，管家已经睡下了，守夜的女仆迎上来为他脱下盛满寒露的大衣，并细声细气问他需不需要夜宵。莫深敷衍的拒绝了，三两步便蹿上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门缝下透出一丝暖光，驱散了笼罩的阴霾。莫深推开门，书桌背后的男人正在一丝不苟浏览着手中的文件。和刚刚经历的光怪陆离相比，此刻的一切寻常得令人安心。

　　惶惶不定的惊恐灵魂，在刹那间又重回躯体。

　　“深，玩得开心吗？”

　　莫尚抬头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出莫深情绪不对，皱眉柔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大哥……”

　　脑子混沌一片，乱糟糟的，千头万绪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在看见莫尚担忧的目光后，莫深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莫深缓缓的弯下眉眼，露出与平时无异的乖巧笑容：“没什么。我今天玩得很愉快，大哥，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

　　莫尚还来不及说什么，门口的人已经风一样的跑掉了。好笑于少年的冒失，莫尚继续低头看手中的文件。

　　莫深如往常一样将牛奶摆放在他的右手边后匆匆冲了澡，便赖在书房不肯离开。与其说是陪着莫尚，不如说是让莫尚陪着他。

　　后来呢？

　　莫尚知不知道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最后又是怎么处理的，到现在为止莫深也一无所知。

　　只不过，那个身心都遭受了巨大的创伤的少年销声匿迹。其他人的生活照旧，太阳照常升起，没有任何人对这次包裹在玩笑糖衣下的伤害表示歉意，因为不需要。

　　他是自愿喝下的。

　　所以是他自己的错。

　　即使这个地方的年轻男女因为不俗的身份地位享受着世间最好的一切，但人都是贪心的，总有更刺激更瑰丽的景色等待被攫取掠夺，只是这次对象恰好是无知少年而已。

　　在药物的作用下露出丑态，白花花的身体抱作一团，像粪坑里毫无廉耻的恶心蛆虫、翻滚交缠时候又幻化作发||情期的蛇类。因为少年的家族地位不高，所以那些视频携带恶意如洪水般席卷而去，瞬间毁掉了那个新兴家族半辈子苦苦打下的根基。

　　在很久很久以后，莫深才偶然知道，这些是心照不宣的把戏，是秘而不宣的规则，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俊男靓女们踏入欲望结成的蛛网之中，最后被拆骨剥皮吞噬殆尽。

　　他再也没看见过那个男孩，据说出国去了，也有人说疯了，或者干脆堕落成泥。没人知道，没人关心。

　　只有他很清楚，那杯酒原本就是被算计递到他手中的。阴差阳错，爱慕他的少年帮他喝下了而已。

　　如果是他踏入陷阱被拍下那些视频会怎么样呢？

　　莫深曾经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良久，最后也没有得出答案。

　　“哎呀……”莫深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只有凑到他的唇边才能听清语气中的森冷。

　　像初春化冻的雪水，冷到骨头发痛。

　　他那不太美好，甚至堪称肮脏的启蒙经历啊。

　　难得想起来却尽是些不好的回忆，真令人烦闷。

　　【纪文博好像在你附近。】熵的提醒打断了他的回忆。

　　嗯？

　　莫深将酒杯放回吧台桌面，站起身，向着熵锁指明的方向走了过去。

　　凭借着熵借给的夜视力，莫深能够在黑暗之中看清大致的轮廓。

　　被男男女女团团围住“上下其手”的狼狈男人不是纪文博又是谁。

　　一瞬间，那个记不清名姓的少年的脸和纪文博有了重合，只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只在旁边看，不会因为害怕成为规则的破坏者而懦弱的止步不前。

　　“你们在动的是我的人，最好还给我比较好哦？”

　　他的声音并没有传到到多多少少都摄入了药物的男女口中。莫深活动了一下脖子，抓起离得最近的人往旁边一丢。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对方的最脆弱的关节处踹。

　　反正，在这里就算惨叫也不会有人怀疑。

　　“滚开！”头晕脑胀的纪文博察觉到有新的人拉住了自己的手斥责道，只是因为软弱无力反而带着欲拒还迎的味道。

　　“你确定吗？”

　　听见他的声音，竖起的尖刺在顷刻间软化而顺服，被他抓住的手反过来死死的扣住他。

　　“我来带你离开这儿。”

　　酒杯所在的电梯口为了能玩得更尽兴，已经锁住了不可能打开。莫深抓着人穿过黑暗，终于找到出口的时候，安全标识绿油油的光芒也变的可爱起来。

　　推开的那一刹那，清凉的风和明亮的灯光几乎令纪文博瞳孔震颤。

　　【熵，解除我和纪文博体内的药性。】莫深吩咐道。

　　纪文博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热潮，皮肤摩擦产生的微弱火星，落在已经被药效烧到极致的干柴上完全能引发熊熊大火。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试试喝药，还并不想玩脱。

　　不能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莫深吩咐完的刹那，体内沸腾的热潮明显安静下来，只有残留在脸颊上的不正常的高热昭示着之前喝下药并不是他的错觉。

　　两个人快速而安静的通过僻静的通道去往七层。抓着莫深的手一直在发抖，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房卡给我。”

　　纪文博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掏出房卡交给他。刚一回房间，纪文博几乎立刻冲去了浴室，紧闭的门扉之后，莫深听见了几声响亮的干呕声。

　　在干呕声渐渐停息过后，不一会儿响起了花洒喷水的声音。不过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浴室里除了水声以外，听不到别的声音。

　　莫深心里一紧，站在门外扬声道：“纪文博，开门。”

　　没有人应答。

　　“那我进来了。”

　　只是向沉默的浴室内预告了一下，莫深后退一步，直接一脚干脆利落的踹坏了浴室的门锁。

　　眼镜被随意的扔在洗漱台上，花洒开到了最大，在一片缭绕水雾中，纪文博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手里拿着搓澡巾，淋湿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堆在浴缸旁边。纪文博整个人已经通红一片，锁骨和脖颈甚至因为过度揉搓而出现若隐若现的血丝。但是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意，自顾自的大力搓洗着皮肤的每一块地方。

　　莫深想不到这个人竟然闷声在浴室里自||虐，关掉花洒，夺过纪文博手中的搓澡巾，再扯过架子上的浴巾盖在纪文博的头上，厉声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傻事！”

　　这一声斥责惊雷般的震碎纪文博眼中的迷茫，莫深隔着浴巾为他擦干头发便打算收回手，没想到反倒是纪文博又一次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样紧。

　　两个人陷入了僵持，莫深抽不出来手，纪文博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死死的拉着他，头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不过更令莫深头痛的还在后面。

　　纪文博哭了。

　　是那种压抑到极致的哭泣，眼泪顺着脸颊颗颗分明的落下，脖子上的青筋一一浮起，但所有痛苦的嘶喊都被一一吞回肚子里，不肯泄露一丝一毫。

　　悄无声息的撕心裂肺。

　　就像这个大男孩隐藏在最深处的性格一样。

　　莫深将浴巾披在他的肩膀上，等了一会儿，说：“不如你穿好衣服再哭？”

　　“……”

　　莫深继续说：“会感冒的吧，什么都不穿。”

　　“……”

　　纪文博好似噎住一般缓了一会儿，一张白皙的脸憋得通红。

　　莫深将人拉出浴室，打开衣柜随便扔了件睡衣过去，又从小冰箱里翻出用于镇酒的冰块，用毛巾包好后递给纪文博：“用冰块敷一下眼睛，明天要是眼睛肿起来并不好受。”

　　换好衣服的纪文博驯服的接过冰块敷在一只眼睛上，另一只眼睛却盯着他一眨不眨。往日被发胶一丝不苟固定好的头发散在耳边，那副凛然不可侵犯优等生被强硬的剥开外壳，露出了柔怯的少年。

　　见莫深似乎有离开的打算，纪文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垂在身侧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骨节发白，湿漉漉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声的哀求。

　　“今晚我不会走的，放心好了，我向你保证。”莫深又觉得好笑又有些意外，他返回书架上随便找了本书，拖着一张懒人沙发坐到他的床头。

　　中楚明哲工于心计又油盐不进的军师看样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困了就睡吧，已经很晚了。”

　　“你……不需要睡觉吗？”裹着被子已经困顿到极点的人强撑着不想闭眼沙哑着嗓音问。

　　“没关系，我可以明天白天补觉。”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纪文博闭上眼睛，被子之下的嘴角悄悄的勾起。

　　他并非这么脆弱的人。

　　流泪的确是意外中的意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泪腺早已干涸。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只是情绪上的应激生理反应而已。

　　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示弱。

　　利用眼泪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觉得有什么错。

　　从蒸腾的水雾中闯进来的少年脸颊上不正常的薄红为他增添了几分艳秾，唇色不知道怎么殷红如血，将面容衬出一丝妖异。

　　纪文博在那一刻甚至忘记了呼吸，只剩下灵魂震彻后的茫然无措。

　　令人毛骨悚然的美貌。

　　即使明知他是薄樱下啃啮血肉披着人||皮的妖怪，也仍旧愿意割肉放血供养的危险美丽。

　　头顶擦拭的力道温柔得刚刚好，眼泪在那一刻终于变了味道，原本只是过往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的痛快发泄，却在此刻真正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而流。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就连这份温柔、关怀和纵容，都是从另一个人手中偷窃的片刻韶光而已。

　　胸口处又酸又涨，除了抓紧手中那只手，他什么都说不出，什么也不能做。

　　他不应该这样做，不应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人留在身边。

　　越是如此告诫自己，贪婪和放纵所偷来的幸福感便越具有蛊惑力。他一边在心里不停地说“对不起”，一边却毫无悔意，甚至愉快得想要笑出来。

　　胸口躁动的痛苦在此刻才真正平息下来，纵然是饮鸩止渴，那又怎样。

　　……

　　“莫深，你在吗？”

　　洗完澡换了衣服的霍齐阳返回四层后，发现这里已经变得一片昏暗，他压根不可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人。寻觅半天无果，莫深的手机也打不通，霍齐阳只能不甘心的返还七层。

　　敲了敲莫深的房门，房间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但他却能感受到房间里一定有活人。

　　握着门把手按下了门锁，不出意外门是锁住的，并因为他的动作，房间里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响动。

　　还醒着啊。

　　那为什么不愿意开门呢？

　　门把手冰凉的触感已经被体温捂得温热，但是那份凉意还是顺着手臂悄然爬上了心脏。

　　霍齐阳在门口站了许久，听见里面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才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开。

　　他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去厨房的冰箱里翻出一罐可乐后又回到了客厅。这里无疑是风景最好的地方，可以调节落地窗玻璃的透明度。

　　霍齐阳将透明度调到最大，外面漆黑一片，墨蓝色的海岸线和昏沉的天际几乎要融为一体，黑压压的一片，徒增沉闷。

　　一罐可乐和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沙发上相伴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被锁得怕了，医务室大家自己脑补吧……

　　写完越看越觉得纪文博以后一定是杯好绿茶，抢好兄弟的男人（？）下手真是稳准狠

　　不愧是玩计谋的

　　对了，关于纪文博，一定要看之前被锁的17章，我今天试着解锁了至少八次吧，改了又改心好累

　　这章超级粗长！因为我下周要参加公司的比较重要的比赛所以写了超长一章，希望大家能理解

　　谢谢大家的留言、灌溉和投雷！非常感谢！都是我更文的动力！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快穿 漂流人间更新，第 163 章 23.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