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这艘游轮注定会出事,但这么快就让自己碰上还是让莫深一时无言。
豪华游轮，没有监控远离人群的暗角，精致漂亮的美少年,死人,枪支。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完全就是侦探的绝佳素材。
这是个绝对安静的偏僻角落。大概是因为扎卡里提前吩咐了手下清场,而大部分客人都聚集在船头参加晚宴，楚明哲三人都有各自明确的目标和事情要做,莫深睡不着又不想闷在房里,挑着僻静的角落转转，结果就撞进了这堪称悚然的一幕。
是和主角待在一起久了就会碰上各种事件的可恶光环又起作用了吗？莫深苦恼不已。
乍然被莫深撞破自己毁尸灭迹的时刻，扎卡里一点都没有惊慌失措。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麻布口袋,口袋里伸出的一双穿着棕色皮鞋的脚，死人特有的苍白肌肤在裤脚下若隐若现。
这是游轮船尾一个仓库的后方的死角,两个人的身侧是栏杆,向下望去可以看见角度料峭的船体和涌动的海面。莫深站在逆光口,他离吵闹的人群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扎卡里第一时间发现他后便将右手背在身后，莫深完全相信那只手上拿着足以致命的武器。只要他尝试呼救或者转身逃跑露出后背,死神便会顷刻间挥下镰刀。
“你是今晚霍齐阳身边那个人。”冷冰冰的少年音带上一丝沙哑，与不久前被楚明哲气得暴跳如雷的模样截然不同。
估摸着小少年此刻应该在暴起灭口还是赶紧毁尸之间举棋不定，莫深好整以暇的调整站姿,使得全身满是破绽以此显示自己的无害性。
“先把你的工作干完吧,我不会打扰你。”
实话说,这点杀气也许足以震慑普通人,但对于他而言还构不成威胁。
扎卡里若有所思的沉默着，似乎在评价莫深淡定话语里的真假。半晌才缓慢的弯下腰，但阴冷蚀骨的目光一刻不离开莫深。
精致的小少年熟练而利落的扎紧袋口，将之整个抛过栏杆,整个人才稍稍松懈了一些。莫深看着那团模糊的黑影不断坠落，直至最后被海洋张着巨口悄无声息吞噬。而扎卡里则看着他，古怪而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窄小的一方天地弥漫开。
最先开口的还是莫深：“先抛尸而不是先灭口，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没有叫也没有跑的你，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黑洞洞的枪口悄无声息的对准了莫深的胸口，持枪的右手没有一丝抖动，保险栓拉开的一声“咔哒”声格外明显。
“转过去，手背身后，我要搜身。”小少年一边走向他，微扬下巴，命令道。
莫深顺从的举起手，笑眯眯的说：“要杀我的话，记得对准心脏哦？”
“……你这副坦然自若的样子，真令人火大。”坏脾气的小少年当即脸色阴沉，周身压迫力十足，过分精致妍丽的眉眼犹如一朵张扬漂亮的玫瑰在徐徐盛开。
“快点转过去！”www.bïmïġë.nët
枪口重重的抵住胸口处，手指几乎都快要扣动扳机，似乎只要再进几毫米，立刻就可以血溅当场。
扎卡里不悦的抿起唇瓣，刚刚几乎是瞬间他就认出了来人是莫深。此刻这个男人笑吟吟毫不在乎生死的模样令他莫名心烦意乱，自然脾气就更坏了。
莫深丝毫不受这骇人气势影响，张扬骄纵小少年的威胁在他眼里就是小野猫在张牙舞爪，甚至令他不自觉的想逗逗他。
莫深慢悠悠的拉长声音：“如你所愿，小玫瑰。”
“恶心的称呼。”扎卡里毒舌的评价道，五官微微皱起，却也没制止他的叫法。
扎卡里开始仔细的搜身，检查是否藏有录音笔或纽扣摄像头。从头发一路摸下来，带着薄茧的指尖触及莫深脖颈细腻的肌肤时，留恋的揉了揉大动脉所在的位置。
“你的脖颈很好看。”
他好似自言自语的说：“比起枪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匕首。”
“锋利的刀刃吻过脖颈的血管，鲜血会从狭窄的口子喷射而出，就像充满张力的喷涌的火山口。不过很可惜，这艘船是大哥的，我不能这样做。”
已经被剧透了世界走向的莫深说：“你会拥有这艘船的，在不久以后。”
近乎笃定的话语令扎卡里神情变得古怪而诡异，但背对着的莫深并没有看见。扎卡里眉宇轻挑，轻飘飘的掠过这个话题：“你说得对，没准有了别的船，大哥就会把这艘船送给我了。”
搜身结束后，扎卡里把枪重新收进怀里。莫深从被压迫禁锢的状态下解放出来，拍了拍衣服上因为被压在墙壁上而沾染上的灰尘。幸好扎卡里动作不算粗暴，也没有让他感到太不舒服。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杀了你，幸好你识相，”猎猎海风吹乱了扎卡里的短发，他随手往脑后一拢，露出光洁的额头，斜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莫深，“不过，你为什么不怕死。”
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面前狼狈的求生姿态，夸张一点的当场屎尿横流，但这个年轻的男人甚至还有闲情雅致调笑他，若是习武之人还能理解，可刚刚搜身摸到的肌肉强度分明只是个普通人。
“因为死亡并不是结束，至少对我而言。”莫深耸耸肩，他并不讨厌这个桀骜又阴晴不定的小少年，甚至第一眼便莫名喜欢，因此莫深不介意讲出某种程度的真话。
夜风慢慢吹散了薄纱般的流云，即使是这偏僻又寂静的一角，也慢慢盛上了清冷的月辉。今天天气很好，海面泛着粼粼波光，还是少年心性的扎卡里无法避免的被这神秘壮阔的景色吸引，一手搭着栏杆，一边远眺海面，“你说，沉入海底会不会很美。”
“不会。你只会被海兽撕咬吞没，或者被微小的微生物分解，在永恒的孤独和黑暗中腐烂直至消亡。”
扎卡里被他平淡且毫无想象力的话语一噎，虽然知道是事实，还是抱怨道：“……挺美的意境被你说成了恐怖片。”
“你刚刚做的事明明才更像恐怖片吧？”小玫瑰纵然翻白眼也依旧动人，但这并不妨碍莫深无语这孩子的脑回路，“更何况，死亡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当然，我只是单纯的给出一条建议而已。”
“听起来就像是你已经体验过一样。”
扎卡里歪了歪头，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此刻终于近距离看清了莫深全貌，即使只是一个侧脸，也足以产生胸口被狠狠撞击而胸闷气短的幻觉。
难怪，难怪霍齐阳那种笑面虎竟然会表露出这么强的占有欲。
扎卡里抱着手臂问：“喂，回答我，你为什么而活着？”
“我？”莫深讶异于他的问题，想了想，“仅仅是命运需要我活着而已。”
扎卡里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瞪着眼睛说：“那你跟天底下那些没有目标和计划的庸人有什么区别？”
“我从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黑色的眼眸回望过来噙着淡淡的笑意，被温柔包裹的感觉令小少年只觉得脸上和胸口浮起阵阵热意。扎卡里垂在大腿边的手不着痕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心跳失序的感觉非常不好，明明天底下下好看的人他看得不算少。
他不想在莫深面前露怯。
扎卡里假装镇定自若的说:“那是因为你的长相太有欺骗力了。”
他微微侧过脸，不再与莫深对视，故意换了轻松的调笑语调：“你比霍齐阳那个家伙好玩多了，你是个通透人。”
通透，对，通透。
小少年此刻才恍然自己心内那奇怪的别扭感。
神明掬起一抹月辉，以玉石作骨，以冰雪为髓，把星星洒落在那汪深潭里，最终凝成了这么个不似凡间物的家伙。
对于长期只身行走的黑暗中的人，这份美好要么成为救赎，要么就是罪过。
“就没有人想毁掉你吗？把你抓在掌心之中，折断你腿骨，看你痛苦的颤抖，流出屈||辱的眼泪，被自责、悔恨、愧疚填得满满当当，徒劳的挣扎……一定会像涂满了香甜奶油的糕点一样可口。”
对于这样毫不掩饰恶意的直白话语，莫深回以平静的目光：“这样的人如果存在，我会先一步碾碎他的。”
“你想试试吗？小玫瑰？”
“你生气了。”扎卡里端详他半晌说道。莫深眼睛笑意完全消散，独属于他的温柔此刻被沉默代替，小少年将心脏深处的冒芽的慌张强行压了下去，拉开的薄唇下露出一点尖锐的虎牙牙尖，露出了混合了孩子气的残酷笑容。
莫深微微俯下身，原本柔和的面容此刻因为冷淡而尽显锋利，与扎卡里满是薄茧和细小伤痕的手不同，莫深的手柔软，冰凉，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指腹摩擦脸颊而过的触感，像是被羽毛亲吻了一下。
“你在挑衅我。不过，你太高看自己了，扎卡里。”
皮肤相接触的地方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酥麻，无法自控的战栗笼罩了扎卡里，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令莫深和扎卡里俱是一愣，莫深松开手，了然一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
“你！”
扎卡里白皙的小脸涨红一片，冰蓝色的眼眸里飘起风暴。因为身高而小瞧他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如果对象是莫深，这份轻蔑就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莫深眼前一黑，立刻感受到脖子传来微弱的疼痛感。他再次调低了疼痛的感知能力，扎卡里毛茸茸的脑袋近在眼前，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松开。”
莫深伸手直冲扎卡里的下巴而去，准备卸掉不听话的小孩子的下巴。也许是感受到了话语里的危险，扎卡里先一步退后几步警惕的看着他。
莫深摸了摸脖颈的伤口，扎卡里下嘴还算有轻重，并没有咬得太深，只是浅表皮层毛细血管破裂才导致了少量出血。就算他的体质不容易留下痕迹，但一时半会这个牙印绝对消不掉了。
“为什么不愿意成为小孩呢？小孩子可以拿到很多特权，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
“因为他们都很弱，”扎卡里冷笑道，舌头卷起唇上残留的一些血迹，“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而我憎恨这种无能为力。”
品咂间口腔中依旧是相同的铁锈味，却不像往常那样恶心反胃。
果然，是人的问题。
啊啊，不知道霍齐阳那个家伙看见他留在这个家伙脖颈上的痕迹会露出怎样丑陋的表情呢？
“谁又说成为大人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了？”莫深眉头微拧。
扎卡里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和我想的一样，就算我做出了这样的事，你的情绪也几乎没什么波动。你没有生气。”
“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太高高在上了。你在俯视人间，袖手旁观，似乎人类的悲欢都无法使你动容。”
莫深一愣，多了几分不悦：“不要擅自为我增加一些莫名其妙的滤镜，我只是个普通人。”
“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生气不是因为喜欢你呢？”
一击直球令小少年瞬间失声，他漂亮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务室里有狂犬疫苗吗？”莫深拿纸草草擦掉脖子上的口水和血液，将纸揉成一团后笑眯眯的说，“这个痕迹是你留下的，你要负责陪我消毒和杀菌。否则，我就去跟约翰.霍华德告状了哦？”
“……”
这摆明就是威胁！
小少年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yes”，但莫深重新领着人回到灯光下的时候，分明看见小少年隐藏在发丝之下若隐若现的红耳廓。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见大家的留言了，如果想找我玩，lof直接搜“燕余老阿姨”好啦，找到就是缘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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