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平日一张冷脸,难得有机会与其他兄弟亲近,这场晚宴便闹得有些久。
等到其他人离开,已是月上三竿。
生日这天,胤禛向来是留宿在福晋院中的,万万不会到其他女人的院子。
张樱等人早早便睡下了。
春喜等人心焦得很,无论是躺在床上睡觉的,还是轮值守夜的,都是一脸焦虑,简直恨不能直接把张樱从床上薅起来,非得问清楚她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才能安心。
但他们又害怕知道礼物是什么后,自己会更担心。
因为张格格打从知道四爷生日后便表现的非常平静,从头到尾就没见她让太监宫女出去采买珍贵礼物,更没见她亲自动手制作。
四爷这段时间对张格格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可越是这种情况,张格格就越应该用心——
旁人送的礼物没讨得了四爷欢心,四爷约摸不会放在心上;可张樱送的礼物若是让四爷失望了,这段时日的宠爱只怕就如镜花水月一般,转瞬即逝了。
春喜等人在胤禛生日前总忍不住提醒,偏偏张樱一点儿也着急。
到了生日这天,张樱更是让老獒直接拿着一个寻常雕花木匣就送去了前院,此后再无其他动作。
这叫春喜等人如何安心?
他们既然到了张格格的院子伺候,以后便与张格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张格格这次送去的礼物惹了四爷不快,他们难道还能得了好?
张樱却是打心眼儿里认为,自己送的礼物绝对能让胤禛高兴。
毕竟,二十多万两银票呢。
这些个皇子出宫建府,康熙给出的安家银子也不过二十万,张樱给的可比这多。
谁会不喜欢钱呢?
事实正如她预料的那样。
胤禛早就与福晋通过气,所以在打开张樱送来的生日礼物时,并不曾避讳福晋。
可正因此,当张樱送来的木匣被打开后,看着那满满一木匣的银票,受到惊吓的也不只是胤禛一人。
等将银票细数一遍后,福晋表情呆愣:“张格格家资如此丰厚?”
若这二十多万的银票是一次性的,她还不至于露出这般表情。即便乌拉那拉家不算豪富,但凑一凑,也不是拿不出这么多银票。
关键张樱在银票底部,还放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的是,“今年的进项”。
今年?
也就是说明年、后年、甚至以后每一年,都会有这么多银票入账?
胤禛难得发愣:“她倒是说过,我麾下那些个商人的赚钱能力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但……”
他也没想到张樱的赚钱本事这么猛啊!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胤禛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签给张樱的那张“圣旨”。
之前不知道张樱赚钱能力这么强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与张樱的约定有什么,可若张樱真能每年都送上这么多钱,那他在与张樱的的合作中,就有些占便宜了。
而且是占了大便宜。
福晋也想到了这点:“你之前说的给张格格的好处,是不是有些少啊?”
除了一个院子,剩下的都是事成后的好处。
而若胤禛真能事成,按四爷府如今子嗣稀少的程度,他难道还会吝啬于给自己的儿子一个亲王爵位?
要福晋来说,两人约定中,张樱真正获益的也就只有“女儿不去抚蒙”了。
毕竟清朝惯例,公主都是要下嫁蒙古的。
但即便这一点,也不是绝对。
康熙就有两个女儿没有下嫁蒙古:胤禛的同胞妹妹,也即是去年刚因为中暑没了的温宪公主,就留在京城,嫁给了佟国维之孙舜安颜;还有一位还未出嫁,宫里却已经传出消息,说是会下嫁汉人的九公主。
若张樱赚钱能力寻常优秀,这也没什么。
可她只是寻常优秀吗?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竟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
福晋咳嗽几声:“四爷,我觉得还是得给张格格一些实际的,现在就能享用的好处,您觉得呢?”
胤禛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
福晋又道:“您看除了侧福晋之位,还有什么是张格格需要的吗?”
胤禛:“……”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虽说钱财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可张樱已经和他们绑在一根绳子上,他们难道还能用权势去夺取张樱钱财?
不但不能夺,他们还得用自己的权势去保护她以及她的生意。
毕竟换了一个人,谁还知道能不能赚到同样的钱?会下金蛋的母鸡和孵不出母鸡的金蛋谁更重要,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而当钱财受到保护,按张樱财力,她想要什么用钱买不到?皇子也缺钱啊!
胤禛哪儿还记得李月荣?
他想到之前与张樱的谈话:“她似乎不愿当侧福晋,觉得这个身份背后的特权是个麻烦。”顿了顿,他举例,“比如入宫请安。”
福晋想到自己每次从宫里请安回来,就浑身虚脱,活似全身脱了层皮的感觉。
倒、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福晋沉默半晌,问道:“那张格格还有其他需求吗?”
胤禛看向福晋:“她想要随意出入贝勒府?”
他不太确定。
张樱虽然表现出了这个倾向,却在有机会提出的时候都没坚持。
这个条件对她而言,似乎更像个借口。
要福晋来选的话,她自然更希望给张樱一个侧福晋之位:这侧福晋之位不给张樱,就要给李月荣了。
相较于李月容,她当然更希望张樱上位。
一来对李月荣不喜,二来李月容成了侧福晋,弘昀就会威胁到弘晖的地位。
让张樱当侧福晋既能阻拦李月荣,维护弘晖地位,还能补偿张樱,对福晋而言是无本买卖,一举三得。
反倒让张樱自由出入贝勒府,会影响她这个福晋的地位。
一般而言,后宅女子中只有福晋可以随意出入贝勒府,其他女人都没资格。
侧福晋也不行。
但……
福晋长出一口气:“您明日问问张樱吧,让她自己选择。四爷若舍得,其实侧福晋之位与随意出入府上的特权都给张樱,许是更能展现出您的诚意。”
这二十多万的银票拿着烫手,可她也能从中获利。
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她该付出的。
就像四爷,不也放弃了原本给李月荣请封侧福晋想法?
胤禛皱了皱眉。
苏培盛觉得张樱这问题有些奇怪,却还是认真解释道:“四爷在去年七八月的时候,其实已经找齐了五谷。但就在快过年的时候,九阿哥拿出一支稻穗当着所有皇子的面儿炫耀,那穗子上的稻粒足有百粒,比四爷找到的约摸多了快十分之一。”
用来凑五谷丰登的植株,必须是结籽儿最多的,不然没意义。
可那时都过了丰收的时节,九成九的稻穗都脱粒晒干入库了,四爷再想找到比九阿哥手里那株稻穗更好的可就难了。
想到这儿,苏培盛在心里把九阿哥狠骂了一通——
你说这都什么人?哪怕早几个月拿出稻穗呢?四爷也不至于白白错失机会。
自己找不到也见不得旁人好!
张樱眸色淡淡,勾了勾唇:“若想要穗子格外大的稻穗,你让四爷找我啊。”
她对万寿节没兴趣,但对让李月荣难受还是挺有兴趣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乐子多好。
总不能白白让人算计了不是?
何况,她还挺喜欢茉娅琪和弘昀两姐弟的。
苏培盛:“!!!”
-
当天傍晚,四爷提前回了府。
刚进门,就直奔张樱的院子,连福晋那儿都没去。
要知道四爷最敬重福晋,只要来后院,见的第一个人必然是福晋,之后才会往其他女人的院子去。
这么多年,从无意外。
噼里啪啦——
四爷府上下每一个人的耳边,不约而同地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声响。
哇,有好戏看了!
-
“听苏培盛说,你手上有结籽儿极多的稻穗?”
说完,胤禛有些后悔地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
但只要有希望,他就不想放弃。
能找到最好的礼物,谁又愿意退而求其次呢?
张樱并不打算卖关子:“我手上确实有你想要的稻穗,但我有个条件。”
胤禛皱紧了眉头,脑海瞬间浮现出初见张樱时的画面。
这果然不是个柔顺的小女人!
头疼!
胤禛低眉沉思片刻,道:“只要不过分,也不是不能答应。但你必须保证,你拿出的稻穗上结的稻谷必须是最多的。”
张樱挑眉:“这无法保证,我只能保证稻谷数量比你手上的稻穗多。”
顿了顿,“也比九阿哥手上的稻穗多。”
“这就够了!”胤禛拍板,“说说你的条件?”
张樱淡定开口:“我希望能有随意出入贝勒府的权利。”
在贝勒府生活这些天,她已经将府上能逛的地方都逛完了,总觉得无聊。
不过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是生活不够方便。
她以前想做什么直接拿钱找人做就是了,如今不管想做什么,拿了钱还得排队,若是府上养着的人解决不了,就必须找福晋请示,得到准许后才能让老獒出去找人。
若是不满意,之后又是一番折腾。
她只折腾了一回,就烦得想把四贝勒府给拆了。
太麻烦了!
胤禛看着张樱,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张樱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
但他确实很想要张樱手里的稻穗。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一株稻穗,值不值得他拿随意出入四爷府的权限来换:“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有人让庶福晋随意出入家门的。”
当然还是有的。
这要求对汉人来说很出格,对刚入关没多少年的满人而言却不算大事。
问题关键在于,胤禛的皇子身份。
也在于,最近几年,太子与大阿哥胤禔的储位之争,变得愈发严峻,这让其他人不得不跟着小心谨慎,唯恐一不小心就受了池鱼之殃。
张樱点点头:“那就改成我丫鬟随意出入四爷府的特权。”
胤禛:“……”
他转头看向苏培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争取一下?
苏培盛认真点点头,肯定了胤禛的听力:爷,您没听错,张格格确实退了一步。
虽然他也觉得张格格退缩得太干脆利落了,不太真实。
但这是事实。
胤禛有些哭笑不得:“这才是你本来的目的吧?”
张樱坦然:“那你答应吗?”
胤禛点头:“我先看看稻穗,确认无误后下令。”
这不就好了?
张樱转头看向老獒:“明日你带苏公公到城郊的庄子上挑一支稻穗。”
苏培盛愣住:“挑?”
张樱点头:“我在全国各地买了些田庄,每年都会挑选一些产量格外出众的留作种子,也会挑出一部分用以培育新品种。如今三月,田庄应当已经准备开始育种了,但仓库应当还会留存一部分。”
苏培盛看向四爷,这听着怎么这么像是……
他们找的高产量稻穗,只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呢?
苏培盛觉得受到了冒犯。
胤禛同样有这种感觉,而且比他感受更明显。
但他更在意张樱这话背后的意思。
张樱明白他们的困惑:“我和舅舅每年都让手下的人高价收购结籽儿比其他植株更多的粮食,但并非当做‘祥瑞’进献给官员或某位皇亲国戚,而是交给手下能人培育新品种。经过十来年的选育,我那些田庄里早就种上了新粮种,你们想找的稻穗我田里全是。”
中国古代从来不缺基因突变的粮种,可这些粮种基本全被下面的人当做吉兆进献给官员,然后送给皇帝当做百姓安居乐业的证明。
用来培育产量更大的粮种?不懂基因的古代百姓根本没这个意识。
能从一堆粮食中挑出个头更大的当种子,都是少数。
但张樱有。
再加上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了因为饥荒饿死的百姓,担心这种灾难牵连到自己,她自然想尽办法培育出高产量粮种。
杂交水稻都差点儿被她搞出来了。
可惜她花了大价钱找到的雄性不育株,却在送达目的地的时候枯死了。
若非如此,张樱还想不到在全国各地买田庄呢。
胤禛却不太相信:“你是说,你田庄上种植的,全是一株能结上百粒稻谷的粮种?”
张樱看着胤禛:“明天你让苏培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康熙四十一年,第四次南巡。
康熙踌躇满志开启了这次南巡,熟料一行人刚踏足德州,皇太子胤礽便因夜间温度骤降而染上风寒。
太子病情严重,心焦不已的康熙不但下令全员停留在德州行宫,甚至将远在京城的索额图都叫来照顾胤礽。
然而太子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康熙无奈,只得提前回京。
他自己有太多政务要处理,耽搁不起,却也放心不下太子,于是下令让索额图并胤禛与胤祥等人留在德州行宫,等太子病愈后再回京城。
胤禛从被迫停留在德州行宫起就有些憋闷,等得知康熙决定中断此次南巡后,心情更是糟糕透顶。
南巡期间会见到大量地方官员,对每位皇子来说都是很好的机会。
好在太子病重,他的表情在其他人看来也属正常。
但……
胤禛从太子处探病离开,在门口与惶恐不安的索额图相遇,彼此颔首示意后,他便独自一人离开行宫,来到郊外散心。
今年一直不太顺利。
先是与胤禛同母的温宪公主在避暑期间中暑而亡,紧跟着僖嫔赫舍里氏、徐常于宫中离世,如今竟连太子也生了重病。
他倒是不担心太子会真的出事,但索额图的到来,却让胤禛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与十三弟对太子的羡慕不同,胤禛总觉得汗阿玛此举暗藏凶机。
“吁——”
先是传来女子勒马叫停的声音,紧跟着就是一阵烈马嘶鸣。
胤禛闻声看去,却见马匹从距离自己三米远的地方半身直立,一个仅梳着条大辫子的女子骑在马背上勒紧马缰,从半空落下的瞬间,回头看了他一眼。
胤禛对上一双冰冷的灿金色眼眸,脑海瞬间浮现出那双自己曾亲眼见过的,狩猎时紧盯猎物的猛虎的眼睛。
极度冷静且坚定,好似下一瞬就能扑上来将人咬杀。
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该女子瞳孔颜色极淡,是接近金色的浅棕色,在阳光与特殊角度下,才让人误认成了灿金色。
眼神虽然冷漠,却也平静,没有半分恶意。
胤禛身旁的苏培盛悄悄退回之前的位置,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从眼睛上移开,胤禛才注意到女子格外出众的容貌。
她眼睛单独看时有种金属的冰凉感,但搭配上粗黑又不失精致的眉毛,精巧而挺直的鼻子,一张微微上翘的笑唇,以及一身女子身上不多见的小麦色皮肤,杂糅出了一种原始的野性与森冷气质。
这让她的美极富攻击性,让人下意识就觉得危险,不禁心生防备。
即便是阅美无数的胤禛,也无法说她不美。
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等到那名意外闯入的女子策马离开,苏培盛忍不住开口:“那姑娘的美貌可真是天下独一份,爷,您许是还要在这儿停留好些时日,要不要……”
胤禛抬手打断:“这样的女子,也只有外面广阔自由的天地才能长成,让她在宫门宅院外肆意生长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并不钟爱这类美人,何必将其困到后宅?
言罢,胤禛抬脚离开。
苏培盛不敢再说话,赶紧追了上去。
-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那名早已经离开的女子回到了原地。
看着空无一人的环境,她也不觉得失望,反倒骑着马停在原地,眉眼低垂,仿佛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在倾听什么声音。
【你是说,刚才那个男人的基因等级达到了B?】
【是的主人。】
女子,也即是张樱略有些惊奇,因为她这些年跟着大商人舅舅走南闯北,遇到的男人不说上万也有几千,但基因等级最高也不过B。
但即便是B等级,也只有寥寥三人。
且三人中有一个已经年老,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一个远在海外,也已经娶妻生子,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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