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又做了错事。”雅善并未如做错事一般低着头,反而螓首高昂,与绵愉对视。bïmïġë.nët
绵愉毫无神情变化,只低声问道:“后悔吗?”
她摇头,微笑道:“我已经做了太多后悔的事,只是这回,再也不会后悔了,倒是哥哥,后悔了吗?”她嘴角仍是含着笑意,一双灵动的眼睛直逼他。
绵愉伸手想再次搂住她,以行动证明自己的心意,可是当他察觉到远处太湖石后的一丝风吹草动,也就放弃了这念头,顾左右而言他:“你那丫鬟原先是庄王府上的人吧。”
对于他刻意的回避,雅善还是失望的,可也没动怒,只是奇怪他怎么忽然又提一个毫不起眼的丫鬟。
想起前几日在査家楼他与庄郡王的会面,点头揶揄道:“哥哥这些天儿似乎和庄王爷走得挺近,可是想把我的丫鬟讨回去好卖他一个人情?”
“你都看见了?”绵愉略显惊异,又为她的误会蹙起了眉头。
“嗯,除夕晚上,我跟秀宁也在査家楼听戏,正巧瞧见了。”她如实回答,又问:“庄郡王在京师的风评连三哥都不如,哥哥怎会跟他走在一起?”
“这事你还是别多问了,我自有分寸。”绵愉转身望向微波粼粼的湖面,不愿她跨进这样的泥潭之中。
“不是我多问,我只是担心……”雅善并不清楚朝堂之事,却知道庄郡王为人贪婪好色,搜刮民脂民膏,心术不正,哥哥与他走得近,多半是为皇上办差,只是这样阴险狡诈的一个人,若察觉到哥哥接近他的目的,不知会做出什么,她是怕哥哥再遇到危险啊!
“咱们一块儿长大的,你难道还怕我与他同流合污不成?”
“你是我哥哥,我自然信你,也明白这想必是皇上授意,我是怕哥哥再遇险,你难道忘了上回中毒的事儿了吗?这背后下毒的人还没能找到,万一他是跟庄王一伙儿的呢?”
当初绵愉中毒的事虽然没再查下去,但她并未因此罢休,私底下多多少少也向僧格林沁旁敲侧击问及过朝堂上的纷争,知道绵愉树立的政敌多是庄郡王一派,就算绵愉中毒不是庄郡王直接授意,也难保不是与他相关。
绵愉看出她的担忧,才了然她对他的事一直放在心上,即便他当时已经叫她放弃寻根问底的念头,她也至今不曾忘怀。
绵愉深受感动,却不能与她多言,总是怕她过于关心而伤害到她。
“今日不谈这事儿了,园子逛过了,该回去了。”眼见天色已近黄昏,他没有理由留她,他们共度的时光不可能长久,到时候了总要分开。
他尚算清醒,没有继续沉沦。
而她现在也显得温婉和顺,听从他的意愿,登车回府。
*
雅善回到僧王府,气氛并不如往常和悦,反而如天边低垂的铅云,阴沉沉的,浑身不自在。她不清楚府中发生了什么,直到回到她东配殿的寝宫,才恍然察觉到自己消失了一整天,僧格林沁却毫不知情,想必是刚训过下人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欢愉中,来不及在意他人的感受,此刻倒像是做了错事,内心略显羞愧。
“今天秀宁离京,我午后去了码头。”后面与绵愉温存的时光她自然是略过了,僧格林沁也没有深究,只是语气尽显古怪:“公主并非犯人,想去哪儿是您的自由,不必向我汇报。”说完,他便从她身前走过,丝毫不瞧她一眼,这倒令雅善心里不痛快了:“既然我不是犯人,为何你还要站在这儿?”
僧格林沁顿步沉默,雅善冷笑一声:“在这个地方,我和犯人又有什么不同?你现在又是什么态度?难不成每次出门都要向你汇报不成!”
她是公主,他无权干涉她的自由,可是过去他还能知道她的行踪,现在呢,她似乎有意无意地避着他,他不明白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倘若有,他希望她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而不是一直把他当做外人,然后悄无声息地再次消失于他的眼前。
“公主,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呢?”在沉默许久后,僧格林沁终于鼓起勇气面对她。
雅善愣了一下,倘若是今天之前,她还把他当成是朋友,可是他今天的态度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如果是朋友,他不应该如此步步紧逼。
雅善没有回答他,径自转身,只是在步子跨进寝宫大门前,一股蛮力拉住了她,她惊恐回头,怒道:“大胆!放手!”
僧格林沁并没有听从她的命令,反而抓得更紧,雅善呼痛,看在眼里的一众太监、侍女见势想要上前拉开僧格林沁,却都被僧格林沁的眼神吓得不敢出声,只有小德子忠心护主:“额驸爷,您这是做什么!快放开公主,您弄疼公主了!”
“滚开!狗奴才!”
小德子从未见僧格林沁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一时噎住,雅善也是怒从中来:“僧格林沁!到底谁招你惹你了,发疯也得有个度,你若还不松手,小心我治你大不敬……”没等她说完,僧格林沁忽然拉着她往前跑,寝宫一众人急得慌了,想追又不敢追,公主的身份虽然尊贵,可额驸爷好歹也是蒙古郡王,不是轻易好治罪的,何况这只是夫妻间寻常见的争吵,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又岂是他们这些奴才们管得着的,于是除了小德子,其余人也就漠视不理了。
僧格林沁的武力强过刀刃,雅善明白在他手里挣扎无非是浪费力气,她忽然冷静了下来,任由他带着自己,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疏影轩前,红梅绽放,僧格林沁终于松开她,雅善揉了揉手腕,不明所以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从那年木兰围场见到公主的第一眼起,到以后的每一次碰面,你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勇敢对抗黑熊,花样走冰,捕猎海东青……我从来没见过有个姑娘,浑身散发着男儿般的气魄,当初我想,要是你能一直在我身边该多好,老天爷怕是见我可怜,把你赐给了我,可我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快乐,你的心就像这寒冬的红梅,高洁孤傲,或许你从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样的婚姻也毁了我们原本应有的关系。”
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能冷静地与她独处并且说上这么多肺腑之言,他过去一直尊重她的意愿而强行压制自己的情感,事到如今,他是打算豁出去了。
雅善虽已看破他对自己的情意,只是惊讶于他的感情萌发在他们的初次见面,她还若无其事地请求他取消他们的婚约,他那时一定很为难吧。
“僧格林沁……”她曾后悔利用了他们的婚姻离开禁锢她的牢笼,可就算没有她的决定,她和他仍会被捆绑在一起,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安然度过一生也就罢了,只是千算万算,没能算到他的心。
“我究竟哪里不好,为什么你都不愿瞧我一眼?”
雅善不愿去看他眼中的伤痛,别过脸,道:“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我从没爱过你。”
“那你爱的是谁?难道你还没忘了那个戏子吗?他究竟哪里好?不就是个唱戏的戏子吗!”当年因雅善与云笙私奔的事,他没少怨怼那些伶人,不仅把她请的家班赶跑了,就连逢年过节宫中宴戏,他也看得咬牙切齿。这会儿旧事重提,僧格林沁又变得激动了。
“与云笙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要怨就怨你我的身份,我不愿屈从这样的婚姻,所以你我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僧格林沁,你有乌兰,有莫格德,将来你想纳妾我都不会阻拦,你会得到幸福的。”
“可我想要的幸福只有你!”他大声地宣誓,躲在暗处的小德子吓了一跳,没想到额驸爷如此专情,只可惜公主对他没有同样的心思。
雅善不想与他再多说,多说也无益,她无奈地叹息,转身离去,但没走几步,僧格林沁说了一句令人深感绝望的话:“只要我们的婚姻在一天,我就不会放弃,你除了是公主,还是我僧格林沁的妻子!”
雅善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小德子猫着腰身走到她跟前,问:“公主,您的手没事儿吧?”
雅善摇头淡笑:“揉揉就没事儿了,我累了,扶我回去吧。”
小德子“嗻”了一声,临去前回头张望了一眼,额驸爷仍站在原地,望着这边,他跟着心底里惆怅,额驸这么一闹,只怕居于深宫的太后她老人家又该心烦了,这府里的眼线哪能少呢。
果然,才过了元旦,太后又召见雅善进宫,慰问了雅善与额驸间的夫妻生活如何,雅善没打算隐瞒,如实告知昨日的闹剧,太后却笑哈哈地说:“这夫妻相处,难免会争吵,只是别伤了情分。”
雅善颔首,和颜悦色地说:“雅善知道了,以后不会再与额驸争吵了。”
“你们成婚也有许多年了吧,可额驸膝下也就只有个小格格,老郡王在天有灵,总希望儿媳妇能为他们博尔济吉特家族传宗接代,告诉皇额娘,这些年你都一无所出,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太后最终关心的还是她与额驸是否圆房,纵然她老人家已经心中有数,却仍要老调重弹。
对于此事,雅善保持缄默,折腾了这些年,太后仿佛也显出了疲惫,这是她一手促成的一段不幸的婚姻,她可以促成满蒙联姻,维护百年不变的传统,却无法真正做到月老之事,事到如今,她也管不了,强求不得了。
太后没再多留她说话,令人送她出宫。
街头上依旧一派欣欣向荣,车马川流不息,只是再繁闹的景象也入不了她的眼里。
在晃动的马车中,她显得格外沉静,仿佛街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然而就在她以为“无关”的景象中无意从飘扬飞起的车帘子缝隙中瞥见一名妇人的身影。
她命人停下了马车,静静看着那名满头珠翠的贵妇教训一名年龄与她相当的女孩儿。
“贱婢!下贱的奴才!陪我的玉镯!”贵妇怒气之下扇了女孩儿两巴掌,女孩儿捂着脸,又惊又怒:“你怎么随便打人啊!这镯子是你自个儿撞上来摔坏的,怎能怪我!”
“大胆!竟敢回嘴!你可知道我是谁?”贵妇盛气凌人地扬高眉毛。
女孩儿看出她衣装华贵,应该是个贵主儿,她似乎并不害怕贵妇的身份,而贵妇的丫鬟又添了一句:“咱们主子可是惠郡王的新福晋,你冒犯了福晋非但不赔礼道歉,还敢顶撞回嘴,劝你还是赶紧赔了镯子再磕三个响头,兴许咱主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女孩儿非但没有照着做,反而低声咕哝:“又不是元配,只是个继福晋,神气个啥……”
贵妇闻言双颊通红,怒喝:“你说什么?!”说着又要扬手打女孩儿,几乎与此同时,雅善已下了马车,站在两人面前,像是打招呼似的,与她寒暄:“灵珠,许久不见,你的气色愈发好了。”
灵珠的手停顿了,瞪大了眼睛,转而回到了一副笑脸,即要请安,雅善道:“我刚路过,碰巧瞧你在这儿,怎么回事儿?”
“这贱……这丫头把我额娘送的镯子撞碎了,还死不承认,我正教训她呢。”
女孩儿不服气地说:“明明是这位福晋自个儿撞上来的,手脖子细套不住,滑了还污蔑人!”
雅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碎了一地的残片,那尺寸确实不合灵珠的手腕,但她没看全事情经过,没法儿断定谁对谁错,只是这女孩儿不畏惧灵珠的淫威,不觉向她投去赞叹的目光。
“这镯子碎都碎了,你骂她也没用,这样吧,我做个主儿,替她赔了,还有这镯子不算碎得厉害,拿金子镶一圈儿戴着不松还好看。”
灵珠见公主都发话了,再想追究只会显得她不近人情,何况看热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她也不想在外面给王爷添乱,于是应下了。
可那女孩儿受了委屈,似乎不想善罢甘休,雅善打住她,向她使了个眼色笑道:“这事儿是意外,谁都别追究了,你叫什么名字?”
眼看她们人多欺负人少,女孩儿没回雅善,掉头就跑了,后来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女孩儿,说是文和贝勒家的小格格,经常光顾东四南大街一带的街铺。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清公主秘史Ⅱ更新,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双鸳鸯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