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捧着红豆冰,闯过封锁区,逃回家,逃亡的路上还要确保红豆冰不撒掉。外婆并不会真的因为晚喝上一口红豆冰就揍我,但如果一口也没有喝到,那就很难说。自从外公去逝后,她就养成了每天都喝一杯红豆冰的习惯,外公在世时她从来不喝这东西,那时只有外公才会喜欢喝陈老吉做的东西,但是外公走后,外婆却持续下了他的习惯。
我把红豆冰放到桌上,迅速解下书包开始做功课。外婆走上前,用手指戳着我的脑袋说:“死阿仔,越来越贪玩,不知道给死去的爹妈争气,将来没出息怎么办,我一作古,你的舅舅、舅妈就会来要房子,到时候看你怎么办!我还能照顾你几年?不争气的死阿仔……”
然后拿起我的左手又扔回桌面说:“死仔,在手上乱画什么,像猪屁股上的戳!”
她絮絮叨叨,然后喝着红豆冰,转身走向厨房给我做晚饭。甚至连我对她的训斥哦一声都不需要,她完全不用我回应什么,因为她总找得到机会来重复又重复的训斥我这些话,就像古代读书,不会教你怎么解释课文,而是让你无止无休的念到你自己参悟了为止。
外婆就是希望我能够好好读书,她希望至少等她闭眼那天,可以和我天上的爹妈有个交待。我对爹妈的印像已经模糊到几乎没有了,但我知道自己得好好读书,我必需对得起抚养我长大的外婆,我要孝顺她。
我们祖孙两孤伶伶的生活在旧居民楼中一套一室半的房子里,外婆生了三个孩子,我妈妈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但她已经不在了,其他的亲戚都很少走动,除了大舅舅偶尔带着他的孙子,也就是那个小咸蛋超人来串个门。
我们的生活非常简单,简单到在睡觉前只要闭上眼睛,天亮了就睁开眼睛这样平凡和普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心事需要想,如果学校的考试这也算的话。bïmïġë.nët
我的父母也没有留给我什么值得我怀念他们的东西,因为他们是一对非常普通的夫妻,只是不小心做上一辆刹车失灵的长途巴士,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在甜美的睡梦里弄碎了自己的生命。
我从来都没有在梦里见到过他们,一次都没有。陌生的就像是被这个家庭拣回来的孩子,但我的确是他们生的,是我外婆的亲外孙。
我是个思想极其贫乏的高中生,平常连想法都很少,更谈不上什么做梦,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我叫田阿牛。在家里脱掉校服,就穿着白背心,蓝色大格子睡裤和人字拖鞋。曾经以为“粗茶淡饭”这四个字就是用茶叶来煮泡饭会很好吃的意思。每当我做完功课,就会用湿拖把擦一下地面,好让朝北的屋子凉快一点,这时外婆才刚刚好做完晚饭,我们扭开收音机,一边听着戏曲一边吃饭,当天色完全黑暗下来,我会洗好碗,外婆则点好蚊香,拍拍蚊帐,叫我早点睡觉。
我睡在用塑料板隔出的小半间房里,外婆则睡在里面的屋子。墙壁很薄,可以听到外婆睡着后的呼噜声,但是老人的梦总是很轻,当我多翻了几个身,外婆立刻会醒来喊:“死阿仔,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于是我就会仓皇的睡着,在我那挤在樟木箱和小搁几中央小小的床铺上,在白纱的蚊帐中沉睡。
在我左手上的红戳始终没有洗掉,熄灯后,我的房间总是很暗,加上模糊的视力,使我看不清太多的东西。我清楚它还在那里,是一个叫作米洛的,不可思议的女孩给我印上的,只要一想到它,我就开始不停的思考起自己的噩梦还有她所谓的交易。
这次,我只翻了一个身。外婆便喊:“怎么还不睡!”
我呈惶呈恐的闭上眼。
很快,日有所思这东西把我带到了我正在寻找的地方。
我终于想起来,是有些什么东西一直困扰着我。
但它算是噩梦吗?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很年幼的时候,年幼到提不起一只笼子。父母给我买了只小白兔,当时我们住的是平房,是个冬天,他们怕它在家里乱窜,到处拉屎拉尿,就把它搁在园子里,在它的笼中搁上一堆稻草就去上班不管它了。温度骤降,下起了鹅毛大雪,而我只能透过玻璃窗看到它蜷缩在笼中,瑟瑟发抖,当父母下班回家把它提进屋子,却早已经冻死了。
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消失,以至于这样的场面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使我记得它比记得自己的父母还要清楚。我想要在那一天忽然长大,可以够着门把手,打开门,走入园子,把它的笼子提进房间。但是在梦里,我不是永远摸不到门把手,就是提不起笼子,或者更加无奈的被吞没在大雪中。
甚至有时,我会出现在那只笼子里,用兔子的视角看到温暖的房间中,有个小男孩正隔着玻璃窗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这样的场景在我从小到大的梦中反复出现,以至于我熟悉它就像清楚自己的脚指甲大概有多少天没有修剪了一样,只要看见它就觉得自己受够了,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在那个梦中真正的长大。
当我想到这些,我的左手就开始疼痛。那个红印章从天空中砰然落下,压在我的脑袋上,我啊的一声大叫,从床上坐起。
外婆说:“死阿仔,叫什么!起来吃早饭!”
我左右环顾,原来已经天亮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梦神(乔伊.米洛世)更新,第 5 章 好梦不哭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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