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斓道:“这会儿不在。不知太医一早前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太医呵呵笑了两声,道:“不过就是为陛下看看身子罢了。如果陛下这会儿不在,臣过会儿再来。殿下,臣告退了。”说完,太医就要走。
“慢。”虞斓看着太医,“陛下最近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太医恭顺地一笑,道:“陛下龙体康健,请殿下放心。”
虞斓狐疑地看了太医一眼,静默了片刻才开口:“你说的可是实话?”
“殿下为何觉得臣说的不是实话呢?”太医从容地反问。
虞斓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外面,声音淡淡的:“你并没有对我说实话。太医,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对我欺骗呢?”
太医抬眼看向虞斓,呵呵笑起来:“为医者,只懂得医学上的事情,别的臣谋不来,自然也不会选择去撒谎。殿下若执意觉得臣是在撒谎的话,臣也无可奈何。”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虞斓和太医齐齐看向门口,只见郭珺推着姬尚进来了。见到虞斓和太医,姬尚挑了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怎么一早就来了?今天没把慕容伶带上?”
太医忙道:“是有些事情想对陛下说,便独自过来了。”
姬尚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起来,向郭珺和虞斓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太医就好了。”
虞斓和郭珺依言退出去,书房中便只剩下了姬尚与太医两人。太医看着姬尚,突然跪倒在地上:“陛下,臣才疏学浅,请陛下恕罪。”
姬尚只觉呼吸一窒,静默了片刻才开口:“你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了。朕一直以为,再没有人比你的医术还好。”
“发现得太迟……当初是臣的疏漏,只想着要医好您骨头上的伤……”太医重重地磕头,“陛下……请陛下责罚……”
“这不能全怪你。”姬尚沉沉一叹,那一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朕想,或许还有补救的,是不是?”
“陛下后脑的血块越来越大了,原以为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可照如今的情况看来,或许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太医没敢把话说下去。
听着这话,姬尚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他摆了摆手,无力道:“你退下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太医忙起身退了出去,留了姬尚一人在书房中。
怔怔地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姬尚只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血块,那意味着什么?是在预示自己活不久吗?是了,他想起来他的小叔叔,当初也是从马上摔下来,当时没什么大碍,可后来总觉得头疼头晕,最后几个太医诊断才知是脑子里有个血块。后来,他的那个小叔叔也因为这个血块而一命呜呼。他也会因为这个血块而死去吗?
抬手摸上后脑那个总是隐隐作痛的地方,姬尚轻叹了一声,突然想起宿命这个词来。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有个方士说他四十九岁的时候有一劫。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劫”吗?他苦涩地笑起来,看向窗外,阳光是那么明媚。
虞斓推门进来的时候姬尚堆着窗外的那棵银杏树发呆。缓缓地上前,掖了掖他腿上的毛毯,她温和地笑着:“陛下,还是不要在窗边坐太久,虽然出了太阳,但寒气还是重的。”
姬尚“嗯”了一声,示意她推他到御案那边去,口中笑道:“你可想好了?”
虞斓轻轻地笑了笑,道:“臣妾想好了。”
“朕很期待。”姬尚故作轻松地笑着。
“臣妾也会好好地坐好您交给臣妾的事情。”虞斓莞尔一笑。
姬尚呵呵笑了几声,拿起桌上的折子,没有心思看下去。
永宁三十一年的春天,姬尚重新让姜翩回到朝堂成为丞相。与此同时,他也把朝政的大部分交给虞斓。这以后,姬尚仿佛就把权力完全交给了虞斓。
这样的情形,不得不让人猜疑。可又让人觉得姬尚是另有所谋。虽然虞斓大权在握,姜翩权倾朝野,可两家都没有从前的张狂,恭顺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冬天到来。姬尚穿着厚厚的衣裳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份折子,似笑非笑。忍着那越来越叫人难以忍受的头疼,他看向郭珺,声音淡淡的:“让婧儿进宫一趟吧!何必上折子。”把折子合上放到一边去,他拿起火盆边的铜勾来,拨弄着盆中的炭火,又道:“让慕容伶过来陪朕下棋。”
郭珺忙答应着退了出去,留了姬尚一人在殿中。
用手支着脑袋,姬尚只觉头痛欲裂。拨弄炭火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终于,他丢掉了手中的铜勾,用尽全身力气掀翻了那火盆,炭火散落一地。他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向后滑了好大一段距离。
外面的内侍闻声进来,一见着情形忙上前去收拾了满地的狼籍,又搬了另一个火盆进来。这时郭珺带着慕容伶进来了。见到这样的情形,郭珺自然知道原因,什么也没有说,叫人打扫干净了书房,便带着人出去。
慕容伶上前去推着姬尚重新坐到火盆边,温和地笑着:“在火盆边暖和一些。”
“拿棋盘过来吧!”姬尚皱了皱眉头,并不想多说什么。
慕容伶忙去搬了棋盘和棋子过来,布好棋盘,他在姬尚对面坐下了。“陛下执黑吗?”他问道。
姬尚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棋子,率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慕容伶也不再说什么,认认真真地与他下棋。
下了大半局棋,姬尚才觉得头疼有所缓解。落下棋子,他看向慕容伶,勉力笑了笑:“外面又下雪了吧?总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慕容伶担忧地看了姬尚一眼,试探着问道:“陛下的眼睛还是看不清吗?”
姬尚轻叹一声,看向棋盘:“有时能看清,有时看不清。你师傅又琢磨出什么新药方子了吗?上次那个倒是不错,但最近似又不管用了。”
“臣回去与师傅说。”慕容伶道。
姬尚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自嘲地笑笑:“眼前又是一片朦胧,这棋局留着下次继续吧!”顿了顿,他又道:“你推朕出去转转吧!在书房呆太久了。”
一出书房,只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姬尚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抬眼看向前面,白茫茫一片。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于是向慕容伶笑道:“朕有时在想,要是有一天什么都看不见了怎么办呢?”
“陛下想得太多。”慕容伶缓缓地推着他顺着回廊走着。
“你很像你的父亲,说出来的话总给人淡然的感觉。”姬尚又道,“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慕容伶笑道:“还没有。”
“朕知道一个姑娘不错。长得很漂亮,又聪明,什么时候让你们认识一下。”姬尚微微笑着,“朕想你会喜欢那姑娘的。她只是脾气暴躁了些,其实人是善良的。”
“听陛下这么说,便知那姑娘是极好的。只怕微臣配不上那位姑娘。”慕容伶道。
姬尚哈哈笑起来,仿佛极为开怀:“在朕眼里,你们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雪花纷纷扬扬,北风呼啸,冬还是那么冷。
长宁宫中,虞斓坐在桌前已经很久了。内侍孙胜在一边伺候着她,不时递上茶水手巾,让她更专心地批阅折子。
放下手中的折子,虞斓看向孙胜,缓缓地开口:“瑞明公主给陛下上折子这事千真万确?”
孙胜忙道:“的确这样,陛下已经宣召了公主进宫。”
“姜翩知道吗?”虞斓问道。
孙胜道:“应是知道了。”
“去重华宫。”虞斓起了身。
重华宫中,姬尚和慕容伶在小偏厅闲聊。因为眼前看不清的缘故,姬尚只是茫然地看着一个方向,静静地等待着眼前清明起来。
“你觉得入朝为官如何?”姬尚问道。
慕容伶道:“人各有志,总有些人不愿为官的。”
“你呢?”姬尚继续问。
“臣只想学好医,然后出宫做个郎中。”慕容伶道。
姬尚笑了起来,道:“这世界上能遂心意的事情总是很少。”
“总要去努力争取一下的。”慕容伶笑道。
“说的也是。”姬尚点点头。
这时,郭珺过来了,恭敬道:“陛下,皇后殿下来了。现在正在正殿等着您。”
姬尚抬眼看向郭珺,只看得清一个模糊的轮廓,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道:“知道了。一会儿婧儿来了让她在书房等着朕,不要让她见皇后了。”顿了顿,他又看向慕容伶,道:“你回太医院吧!别忘了和你师傅说,要配点新药了。”
“是。”慕容伶起了身,恭敬地退出了偏厅。m.bïmïġë.nët
等慕容伶走了以后,姬尚又看向郭珺,声音淡了下来:“朕记得上个月御史有个弹劾虞湜的折子上来,一会儿发下去吧!不可让姜虞两家太过猖狂了。”
郭珺神色一凛,忙道:“是。”
“走吧!去正殿。”姬尚讥讽地笑了笑,叫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殿中,虞斓站了许久。见到姬尚,她行礼下去,一五一十地汇报这几日来朝中的大小事情。说完之后,她看着姬尚,问道:“陛下可有什么事情要说?”
姬尚道:“刚才让郭珺发了折子下去,你注意看看。”
“是。”虞斓道。
“婧儿递了折子上来说你对皇室宗亲多有冤枉。这事儿可是真的?”姬尚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虞斓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只道:“有一些皇室宗亲行为嚣张,知法犯法,臣妾只是秉公办事。或许是瑞明公主偏信谗言,才觉得是臣妾冤枉了……”
“把折子给朕看。”姬尚打断了她的话,“若事实果真如此的话,你便放手去做。”
“是。”虞斓低下头。
“好啦,你下去吧!”姬尚道,“刚才让郭珺发下去的折子你注意一下。”
虞斓答应着退出偏殿,只觉背后一片冷汗涔涔。回到长宁宫看到郭珺送来的折子,她吃了一惊,那竟是御史弹劾虞湜的折子。自从虞炜流放琼州以后,虞湜回到广宁主持虞氏。而虞隽依旧迫于种种原因不得不留在帝都。这御史的折子里面,句句击中要害,真叫她连想徇私也不行。
放下折子,虞斓叹了口气,让人宣虞隽进宫。
雪不紧不慢地下着,真不知何时才会放晴。
虞斓走后不久,姬婧就到了重华宫,姬尚在书房见了她。
“你的折子,朕看过了。”姬尚道,“为什么不直接与朕说?”
姬婧道:“儿臣觉得用折子更加直接。”
姬尚静默了片刻,然后看向她:“你的心,朕能理解。但皇后的做法并不像你折子里面说的那样偏颇。”
“或许没有偏颇,但这其中必有内情。否则她为什么处处针对我姬氏皇族?”姬婧看着姬尚,“父皇您不会看不出来。”
“那些皇室宗亲,安逸太久了。”姬尚缓缓道,“此刻也该让他们醒醒了。”
姬婧沉默了会儿,轻叹了一声:“如果她得寸进尺呢?”
“若你有机会能站到朕这个位置上来,婧儿,你也会与朕采取一样的态度。”姬尚道,“由皇后来敲打一下那些张狂的皇室宗亲,并非是一件坏事。”
“父皇,儿臣只是担心……”姬婧看着他。
姬尚拍拍她的手,和蔼地笑着:“你有这份心,朕很欣慰。”
这次的事情,虞斓严惩了几个行为太过嚣张的皇亲,而虞氏也因为这件事情小有影响。但从整体来看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权欲重华更新,第 31 章 章十 十三年(四)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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