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翕远猛地从地上跳起,眉头一紧,习惯性的向左右警觉的扫了两眼,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市集。他又不着痕迹的随意一撂衣摆,悬系在腰间的军营腰牌尚在,单手探入怀中,银两也未丢失。顾翕远松了一口气,眯眯眼睛,微一侧头不禁失笑。他回想起了事情的始末,暗叹自己太过大意。幸亏这一次没有出什么意外,军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自己,丢脸事小,丢命可就太不划算了。
顾翕远叹了一口气,整整衣服踏出小巷,刚要四处张望,一扬头,正对上巷子口卖茶水的大婶“暧昧”的笑脸。
“你这做兄长的怎的比弟弟还要娇弱?这才几月就中暑?”大婶边说边热情的递过一碗茶水。顾翕远先是一愣,才急忙伸手接了,刚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就听大婶又说道:“白白长的……嗯,五大三粗的。”
“噗”的一声,满口的茶水被顾翕远喷出一半,唬得那位大婶“腾”的蹦到另一边。顾翕远为了形象,连忙捂住嘴作势咳嗽。
“咳咳……”他取出巾帕将嘴边茶水摸去,有些狼狈。
中暑?五大三粗?他尴尬得哭笑不得。
近年在军中历练,原本一身的“细皮嫩肉”少不得在烈日下暴晒,在沙砾中滚爬。黑是黑了一些,可是他再怎么说也是自负举止风流,行动潇洒的“顾公子”,哪里被人这番形容过?
顾翕远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可又怨不得别人,只得咬着牙问道:“呃,我那……弟弟呢?”略一思量,他就猜出这个半路多出来的“弟弟”是谁。
“你弟弟啊,”大婶四处望了望,说:“咦?刚才还陪在这儿呢,怎么一扭身的功夫就不见了?兴许给你找大夫去了吧。”
“哼……吭吭……”顾翕远急忙用咳嗽来掩饰那声脱口而出的“哼”。他心中暗道:找大夫?鬼机灵着呢,只怕是见我要醒来便提前逃了。他暗中扼腕。
“哈,那大婶,就谢谢你啦。我找找他去。”
原本他还想一本正经的谢过大婶,却在半途改了主意。把茶碗大大咧咧的往桌上一放,“啪”的一声拍出几枚大钱,举止略显粗鲁的转身离开。五大三粗是吗?他吊着膀子挺起胸,耿耿脖子,步态怪异的走了几步。还没走出多远,顾翕远突然“噗嗤”一声咧嘴乐了。他今天是怎么了?打第一眼见到那“小子”心情就起伏不断。再说了,不就是小小的阴沟里翻了一下船吗,居然搞得他和一个村野农妇一般见识。心中这样想着,他的身体也放松下来,理一理心情,恢复了平静。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人身影时,他不禁有些期待,不知道下次见面又会怎样呢?
顾校尉真没有想到,再见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还是第一次在公堂上见到正襟危坐的城主大人。平日里,他也没少和城主大人称兄道弟,饮酒吃饭,也曾打趣过会对簿公堂,但毕竟是当玩笑话说说。不想今天玩笑话成真了,那就免不了要公事公办。他忙做出谨慎恭敬的态度,接着低头的机会随意拿眼角一瞟,马上认出了垂手跪在下面,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小琅,眉梢不禁一跳。
听完城主的问话,顾翕远中规中矩、有模有样的上下打量了小琅一会儿。
到底要不要替她说话呢?顾翕远在心里盘横。前日她的行踪依那茶摊大婶所言,应该是和自己一同待到午后才离开的。全盘托出顾翕远自然不会,因为涉及到面子问题,他还记得那“五大三粗”的仇呢。但是若全然装作不知……他心中却有些不忍。只是一日的工夫,这人便憔悴了许多,关键是前日初次见面时,那满身的朝气和喜悦,此刻已荡然无存,唯有满眼的焦虑和满身的疲惫。
顾翕远又借机打量了一下堂上坐着的那位蓝衣公子。这个人和小琅是什么关系呢?原告?蓝衣公子坦荡的迎向顾翕远审视的目光,友好的向他点头示意后又把目光投向城主,神色中不掩担忧。
顾翕远心中迅速估计了一下目前的形势,他告诉自己,他这么做是出于爱才。
“虽然顾校尉可以证明疑犯昨日在城中一直待到午后,但是……”城主大人在顾翕远为小琅作证之后仍带疑虑。还未等他说完,蓝衣公子忍不住出口唤道:“大人……”随即被城主大人的手势阻止。
“但是,忤作测察的死亡时间也是一个大致的范围。若是疑犯刻意计算好时间,骑了快马赶回去作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城主大人显然不愿意如此轻易的放过唯一的疑犯,毕竟在他的治下,很久没有发生如此大案了。
“山公子,本官深信你治下甚严。但是此案事关重大,疑犯暂时还要收押在牢里,还请山公子明白。若是还有什么新的证人线索,提交上来,本官自会秉公办理。”城主虽然言辞客气,但是不容置疑的权威令蓝衣公子只得闭口不语。
“大人,真的不是小民做的。我与五叔情同家人,怎会加害于他……大人!”小琅显然有些急了,“我哪里来的快马,我是搭了一段牛车回的家……”他还没说完,城主大人皱着眉惊堂木一拍。
“十一!”蓝衣公子满面焦急,沉下脸低声阻止。城主大人看了蓝衣公子一眼,缓了缓刚刚阴沉的脸色,依然有些不快的说:“山公子也是知道要拿出证据再讲话的,否则各个都会鸣冤叫屈,本官这案子就没法判了。”
顾翕远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将他们的关系估量个差不多,“嘿”的一声笑出来,然后马上苦着一张脸张口说道:“城主大人,翕远大老远的给拉来过了一回堂,这可是平生头一遭。回营里一帮兄弟们一问,小顾啊,犯了啥事啦?我要是一问三不知,倒真要被笑话了。”
堂上的差官衙役们和顾翕远都混熟的,全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城主大人也一改刚才严厉的神情,露出一点笑意,摇摇头,吩咐师爷将案情大致陈述一遍给他听。顾翕远一边听一边点头“啧啧”出声,不住的拿眼睛瞟小琅。师爷见说得差不多了,问道:“顾大人,案情就是这样的一个梗概,您清楚了吗?”
顾翕远忙挺起身子,回答说:“清楚,当然清楚了。就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干净利索的一刀把人给捅死了。”
师爷刚要转身,就听顾翕远又说:“我手下的那些小兵崽子要是有你这两下子,我还愁吗?这么横,一刀就致命。他们平时连个草人也戳不准。”
堂上又响起一阵哄笑,蓝衣公子却若有所思的望着顾翕远,目光闪闪,欲言又止。
师爷已经半转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小声笑着说:“顾爷说笑了,谁不知道您手下的兵是打硬仗的。那小子取巧,割的喉咙,容易多了。”
“噢……那死人有多高?”顾翕远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师爷也没细想,看看堂下的一群差役,指着其中一个说:“和马寺差不多,块头也差不多。”
顾翕远沿着师爷所指方向看了一眼,马上露出不满的神色,说道:“师爷你逗我呢,欺负人也不能这样啊。你自己看看,”说着,他一指地上跪着的小琅,“就她?还能没有打斗痕迹一刀割到喉咙?估计踩着马扎儿割的,要不然踮着脚儿也不利索啊。”
顾翕远的这句话,又引来堂上一阵笑声,但马上又安静下来。蓝衣公子顿时双眼放光,急切的看着城主。城主大人此时也皱起眉头,他看了看顾翕远,又望望地下跪着的小琅,过了半晌才吩咐道:“叫忤作来,把尸体也给抬上来。”
忤作遵从城主大人的命令,把尸体的情况讲解一遍时,顾翕远不远不近的在一旁听着,偶尔瞟几眼伤口,状似漠不关心,却又小声嘟囔:“干净利索,使得是左手,从背后出手,由伤口上看,倒象是行伍出身的手法。”
城主大人皱着眉,严肃的问道:“忤作,顾大人所言如何?”
那忤作一边擦擦头上的汗,急忙探下身子看看,支吾道:“……小人疏忽了……是左手……但是……是不是行伍……”
城主大人很不耐烦的瞪了忤作一眼,“没用。”
顾翕远微一耸肩,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半步,垂下头,再不言语。城主大人沉思片刻,又似自言自语:“这疑犯与死者相熟,悄然接近然后趁死者不备……”
“大人,”蓝衣公子起身施礼,“可否将另一件证物拿来一看?”
片刻,小琅的衣服呈了上来。一件最普通不过的灰白外衫,在右肩头上有一块铜钱般大的血迹。
蓝衣公子眉头一紧一松,手指在拐杖上不停的摩擦,半晌,他看向顾翕远。顾翕远正托着下巴,面带微笑的抬眼,两人视线一撞,似乎无声的交流了什么。
“唉……”顾翕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众人把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等着他进一步分析。公堂上寂静的连掉一根针都可以听到,可是顾翕远却再没声响了。
师爷向城主投去探问的眼神,城主大人点了一下头。“咳咳,”师爷清清嗓子,转向顾翕远,问:“顾校尉为何欲言又止?”
顾翕远的表情突然一愣,看着师爷却不说话。师爷无奈,摸摸下巴上的胡子,继续说:“您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
“你们难道没看出来?”顾翕远一脸不可思议的惊诧表情,嘴角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一下。
师爷面色有些尴尬,“啊……是啊……”的打着哈哈。
“这凶手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啊。”顾翕远感叹道。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师爷急忙近上一步,“顾校尉还请原谅小人愚钝,请明示。”
“我不知道,”顾翕远一摊手,众人差点倒地不起,紧接着又被下面的话搞得统统傻了眼,“问她。”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月十一更新,第 21 章 双峰初会点禅机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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