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四月二十六日,未时交芒种节,闺中兴的花神退位,需要践行,于是大观园中一早便是一片绣带飘摇,花枝招展的模样。
瑾言向来是起得晚的,梳洗后便往蘅芜苑寻姐姐去,去时却只瞧见几个婆子并老嬷嬷们守着门,问了才知道早有姐妹来寻了黛玉去逛着,本也要寻了瑾言一道去的,被黛玉拦下了——黛玉知道自己这妹妹起床气是极大的。
瑾言过了蘅芜苑后便一路往晓翠堂行来,过紫竹桥时远远的便瞧见一人向自己走来,走近了才看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生的俏丽干净,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只见这丫头向瑾言行了礼,口内道:“瑾姑娘好。”瑾言微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姑娘房里的?”这丫头回道:“奴婢叫小红,是宝二爷院里的。”瑾言一怔,细细地看了小红一眼,才轻轻笑道:“我正寻林姑娘呢,你可有看见?”小红笑道:“那边姑娘奶奶们都在,就只林姑娘和四姑娘不在。姑娘身边的姐姐们也不在,可要我替姑娘四处看看?”瑾言心中暗道: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丫头。面上却不显,只笑道:“那倒是好,英莲她们也不知去哪里疯了,若是瞧见了一并告诉她们到大奶奶那里寻我便是了。”红玉听说便撤身去了。
这边宝钗与迎春、探春等正在园内玩耍,见黛玉并惜春瑾言俱不在,探春因说道:“林姐姐与四妹妹刚刚还见得,也不知这会儿去哪了。瑾妹妹大约是还在睡觉呢,好个懒丫头!”宝钗笑道:“总是上有姐姐疼着,刚刚要去寻她也被林妹妹拦下了。刚刚听得四妹妹同林妹妹商量着要去钓鱼的,今日丫鬟都四处逛去了,可别栽进河里才好,待我去看看吧。”说着便丢下众人,一路往沁芳闸去。
正走着,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蹁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到引得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
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刹住叫脚往里细听,只完完整整的听了一出俏丫鬟偶遇落魄少爷,郎有情来妾有意,只拿手帕儿作信物,悄让小丫头私相授受的狗血言情戏。
宝钗听得入神,忽听里头那位言情女主角说道:“咱们只顾说话,看有人来悄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槅子都推开了,便是有人见咱们在这里,她们只当我们说玩话呢。若走到跟前,咱们也看得见,就别说了。”
宝钗在外头听得这话,心念急转,已是想出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于是故意放重脚步,笑着叫道:“林丫头,看你往哪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说话的两人俱是宝玉房中的,一个便是之前同瑾言说话的小红,另一个是个小丫头唤坠儿的。两人听得宝钗如此说,都唬怔了。宝钗反向她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坠儿道:“何曾见过林姑娘了。”宝钗道:“我才在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她二人是怎样。
宝钗只顾自导自演了这一出金蝉脱壳的戏,却不曾瞧见小红的脸色已是惨白。
见宝钗已经走远了,坠儿舒了一口气,向小红道:“还好是在这儿的是林姑娘,林姑娘虽然不爱同我们下人玩闹的,但素来是不管闲事的,待人也宽厚。”说罢看向小红,却见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诧异道:“怎么了这是?”小红抖着嘴唇,半天才说:“林姑娘不在这,我刚刚还给瑾姑娘传话了,在荇叶渚那寻到了林姑娘和四姑娘。”坠儿先是不解,待想通后也是面色大变,两人面面相觑,只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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