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一日宝玉想着亲自给院子里的海棠花浇浇水,怡红院里头的喷壶又一时坏了,故而打发麝月去潇湘馆借上一个,麝月答应着才出来,便被昔乌拦着笑道:“姐姐是二爷跟前的老人儿,我是新来的,少不得我多跑跑腿,姐姐歇着便是。”一时倒不好多言,便由着昔乌出去了。
原来昔乌先前在院子里当班时,便是和小红坠儿一起换着班儿伺候茶水,浇花儿喂雀儿的。如今见宝玉兴起亲自浇花,便心思暗转起来。想着自己帮着宝玉取了喷壶来,回来自然而然陪着浇花,还可以顺便手把手教教宝玉侍候花草的小法子——公子哥儿从来不知道这些,怕是极感兴趣的,自己在宝玉眼里便更是一个得力的人儿。
如今只说昔乌穿花度柳地来到潇湘馆,说明来意后,却是紫鹃含笑道:“昨儿平姑娘来了借走了,你去别处看看吧。”只得起了潇湘馆,再往蘅芜苑里来。
偏生因了薛蟠不争气气着了薛姨妈,薛宝钗这几日都搬了出院子陪着妈住,索性把通往蘅芜苑抄近路的角门也给锁了,叫昔乌扑一个空,只得再度奔波到秋爽斋,才从待书那里借了喷壶来。
“宝玉……”
好容易等昔乌拿了喷壶回来,神清气爽地准备开始□□小宝玉时,院子里却不见了宝玉。才叫了一声,房中忽地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似笑非笑,把昔乌惊了一跳。
“昔乌你回来了?还不进来?”
昔乌听出来是王夫人的声音,连忙擦了擦手打了帘子进来。见王夫人端然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也不顾麝月在旁躬身端着一杯茶,只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由心下一慌。
“太太怎么来了?”昔乌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啪!”
“啊……”
麝月手中的茶杯被王夫人接过,一扬手便狠狠砸在地上,雪白的瓷片飞溅而起,有几片溅到了昔乌白皙的脸上,划下几道鲜明的口子。昔乌捂着脸,待哭又不敢哭,只得委委屈屈上前跪下了,呜咽道:“太太仔细手疼。”
“啪——”
脸上又着了一掌,直打得昔乌整个人倒仰出去。昔乌半边脸颊登时留下五个清晰指印,触目惊心。
昔乌一时被打得怔住,连哭也忘了哭。王夫人便上前,从袖间掷下一个香囊来,滴溜溜直滚到昔乌跟前。
昔乌眼睛扫了一眼那香囊,登时脸都吓白了。连忙伸手扫开,强自镇定道:“太太……这香囊……”
“袭人前几日才回了我抬举起你来,我当时便留心着,宝玉身边绝不能出第二个狐媚子……你倒好,争着往枪口上撞!”王夫人眼睛一扫,麝月连忙上前拾起来,双手捧了过去。王夫人冷笑道:“递到那小蹄子的面前去让她好生看着!从你箱子里头搜出来的,还能是有人赖了她不成?”
“不……这香囊不是我的……”昔乌急得脸都涨红了,脸上原本没挨巴掌的地方也都和那指印浑然一色了。
“这几日趁着袭人病了,是哪一个在宝玉跟前百般耍宝,勾着他不学无术的?方才进来那一声‘宝玉’,连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酥了半边了!”
王夫人笑着看了她一眼,昔乌浑身便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流着泪膝行到王夫人跟前,哭道:“必是袭人姐姐看着昔乌这几日服侍着宝二爷,心里不快,这才用了这个来栽赃……太太明……”
明鉴的“鉴”字还没出口,麝月已经在旁愤愤不平道:“以袭人姐姐素日里带你的情分,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忍得!这次若不是袭人姐姐回了太太和宝二爷,你哪里有机会这几日服侍在二爷身边?便是贼喊捉贼也没有个这样儿的!”
事情发展至此,昔乌其实已经想明白是珍珠给自己摆的局。先是扶自己上位让她放松警惕,接着装病让她以为有可乘之机,继而利用她的求胜之心在借喷壶时把她调开,不知设了什么法子引了王夫人来栽赃嫁祸。
只怕潇湘馆那把被接走的喷壶也是袭人事先动过手段的。
昔乌一切想明白了,暗暗咬碎银牙,偏偏无计可施,一时额上冒汗,手脚发软,心下惨白。王夫人把那个绣春囊往自己脸上摔的那一刻,自己便知道,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完了。
昔乌忽然慢慢站了起来,反手抹一把泪,往门口看去。
门口,撒花软帘一闪,珍珠探身走了进来,她的神色有些凄惶,脚步却虚浮,由佳惠在旁扶着,走路还是有几分不稳。
珍珠走了进来,示意佳惠放开扶着自己的手,直直走到王夫人跟前跪下,开口却是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袭人有罪,辜负了太太的期望。”
这一句话出口,不只是昔乌和王夫人怔住,整个屋子里也登时静了下来。珍珠被众人的目光环绕,有些撑不住似的跪坐在自己小腿上,这才恭恭谨谨地开了口自我反省。
“太太看重袭人,吩咐我照看着二爷和院子,如今接二连三传出丑事污了太太清听,袭人识人不明,难辞其咎。心里不安的紧,请太太责罚。”珍珠说完没有昔乌,只以额头触地对着王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王夫人连忙嘱咐麝月拉了她起来,半是责怪半是怜惜道:“你是看错了人……也是这狐媚子藏得深!为了这起子小人累病了自己,我自然是要罚的。”
珍珠瞥了一眼急急准备插话的昔乌,抢先一步垂泪哽咽道:“昔乌如今出了事,是袭人的罪过……也是袭人看她这一年里伶俐肯干,如今院子里缺人手,便想着给她个机会。她到底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竟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当初袭人没有心软答应她,也不至于出这样的事情了……袭人自愿罚两个月的月钱,请太太答应。”
王夫人原本心里是有些责怪袭人压不住场子的,见了珍珠满脸自责愧疚、一副自我检讨得太过了的样子,倒是感念她的用心和上心,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一腔怒火便全部转移到昔乌身上。
昔乌也是个聪明人,珍珠一席话里祸水东引的意思如何听不出来,只可惜在这个场合下自己没有话语主动权,只得生生看着自己被架上砧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个香囊不是昔乌的,昔乌的手工针脚都和这个不一样,绝对不是昔乌坐的。”到这个份上,昔乌知道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地任人宰割。
“我同昔乌一个屋子,可以证明香囊不是昔乌姐姐做的。”佳惠本是和麝月一起扶着珍珠的,此刻忽然跪下,轻轻地出声。
话音一落,昔乌猛地抬头,王夫人遽然变色,一向喜怒无惊的麝月也不由动容,暗暗地一个询问的眼风飞向珍珠。
佳惠是珍珠一手提拔上来的,院子里的人各自都心知肚明,如今见她陡然冒出来和珍珠唱反调,不由都暗暗吸气。
珍珠也是一副意外的样子,肃然道:“那你知道香囊是谁的?”
佳惠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不确定地说:“佳惠想……香囊既然是从昔乌姐姐的箱子里搜出来的,应该是昔乌姐姐的吧。但是佳惠可以证明香囊不是昔乌姐姐动手做的,也许是外头得来的也未可知。太太和袭人姐姐不妨再问上一问,冤枉了昔乌姐姐也未可知。”
这一席话不说还好,说了出来王夫人的脸色登时铁青。她回过头来,余光斜斜睨了一眼万念俱灰的昔乌。
“你还要我再问一问你,香囊怎么来的么?”
“不必了。”昔乌闭了闭眼,看着珍珠一字一顿道,“都是昔乌的错,任凭太太责罚。不过昔乌还想问袭人姐姐一个问题。”
王夫人看了看身旁摇摇欲坠的珍珠,指了指屋子墙角里摆着的小杌子,吩咐麝月:“搬了来让你袭人姐姐坐坐,回头叫大夫来好好看看,怪可怜见儿的。”这才回转过头来淡淡看了昔乌一眼,道,“与什么话尽早说了,别站在宝玉房里脏了地方!”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花气袭人,可以攻玉更新,第 29 章 第二十八章 今朝凌云明朝尽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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