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都市小说>花气袭人,可以攻玉>第 35 章 第三十四章 贺寿转至终身事
  话一出口,赖尚荣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悔意,然而方才,真的只是顺着心意便问了出来,话中显露出的锋芒,一时连自己也被镇住。

  珍珠也是怔住,心道赖尚荣素来恪守礼节,从未有过逾矩的言行,今日却不知为何,忽地问出这样犀利的话来。

  东西是私人物件,这话问来本就失礼,珍珠却忽然有些没来由地心虚。她努力让自己坦然下来,反问道:“赖公子这话问得有趣,只是珍珠东西的由来,轮不到你来过问吧?”

  赖尚荣话已出口,倒也是一派坦然,谦谦有礼笑道:“并非尚荣有意刺探,只是私相授受乃是府中大忌,府内秩序匹夫有责,袭人姑娘作为表率,自然是不怕这一问的。”

  珍珠如何不知赖尚荣是在用激将法,见他一本正经打着官腔,心里倒好笑,也明白了冯紫英非要拐着弯儿从良儿手里送自己东西的用意。

  却不知眼前这厮是不是想通过这件事,来报上次自己对他的为难之仇。

  “赖公子倒是忠心耿耿,只可惜眼界未免太小了些,区区一个荣国府,就匹夫有责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才是呢。”珍珠淡淡转眼,尽力把表情放得随意“这玉牌是从前我们院子里的良儿送我的,你也要管么?”

  “良儿?”

  “便是冯大爷新纳的良姨娘,赖公子心系府上安危,不如便再去冯府里找了她问上一问。”

  赖尚荣也是极有分寸的人,珍珠口气淡淡,说话间语意微哂,他听得极为明白,当下也情知珍珠是以退为进,便不再多说,只心有了然地对珍珠笑笑,略略一揖道:“尚荣失礼了。”

  珍珠见他一副已有所得的模样,不由心下暗恼,目光微抬,便撞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熠熠双目。

  赖尚荣一揖到底,便有些抱歉地一笑,继而转身抬脚往回走。珍珠在原地看着他意态从容、步履稳健而去,心下隐隐懊恼,却又不似是单单为了他刺探自己隐私而已。

  珍珠回来之后便把信封好,又在封口处写上了“花袭人谨封”五个小字,却又学着冯紫英,在外头套了一个更大的信封,拿去给宝玉题名传递。

  想来如此,便不必再经过良儿之手,平添一重麻烦。

  珍珠心里对良儿还是有潜意识的抵触心理的,再者,自己的夫婿同旁人通信,自己还需传递信件,想来良儿心里也不好受。为了避免自己说得太简单冯紫英看不懂,珍珠索性便把上次寄来的信连信封带信笺一并塞在里头传回去。bïmïġë.nët

  当天下午珍珠便托了宝玉使唤人把信送到冯门去,傍晚培茗过来,除了回信却又带回一张请柬来,是冯老将军大寿的请帖,便在后日大宴一日,特特写帖子请宝玉过去。

  宝玉拿了帖子看了,随手便搁在梅花小几上,笑道:“我自然是要去的。”又问珍珠,“快把信拆了,我也看看良儿给你写了什么?”

  珍珠把信封往身后一藏,笑道:“女儿家的私房话,须得由我审阅过了,在瞧能不能给二爷看。”说着把帘子一打,自己窝回后头的屋子看信去了。

  信封拿到手之时,珍珠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因着是搭着两位爷书信往来的有头,去信时由宝玉出面,回信的信封之上自然便是冯紫英的手笔。然而珍珠看着信封上的那行端正劲拔的颜体,虽然和上次传来的小信封上的字体极为相像,却隐约更多了几分稳健之感。

  上次那字也俨然刚健遒劲,然而每每字到末梢,便总有些浮了,却不知是不是两次书写心情不同的缘故。

  这些疑惑及至拆开信来便豁然开朗,珍珠却不由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小信封上的字,果然不是冯紫英写的。

  冯紫英在信里只一笔带过,解释说信封上原本无字,是良儿手下的丫环不小心泼了酒上去,弄污了信,良儿担心珍珠不知道是冯紫英写给她的,等信干了,便又帮着在信封上题上了自己的名字。

  三言两语淡淡,珍珠继续往下看时,冯紫英已经谈到上次被弄污毁损的信件内容。

  “紫英唐突,传言有闻金玉一事,不知尊府长辈可有意愿,宝兄是何心意,另不揣冒昧,借问姑娘对此心意如何,万望解答。紫英恭祝喜乐安康。”

  这几问直指宝钗,珍珠不由生了疑惑:难不成几分往来之间,冯紫英当真看上了宝钗,前番对宝玉提起是先行试探,如今再打入内部来确认一下?在看到心中还有问及自己的意思,却又觉得不像——哪怕冯紫英对自己有着几分心上,单日纳妾也不曾露过一句口风,更何况是娶妻?

  左右已是和自己无关,珍珠便也懒得再多想。三个问题都答了没甚意思之后,忽而想起,若是冯紫英娶了薛宝钗,去了金玉良缘,无形间对木石姻缘倒是一大助益。

  自己尚且深入浮萍,有哪里又力气来管别人的事,想来又是苦笑。

  一时写完了,珍珠倒有些舍不得,又把来信从头到尾看上一遍。短短的几行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是冯紫英的洒脱风格。

  多看了几遍,珍珠慢慢又从中看出了几分泼酒事件的端倪。先时自己急着看后面的内容,冯紫英在信中的半遮半掩也不曾留意到,如今再仔细咀嚼,便又立时看出不同来。

  给信封泼上酒的,必定不是丫环,而是良儿本人,而且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倘若是丫环泼上了被良儿发现,若有心帮忙,自然是要把信拆开来验看,再交与冯紫英重写的。而良儿非但没有验看,反而加上了信封上的题名来混淆视听,可见不想让珍珠收到冯紫英的信。

  岂知冯紫英寄信给珍珠,不是为了谈风弄月,而是为了窃听风云。

  良儿对自己似有若无的忌惮,珍珠在冯府相见之时便隐约感觉到,只怕良儿这些日子过的也未必好受。珍珠叹一口气,总是各人有个人的缘法也罢。自己和冯紫英是无缘无份了,良儿的缘分,却要她自己来争取了。

  回信自然是再由宝玉转交,也不必再遣人送了,便由宝玉在寿辰当日,亲自捎去便罢。

  到了冯老将军寿辰的那一日,宝玉一大早便起来,珍珠麝月帮着更衣束冠,便兴兴头头带了培茗出去。

  至晚宝玉回来,却是叹声不绝,又言人有旦夕祸福,有言乐极生悲,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麝月上来接过宝玉的披风,便和珍珠小声嘀咕:“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去吃酒看戏,怎么这幅样子回来?”

  却见宝玉径自走到床边往被褥上一倒,带着哭音道:“冯老将军高兴多喝了几杯,走下来同大家说话,不知怎的便摔了一跤,直直磕在一条桌子腿上。张太医赶来时便说不大好,这会子还没醒过来呢,只怕这病是重了。”

  麝月听了便问:“冯老将军原来就身子有病不成?”

  宝玉点头叹道:“原先听紫英说,也时常会有个心悸气短、手脚麻木的症状,太医每常照看着,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了,不想今日发作起来又严重了,可不是乐极生悲么。”

  珍珠在一旁听着,心思惊动——宝玉所说的症状,和现代自己父亲所患的高血压症状极为相似。连忙接过话头来问道:“王太医看了怎么说?”

  宝玉又絮絮把王太医说的病症、方子内容大略讲了一通,珍珠半日云里雾里,但想来应该是靠谱的,自己虽然知道吃什么药,奈何这个时代没有西医,也只有听听便罢。

  第二日宝玉又是赶早动身,又记挂着冯紫英,忧心道:“紫英只怕还是不眠不休地守着,我去看看,多少劝他休息会子。”

  珍珠听闻也是担忧,好不容易等到晚间宝玉回来,听闻冯老将军已经醒来,先是一喜,不想宝玉下句便是:“王太医说,这次发作的厉害了引发了什么中风,又说脑袋里有血块,不好生将养着,只怕拖不过今年冬天。”

  这话虽轻,却如一个响雷炸响在屋内,一时众人都是默默,陪着担忧了一会子也就散了。珍珠见宝玉的样子便知有事,便静静陪在一旁,片刻后宝玉的声音响起,在房里的寂静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冯老将军似乎已经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

  珍珠见他又开始随口乱说,连忙含笑劝道:“冯老将军哪里就这样消沉了,你不要小题大做,这话说出去,指不定人家心里怎么想你呢。”

  宝玉却转头摆手,语意沉痛道:“冯老将军和紫英说,有生之年希望亲眼看见紫英了结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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