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离渊只觉得烦不胜烦,冷冷地看着脚下的地板。
这时楼下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你们知不知道!我隔壁的那个陈铜板有被他老婆打啦!”
紧接着响起一片哄笑声,那个男人听见有人捧场,说别人八卦说得更加起劲,“你们知道是什么事情不?”
众人催促他不要卖关子,赶紧讲。
底下的声音好像停顿了一下,大约是男人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过了一会,他继续说道,“本来,上元节前几天陈铜板老婆看见他一个人在屋里画花灯画个不停,暗自欣喜,以为能趁着节日给家里进一笔。”
“结果上元节那一日来敲陈铜板的房门,咚咚拍了两下,竟然没有人来应门。这可是稀奇事,要知道,这个陈铜板平时可是老婆指哪打哪,在老婆面前讲话都不敢大声的。”
“那婆娘一见如此,显然生气了,我住在隔壁都能听见她的骂声。那也是正常,到这里,我还不当一回事。只听见哐的一声,那婆娘似乎踹开了房门……”
众人惊呼一声,“如此彪悍!”
男人点点头,“是非常彪悍。你们不知道我还见到她拿着扫帚追着陈铜板打过。不对不对!被你们带偏了,诶?我说到哪里了?”
有人答话,“说到那婆娘踹开了门!”
“啊对!那婆娘踹开了房门,竟然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再出来一看,呀,家里的推车都给推走了。看来陈铜板是摸黑出门的,竟然走得悄无声息。婆娘号哭起来,说,莫不是和别人姑娘卷了推车私奔去了。”
有人问,“可真是私奔?”
男人摆摆手,“不对不对。你不是没见过陈铜板,生一副蠢笨模样,性子又很软弱,哪里会有姑娘能看上他?过不了几天,那陈铜板果然回来了。”
“那婆娘哭哭啼啼了几日,一见着人反而精神了起来,叉腰站在门口,手指怼在陈铜板的脑门上就骂。陈铜板呐呐不敢出声,好一会才说,自己是去都城里。花灯也都买了。”
“那岂不是好事情!”众人说。
男人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你们听我继续说。那婆娘一听陈铜板所言,喜出望外,也不骂了,赶忙将陈铜板迎进了院中。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我听着声音消停了,想事情大约是落下帷幕了,干脆回屋睡上一觉。”
“哪里想到,刚躺下,那头又吵了起来。陈铜板裤兜里空空如也,半个铜板都没有,合着,那些花灯都给送人了。他婆娘气得啊,骂骂咧咧翻找推车……”男人在这里买了个关子,“你们知道她翻着什么了?”
“女人,光屁股的女人!哈哈哈哈哈。”有人开不入流的玩笑。
“呸呸呸!想啥呢你们!她翻着了一盏花灯,灯罩上画着的可是晴娘子!”
楼下窃窃私语了起来。
男人甚是得意,“稀奇吧!这事情稀奇吧!”
殿春撑着自己的下巴评价道,“但凡把那婆娘改成那姑娘,骂骂咧咧变成气得哭哭啼啼,临罕茶馆的说书先生就该丢了饭碗。”
歧离渊挑挑眉,问她,“觉得故事还挺好听的吧。”
殿春点头,“挺好,就是观众太粗俗。”
歧离渊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重点是故事好听么?走,我们下去看看。”
殿春捂着自己额头,甚是不解,重点不是故事,那是什么?眼珠子转来一圈,反应过来。那男人提到了晴娘子,提到了都城,那人口中的陈铜板很有可能就是在都城送她花灯的人。
可怜被老婆打了一顿,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整手整脚的。
刚结束了演讲,男人心中得意,拿起水喝得畅快。小二坐在柜台里翻着白眼,这伙人每个几日就要来,什么都不点,尽占着位置喝水了,偏他又不好直接赶人出去。
翻着翻着,他看见自己的头顶上的楼梯落了一只不染纤尘的洁白的丝履鞋。心道一声,“是那个贵客!”赶紧端正了态度,笑意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漫上了脸颊。
只见那个贵客行至喝水的男子身后,伸手想要拍拍男子肩膀。许是看见了男子肩上被汗水浸湿了的衣料,嫌恶地皱眉,该换取出手环中的拂尘,搭在男子肩膀上。
男子给吓了一跳。
赶紧回过头来,抬眼看见一个仙气飘飘的道人。姬国以大国师为首,道人并不少见,但是看起来如歧离渊这般尊贵的实在不多。男人心中立马反应了过来,“……有,有什么事吗?”
歧离渊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就是想要麻烦你带我去见见陈铜板。”说完这句话,歧离渊的手心一个翻转,亮出了一块亮晃晃的银子。
男人一叠声答应,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
男人的名字和陈铜板不遑多让,大概是邻居两家的父亲都心心念念要发大财,一个志气小点,给自己儿子取个名字叫做铜板,另一个志气大点,为人也直接,干脆给自己儿子取名叫做有钱。
他叫赵有钱。
当然,赵有钱并没有钱,不然也不会看见一块银两就双眼放光。
很显然,赵有钱对于自己的这份意外之财保有极大的敬畏之心,一路上都叭叭叭说个不停,就差把自己和陈铜板的祖宗十八代扒个干净了。
歧离渊已然不耐。
等赵有钱将他带到陈铜板门口,立马告别,“谢谢了。”
赵有钱敲了门,点头哈腰,“不用谢不用谢,这只是小事情。”
殿春看着他油光发亮的发顶,突然有些明白了歧离渊的心情。
院门之内传出了一道女人声音,“谁呀?”后一句就凶悍了几分,“死鬼,还不快去开门!”
过了一会,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殿春松了一口气,陈铜板还是一个全乎人。只不过右眼青一块,左脸肿一团,他老婆的确彪悍。
陈铜板也的的确确是上元节的时候递给她花灯的那个摊主。不过和那一日相比,陈铜板的眼中恢复了神采,不再呆滞木愣而死气沉沉。
陈铜板奇怪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和周遭景色格格不入的人,迟疑道,“……你们找谁?”
身后探出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你们是什么人?”
歧离渊笑着将一个布兜子从袖中取出,“上元节那日平白收了先生许多盏花灯,第二日想要送钱给先生,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先生身影。向旁人打听了打听,一路寻了过来。”
陈铜板对那几日的记忆并不清晰,闻言挠了挠自己后脑勺,面露迷茫。
反而是他的老婆先反应了过来,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堆上了笑容,“哦哦哦!快些进来,别嫌弃啊!”那一双被肉挤的眯缝的眼睛里闪烁着几个字。
有钱!善人!
歧离渊迈进院中。并没有坐在陈铜板拉出来的椅子上,直接开口问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麻烦麻烦先生。”
陈铜板被歧离渊一口一个“先生”叫的满脸通红,心中的虚荣心像吹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连连点头,文绉绉来了两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女人瞪他一眼,又笑着和歧离渊和殿春说,“那我去给两位道长打杯水来。”
陈铜板想了想,才开始讲述:
那是一个阴天。
风把门上的红伞吹得哗啦啦响,陈铜板有些担心风太大会把梁上的红伞吹下来,于是打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梁上一把红伞,梁下怎么还有一把红伞。再仔细一看,红伞下面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直勾勾看着自己,忽而粲然一笑。
陈铜板起初并不知道这是晴娘子。临罕人敬重晴娘子是真,但并非所有人都见过晴娘子真容。
知不知道这女人是晴娘子并无妨碍。因为这女人和他婆娘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小至大,陈铜板还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一时之间,心跳个不停,说话也结巴了。
晴娘子将手指竖在唇前,“嘘……不要被你夫人发现了。”
她说的是夫人两个字,必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陈铜板被迷的晕头转向,只是木愣地点点头。
晴娘子说,“听说你会做花灯,在绘画方面是个好手?”
这倒是真的。陈铜板的父亲就是画花灯的,父亲的父亲还是画花灯的。一脉传下来,虽然没有老师教过他绘画,但是他的确能画的惟妙惟肖。
于是他点头。
晴娘子笑着说,“我请你帮我画一幅画。”说完后,她冲着陈铜板微微一笑,擦身进入陈铜板的房间。
陈铜板这才知道,对方似乎穿了一双木屐。嗒嗒嗒的,带着一股奇异的说不出来的香味,走进了他的房间。陈铜板觉得自己似乎更晕了。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背着自己老婆小心翼翼关上了门,拿起了画笔。
画到一半,老婆来敲门,陈铜板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所措地看着晴娘子。
晴娘子勾勾唇角,“别怕,大胆开门。”
陈铜板犹豫了一会,才去开门。门口站着满脸横肉的女人,女人厉声呵斥道,“又在画画!刚刚叫你去烧水烧水,半天也不应,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上元节快到了,我想多画点花灯去买。”陈铜板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此时他的脑子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并没有想好这样的说辞。毣洣阁
听见他这样说,女人的面色稍缓,“行吧。那你忙去吧。”
关上房门之后,陈铜板松了一口气,满手心都是冷汗。他会过头,看向晴娘子。
晴娘子坐在桌子上,裙裾下的两条白晃晃的腿轻轻搭在一起,把陈铜板的眼睛都看直了。晴娘子笑了一下,“看吧,没事。”她又用自己的指尖点了点陈铜板画的灯罩,“这里,我的背后,要画一个门洞,几颗芭蕉。”她冲陈铜板招招手,“过来,我来告诉你要画成什么样子。”
陈铜板走过去,晴娘子一手抬起来他的下巴,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他的眼睛。
瞬间,他的所有意识都被一股巨大的力吸进了一个场景之中。
那是一个院子。
门洞旁边栽了几棵芭蕉树,芭蕉叶长势很好。
燥热的空气中似乎有蝉鸣,大概是夏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国师家里藏了妖更新,第 31 章 第 3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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