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司徒菡萏有没有继承一点她叔叔的狠毒,大摆鸿门宴等着我上钩。
赴宴的这一天我照样是要打扮得极为像个公主的。虽然我是个公主很多年了。
这个季节正是尚衣局喜欢用秋海棠做花样的时候。娇俏美好的颜色衬得人极其有精神,还特别抬肤色。
春泥给我梳了一个新巧的发饰,头上挽了许多圈圈结结,剩余的发束披在身后,青丝飞扬,瀑布一般。
额头一抹芙蓉玉的华胜,耳际两点燕子衔珍珠的耳坠,手腕上绕着几圈细细的金丝穿的珊瑚手钏儿。
点翠和春卷看着我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摆弄着因为是宴席上的衣服所以有些偏长的衣袖下摆,张开手臂在铜镜前端详了一圈。
“公主,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春卷好不容易合上她惊愕的嘴巴说出一句话来,等等,我怎么就那么想抬脚踹她呢?
“喂喂,你是说我以前不好看是不是?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啊?”
点翠左看右看,含笑道:“公主一直都好看。平时不爱打扮不太显罢了。您的爹爹娘亲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公主又怎么会差呢?”
我得意的摸了摸肩头的一缕发丝,“当然不会差啦。春卷学着点儿。进宫这么多年了都不会说话,笨死了。”
春卷点头应付我,“是,春卷记着了。公主跟华嫔一向不和,怎么这次还盛装打扮去参加她的宴会呢?”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你有见过将士上战场不穿铠甲的么?这就是我的铠甲。”
春卷听不太懂,装懂的点点头。
我抿唇一笑。
我越是盛装打扮,越是给她面子,越是表明她真的身怀龙裔地位不凡。
这是欲抑先扬之法。
我故意拖了很久才到,把戏做的很足。好像我真的没有办法才赴约,冲着她如今的不一般。
果然司徒菡萏看到我的时候,眼里流露的神色既有一点恨恨的又有更多的得意。
我冲她笑笑,殷勤的打招呼,“本宫来晚了。秋日犯困,饭后多吃了小半碗米酿,偷懒多睡了会
儿中觉,华嫔娘娘不要见怪。”
司徒菡萏笑得花团锦簇的,一派明媚,“哪里敢与惜羽公主见怪。谁不知道,举国上下,皇上最疼惜羽公主?”
我微笑着说:“咦,华嫔娘娘,你别动,你头上的珠花歪了”
我伸出手到司徒菡萏的发鬓上虚无的理了理,嘴凑在她耳边,一边假笑一边压低声音说:“今天
是你的好日子,我不想惹事,你也别挑事儿。我可不保证我能忍多久。”
司徒菡萏握住我的手腕,紧紧的用力,笑着看着我说:“多谢惜羽公主费心。”
我和司徒菡萏这么友好亲近的模样,倒是把周围的人都给迷惑了去。
我环视一圈,心下也很明白。这些人多是依附着司徒家的官宦命妇和他们的女儿侄女干女儿的,能凑个资格来混个脸熟罢了。
当中倒是有几个真正面熟的。我落座之后想了一会儿,算是想起来是许久未见的夏修撰的女儿夏灵芝,还有些多年前进宫来想见我皇兄一面让我姑母钦点的贵女们。
如今他们有大半都是成了亲许了人家的了,这种宫廷宴席,是她们的一门日常必修课。为娘家,也为夫家。
我想起贺兰止戈如今是夏修撰教导着,便对夏灵芝格外友好的笑了笑,“灵芝你近日可还好?身体怎么样?还是爱做噩梦么?”
以前她就是胆子小,才被我的鬼故事吓得再不敢进宫来。
夏灵芝已经退去了小女儿的天真,礼貌三分恭敬三分的点头道:“回公主的话,奴一切安好。”
我顿时觉得没劲。我倒希望她说,公主您还记得当年您把我吓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吗?然后我再
开开她的玩笑,这不就亲近些了?
真是没劲啊。
我虚假的笑笑回应她,“那就好。”
文惠嫔并未出席,听说司徒菡萏是递了帖子的,文妙书因为老太傅身体欠安特意请了假出宫去了。
女人们可不会这么单纯的想,都会议论说是借故缺席。想象力也是可以的。
司徒菡萏是很享受当议论的中心的。大家皆说文惠嫔相形见绌啦或者说气量不够啦,很是得她的欢心。
司徒菡萏在明面上是不能饮酒的,端起长几上的茶水举杯,“本宫以茶代酒,敬谢诸位贵人赏光,一同为本宫腹中麟儿庆祝。”
这是要把事情闹个够大的意思了。
众人纷纷举杯,口中溢美之词不胜枚举。
我喝了一口司徒菡萏准备的西域进宫而来的蜜酒,甜滋滋的不够爽利,一盏过后便甩手不饮。
不久司徒菡萏拖着曳地长裙款款而来,玉腕高悬,替我斟了满满一盏,含嫣带笑的说:“公主既
然来了便不要扫兴才是,莫不是对本宫有何不满,白叫旁人多心了去。”
我和她互相不顺眼了多年,真是觉得她这说话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明白□□的不满,还有什么好怕人多心的。她偏就要这么先挑明了把你堵在那里,还越是人多越是猖狂。
这就是司徒家的作风,我也不是没有领教过。
我神情半冷半热,淡笑回敬:“本公主一向是以扫兴出名的,便是皇兄在此,我若不饮,也无人
敢劝。不过华嫔娘娘不同,自然是要多领教一杯的。请。”
我仰头一饮而尽,将杯面朝上斜倾再杯底朝上以示喝罄。
司徒菡萏由她的宫女绿萍扶着立在那里,脸上一红一白。念在最后我还是让她得了便宜,眉眼一
挑,扭身悻悻然返回座位。
众人雅雀无声了一会儿,等司徒菡萏回到座位又开始装作没看到没听到互相寒暄恭维起来。家长
里短的,炫耀首饰衣裳的,比比皆是。
我挑了一筷子茭白炒虾,吃上两口后心情略好,突然司徒菡萏所在的地方一阵骚动,我抬眼看去,司徒菡萏捂着肚子,眉头紧锁,一半疼痛一半恐慌。不,不是恐慌,是惊讶。所有人还有她
自己都惊讶的看着她的长裙下摆慢慢染上了暗红色。
“不好了,华嫔娘娘小产啦。”
不知道是谁忽然尖声叫着,这变数便瞬间传开来。
司徒菡萏着慌了,眼看着事态朝着她预料不到的层面发展。宫女绿萍紧紧扶着她,贴耳与她商量。
我沉默的看了她们一会儿,见状起身道:“全都别慌,兹事体大,所有人皆宫中待命。春卷,去太医院请太医正来。”
“是。”春卷立即领了。
绿萍忽然急了,出口拦着,“公主,我家娘娘一直是由董太医看脉的。。。。。。”
我当然知道她们的顾虑,斩钉截铁道:“既然是他一直看脉的,怎么会出这样的情况?本宫尚且
没问他的罪,你区区一个宫人,竟敢拦本宫的旨意?耽误了治疗,皇上怪罪下来,你担得起还是你家娘娘担待得起?”
历来,照顾皇嗣不周,是连皇子的母族都是一样有罪的。
司徒菡萏抓着绿萍,绿萍也不敢再多言。
事情一直闹到了天将黑了,直到太医正严御医亲自拍板华嫔无事所有的宫人贵妇才被放行,各自返回各自的处所,该出宫的也一个一个被家人接出宫了。
华嫔虽然并非小产,但是却是来了月事且是血崩,这也表明她自然是并未怀孕的。
这样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严御医并未添油加醋,道:“老臣诊出娘娘腹中却有血块,恐怕是因此有了些喜脉的迹象,外加娘娘怀子心切,有了些自我暗示也是在新妇中常有的。娘娘尚且年轻,还望宽心,调养身体后,他日自然重怀龙裔。”
这样的说法,司徒菡萏也没有罪过,连她一并有嫌疑买通的董太医也没了任何干系。皇兄给了她很大的台阶下,司徒宪也没有任何的招数可以转圜的。不追究责任,已经是皇帝的仁慈。
我后来没在司徒菡萏的宫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游廊上仰头望着头顶干干净净的月亮。司徒
菡萏莫名其妙的血崩,还就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这其中一定不是没有幕后的。
我想着皇兄说他一直都有做这些准备和应对,这算不算是其中的一种?但若能做到这一步,司徒菡萏的身边,怕也不是干干净净的自己人了吧?
“公主殿下。”
有人脚步轻俏的走近,我回头,略微诧异的看着来人。
“灵芝?你怎么还没走?”我冲守在不远处的春卷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过来。
夏灵芝敛衽行礼,微笑道:“我来跟公主告别。我就要随夫君到任离开庆安城了,此次出宫,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我被她这么一说还有点遗憾了,“其实我也没什么熟的人,你还算一个呢。你夫君是不是皇兄最近才钦点的益州牧常广?听说他年轻又能干,皇兄很是器重。”
夏灵芝听我这么说眉眼闪闪发亮,像是想到了自己的夫婿,点头道:“夫君并非出身世家,然而却很上进也知暖知热,对我很疼惜。所以我很感谢公主殿下,当年宫中团圆宴,我没能在太后面前挣得表现,才能有今天的福气。我本就不愿进宫,是母亲一直苦苦相逼,幸而父亲明智,为我选了个良缘。”m.bïmïġë.nët
我嘿嘿一笑,“其实,我小时候淘气了些。”
夏灵芝笑意温和,“皇上一直将公主殿下保护得很好,着实令人羡慕。”
我想,坏事都是他指使我干的,他不保护我谁保护我?这话是只能咽下去不能说的。
夏灵芝掏出一枚绕着五色丝线的铜钱扇坠给我,“下午人多嘴杂,不敢与公主多言,还请公主见
谅。这是我自己绕的,这次特意想来送给公主。公主保重。也望公主有朝一日,也能像奴家一样
喜得良缘,天涯海角也罢,随遇而安。”
夏灵芝珍重的行了大礼,轻声离去。
我看着掌心的铜钱,再抬头看她,她瘦小的身影已经隐没在游廊尽头的芭蕉叶子里。
月照宫廷,风过廊庑,人无声,花不语。
我握着扇坠站在原地。五色丝线垂下来甚是好看,仿佛还有夏灵芝指尖的温度缠绕在上面。
天涯海角,随遇而安,吗?
那个小家碧玉的女子,送了我她最温柔的祝愿。
我突然第一次觉得寂寞。
脚步随意,衣裙窸窣,空气很凉很安静,一人一影,踽踽独行。
我不禁在想,我的随遇而安,是哪里?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皇兄你行你上啊更新,第 30 章 第 3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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