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性再差,却能连当初与自己同枕共眠的人都能忘得一干二净,这已经不是智商不足那么简单了吧。
根本就是人品太差！
看着大众的舆论显然都已经偏向了自己这边,凤凰姑娘表示很满意事情此时的进展。
她得意地把原本堵在自己与摇光之间的夏雪拨到了一边儿去,抬臂一把环上了摇光的脖子，侧脸瞄了瞄耳畔之人，扬着嘴角挥手打发众人：
“嗯嗯嗯,事情嘛就是这样。你们该撤的都撤了吧。今儿个我第一天回来,要和小光光好好叙叙旧。”
天玑看看她，有话想说，可心里盘算着自己在这凤凰墩上怎么也是个客,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插嘴吧，所以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
他抬头望望夏雪，以为那丫头会乖乖地听话,跟自己一同下山回去,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平时看上去也没啥脾气、性格温吞又平庸的女孩子此时此刻倒是叫人意外的倔强起来了。
夏雪盯着那条搁在摇光肩上的手臂,又抬眸看了看自己那个还木木然愣神、大抵是在搜索自己可怜巴巴存量的记忆库的师父，目光坚定又执拗地转向凤凰。
“如果确实如你所说,那师父做的就真的太差劲儿了。可是就我认识他以来的了解,那是真的不记得了。而且不仅仅是针对你,关于很多过去的东西他都几乎没有印象的。所以现在只凭你一己之言,怎么可能就轻易采信，然后把一个完全蒙了的他丢给你啊。”
凤凰愣了愣，根本没料到这个凡人居然还有胆儿跟自己摆论据、讲道理。她瞟了对方一眼,唇边又再度漾起那丝毫不遮掩的轻蔑神色来。
夏雪完全没理睬这番眼色，只是伸手去拽了拽傻愣着的神明大人衣袖，小声提醒：“师父，咱能不愣神了不。找回记忆大概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以后慢慢再忆。现在要紧的是把当下的事情给解决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觉得不能把你一个人丢给她。但是光我一个人说话反对没用啊，您当事人自己也出面反对下好不？
摇光这才缓过神儿来。
只见他目中忽然神采一亮，竟是急急转身往道观内奔去。
夏雪一脸疑惑担忧，正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天玑唤住。天玑抱臂而立，轻挑唇角，有些欣慰地望着那离去的背影，轻声言语道：
“看样子他是想起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一会儿，摇光破天荒地蓬乱着一头乱发、满身沾满了灰尘蛛网，一边呛着灰咳嗽着，一边抱着一大堆泛黄残破的记录书册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到凤凰面前，他翻弄着手里的纸张，才算是恢复了些平日里的平心静气、条理分明来。
“你说我刚分配到这凤凰墩上来时，与我朝夕相处。我隐约还记得，当初自我分管这海灵城一方水土之后，直至最后香火渐少，一直都是有书面记录的。方才翻看了下，你不过就是这里的土著吉祥物罢了。”
他抬眼看看面前的女子：那鲜桃儿般粉嫩水润的脸蛋上已然抹上了羞赧之色；原本挑着的那高傲的眉，也已经换了低顺的弧度，看着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摇光笑了笑，继续道：
“看到这里，本座的记忆便回来了不少，再对照这记录的书册，更是全数回想起来了。一开始我来这凤凰墩上住下，确实是本着和谐共处、友善睦邻的原则与你共栖一地。可是本座住在道观，而你，住在距离道观五十步远的梧桐树上，怎么就变成是同居了呢？”
眼见凤凰姑娘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别说耳根发烫，此时她连脖子根儿都已经羞得通红。地上若有个地洞怕是她分分钟就钻进去，不肯出来见人了吧。
然而摇光仍旧没有就此打住的打算。他已是许久没有露出过如此志在必得、意气风发的神色，满面春风，满眼笑意。
“偶尔兴致好，与你合奏一曲，就被歪曲成了‘琴瑟和鸣’；你从山下的住民那里得到了珍贵的果子，就高举着食盘来向本座献宝，也成了‘举案齐眉’。该说你是故意曲解呢，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学无术？”
“凤凰啊凤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是一分长进都没有。除了附炎趋势、恃强凌弱之外，居然还学会了信口雌黄、指鹿为马、胡编乱造！”
一番指责之后，他无暇顾及那已经被自己训得涕泗横流、哭成一团的凤凰姑娘，而是转脸，双眼亮晶晶，得意求表扬地望向夏雪：
“如何？如何？本座这一连串成语用得可比她到位多了，有没有？”
夏雪满头黑线。
【喂喂喂！师父，您能正经过三秒嘛！重点完全不对好嘛！】
再看看刚才还一副盛气凌人模样的那姑娘此刻居然像是只鹌鹑一样，窝囊地缩成一团“嘤嘤嘤”哭着。夏雪不知道为何，方才还如同被什么东西揪着的自己的心居然一下子变得无比的……
轻松爽快。
【诶？我是这么坏心眼、锱铢必较又喜欢幸灾乐祸的性格吗？】
【她只是态度差了点、说的话不好听了些，然而并没有上升到什么严重的人身攻击上去啊。我们今天才初次见面，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纠葛。可为啥我看着她现在哭得那么可怜，心里却只觉得活该，简直大快人心呢？】
倒是一边儿一直没插话的琅琅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纸巾，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凤凰。看大家都站着、冷眼望着凤凰号泣、莫名沉默的这场面未免尴尬，她努力地强行愉快模式，开口破冰：
“哈哈哈，其实话说回来，也没多大的事儿吧。听上仙大人回忆，大概就是这姑娘一直追求他，未遂嘛。哈哈哈，幸好上仙大人聪颖过人、记忆力超群，不然搞不好这次就被她得手了，哈哈哈。”
夏雪看看双手叉腰，仰头干笑着的琅琅，觉得自己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耷拉着嘴角，她连说话的口气都像结上了冰冻般：
“这一点儿也不好笑，琅琅。她要是真得手了，你觉得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聚在凤凰墩上有说有笑？她要是真得手了，你觉得他还能容得下你住在西厢房里、每日与师父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别说你跟柿树的姻缘能不能成了；人家女主人一个不高兴就把柿树砍了当柴火烧也说不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嘴巴里为什么一下子就能叽里呱啦地冒出这样一大串危言耸听的可怕设想来。
嘴巴里说着，心里明明很想让自己停下来，却又像有另一个自己在作对般地，完全无法阻止那些词句一个接一个地迸出来。
一边带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小心眼地各种把凤凰姑娘往最糟糕的方向恶意揣测；一边对于这样居心叵测、心理阴暗、完全不像平日里的自己心存畏惧，并感到愧疚和羞赧。
她有些担心，抬眼去看摇光。
幸好，那师父此刻大概还正在得意自己对成语词汇的完全掌握和熟练运用吧。只是揣着手、做出看着凤凰哭泣的样子罢了，带着笑意的眼角已经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呼……还好，我这样糟糕的阴暗一面没有被发现。】
气氛，依旧是很尴尬。
被夏雪举例子恐吓了一脸的琅琅表示再也不想说话了。比起拯救冷场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到底还是情郎柿子树的安危更加重要。
此时此刻，天玑小天使挺身而出。
他蹲到了鹌鹑一般的凤凰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哎哎哎，差不多就可以了啊。本来大家都很嗨皮的，你来了之后气氛就很微妙了。你这样的出场真的很不讨喜。要不要咱们换个画风，愉快地玩耍，行不？”
其实，自己一个人蹲着，“嘤嘤嘤”地哭个不停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情呢。
凤凰本以为自己哭起来了，很快就会有人怜香惜玉地来哄，却没想到这里的一堆人一个都不按套路出牌，居然都只是站在一旁围观。这是想自己停下来都不给个台阶下的节奏啊！
就在她已经完全挤不出眼泪，硬着头皮哼着声干嚎的当儿，终于！
天玑同学开口了！
她立马作势擦了擦眼泪，抬起脸来乖巧地点头，嘴角只差一点儿就没绷住，几乎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
原来这位摇光大仙的昔日追求者因为一直没能求爱成功，心心念念的那人儿明明就近在眼前，却不能伸手亵玩，心灰意冷的她终于跟中华吉祥物保护协会、珍稀神兽联合会提出申请出国公干，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此次归来，她只是途径海灵，想起了这位故人，就停留了几日。可一看这山坡上一片欢声笑语，而素来不苟言笑的那摇光大仙竟是换了人一般的连眉眼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心里觉得好奇，凤凰便暗搓搓地躲在这山下暗处的树丛里观察了些时日。
她心里是揣摩着这上神难不成是失去了记忆，所以顺带连性格都变得柔顺温和了，于是干脆斗胆真话混着假话，想要试试看讹上一讹，搞不好就走好运把男神给骗到手了呢。
没曾想，失忆是真，脾气变好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数千年时光荏苒，摇光男神大大的毒舌功力还是那么的了得。
一个脏字儿不带，杀人不见血，冷漠加无情。
凤凰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地给摇光检讨认错。可是抬眼瞥见那边儿仍旧一脸戒备望着自己的那个凡人丫头，她便又觉得气儿不打一处来。
【不过是匍匐在摇光脚边的一只看门狗罢了，你狐假虎威什么。刚刚老娘哭着的时候，你跟别个儿人说了些什么，往我身上泼了那些脏水我可都听着了呢！】
她低着脑袋站在神明身前，飞出的一记白眼不偏不倚地、刚刚好就被边上儿的夏雪给接住了。
一直最怕生事争执的夏雪心里明白，一场难以避免的撕逼大战开场在即。
自己就是战役的一方，躲不过逃不过，只能迎战，不能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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