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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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筱下意识涌上心虚的感觉，不自觉想要挣脱赵一新的背，下一秒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反应究竟有多蠢。眼前的人毫无反应，只是加重了扶着她腿的力道。她被他背着，自然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不过她敢打赌赵一新一定也看到了苏雨晨。因为他朝苏雨晨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转头问她：“门禁卡带了么？”

　　她这时才忽然想起，颇歉意地回答：“校园卡在跑步前被我放在了外套口袋里一并交给我室友保管了。”

　　看来只能让阿姨帮忙开门了，于是她伸长脖子向透明玻璃门里面张望了一番，悲催地宿管阿姨并不在。简直糟糕透了。

　　这时赵一新慢慢俯下身把她轻轻放下，让她背靠着玻璃门有个力可以支撑以减轻扭伤的右脚的负担。

　　“你先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体育场拿你的外套。”他一点也没有责怪她烂记性的意思，语气依旧温柔，也并未因苏雨晨在不远处有半分的别扭。她还曾想过，也许他会露出些微难过的表情，可赵一新比她想象当中，要镇定太多。

　　“对了，你室友叫什么名字？”

　　一直以来赵一新对她表现出的过分了解让她下意识感觉他们很熟，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原来他并不知道她室友长啥样。似乎一见到苏雨晨智商就整体被拉低，她略带歉意地笑笑，不自然地忽视不远处某道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

　　“叫俞依依，脸圆圆的，戴副黑框眼镜。我们长跑社的队长知道她。”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她余光瞥见苏雨晨终于从那棵大树上直起身，抬腿向她这个方向走。

　　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害怕的感觉逐渐清晰起来。六年来她从未主动联系他，有好几次他跟他父母过年时回来拜访亲戚，也会顺道来她家看她爸妈，她也总是找各种借口躲着他。她几乎能准确无误地回忆起他走之前对她说的那句“你有的时候真让人感觉厌烦”时嫌恶的语气和他决绝离开的背影。

　　那样的……叫人难过。

　　于是她的动作快于她的思考，一下子扯住了赵一新的衣袖一角，急急地喊了出来：“一新！”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亲昵的叫他，可是她并没意识到她对他的称呼。颤抖的声音在空中飘了一圈，随即消失。她紧张地瞥向苏雨晨，见他又停住了，不由得更加害怕。但她最后还是慢慢松开了抓紧赵一新袖口的手。

　　赵一新复又转过身来，安静地注视着她。

　　鬼使神差般，她竟脱口而出：“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几乎说完便后悔了，心里痛骂一百遍自己简直渣得突破天际。

　　然而一新依旧嘴角噙着笑，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低着的头，安慰道：“有些事，与其放在心里腐烂，到不如说出来，也许你会更舒服一点。我走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猛地传来钝重的疼痛感，就连苏雨晨已经站在她面前，都依然让她感觉恍恍惚惚。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她一直低着头不去看他。他还是同她记忆里的那个深沉的少年略微不同，那个她曾经以为会陪伴她一辈子的人不过她自己一厢情愿做的一场梦。她一语不发，甚至希冀他也不要说话。等到赵一新拿回校园卡后就可以说再见了。

　　这样也挺好。

　　但是苏雨晨还是主动打破了这份安静，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喊她的名字：“阿筱……”

　　“你别这么叫我！”

　　她下意识地打断他的话。语气控制不住地激动。她没想到苏雨晨会用这么熟悉的口吻这么亲密的语气叫她的名字。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大家都是习惯称呼她为“宋宋”，阿筱这个名字已经很少听人讲了，听起来竟有些陌生的感觉。喘了两口气冷静下来后，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又让她觉得窝火。当初明明是一副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了的样子现在却装得好像分别多年的挚友一样究竟算什么啊。

　　她仰起头看他似乎有些无措的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迟疑，复又继续说道：“你的脚没事吧？”

　　凭她对他多年的了解，苏雨晨绝不可能单单是因为关心她的脚才特地在这儿等她，但她对于他究竟想说什么一点儿也没有兴趣，于是草草地回答：“没什么事。谢谢关心。”

　　这话说得特别生疏冷淡。她发现自己突然冷静下来了，方才的那些难过也好紧张也罢，全都在此刻化为乌有。原来面对他，她已经可以表现得这么镇定了。六年的时间，说到底，也冲淡了许多东西。

　　苏雨晨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好久，久到她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他才缓缓开口。他是个极讲究效率的人，说话语速一向快，话又简洁，可这次连语调都放慢了许多，听着很有些怀念的味道：“我记得你以前跑步也摔断过腿，走路比现在还不方便。那个冬天还特别冷，你就喜欢把整张脸都埋在我的背里。后来……”

　　可偏偏她最最讨厌他还摆出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耐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雨晨依然注视着她的眼睛，只是他淡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些她也分辨不清的难过：“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她开口，话里的冰冷连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这回他终于不再直视宋筱的眼睛，微微侧开脸，好两次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她顿了顿，隐隐看见他红了眼眶。可她握紧拳，不断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错觉。跟六年前一样，他总是能轻而易举让她产生错误的幻想。

　　苏雨晨见她并不回答，停了好一会儿终于又开口：“六年前我说的那些话其实……”

　　这样解释的口吻让她害怕起来。她闭眼，对自己说别再错下去了，宋筱。

　　她没有给他辩白的机会：“苏雨晨，我从前对你存的什么心思，你不会告诉我你不清楚吧。我想我们两个曾经怎么说都算是好朋友吧。”说到这里时她有些哽咽，觉得说不下去了。但强忍住了泪意继续，“你当年对我说的话，就算是因为什么误会也好，说了就是说了，没什么好辩解的。我要不要继续选择当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权利。”

　　说完这句话，她看见赵一新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在阳光下他向她大步走来的模样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她动了动嘴唇，觉得眼泪在眼眶里快要绷不住。于是她低下头紧紧咬住了下嘴唇。

　　赵一新只是向苏雨晨点了点头以示礼貌，就径直越过了他走到宋筱身侧。他抬手摸了摸她低着的头，用食指指背拭去了她已经有些溢出眼眶的眼泪。

　　“卡钥匙手机都拿来了，回去罢。”他把手机放在她的手上，她的掌心触碰到他略高的体温让她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他背起她，宋筱伏在他耳边，听到了他因刚刚跑步而有的小声喘息。那声音极低，让她不由觉得耳朵痒痒的。m.bïmïġë.nët

　　赵一新刷了门禁卡打开门走进去。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转过身对苏雨晨再说一句话。

　　玻璃门很快便被自动关上。一新背着她没往里走两步，她突然听见苏雨晨说了一句对不起。

　　即便隔着一道玻璃门，但她依旧将那三个字甚至连尾音的颤抖都听得真切，眼泪还是没有忍住。她想，这些年来，她一直希望听到他向自己说这三个字，如今一切的愿望成真，自己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开心或轻松。

　　也许是因为，她发现原来哪怕说再多个对不起，过去那段时光，过去那些感情

　　终究是回不去了。

　　一路背着到五楼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讲一句话。宋筱虽然极力克制了呜咽，但是她就伏在赵一新颈边，他还是听到了她想要隐藏的细碎声音，感觉到有眼泪滴到他脖子上。透彻地凉，甚至都有点痛。

　　他那些安慰的话，随着这种从心里传来的隐隐阵痛，生生梗在了喉咙里。

　　到了寝室之后赵一新把宋筱放在凳子上，她便很自觉脱下他的外套交给他。宋筱的眼眶还是红红的，但此时已经止住了眼泪。她是睡上铺的，现下看来是得跟俞依依交换一下床位睡下铺才行了。一想到要如何向室友们解释自己好端端跑着为啥会摔一跤就觉得头疼。虽然她跟室友的关系还不错，但是这事直白白说起来既囧又莫名羞耻，加上俞依依那个爱八卦的性子，估计这事就会传遍她们系了。

　　正在她走神之际，她突然听到赵一新喊了一句“宋宋”。他从不喊这样喊她，一般都喊主席或是学姐，但是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应道：“嗯？”

　　他把外套里写着注意事项的纸条拿出来放在桌子，朝她浅浅一笑：“没事，我走了。”

　　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宋筱在他背后大声地喊：“赵一新！”他以为她还有什么事，疑惑地转过身去，就看见她弯着嘴角，称着下午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灿烂阳光，让他倏地心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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