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暗红色的衣角,突然从白裙草人的身后显露了出来。“谁在那儿?”林竹大声问道,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可他的手在不停的微微颤抖,透露了他紧张的心绪。风很大,呼啦呼啦吹得那人暗红色的衣摆不停晃动,她慢慢的从草人身后走了出来。惨白如纸的脸色,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却原来是赵家小姐。在她削薄的身躯之后,是灰沉沉的幽暗天空。一层又一层的厚厚乌云,好像要从空中掉落下来一样。在整个暗沉的天地之中,她那一身的腥红,显得十分的触目。长衣在风里飒飒飘动,像是她穿了一身不停流动着的血。
看见是认识的人,林竹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问道:“赵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卿容,我的名字叫做卿容。”赵小姐说道,“我在看这些稻草人。”
没想到一向不怎么理睬自己的赵小姐,不,赵卿容会主动告诉自己她的名字,林竹愣了一下,随即便问道:“看稻草人?”
赵卿容缓缓的点了点头,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好看吗?”
“好看?或许吧。我更觉得,他们看上去很怪异。”
“怪异吗,我不觉得。”赵卿容绕着白裙草人缓缓的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轻声曼语,“它们不会背叛,不会离开,它们无比的忠诚可靠。比人要强多了,不是吗?”
赵卿容真是个古怪的人,林竹想到。随即,他忍不住问道:“卿容小姐,你知不知道,我的那个朋友在哪里?”
“你问的,是你的哪一个朋友呢?”赵卿容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恶意的笑容。她的发髻散落了几缕下来,随风乱舞,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眼里,藏着些什么。
哪一个朋友?赵卿容的意思是……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林竹心头,他惊恐的左顾右盼,大喊起来:“白宁,施以德,你们在哪里——”空旷的原野上,只有一个一个无声伫立的草人,看不到一个活动着的人影。林竹禁不住大喝道:“你把我的朋友们怎么了!”他转身质问赵卿容,却只看见了白裙草人,那红衣女人已然消失无踪了。顾不得追究她去了哪里,林竹在田野间奔跑起来,边跑边大声叫喊白施二人的名字。呼呼的寒风掠过耳际,草人们的衣裳在风里飘舞,一群黑色的飞鸟飞过天空,呀呀嘶鸣。他找不到白宁,也找不到施以德,整片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自己。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和恐惧感,笼罩住了他。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们,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消失的,他们不能消失!林竹不停的迈动脚步,在坎坷不平的土地上奔跑着,呼喊着。寂静的黑土地上,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每当他看到了像是白宁或者像是施以德的身影时,还来不及欢喜,就会发现,那只是个与她或他身形相仿的稻草人而已。他们,会不会,真的变成了这些草人其中的某一个?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不知道找了多久,林竹发现自己迷路了。放眼望去,尽是田野和起伏的山峦,一户人家都看不到。天快要黑了,他身上没有带任何照明的工具。就是手机,也因为一直收不到信号的原因,被他留在了宋老家里。如果在这之前他走不出这里,恐怕就要在山野中过夜了。来不及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心中充满了担忧和害怕。如果他们真的再也找不到了,该怎么办?如果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该如何是好?
茫然的迈动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没有目底的朝前走着。暮色四合,归鸟朝林,渺渺大山之中,行走着一个孤独的人。走着走着,疲倦已极的他脚下一滑,骨碌碌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一路上撞到了土包和石头,撞得他浑身疼痛,头昏眼花。当他终于滚落到底,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慢慢的爬了起来。举目四望,却见愈加浓重的暮色中,远远的,一星淡红光芒,出现在山坳里。看到人家了!他连滚带爬的,往那个方向跑去。
人常说“望山跑死马”,果然不是虚言。那一点红光看起来并不算远,可林竹跑了好久,却还是没能接近它。当他来到一小片梯田之上时,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人,正朝着他这方走来。两人距离他越来越近,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牵着一个身穿红袄的小女孩。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林竹走到她们前方,开口问道:“请问——”话还没说完,那两个人就直直的穿过了他,继续往前方走去。是的,穿过。就仿佛,她们只是个虚幻的影子一样。
怎么会这样!林竹惊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的转身跟上那两个人。他试探着伸出手,往前拂了一拂。果然,他的手轻飘飘的穿过了妇人的身体,就像是穿过一道光。再探那小女孩,结果也是一样。难道,他眼前所见,皆是虚幻吗?
不由自主似的,林竹跟着妇人和小女孩,慢慢的朝前走着。他听见小女孩问那妇人:“魏姨,爹爹和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被称作魏姨的妇人回答道:“卿容小姐,等杜鹃花儿开满山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就回来了。”
小女孩撅起嘴:“你骗人!每次都是这样说,可他们却一直都不回来!”说着,她甩开妇人的手,独自一人快步朝前跑走了。林竹也加快了速度,跟上了她。
小女孩跑到一块荒田旁,看着田地里伫立着的一只肮脏破烂的草人,喃喃自语道:“如果爹爹和娘亲也像这个稻草人一样,他们,就不会离开我了……”
荒田旁边的山崖下,静静屹立着一座石头砌成的小小的山神庙,庙门上挂着褪了色的红色绸缎。石头雕刻而成的面目模糊的山神爷站在庙里,仿佛正带着不明所以的笑,笑看这世情。小女孩走到山神庙前,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虔诚的祈祷:“山神爷,山神爷,请赐予我将人变成草人的能力吧……”
一阵大风刮过,吹得庙门上面的红绸飞舞起来。一阵轻笑,似乎在风里响起。但随即,又消失了。风迷住了林竹的眼,他禁不住闭上了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所见,已是换了一个场景。
在他眼前,是两扇油光铮亮的黑漆大门,两只流光溢彩的红灯笼,在檐下轻晃着。一排翠竹,在风里沙沙轻响。这里,不是赵家大宅吗?此时,一男一女两个人,正站在竹林之后,相对无言。
许久之后,那身穿黑色中山装的年轻男人开了口,他说:“卿容,原谅我。”
身着红衣蓝裙的年轻女子轻轻的问:“琦哥,你真的要走吗?”
男人垂下了头:“对不起。”
女子笑了,她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男子抬头,面露诧异之色,一句“为什么”尚未问出口,却见女子玉手轻轻拂过他肩头,他的充满年轻活力的皮肤,飞快的变黄变皱。他欲张口,口不能言,他欲抬腿,腿不能动。他,变成了一个稻草人!
女子看着男子逐渐变得狰狞可怖的面容,微笑着道:“琦哥,这样,你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
女子将草人轻轻抱起,推开黑漆大门,慢慢的走进了院子。她来到左侧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前方,打开门锁,抱着草人走了进去。屋子里面,摆着两张红漆木椅。外形看起来像是一对中年男女的草人,各自坐在木椅之上。女子将男子变成的草人放在那两个草人旁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了。你们永远不能离开我了,真好。”
忽然又是一阵风起,吹得林竹流泪闭目。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又变了场景。
依然还是在赵家大宅,两扇大门紧闭着。门里,站着成熟了许多的女子和那老了许多的魏姨。门外,是群情激愤,手持火把将大宅团团围住的一大群村民。火光摇曳中,他们在纷纷攘攘着:
“妖孽滚出我们村子!”
“不行,不能让这妖孽活着危害人间!”
“对,滚出来受死!”
……
“卿容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魏姨惶惶不安,那女子却镇静极了。她安慰般的拍拍魏姨的手:“不要紧,别担心。”
赵卿容将两扇大门打开,微笑着走入人群。红影过处,吵嚷着的人群一个接一个的安静下来。他们再也不能开口说活了,他们再也不能抬腿走路了。他们,一个个的变成了稻草人!
将人群的一大半变成了草人之后,赵卿容温柔的笑着,对剩下的人说道:“不想变成他们这样,就听我的话,安静的留在村子里,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我,赐予你们永恒的生命。你们也会像我一样,不老不死。”
人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惶恐不安。很快,随着第一个人的跪下,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赵卿容站在人群前方,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刺耳极了,听得林竹捂住了耳朵。突然他眼前的场景一阵扭曲变幻,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赵家大宅不见了,人群不见了。他看见自己仍站在那看不到边际的田野里,面前,是身穿长长红袄的赵卿容。她对他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林竹惶惶后退,连连摇头:“不,我不要变成稻草人,放过我,求求你……”
赵卿容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兀自缓缓走上前,慢慢的伸出手。就在她的手快要接触到林竹的时候,一个声音阻止了她:“我来代替他,请你放了他。”
林竹转头,看见了那声音的主人,是面露决然之色的谢婉莹。她走到赵卿容面前,说:“我代替他。”bïmïġë.nët
赵卿容看着面前的人,看了很久,然后问道:“值得吗?”
几滴透明水珠,落在黑土地里。而后来的事,林竹就不知道了,因为他突然昏倒在地,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当林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积雪的路边。不久之后就遇到了好心人,停车带他离开了那里。后来,他查了许久,并没有在那附近找到那个名叫哀牢村的小村子。而他的三个朋友,则是永远的消失了。后来的后来,他常常会做一个梦。梦里,在一块望不到边际的裸/露着黑色泥土的田野上,伫立着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的稻草人。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袄的黑发女人,慢慢的行走在其中,喃喃自语:“下一个,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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