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内的百姓依旧过着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日子,男人们照旧喜欢晚归时喝点小酒,女人们则晒着暖阳说着一些家长里短。朝樱的王宫内,持续多日的宫闱内乱也终于被平息,大将军宋时洲牵着牧野和池的第四子坐上了王座。年仅九岁的孩子,有些不舒服的侧了侧身,脸上却始终带着一抹从容不迫的笑。
结界之外,是一整个对这块大陆虎视眈眈的鬼族,只是碍于那个突然出现的结界而迟迟没有动手。
他们的鬼君坐在那把至高的王座上,依旧是日月都为之失色的容颜,只是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丝隐藏的极深的伤痛。
白辛奈跌落进忘川的时候,云陌居然也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她明明也喂他喝下了“仲夏”,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他居然能醒过来。她甚至来不及拉住那双从眼前划过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河水吞没。
忘川之下,是鬼都幽冥界的入口,凡人是无法进入的,对他们而言忘川就只是一条冰冷刺骨,永远也不会逆流的河。
可是,云陌却彻底的消失了。
这些天,夷戈几乎将忘川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能寻到他。而他的父亲,拥有着这个大陆上最出色的追踪术的云衍,在没日没夜地施咒探寻他的踪迹后却仍然一无所获,而致一夜白头。
这个男人的野心,已经在同楼拓族的那一战中被消耗干净了,而后又在自己儿子的眼神中看见了那样深刻的厌恶,终于将他多年来深陷黑暗的灵魂给击得粉碎。
她想起了那个时候云陌的神情,陌生的令人心生畏惧,就像她从来也不曾真正的认识过这样一张覆满了冰霜的脸,背脊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感到刺骨的寒意。
那个时候的他,想要杀了自己,不,不止是自己,那个时候的云陌分明想要毁掉整个凡世,而她居然确信他有这个实力。
可他仍是伴着这个身体长大的哥哥,美好的就像是不该触碰的梦境,她怎么能不甘心就让它这样破碎。
夷戈突然厉色地呵斥着跪在地上的鬼兵,“一群废物,再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在所有人都退下后,坐在王座上的人习惯性的侧头看去,可是入眼的皆是幽暗,他已经死了,是自己亲手杀了他,忘记了吗?
冰凉的殿宇,冰凉的空气,冰凉的眼瞳,只有一颗心陷在滚烫的欲望中,无法自拔。夷戈看着木盒中那只一动不动的誓心蛊,陷在黑暗中的脸上划过一丝狠色。
殇水之中生长着一种名为相离的蛊虫,此蛊生来就被一分为二,彼此之间却共用着一颗心,宛如两个连体的婴儿,一个只能望着天,一个终日对着地。此蛊以殇水的阴邪之气为食,生长百年而结成一个茧沉于殇水之底,再经百年,茧中的蛊虫慢慢的分离出共用的那颗心,彼此相拥在一起。因像极了一颗赤色的心脏,而被称为誓心蛊。
此蛊伴着强大的妖而生,是极为罕见的蛊虫。被种下誓心蛊之人,无论法力有多么强大都会对种蛊人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那一年,她从殇水之地将赤羽带回来的时候,得到了两只誓心蛊。辛奈之所有如此听自己的话,白里遇一直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皆是因为被种下了此蛊。
忘川中消失不见的不止是云陌,还有白辛奈,明明应该死透了,可为什么连尸体都找不到?夷戈拿起那只心形的蛊虫,用力一捏将其化作了一堆粉末。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执棋者,而是一枚被摆放在最显眼位子上的棋子,吃掉了所有的阻碍,只为迎来背后那个真正的王者。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一定不会让那个人得逞。出现在悯月大陆上的那方结界不就是想护住那些无用的人族吗,可自己偏偏就要毁了它。
而当夷戈和梓灵联手将那个强大至极的结界破掉的时候,已经是四日后。
最后一缕光即将被黑暗吞没,整个大地都沉浸在一种天赐的静谧之中,若是没有这场被后世称之为灭世之劫的劫难,这将会是一个美好而安逸的夜晚。
透明的结界破碎时,朝着整个大地四散着一圈耀白色的光,就像白昼骤然降临却在瞬间消失。
被压制了太久的鬼族,急迫地渴望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杀戮,用滚烫的血液来弥补他们冰封忘川的十八年。
一双双腥红色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这个繁华世间,而后将夜幕染上了血色。
第一座被攻击的城,是位于最北面的碎叶城,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照在大地上时,整座城,安静地如同死域。
到处都是睁着眼睛死去的人,鬼族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手法,屠尽了一整座城。若说当年的血月之战,鬼族要的只是人族的臣服,那么这一次,他们觉得人、妖两族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朝樱的时候,九岁君王的眼眸中满是震惊,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镇定,这个孩子稚嫩的脸上已经渐渐拥有了王者风范。
碎叶既灭,那么下一个就会是离它最近的梦觉城。
“宋将军,孤命你即刻带兵前去支援,无论如何都要竭力保住梦觉城。”君王的说这话时的神情很像死去的先王,他的舅舅,在血月之战中令鬼君都另眼相看的凡人。
宋时洲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往梦觉城,从朝樱到梦觉至少需要四日,可是他的姐姐,等不了这么久。马蹄声在秋日的道上响起,骑在马上的青年将军有着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如同这岌岌可危的上万条生命一样,都被束缚在黑暗之中,岂盼着光明的到来。
飞蛾扑火,负隅顽抗。夷戈看着眼前这座高大坚实的梦觉城门,面上划过一丝冷笑。
守在城门上的将士,哪里见识过这般恐怖至极的场面,一个个都勉强压制着颤抖的双腿。黑压压的鬼兵一眼望不到头,浓重的阴邪之气沁入他们的五脏六腑,死死的拽住了那颗惊恐的心。
城门外那片艳红色的彼桑花承受不了这样的邪气,纷纷枯萎。
没有了楼拓一族和月神之力庇护的人族,就如这些娇嫩的花一样,不堪一击。等灭了他们,接下来就轮到那些畏首畏尾的妖了。
那个保持着惊恐之状的脑袋从城门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城内凄惨的叫喊声随之纷纷响起。这座浸在香料中的城,连死亡都无法掩盖住那缕早已和城池融为一体的甜美香味,而在那缕香味中还参杂着一丝淡淡的幽冷。
那颗人头“轱辘轱辘”的滚到了一双白色的鞋子旁,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一个俯下身的白衣女子。
女子捧着那颗头,对着他轻声地念了一个咒,那双眼睛里的浊气随着她清冷的声音而消失不见。那个咒却在不断的重复着,在一片杀戮声中,清晰而充满力量。所有的鬼兵都被这样的声音震慑到,捂着一双虚无的耳朵,痛不欲生。
“主人的妖力还未完全恢复,不该来此。”
“可我不愿看着她这样得意下去。”女子呼吸着空气中一如往昔的香甜,淡漠的说道。
她没有这么伟大,去拯救这天下的苍生,只是看到那个人这样放肆的杀戮而感极为不顺心。所以当那袭同样的白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白辛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嗤的笑。
夷戈的脸色有些难看,尤其是在感知到她身上那股无穷无尽的妖君之力时。她想不到白辛奈竟然还能活着,那云陌呢,她把云陌藏到那里去了?
梓灵兴奋的看着挂在白辛奈脖子上的银铃,也顾不上破除那个吵得她头疼的咒,而是一下子走到白辛奈的跟前,一只手刚要去拿鬼念铃的时候,却被一股灼烫的力量震了出去。
“你弄疼灵儿了。”梓灵撒娇似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杀气。紫色的丝线从女子的指间挥散出去,瞬间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梓灵脸上的笑变得诡异无比,捕杀强大的猎物,向来都是她最大的乐趣。
“主人小心。”阿拾紧张的看着这张即将困住他们的巨网,那些密密麻麻的紫色丝线,每一根都带着极为厉害的阴邪之气。
身边的人不慌不忙地朝空中做了一个的手势,一时间鸦色的光芒倾覆上那张网,将它压制在了半空中。
这一刻,不止是梓灵,连夷戈都震惊无比。
“阿阮,我真的很想让你生不如死。”白辛奈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出特别的恨意,而越是这样风轻云淡,夷戈就越有一种窒息之感。
“你骗了我这么久,假惺惺的说着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不过是为了让我帮你打开忘川结印,释放出鬼族。”一只心形的蛊虫被她捏在两指之间,“我都不记得你什么将它种在了我的体内,让我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像傀儡一样地被你操纵着,玩弄于鼓掌之中。”
四周骤然汇聚起的浓重妖气,让夷戈的面色阴沉的吓人,“你的母亲借着凡人的身体活在这个世上,还生下了半人半妖的你,她不懂得知足反而和那些该死的咒术师一起来对付鬼族,所以说啊,你生来就是为了替她还债的。”
白辛奈最恨她用这样轻蔑的语气谈论起自己的母亲,云衍说的关于母亲的一切显然是信不得,母亲她就像是一个缥缈的梦影,不知如何生,不知如何死,不知如何活在这个充满谎言与权欲的世上,她是自己心底仅存的一丝温暖,容不得他人的诋毁。
“你呢,你欠下的债呢,是不是连之夏都是你杀死的?”
“姐姐,灵儿要之夏,灵儿要之夏......”梓灵拽着她的衣袖,一半的脸上是孩子般的天真,而另一半却是嗜血的阴冷。
夷戈知道她这个妹妹有多么喜欢之夏,所有她不会蠢到承认之夏的死是因为自己,“之夏她可是为了你而死的,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夷戈的眼中未曾流露出一丝怯意,诡月尚未现世,眼前这个女子还不配为鬼君,何况她还有“彼岸”。
城中早已乱成了一团,只是没有人敢出城,在这样一个冷风天,凡人的性命低贱的一文不值。
梦觉城上方的那个将所有鬼兵都控制住的咒,在一声划破苍穹的琴声中,安静了下来。
那把通体湛蓝的琴,横放在夷戈的身前,每拨动一根冰冷刺骨的弦,都需耗费极大的力量,这也是她一直未轻易使用“彼岸”进行杀戮的原因。
一千条鲛人的血所制成的琴弦,足可以封印住世间一切生灵,更可况“彼岸”现在的琴灵还是那个人。
深入骨髓的寒冷从白辛奈的心底泛上来,她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对此毫无反应的阿拾。湖灵一族生于泠渊之下的深湖中,本身的血液就极耐严寒。
不断变快的琴音,汇聚成了一条湛蓝色的巨龙,龙身所及之处瞬间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白辛奈还未来及出手,那条龙就紧紧地缠住了她,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凝结成冰,双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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