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释放出柔和的光芒,暖目,刘承祐正坐在御案后边,拿着一份名单,认真审量着。
这是杨邠所除免问罪的那批“苏党”官员,或许称之为党都显过分,这并不是一个有多少影响力的政治势力,只是简单的利益买卖,苏逢吉一倒,杨邠牵头便将之尽数解决的。杨邠的杀心没那么大,三十多人,除了少数罪大恶极的,都保住了性命。
“这杨相公,事情倒是做到了官家前边。”李少游在边上,叙说着:“以上之人,并未尽数伏法,还有些地方官吏,未及批捕处置,臣皆已标注。臣料彼辈得知朝局变动,会弃官而遁,隐匿民间。”
刘承祐做了个简单的评价:“以此观之,朝廷的执行能力,还有待提高了,竟致如此多的漏网之鱼。出了东京,便鞭长难及,这还是大汉的天下?”
刘承祐这话里话外,分明暗含着对杨邠与朝廷权威不足的不满。
“这天下当然是大汉的天下!”李少游出言,主动请命道:“官家天威,光照天下,断无彼辈逍遥法外的道理,臣愿替官家追亡索匿。”
“罢了。”刘承祐摆摆手:“朕设武德司,可不是拿来接此杂务的,批捕追索之事,自然州县官吏。况且,朕也无穷追不舍之意。”
放下名单,刘承祐也就放下了此事,转而问道:“禁军的情况如何?”
与李少游交流,总是不免提到禁军,事实上,刘承祐成立武德司,很大程度上,就是刺查监控军队状况,武德司下属探事,半数都是吸纳的军中官兵。至于明面上的察民情,监官吏,反倒是次一等的目标。
提及此,李少游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对刘承祐说:“京中各军,整体还算安稳。只是皇叔那边......”
“说说吧,朕这皇叔又犯什么事了?”刘承祐倒是显得很平静。
李少游神情显得很慎重,声音很稳,道来:“皇叔难耐营中乏味,公然带姬妾入军饮乐,有军吏谏之,为其所执,鞭笞至残废。前日巡察护圣军,战马惊而冲撞,怒而将厩吏与马夫擒拿,决口折足。”
“官家。皇叔性恶无忌,典禁军,贪黩凶横,处事毫无公义可言。校卒犯事,不依法纪,断事尽凭其喜好,处置严厉,手段残忍......”说着,李少游脸上都带有一丝明显的愤怒:“这段时间以来,各军将士,已颇怀怨愤之情。长此以往,恐生他变啊!”
听其叙说,刘承祐表情冷静到麻木,但那龙袖下的手,慢慢地握紧了,若配上音,定然有骨骼的响动。
对于刘信在军中的情况,刘承祐一直是有所耳闻的,前番以其暴虐行径,已然提点过,当然还给了他一点皇叔的面子。但显然,观其近况,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尽力地稳住情绪的波动,刘承祐悠悠地叹了口气:“此事,朕知道了!”
同上次一样的回答,但是这一次的情势,又有巨大的变化了。前番,刘承祐尚需要刘信去制衡史宏肇,但如今,史宏肇已经被刘承祐留在西京了,那么,对于刘信,刘承祐也无意再忍了。
就如李少游之言,再让刘信在军中折腾下去,迟早必生祸乱。刘信这个皇叔,非但起不到镇抚之效,反而丢尽皇室的颜面,消耗军队对刘家的耐心。
心中虽然已有所考虑,但刘承祐并没有说出意思,见状,李少游也不多问。主动换过话题,拱手请道:“官家,经过这一个月的组织调整,武德司运转渐以正轨,然仅监刺东京,力犹显不足。臣请,增招探事吏员。”
闻言,刘承祐瞥了下李少游,慢悠悠地眨了两下眼睛,稍微考虑了一会儿,说道:“监察探事,在精不在多。”
此话一出,李少游头低了低,表情间难掩失望。不过,刘承祐紧跟着补充道:“时下武德司结构规制,仍显简陋。你先回去,拟一个条陈,将武德司上下机构梳理一遍,再作调整!”
“是!”李少游这下来了精神。
成立之初的武德司,还只是个草台班子,李少游虽有其能,却也稚嫩,尚摸着石头过河。至于刘承祐,纵使知道皇城司、锦衣卫,他能仿建,却对其发展提供不了“保姆式”指导。他并非全知全能的,他作为皇帝,只需要一个结果,并且给这个特务机构,套上一条绳子,绳末端由他的手拽着。bïmïġë.nët
......
回京的第二日,稍去疲乏,刘承祐便于广政殿举行了一次朝会,向群臣分享此次西巡的感想与收获。并当朝宣布了一些事,定下了朝廷接下来的工作重心。
其一,继续劝农桑,促缫织,农为国本,眼下刘承祐不怕缺钱,就怕缺粮。
为了减轻农民的负担,刘承祐下诏,废除过期牛租。自后梁以来,朝廷有租借耕牛与百姓使用,收取租费,几十年下来,许多耕牛早已老病而死,然租税不减。刘承祐此次西巡,闻有此事,果断罢之。当然,栾城一战,缴获耕牛甚多,用以租用促农,对于这一部分,该收还得收。
另外,将中原各地残存的“旧营田务”给废除,这是属于官府直接管理的机构,几十年下来,官府早已不作为,田务烂到根子里了,既束缚了大量百姓,挫抑其生产积极性,产出还不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刘承祐下诏将那部分土地、房屋、耕具尽数赏赐于百姓。这个时代,不缺地,唯缺人,刘承祐只欲使人居其屋,耕其田。同样的,朝廷在中原、河北搞的那部分屯田,还得继续搞下去。在短期内,那将是朝廷占比很大的一部分税收来源。
同时,刘承祐当廷下诏,天下各道州县官吏,除正税之外,不得加收杂税。
这几道政策,不管最后执行得如何,劝农的积极效果总归是有的。而如前,对朝廷的诏令,地方上倘有阳奉阴违的,异日秋后算账,这便是依据。
其二,督促各道州剿匪。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匪患不绝,对地方的生产与秩序的稳定,威胁太大了。对此,朝臣是积极赞成。并照刘承祐之意,在乾祐元年之内,将各地治安情况,作为官员迁谪第二重的考核指标。第一指标,自然是农事。
其三,以大汉新构,人才不足,刘承祐决议重开科考,选材举能,为朝廷补充新鲜血液。自唐末战乱以来,贡举便一直是磕磕绊绊的,几度废止。初步定下,常举于明岁重启,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些准备时间。然虑刘承祐求才甚急,议于今岁秋七月,于东京举行一次制举。
其四,以旧刑律法用多时,律令则文辞古质,看览者难以详明,格敕则条目繁多,俭阅者或有疑误。加以边远之地,贪猾之徒,缘此为奸,浸以成弊。方属盛明之运,宜伸画一之规,所冀民不陷刑,吏知所守。着中书门下,删定重编,以求简要易懂,以中书舍人范质领衔刑司文吏数十人集编。
其五,以宰臣、宏文馆大学士苏禹珪监修国史,三馆并翰林文臣学士悉加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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