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没受打扰的我继续回忆着。曾经五岁的我与同龄人一起进入学院学习之后,噩梦般的日子接踵而来——无法操纵飞椅的我每次只能仰头眼巴巴望着自己在空中被同学们抛来扔去的瘦弱书包,不能在掌心旋出水球的我被当成了众人打水仗的靶子,甚至经常被人用隐身魔法藏起来、令我消失后遭到老师莫名其妙的逃学警告……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但每个人都是我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包括对我从来都是冷言冷语、不管不顾的父母。
直到娜朴出现。
起先,我印象中的娜朴虽然也是个并不起眼的孩子,但随着她拼命的努力用功,最终也逐渐跻身于尖子生之列。在那个时候总算登顶了的她,在一片羡艳崇拜的目光中突然就转身朝我走来,并且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橄榄枝般的手:
“你不再想受人欺负了吧?”
我朝着这一缕曙光点了点头。我再也没去管旁边的人声鼎沸、质疑或者嘲弄,对于我来说,哪怕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承认我的存在,这都足够了。
就像现在,月光这样轻轻照耀着我们,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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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拣了个僻静巷弄降落的时候,月亮已经直直悬在了头顶,将我们清瘦的影子缩到最小,也把周围映得越发清楚了。
所以我们完整观察到了一只垃圾箱由上往下块状分解的过程。污水裹挟着生活垃圾倾泻而出,但这些不一会儿也消散了,周围,原本平整的石砖地面,慢慢退化成了一片奇怪的紫色草地。
我与娜朴对这一切皆是摸不着头脑,唯有西瑞森手指屈在嘴唇上沉思着,似乎正在脑海中搜寻什么线索。
“这里好像是哪家饭店后门吧?”娜朴往空气中嗅了嗅,好几丝饭菜的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我则凝神听了听面前这座建筑里传来的碗筷相碰、大快朵颐的声音,虽然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半夜,也不由得默认了她的说法。www.bïmïġë.nët
然而,月光所照耀的屋顶,似乎传来了更为明显的声音。
几块黑瓦没了支撑,哆嗦着往下滑,紧接着啪一声在我们面前摔得粉碎。西瑞森忙推着我们走开几步远,神色严肃地注视着残缺不全的屋顶——这里也开始一点点分解开来了。
之前在天空中往下看的时候明明还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怎么现在突然又开始……旧病复发了呢?
我在摇曳的紫色野草上找不到答案,倒是西瑞森有些恍然大悟起来:“好像当初我变成樱花树之前,就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不过到底是在哪儿……”
我与娜朴面面相觑。
此刻在这家饭店二楼,某个靠窗的角落里,丝毫未被我们察觉的,像有人按下了快门那般闪过一阵散着魔法的浅光来。且与此同时,有几位不知是否喝醉了的人跌跌撞撞从后门走出,似乎对刚才说的话题还未尽兴:“这可是真的啊,我们的新市长,就在昨天上任了,据说是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一位。”
另一帮人对此嗤之以鼻:“就你会吹!当官了不起呀,当官就能乱说话了么?再年轻下去的话,可就是连个小孩都能担任市长的程度了!”
被质疑的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谁说假话,就让谁被这样的灾难带走算了!你们爱信不信,即使年轻啊,也是因为解决了那件事才得以早些年上任的呢!”
有人摆了摆手:“得了得了!要我说呢,话啊,听听就行了,干嘛放心上。走,我们几个上那边再喝几杯去!”
望着那些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娜朴不知为何有些兴奋:“对手要真是小孩子,那我们岂不是会轻松很多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够格管理娜温城的人,肯定会体贴到非常理解我们的难处的!”
西瑞森笑道:“那可未必。不过,一切也都说不准呢。”
话音刚落,他抬头望了望天,又补了一句:“今天不早了。跟我来,待会至少得准备个像样的房间出来呢。”
我们就这样由西瑞森带领着,七拐八弯地走到一处建筑稀少的空地上。接着,他屏气凝神,闭眼吸气,抬起手指慢慢在空气中仔细移动,一道光迹随之显现,并且忠诚地随着西瑞森略微纤细的手指蔓延,最终勾勒出一座大约不到十平米、高不及两米的透明长方体空间来。
在线条闭合的瞬间,脚底下来自于野草的柔软触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心的平坦,仿佛地面又重回我们脚下了似的。还没等我们惊奇完,飞椅就被他端正摆好,又是一阵蓄力过后,从西瑞森指尖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光粒,将整个飞椅变成了一张大床的样子。
床垫柔软,床单齐整,被子跟枕头摸起来舒服的要命。我几乎想立马就跳上去,拥抱住那整整一床的安心感。娜朴倒没我这么激动,她只是咽咽口水,转过头对西瑞森道:“……你真的很厉害,除了谢谢你,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西瑞森的嘴角挑起一个暖和的笑来:“能帮到你是我的职责所在。还记得你曾经是怎样帮我浇水的么?”
说罢,二人相互笑了笑。西瑞森接着用造出屋子的同样方法挨着我们画出了一张小床后,又在道晚安之前补充了一句:“这里自带整体隐蔽效果的,不用担心明天一早起来就被人发现之类的事,安心睡吧。”
娜朴在被子底下轻轻拉住我的手,冲我露出一道并不言语的笑容。我懂她此刻幸福的意味,于是也拉紧她的手,轻笑着闭上了眼睛。
印象里,月光照耀被窝的温度,好像从来都没有如此适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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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听从娜朴的意见,直接动身去找了市长,但还未到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我们于是开始准备第二次行动。恢复成原状的飞椅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是娜朴麾下一员的事情,它早已像温顺的小兽,永远乖巧地伏在西瑞森身边,听取他的任何意愿,比如载着我们飞到行政大楼顶端,突破结界直接闯进市长办公室。
娜朴对此的解释是,如果大家都是小孩,这点礼节不遵守还是会被谅解的吧,毕竟我们可是有急需要他帮助的事情呢。
但貌似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些事情:市长并不会总待在屋子里的。而且行政大楼有魔法监测警报。
于是一行人慌里慌张驾驶着飞椅在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中原路返回了。
接下来在空中飞了好一会儿的我们也总算见识到了官方人员的行动力:来了十几辆警车追逐不说,一瞬间有我们清晰照片的通缉令就布满了半个城市。
在第一颗金色飞弹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西瑞森和娜朴也总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西瑞森停止前逃的瞬间,无数武器齐齐对准了我们。
这下子似乎是真的闯祸了……
“请问市长在吗!我们只是想和你求一张因为未成年所以无法自行办理的通行证……但是真的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们!”
被带回行政大楼和监控确认确为本人的时候,娜朴仍然抱有希望地冲那群大人们喊道。但那群警卫人员只是一个个地交头接耳,他们谈论的重点似乎一直都在西瑞森身上。
“听说有人打破了我办公室的结界,是真的么?”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之后,众人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并让了路。
的确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
样貌和同龄人比起来的确成熟了不少,但仍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通过那些尚在青春期变化的特征确认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未成年人。他戴着黑色的圆顶帽,穿着十分合身的燕尾服,看起来像一位正在学习成长的小绅士。不过我注意到,这位小市长的目光落在西瑞森身上时,是丝毫不带情感的。
没有困惑,没有好奇,甚至没有责备,那是非常空洞、无法形容的奇怪眼神。
“对不起,市长,这次是我们的错,但如果你可以谅解我们的话……”
“这么说来你们完全不知道闯进我办公室的严重性咯?”
“我们……只想要一张通行证,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我继续唯唯诺诺道。
娜朴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开了口:“市长,您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话,应该还是能够体会我们这样的心情的吧?如果……”
“这种年纪的人已经足够当上市长了,你们也还要以此自居来开脱么?”
娜朴显然被这阵冷冷的声音给惊到了,她之前似乎并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这番话更让她明白了,同龄的市长要比不同龄的恐怖得多。
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
“都关起来吧。对了,记得是秘密关押,除此以外的所有消息,一并撤去。”那位年轻市长很是潇洒地一甩手,尺寸合适的燕尾服扬起一个完美的弧线后,就径直消失而去。
我们被一群不苟言笑的人戴上手铐,毫无余地走进黯淡无光的地下监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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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的门一锁,我和娜朴径直扑在了一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这么一来的话,我们就……”
沉默了许久的西瑞森背对着我们开了口:“不,我们只是中计了。”
我跟娜朴皆是一愣。
“结界是真的很脆弱呢……如果,”他在昏暗之中四下飞舞的尘埃里安静坐着,“如果我一直都是那棵樱花树,就好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行于梦者更新,第 22 章 樱怪(五)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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